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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炉点雪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七麓雪

    能够长年累月委身于洞领之位,且惯居三大总领之职的,毕竟各自都有过人之处。

    黄中自诩‘妙计无双’,为人狡黠奸诈,且擅长以理服人,但又有‘白面书生’之称谓,当是因为他长了一张素面温润的公子眉眼,威势不足。

    丁廓自诩‘百变幻化’,虽机智过人,但甚难服从管束,门中鬼伯之下,谁的面子都不卖。

    而燕炽则自诩‘忠心’二字,三人之中,鬼煞对他最为放心,但为人迂腐且不易变通,常被门中弟子视为‘愚忠’。因头脑简单,鬼煞常夸赞他勇猛之余,也会令他多思少说,因此这‘动动脑子’四字,说在此处便是对他明明白白的讥讽之意了。

    燕炽虽然有些刚愎自用,但这四个字却是听得分外清楚,他在心中咒骂了一万句累死‘**’的浑语,连用了八成内力,这才将一爪子撂倒丁廓的念头,打落在咕咕翻着毒水的肥肠肚内。

    他低头盯着自己右手的五根铁钩,咬牙切齿地说道:“丁洞领还真是好兴致,不过眼下九万大山的上山之路,一共三层防卫,如今已然破了一层,不知您有何高见”

    鬼荼凑近苏绿幻,轻声说道:“这两人虽然颇得鬼煞看中,但丁廓性情懒散,谁的面子都不卖,只尊鬼伯之令。不过这几年闲来无事,倒是常常为门中几位鬼主所驱,但蛇出两头,谁的边也没靠,不是不能,是不愿。而燕炽为人急躁,常常口不对心,鬼煞对他信任有余,但重用不够。三人之中,最难对付的便是那位黄中,只是那人一向自视甚高,也不知今日为何寻起了帮手。”

    苏绿幻道:“许是因为正道来人确然太多,寒姨估摸前山三层防卫完全突破,许要多少时辰,或者多少天”

    鬼荼低头见右臂微颤不停,抬头扫视一圈,见无人注意到她,这才左手压制右手,轻声回道:“黄中若在,最多便只能突破两层。”

    苏绿幻一惊:“听闻整个武林几乎都联手上山了。”

    鬼荼哼了一声道:“这不是几百年前那场猝不及防的战役,如今虽然鬼伯闭关,但鬼煞苦心孤诣,经营甚久,正道之人若是强行攻山,只怕得做好魂归于此的打算,况且”

    苏绿幻见她凝眉沉思,语出半句,显然不想继续点拨,毕竟正邪有别,她也不能勉强于她,抬头见那燕炽与丁廓有来有往,正在互相讥讽,而韩竹镜已然开始调息小周天。她向后错了半步,左手握住了鬼荼发抖不止的右臂,熟知刚触及那透骨的凉意,鬼荼反手一错,将她抬起的左手打了回去。

    “寒姨”苏绿幻不知其意,若然此刻再不度些真气给她,只怕再动起手来,她便真的要葬身于此。

    鬼荼目光如朔月般戚戚凛然,胸口起伏,勉强想让自己口中吐出的每个字尽量清晰,但内力疲软下泻,五脏六腑仿若一锅已然被烧开的毒水浓汤,滋味等同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中所受的栖身之苦,她知道自己已然到了回光之时,但无论如何,也要将玄月带到安全之地。

    直到现在便是这个信念一直在支撑着她,而那孩子究竟是与不是,仿若从她跳出那条狭长逼仄的缝隙开始,已然变得不再重要,她这样想着,转头温声回道:“你不必再浪费真气在我身上,你瞧瞧这个。”断断续续的话语间,她吃力地将右臂微抬而起,做了个只能两人看到的小小弧度,然后从宽大的黑色衣袖中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那手臂看似白玉一般,但细细一看,苏绿幻不免心头一震,那秸秆一般瘦削的手臂上,镀起了一层薄薄的冷霜,在山中明亮之极的光芒之下,仿若眨着眼睛无数星辰,苏绿幻猛一回神,抬手便将左手附了上去。

    丁廓是几人中最先警醒之人,转头即一拳又起,苏绿幻左手一面度气,右手握住白虹剑柄,将真气调到极致,一剑舞出,丁廓倒是颇为聪明,没有硬接,后退回旋之际,突然周身一抖,顿时密密麻麻的牛毛一般的细针叮咬而来。

    苏绿幻急忙举剑戈挡,又左手丢出白虹剑鞘,为那齐洞领阻遏了无数飞针,侧头见韩竹镜尚能应付,便抓起鬼荼一侧衣袂,朝着那丁廓飞去。

    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救出玄月,以慰藉鬼荼思女之情。

    丁廓退回之后,显然没有料到她二人这么快便能再次进攻,顿时有些左右支绌,待三人又拆了十几招后,丁廓百忙之中觑了旁侧燕炽一眼,只见他面露冷意显然也未有帮衬的意思,他心思一动,对着门中弟子道:“支援前山防卫!撤!”

    燕炽冷笑一声,振臂一呼,将坪地之上里外活物尽数唤了离去。

    而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名满脸胡须的白面少年此时却蜷缩到了小小角落之中。

    忽而背崖四周仿若地动山摇,群山飞禽乍惊而起,成群结队,从西向东而来,间或其间夹杂的哨响不断,有兽厉声尖叫,兼惊鸟鸣凑,啼声不断,高低错落,无致凄厉。

    苏绿幻正在好奇,为何那原本不对付的两人撤的如此同步,忽而眼皮一跳,她心中暗叫‘不妙’。继而后脊一挺,犹如竖立而起的刀背,她望着满山乌鸟从头顶高空掠过,眼皮如同垂悬千斤重物一般,猛的圆睁。

    苏绿幻方欲做好防卫,破釜沉舟,只听得那名满脸胡须的少年大喊道:“这边走!”

    苏绿幻一惊,急忙转头去瞧,却在浓密短粗的面容之下,瞧到了几分熟悉的影子。

    不知何时,崖上如星辰般密麻的箭矢,淋着火油直指一处,犹如邃空急转直下的灿烂烟火,从众人头顶砸了下来。

    苏绿幻抓起那名小弟子,收拢白虹、凤凰二刃,疯也似的跟着那‘熟悉的背影’向前跑去。




黄雀在后 三
    伴随着如飓风席卷的火油箭矢,紧贴着内侧石壁,十几个半人多高的吊篮从天而降,内约百余人,个个手持连弩,如从天而降的神兵天将。威压之下,密密匝匝的短小箭矢如珠玉落盘一般砸了下来,箭身比崖上长箭略短且粗,但椎体尖锐浑似鹰喙,当是淬了足量的剧毒,又如大火焚烧之后,漫天的碳灰,令人无处遐藏,压迫得几人近乎无法呼吸。

    韩竹镜趁乱点开了那侍女的穴道,见几人撒丫子跟着那满脸黑胡的小弟子左窜右窜,间或躲避鳞次栉比的弩矢。

    那小弟子额间颧骨白皙成雪,偏偏双唇四周净是麻麻的黑短胡须,由唇角延到双腮,又从双腮一路扎到了耳前,枪黑络腮,跟颊上白白的皮肤相应,乍一看,仿若雪间滚落的黑炭。

    那‘雪炭’身手灵活,左扭右闪之间,轻松便躲过了几枚凌厉的弩矢,显然是位擅于轻功的外家高手。

    韩竹镜眉头先是紧了紧,但一时也想不到好的办法,只好以软剑格挡被烧得噼啪作响的火油弩矢,眼角余光看向鬼荼,见她左躲右闪,避开漫天箭雨的同时,跟随苏绿幻背影向前狂奔,未有丝毫犹疑。他心中一横,想着同出一门,必然留有后手,踯躅片刻,也跟随几人身后,狂奔起来。

    只是这里四面为山,一眼可望至四边,几人顺着山路跑了大约几百步,一高百丈有余的山体浑然重压,牢牢将几人逃生去路阻遏切断。

    韩竹镜心说,她们几人定然也是蒙头乱跑。他上前一步,扼住那‘雪炭’咽喉,“好一招诱敌深入!”

    前为死路,后有追兵,那‘雪炭’也不恼怒,一晒之后,这才拱着双手道:“韩公子若是再纠缠片刻,那连弩手可就真的到了。”

    苏绿幻一时情急,上前一步,急道:“快别让他分心。”话说间,柔若无骨的右手,便附上了韩竹镜的腕口。她音色本就十分动听,此刻因为着急,节调高扬,带了些女孩家特有的清甜之音。

    韩竹镜心下一热,但见肘部微动,就如同膝跳反射,顿时周身真气一凝,手腕子带了五六分力道,便沿着那股内力袭来的方向急冲而去。本是他一惯形成的自保反应,并不欲与她真的动武,但女孩此刻一门心思不做他用,自身又有外力运于奇经八脉之中,一时未加控制,真气若盘行的灵蛇吐出了长长的信子,出易入难,一反手竟将那内力击了回去。

    韩竹镜心下一惊,不动声色顾目至左,将遏在那‘雪炭’脖颈处的右手缓缓放了下来。

    那‘雪炭’嘿嘿一笑,运气连跳,一掌朝着山体上方,数丈之高的山坎拍了上去,伴随他下落的瞬间,碎小石块密密匝匝滚动而下,几人仿若身处汤锅,被漫天的葱花佐料一激,顿时被砸到没了脾气,还未反应,紧接着是一阵呛人的尘土气息。

    苏绿幻眉眼一瞪,瞧向那‘雪炭’的瞳孔中不免带了几分厉色。

    那小弟子也不气馁,提气横飞而起,又一掌拍了上去。

    几人如丈二和尚伫立当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眼见后方追兵将至,苏绿幻急道:“你在找什么”

    ‘雪炭’盯着她促狭一笑,转顾朝着几丈之外栉次鳞比的土坎,道:“看到中间第二格了吗我要一掌将那土坎内的纽扣拍进去。”

    “纽扣”苏绿幻心下一动,忽如春风吹落的千树之花簇,众人眼前只觉一花,苏绿幻已然运气飞至了那‘纽扣’所在。

    韩竹镜等人不免惊诧万分,连她自己都甚觉有些飘忽,一口气竟可越至如此之高。正在恍惚间,一排歪歪扭扭如棋子一般的格子落入了她的眼中,此时时机已过,她猛一吸气,一脚踢到了那山壁之上,又蹭蹭上升数尺,借力在空中一个漂亮的后空翻,俯身而下,待力有待尽之后,如幽幽下落的枫叶一般,倏尔加重力气,一掌拍到了第二格子之上,然后在空中飘荡片刻,如彩蝶一般轻松落了下来。

    她恍惚之间,只觉一股强大的气力从百会直冲丹田,抬起右手眨了眨眼,手腕子还是那个手腕子,只是内力却比从前厚重许多。弹跳之时,周身仿若置于一团柔软的丝绸之上,内力自有流动的气息带她到达想去的高度。

    ‘雪炭’显然有些受惊,进而双目中爬上一丝的欣羡和士别三日的刮目之态,他顺着苏绿幻的动作也张开手掌看了看,空空如也。

    鬼荼开口道:“有路了!”

    众人抬头一看,这才发现面前坚硬的山体中间,竟然出现了一小小的豁口,狭长低矮,但纹络平整,显然是人工凿就而成,此路仅能一人通行,且深不见底,幽闭漆黑。几人依次跟在那‘雪炭’身后,摸索着向内行去。

    小路越来越宽,越来越陡,渐渐可以两人并肩而行,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脚下渐渐难以成行,需用双手抵住两侧才能勉强攀升。

    而周围湿气也越来越重,头颈凉意潺潺,当是不停落下的凝结珠水。又过了约莫三柱香,地势渐平,忽而一阵冷风袭来,本因洞出的那息困意,瞬间醒上了头顶。

    眼瞧着道路越来越深,地势越来越平,脚下也越发黏糊滞重,忽而一股强有力的潮气扑面而来,众人心头一喜,又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忽而周身一松。

    苏绿幻定睛一瞧,只见一长宽各百丈的巨大石潭映入眼睑之内,那石潭中的水碧波无痕,静若镜湖,而谭中似有光波反射而出,映在漆黑的洞内四壁,再跳回众人眼帘,借着这水波泛起的光辉,方能勉强视之。

    苏绿幻柳眉弯若弦月,唇侧翘起笑说道:“这般百丈有余的山体,内里竟然别有洞天,想来定是费了不少人力财力。”

    那‘雪炭’道:“逃生之路,便在那石潭之内。”他顾目向右,“韩公子主仆三人自关外而来,不知水性如何”

    韩竹镜正屈了半身,俯看那潭中光晕,听完此话,倒是没有对他点破身份生起疑心,只想到自己分外惧水,不由得耳边一红,有些赧然。但此处光线昏暗,周围几人倒也没有发现异样,只是将头调转而来,盯得他周身有些不快。

    他咳了一声,道:“在下于这水中功法并不通晓。”

    苏绿幻面上一晒,心说,敢情是三位梁上旱鸭!

    韩竹镜经方才较量一事,本就有些羞赧自矜,但见苏绿幻眸色似有笑意,不免更加尴尬,这时,幸而那位十分懂得察言观色的‘雪炭’又开了口。

    “这石潭北边的石壁之上,有一泓决口,人为刻就,十分隐秘,我们可以”他转眼见鬼荼面色不愠,嘿嘿两声,改口道:‘借道’,哈,‘借道’。”

    鬼荼鼻腔中哼了一声,“此路通向何处,我尚且不知,究竟又算哪门子的‘借道’,谁又借了谁的道。”

    ‘雪炭’蜷缩双手,又笑了两声,口中示弱道:“此路虽非您开,但此山却是您占,自然是借您的道。”他眼框中的墨玉咕噜噜一转,转首又道:“韩公子三位既然不通水性,那便依次跟在我们三人身后,暂时闭气,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快的很。”

    韩竹镜艰难吐气,点了点头。

    待几人依次沉入水中,果然见到那方不大的泓口,长宽各不足半丈,周围又俱是石砾冷苔,尖锐且湿滑无比,几人不免心口提气,小心翼翼地踏入了水中。

    潭中折射出的光线,间或落在几人周身,仿若几条碧波中舞动的银蛇,在高扬着三角的蛇头觅食一般。

    一盏茶后,果见眼皮处光耀灼灼,几人急忙略施内力,间或缓气,向着那地势渐高的岸边,扑腾游去。待无遁处之后,双肘一支,腕部抵住略高的湿岸,双腿一蹬,跳了上来。



黄雀在后 四
    几人冒头跳出后,急忙伏地咯吐,将腹中尽数死水去个干净。

    苏绿幻见鬼荼周身大震,眉鬓处似有细细霜花,心下一阵内疚,急忙上前几步,又欲为她送气。

    鬼荼厉色呲目,一双眸子,如利剑扫了过来,却是将她震得心下一凛,停在空中的手,颤了几息,乖乖放了下来。

    而此时鬼荼双肩蜷缩抖动,但兀自抵牙止住,一双眸子流转不已,却始终围绕那小弟子四周。

    苏绿幻这才‘哎呀’一声,道:“险些忘了你。”

    她双指一点,那小弟子喉间咕嘟两声,似是正欲说话。待松了哑穴,面色一惘,竟似呆滞,赶至口边的话,竟也忘了干净,只是一味对着苏绿幻嘤嘤泣哭。

    苏绿幻轻挞她双肩,又弯腰淘了捧水,用细娟柔柔将她面颊匀了一遍,复又将她一身湿哒哒的男装小心剥了下来,这才道:“玄月,莫哭!那位前辈有些话要同你说,你且坐过去听她说些什么。”

    玄月泣声乍停,眸中一片惘然,只觉胸腔涌动,似有千万个委屈,想要同她诉说,但见苏绿幻眉眼依依,一脸鼓励之色,她也只得将心中苦恼暂时压下,顺着她手指所向,轻轻坐了过去。

    鬼荼对她这一鼻子的委屈视而不见,只是兀自柔柔上下打量于她,鼻翼下气息似是加重了几分,眸中有万千星辰,待盯着她看了约莫半柱香时间,这才长吐口气,凄然说道:“姑娘今年芳龄几何”

    玄月见她眸似厉乌,中有明动泪意,不自觉周身一震,她勉强回之一笑,起身小跑至苏绿幻身侧,道:“幻姐姐。”口中怯怯,似有哭音。

    苏绿幻叹口气,走上一步,挽住她一臂,扶她回坐,自己也坐到旁侧,这才道:“玄月不怕!这前辈问你什么,你照实回了便是。”

    玄月见那鬼荼装扮与神鬼门中人如出一辙,冷如磐石,心中计较,莫非‘幻姐姐打不过她,这才为她所制。’她心思一向单纯,又于武功全然不明,此刻为了她的救命恩人,倒也起了虚与委蛇之心,想着定不能将眼前这位高手敌人激怒。

    想到这,便向鬼荼回眸,微微一笑,口中回道:“十七。”音尾略翘,似有惧意。待回完之后,长吐了一口气。

    此时苏绿幻却在左右打量三条不同的岔口,思忖如何从这暗道中出去。忽而抬头见上似有一方石孔,虽离此地底甚高,但想到之前自己凭气可弹跳的高度,心下一定----要探出头去,也未必不能。

    想到此处,她便抬头去瞧那‘雪炭’,这一下心口一激,散到四周的神经顿时猛的收缩。只见那‘雪炭’经水满裹,此刻脸上胡须已然尽去,被水一泡,此刻双颊细白,不是紀楚又能是谁!

    她心头一喜,口中轻唤道:“紀师哥,真的是你”

    紀楚此刻正附在一石上,缓缓匀气,他不比苏绿幻有充沛真气护持,只能稳个角度,让腹中的积水慢慢流出,是以耳边响起脆铃之声,他顿时眼皮一跳,心口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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