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阀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宋默然
“那厮不过是个乡兵头领,纵然立些战功,相公嘉奖几句也就是了,何必如此抬举?”一名部将质疑道。三十左右光景,身形孔武,面皮泛黑,两道剑眉英气勃勃,此时脸上满是不屑之『色』。也怪不得他,此人世为西陲大将,十八岁就上阵与党项人搏杀,战功显赫,算是军中年轻一辈的代表人物,姓姚名平仲。
种师道还没回答,又一老将笑道:“他可不止是个乡兵头领。”正是当日到夏津请徐彰重新出山的西军宿将曲充。
叹了一声,种师道语重心长地说道:“国家多事之秋,正是我辈执刀披甲之人力图报效之时。可我们这些老东西,迟早有一天是要完蛋的,到时候谁去保家卫国?只能靠你们这些后生晚辈,我们上一辈没做完的事,就得留给你们了。”
姚平仲闻听,不再多言。种师道这才转向曲充问道:“你说他不止是个乡兵首领?”
曲充一时没作回答,心里暗呼惭愧。当日自己奉命前去夏津请徐彰出山,见他年老多病,不堪大用,又推出自己的儿子来。心下失望,当即推脱离去。可没想到,这小子却学到了他爹的本事,区区几千乡兵,居然一战相州,二战黄河,愣是让气焰嚣张的女真人没了脾气。自古英雄出少年,后生可畏啊!!~!
宋阀 第九十六章 教诲
这头曲充还没有回答,那边徐原却已经禀道:“少保有所不知,他是我堂弟,家中行九。”
种师道一听,颇感意外:“哦?原来是将门虎子,难怪……”慢,徐原是徐茂独子,而徐茂还有两个弟弟,这徐卫是谁的儿子?
此时,曲充见状补充道:“少保,徐卫便是徐彰季子。”
种师道闻言大喜!徐彰为西军宿将,早年跟随自己的伯父种谔征战沙场,累立战功,初称为西军第一悍将!常能单骑入敌阵,斩杀数十百余人而还,伯父当年倚之甚重,甚至将自己身穿的铠甲赠送给他。是以自己受诏勤王之时,广召西军老将,第一个就想起了他。后来曲充回报,言徐彰老迈不堪,不复当年雄风,自己还嗟叹许久,以为西军后继无人。没想到,他这儿子如此了得!
北宋西军和其他禁军部队不同。宋朝开国便立下以武制武,扬文抑武的基本国策。但西军长年戍守边陲,担负抗击党项的重任。更兼西陲各族人民杂居,情况复杂,需要震得住局势的大家族坐镇,是以西军将领大多是子承父职,兄终弟及,历代皆为守将。因此西军中犹为重视宗族,门第等观念。徐卫既然是徐彰的儿子,便算是出自西军门下。当下便命召徐卫来见,众将各自拜辞离去不表。[]宋阀96
徐卫正在看望受伤士卒,听闻种少保召见,也不多想,便前往大帐。刚走在半道,便碰到一三十上下,孔武威猛的战将,斜眼瞄着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徐卫也不搭理他,径直踏入营帐,见种师道并未雄居于上,而是坐在下首等待。快走几步,上前抱拳行礼,话未出口对方已经说道:“不必拘礼,坐吧。”
徐卫谢过他方才落坐,种师道仔细打量一阵,频频点头,问道:“你父兄皆为禁军军官,你为何只作个乡勇?”到底是武官,没有那套虚头巴脑的场面话。
徐卫自然不能说我组建乡勇营是有自己的打算,遂回答道:“父亲致仕时,卑职还未年满十五,不曾受过荫补。”
种师道一听,目『露』赞许之『色』。不错,不靠先辈荫庇,凭自己闯出一条路来,在官宦家族这样的少年郎倒是不常见。又问了他家里一些情况,徐卫简单地作了回答。见他镇定自若,不卑不自亢,种师道越发欣赏。
说一阵后,话锋直转,问道:“金军分两路入侵,眼下东路军已退,西路军仍旧围困太原,你有何想法?”
徐卫略一思索,即答道:“西路金军不久之后也会撤退,但不会全撤,极有可能留下一部长期围困太原。”历史上,金军第一次攻宋,东路军斡离不攻打东京不克,在宋军数十万援军赶到的情况下,『逼』迫宋廷以羞辱的条件求和后北撤。西路军也随后撤兵,但留下一部长期围困太原。只因太原这一处,乃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战略意义极其重要。困住了太原,也就牵制住了大宋整个西北。而西北,恰恰是大宋重兵屯驻之地。现在,历史虽然有了改变,但审时度势,金军必不会轻易放弃。
种师道听罢,不置可否,正思量徐卫的意见时,又听他说道:“眼下金军虽然撤退,但今年之内,必会再来。”
心头一震,种师道急忙问道:“何以见得?”
“此次金军南侵,一路势如破竹,视我军如无物。直到您带兵赶到,这才使女真人有几分忌惮。金军扫灭辽国,正是如日中天之时,此番南侵,已完全搅『乱』我军部署,又怎会给我们喘息之机?”徐卫说的这个道理,其实既不深奥,也不隐晦。可他是从近千年以后来到这个时代,多少有些旁观者清。
种师道上阵一生,略微一想,随即明白其中道理,并深以为然。从现在起,大宋的安乐日子算是到头了,今后只怕会狼烟四起,连年征战,中原大地,不会再有太平安逸的日子。声威日隆的女真人不是日薄西山的契丹人或党项人可比的,其军队战力之强,为自己平生所仅见。不知还有多少恶仗还等着宋军去打。难得此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见识。
“那么,依你之见,金人与我国交战,各有几分胜算?”种师道又问道。
这回徐卫想也不想,直接答道:“哪怕只有一分胜算,这仗终究还是要打的。”
种师道一指徐卫,大声道:“好!我等带兵之人,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没有这分胆气,就不配带兵!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足为奇,但若无死战到底之决心,哪怕是当世精锐,虎狼之师,也不过是个空架子!江山社稷已然如此,除我辈军人为其死战,别无他法。但老夫深信,只要大宋带兵之人能下此决心,女真人纵然凶横,也难以鲸吞大宋!”
若是寻常下级军官,听到军中元老如此一说,必然热血沸腾,豪气冲天。可徐卫并没有丝毫激动,要记住,这是宋朝。以文制武的国策从来没有改变过。武臣不能干预政治,这是铁的法则。也就是说,仗打不打,怎么打,打到什么程度,全是皇帝和文官们说了算。带兵之人只能执行,不能多说一个字。
徐卫已经从大哥徐原那里得知赵佶禅位,太子赵桓正式登基。但从自己了解的历史知识来看,儿子并不比老子强多少。如果非要找出赵桓比赵佶优秀的地方,那就是还有点羞耻心。金军第一次攻宋,未能攻破东京,两国遂议和,金军『逼』迫他接受“尊金帝为伯父,增加巨额岁币,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府”的条件后,这位年轻的皇帝深感耻辱,仰天大哭。可能他那个时候还没有想到,仅仅过了几个月,金军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而这一次,就没有上回那么侥幸了,金军破东京,俘虏二帝并宗室,大臣,嫔妃等数千人北归。皇帝大臣们被废了庶人,受尽苦难。而两位皇位的嫔妃们,在北上途中便被金军轮暴,进入金国后,更是被充作女『妓』,任人凌辱……
.....................
上强推了,一天一章挤牙膏的日子一去不返了,敬请期待。!~!
宋阀 第九十七章 进京
“少保所言极是。”半晌之后,徐卫沉稳地回答道。种师道不禁有些奇怪,军中后辈年轻武官他见得很多。少年郎或多或少有些血气方刚,傲气十足。比如那个姚平仲,就敢在童贯面前说“不愿得赏,愿一见上耳”,赏赐我不要,我要见皇帝。可面前这个后生,立得如此大功,却不见得意忘形,殊为不易。
一席长谈,直到傍晚时分两人才关上话匣子,种师道着实褒奖勉励了徐卫一番,嘱咐他国难当头,当思尽忠报国,不可懈怠后,才让其离去。可方走到帐帘处,他突然瞥见徐卫身上所穿铠甲颇为陈旧,遍布划痕,遂叫道:“慢。”
“少保还有何吩咐?”徐卫停步转身问道。
上得前去,这位军中元老大将关切道:“身为将领,少不得要身先士卒,于箭矢枪林中冲锋陷阵,你身上铠甲如此陈旧不堪,如何能行?”
徐卫闻言却笑道:“这身铠甲乃家父所赠,再陈旧也是老父的『舔』犊之情。”时至今日,他还清楚地记得当初老爷子亲手替他披上铠甲时的情景。[]宋阀97
“你父所赠?莫非是……”当年自己的伯父种谔就因为徐彰为悍将,时常冲阵于『乱』军之中而亲解所穿铠甲赠之。既然他当成传家宝给了儿子,想必这副铠甲便是伯父当年所有。
徐卫笑而不语,种师道微微颔首,正当对方要告辞离去时,他心中一动,此子年纪虽少,但行事沉稳,有胆略,统率乡兵是大材小用。一念至此,问道:“安顿好此地防务后,我便要进京面圣,你可愿同行?”要知道,当初姚平仲独自扫平睦州匪患,面见童贯时要求说想见一见皇帝,童贯厌恶其行为张狂,王渊、刘光世等功劳不及的战将都得到了皇帝召见,惟独姚平仲例外。此时,他主动提出要带徐卫进京面圣,可见对这个西军晚辈着实高看一眼。徐卫心头一喜,他自然知道这个时候去见皇帝,而且是新皇帝意味着什么。表面不动声『色』,对着种师道一拜,这才离去。后者掀起帐帘,注目良久,胜而不骄,见上不卑,更难得如此年轻,难能可贵。
大宋靖康元年正月,金军东路军完颜斡离不所部进攻黄河浮桥受阻,在宋军两路强援赶到的情况下,撤兵北归。京畿、两河制置使种师道着手布置河南河北防务之后,派遣其弟,制置副使种师中坐镇滑州,自己则往东京朝见新君,随行人员中,徐卫赫然在列。
正月二十一这天,一行人进入东京地界。自大宋开国百余年来,东京地区可能从来没有如此“热闹”过,入目尽是流民士卒,漫山遍野,难以计数。战端一开,各府州县都率军赶来勤王,河北百姓也拖家带口,汇聚东京。可士卒们还有军营可供栖身,而逃难的百姓却只能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幕天席地。一路过来,见百姓忍饥挨饿,惨状触目惊心,却未见朝廷救济。纵使如此,他们也不愿去投他处,只因这东京不但有数十万王师,还有赵官家,这让百姓们心里很踏实。
徐卫不禁想起《水浒传》中那个无法无天,暴戾成『性』的阮小五,在劫生辰纲时所唱“酷吏脏官都杀尽,忠心报答赵官家”。在普通百姓看来,朝纲败坏,民不聊生,都是『奸』臣的错,和皇帝无关,至多也是个受『奸』臣蒙蔽。他们哪里知道,今天所受的苦楚,与赵官家脱不了干系。
一连走了十余里,遍地的军营越来越密,数不清的士卒如同蝗灾一般。按后世的说法,军队是纪律部队,令行禁止,半分含糊不得。可数十万军队云集于此,『乱』成一团,让徐卫见识到了宋军军纪之差。一路走来,至少看到数十起士卒争执斗殴,却不见军官出来弹压。
眼见东京城在望,一行人催动战马,疾速奔进。突见前头一处山岗后,一群百姓惊慌失措,仓皇逃窜,若不是知道金军已经撤兵,徐卫真要以为女真人兵临城下了。定眼一看,那追在百姓后头的,不是金军,而是宋军。
种师道勒停战马,冷眼旁观,却见那禁军士卒狂追不止,百姓惊叫连连,亡命奔逃。徐卫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强敌入侵,血『性』男儿都以征战沙场,杀敌立功为荣,可咱们大宋的王者之师,却在此祸害百姓为乐。如此精锐之师,叫人无语。可观那一班西军战将,居然习以为常。
半晌之后,种师道才回首对同行的姚平仲说道:“天子脚下岂能如此胡为?”姚平仲打马前行,喝止『乱』军。及至东京城下,只见连营数十里,各地赶到的勤王之师将京师围得铁桶一般。再看那东京城,城门紧闭,城头上也是戒备森严。执枪披甲,手持弓弩的士卒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种师道表明身份,城头士卒欢声四起。只因金军南侵以来,所向披靡,东京早已成了惊弓之鸟。无论百姓士兵,均是惶惶不可终日,昼夜盼望骁勇善战的种公西军。
过了足足半个时辰,东京安上门才洞开,数骑飞驰而出。为首一人年约五旬,须发花白,满脸皱纹,尤其一双眼睛布满血丝,神情极是憔悴。至种师道面前停下,翻身下马,拱手道:“官家闻种公至,极为欣喜,特遣下官来迎,于讲武殿赐见。”话语之间,掩饰不住兴奋之『色』。
种师道亦下马回礼,问道:“不知大人是?”
“下官兵部侍郎,尚书右丞李纲。”对方回答道。
徐卫又一次意外了,来到北宋,也见了几位历史上名头响亮的人物,却都与想象中差别巨大。这李纲被后世称为民族英雄,原想应该是气宇轩昂,顾盼生威的形象,可如今见到,如果不是穿着一身官袍,与农家老丈何异?不过转念一想,郭『药』师可算形象出众了,可丝毫不妨碍他卖国求荣,反复无常。
“原来是李伯纪,久仰久仰。”种师道官拜节度使,从二品大员,却对这位品级比自己低的文官十分客气,可见文武官员的差别。
李纲谦辞几句,眼光扫过他身后一班战将,见个个武威不凡,欣喜道:“今种公来援,东京无忧矣。”自与吴敏『逼』宫,迫赵佶禅位之后,新君登基,他受到重用,成为朝中主战派的代表。一时间,在朝野声威日隆。可他到底是个文官,接连听到兵败的消息,又得知金军已经迫近黄河,旦夕之间便会兵临城下,如何不急?盼星盼月总算把种师道盼来,又如何不喜?当下便领着一行人直入城内。
................
今天第一更!!~!
宋阀 第九十八章 面君
城内的情况并不比城外好多少,商铺大多关门歇业,因为城门封闭已多时,各地的货物根本运不进来,没有东西可卖,如今的东京城里,新鲜瓜果已是凤『毛』麟角,天价之物。街市上也少有行人,间或几人也是行『色』匆匆,见到骑马之人低头避开。整个东京城,显得十分冷清。倒是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往来巡逻,为这座几朝古都凭添肃杀氛围。徐卫上次来东京时,不过是几个月前,可同样的地方,如今却是天壤之别。上百年安逸太平的日子使东京百姓早就忘记了战争的滋味,如今金军骤然入侵,甚至隔河威胁京师,这让他们难以置信,心惊胆战。
行至御街之前,宫外之外,徐卫望见数百人跪于地上,最前头一人双手举着一件东西,纹丝不动。四周卫士虎视眈眈,手中长枪都放下对准。有人听得背后马蹄声急促,回头一望,突然喊道:“是李右丞!”话音一落,那跪于地上的人纷纷起来,将徐卫一行人团团转住,七嘴八知的说着什么。这些人情绪激动,拦住道路不让他们通过。徐卫听了半天才明白,他们是在向朝廷请愿。再一细看,发现都是二十上下的年轻人。宫门卫士见状,一拥而上想隔开他们。可这些年轻人寸步不让,大声呼喝着,推挤着,人吼马嘶,场面一时极度混『乱』。
李纲身负皇命,急着回去交差,见众人拒不放行,大声道:“诸位学子不必担忧,你们看这是谁?”说罢,望向种师道。
有人朝这边看过来,发现种师道,脸『色』一变,奔到马前仔细辨认,忽然伏拜于地,激动地喊道:“种公到了!”本来嘈杂混『乱』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学子们面面相觑,种公?真是种公?几个人跑了过来,发现果然是种师道,遂奔走呼告。数百人云集种师道四周,将徐卫等人隔在外头。与他并肩而骑的姚平仲面『露』不耐之『色』,低声骂道:“这等穷酸腐儒,只会夸夸其谈,真要事到临头,屁事不顶!”
徐卫料想,这些人便是京城的太学生。历史上,正是以陈东为首的太学生联名请愿,『逼』得赵佶赵桓两父子拿以蔡京为代表的“六贼”“十恶”开刀。从古至今,中国的学生们从来都是热血,爱国的代名词,每每国难当头之际,学子们都是振臂高呼,左右舆论,其力量不可小视。但话说回来,姚平仲所言也不是全无道理,书生空谈误国的例子还少么?[]宋阀98
此时,太学生们激愤地向种师道诉说着朝廷上某某畏战,某某又弄权辱国,蒙蔽官家。纷纷要求种师道率西军击退强敌,保境安民。李纲见场面无法收拾,官家又在宫内等候,遂下马挤了过去,对种师道说道:“且打发了学子们,速速进宫面圣吧。”
种师道暗叹一声,他何尝不想提王者之师御敌?只是,有的事情没法对这些一腔热血的学子们说,也没有必要说。望着四周一张张英气勃勃的年轻面孔,这位沙场老将于马背上拱手道:“诸位稍安勿躁,此次回京便是面见官家。别的不敢保证,老夫定当克尽职守。”
学子们仍旧激愤难当,姚平仲恼怒,狂吼道:“你等让是不让?行军打仗,抗敌御辱是我辈职责,何需你……”
种师道厉声喝止,再三安抚太学生后,才得以通行。在宫门口下马,解了兵器,一行人在李纲带领下直奔讲武殿。此时,任谁也没有心情去欣赏这座宏伟的皇城,女真人将黄河以北搅得一团糟,除西北外,各路兵马都被打残打散。粘罕仍旧围着太原,去年还算一派升平的大宋王朝,转眼间便『乱』成一锅粥。倒是徐卫注意到,这东京皇宫里,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已经不是夸张之词,看来皇帝是真吓怕了。
行至一处,眼前豁然开朗,长宽数百步的校场想来是皇帝检阅三军的所在。穿过广场,拾阶而上,种师道有病在身,走得极为吃力。刚过几十阶便气喘喘喘,低声道:“徐卫,希晏,你二人扶我走一程。”
希晏是姚平仲的表字,听到这话,与徐卫上前架起种师道继续前行。即便如此,他也是步履艰难,李纲在旁看到,忍不住叹息一声。国家倚若长城的大将已然是百病缠身,几乎到了油尽灯枯之时。若有个三长两短,朝廷还能指望谁?
区区几百步台阶,种师道被两个后辈扶着走上去,也不免满头大汗。到殿门口,还得休息一阵,才让内侍进去禀报。趁着这个空当,他特意对姚平仲说道:“见了官家,不可莽撞,一切小心在意,不问你话切莫多嘴。”姚平仲心头虽不喜,嘴上还是应了一声。扭头看了徐卫一眼,少保为何不说他?种师道又望向徐卫,一个字也没有,只是微微点头而已。
片刻之后,内侍出来报道:“官家宣种少保等晋见。”
空『荡』的大殿上,大宋第九代君王赵桓身披绛纱袍,头戴通天冠,正襟危坐。一张俊秀白净的脸上,掩饰不住忧『色』,双手虽拢在袖中,却不断地搓着。只有一名内侍立在旁边,使这大殿分外清冷。种师道一行人入得殿内,推金山,倒玉柱,山呼万岁。
赵桓的语气显得格外亲切,甚至伸手虚托,朗声道:“快快请起,老大人为柱国之臣,不必拘礼。”皇帝称呼臣子,历来直呼名讳,或亲近些,便称声“爱卿”也是隆宠。如今赵桓却呼种师道为“老大人”,其意义非同寻常。
种师道拜谢,以手撑地怎么也爬不起来,徐卫伸手去扶。赵桓一见,失声道:“老大人这是……”
种师道勉强起身,告罪道:“臣征战多年,旧疾复发,惊扰了陛下。”
赵桓脸上闪过一抹惊『色』,关切道:“老大人为国之长城,万望保重才是。既然身体抱恙,从今以后,面君不必下跪,入宫可乘软轿。朕初登大位,国家又是如此局面,卿等都是带兵之人,掌国家之戎器,朕还需卿等勉力团结,共渡时艰。”
面君不跪,向来是把持朝政的权臣和劳苦功高的元勋之专利,种师道听罢,坚决推辞。无奈赵桓再三不肯,只得接受。礼节已毕,官家命人赐座,便询问起前线战事来。
..............
今天第二更!!~!
宋阀 第九十九章 金腰带
当赵桓得知金军东路军已经撤兵北归时,那张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女真人两路攻宋,如今这一路已经撤回,那么围困太原的粘罕所部估计也等不了多久。自己一登基就从皇父手中接过了一副烂摊子,如今总算可以稍稍松口气了。
听完了种师道简略汇报战况,赵桓扫视着那一班战将。见个个威武不凡,心头欢喜,遂问道:“不知姚平仲何在?”你道刚刚登基的他为何问起姚平仲来?只因这位新君表面上看起来与其父一样,温文儒雅,气度不凡。可他还在东宫作太子时,就已经留心朝中文武大臣,尤其注意少年才俊。姚平仲在西军中有名声,赵桓在东宫也听说过他,方才种师道提及自己奉诏勤王,路过姚平仲防区时征召他的部队,是以官家这时候问了起来。
姚平仲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欣喜欲狂,上前一步,拜道:“臣姚平仲,见过陛下!”
赵桓见他三十出头,身形孔武,神情剽悍,又兼听说过他,一时大喜,赞道:“真虎将也!国家有如此勇将,何惧女真狄夷?”
姚平仲也不谦虚,只谢过官家。同行诸将无不投以羡慕之『色』,新君登基,正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时候,在此刻给官家留下印象,看来姚希晏这回走运了。单独问过姚平仲后,赵桓又问同行诸将姓名,种师道一一介绍。每听一人他便微微颔首,当介绍到徐卫时,赵桓见他年轻,笑问道:“可及弱冠之年?”[]宋阀99
“臣还有四月便年满二十。”徐卫回答道。
赵桓点了点头,目视良久,也并无他话,褒奖诸将一番,许诺稍后将论功行赏。又特地嘱咐种师道一番,让其好生将息,国家正是用人之际,还指望着他领军作战。众将谢过,他便起身准备回宫。种师道率众恭送后,退出讲武殿。
一走出殿门,姚平仲意气风发,还走路也感觉飘飘然。当初童太师主持西北军务,数次为难自己,甚至阻挠面圣。如今我率军勤王,来到东京,新帝似乎早已知我名号。稍后论功行赏,自己少不得要加官晋爵了!环顾左右同袍,都神『色』如常。可惜了你们,资历比我深,却不曾让官家记得半分。今日殿上虽然过问姓名,想必转身就忘,哪有自己这分荣耀?越想心头越欢喜,忍不住笑出声来。徐卫扶着种师道,察觉到他微微摇了摇头。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