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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帝国风云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猛子
“恐怕不止是拒绝。”伽蓝说道,“以我的估猜,西域都尉府十有八九要把三王子秘密交给突厥人。”
屈术支神情黯然,把雪儿紧紧搂在怀里,低着头,一言不发。
石蓬莱手抚长髯,想了片刻,问道,“伽蓝,可有挽救之策?”
“有。”
屈术支霍然抬头,目露期待之色。
“我大隋有防御策略,西土诸虏也有生存之计。当今西土,铁勒人的生存危机最为强烈,莫贺可汗若想阻御射匮可汗的统一步伐,必须赢得我大隋、**,还有龟兹、焉耆等西域诸国的支持,而吐谷浑的步萨钵可汗若想复国,则必须赢得西土诸虏的支持。”
伽蓝神情平静,娓娓而谈,“且末局势的变化,改变了西土局势,吐谷浑人一扫颓势,赢得了主动,而大隋人因为内忧外困陷入被动,这里面就存在着变数。”
“如果说西土诸虏是这块土地上的一群恶狼,那么我大隋就是趴伏在西土边缘的一只猛虎。这头猛虎对西土群狼虎视眈眈,让西土群狼如芒在背,寝食难安。吐谷浑亡国,泥厥处罗可汗败亡,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无论是西突厥的射匮可汗,铁勒人的莫贺可汗,还是吐谷浑的步萨钵可汗,都不想成为这头猛虎嘴里鲜嫩的肥肉,所以,西土群狼会利用眼前这个难得的机会联合起来,把大隋这头猛虎赶出西土。”
“很显然,驱赶这头猛虎最好的办法就是帮助吐谷浑人攻占鄯善,继而把大隋人赶回敦煌,让吐谷浑人和大隋人血腥厮杀,如此就给突厥人、铁勒人和西土诸国赢得了一道屏障,同时也给射匮可汗和莫贺可汗争霸西土赢得了充足的时间。”
“大隋人不愿意看到西土出现一个霸主,一只狼王,这对东土的安全是个巨大的威胁,所以西域都尉府会不惜一切代价破坏西土诸虏的结盟,而破坏西土诸虏结盟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人立威,谁敢背叛大隋,谁敢在大隋的背后下黑手,那就杀谁,以此来警告那些蠢蠢欲动者,不要试图激怒猛虎,否则代价惨重。”
屈术支和石蓬莱互相看看,眼里不约而同地掠过一丝寒意。
西北狼就是西北狼,尤其像伽蓝这样从军十年,征战无数,功勋卓著,曾官至从六品武职的军中锐士,其见识果然非同一般。
“以伽蓝的意思,三王子要暂时滞留楼兰,等待局势的变化,是吗?”石蓬莱问道。
伽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模棱两可地说道,“即便暂时滞留楼兰,时间也不会太长。西域都尉府迫于形势,必定要以最快速度拿出对策,迅速扭转局势,重新掌控主动,否则我大隋肯定要遭到群狼围攻,再失鄯善。”
“你肯定局势变化之后,大隋人会帮助我们昭武九国?”
“当然。”伽蓝说道,“大隋西土策略的核心就是驱狼攻虎,以扶助弱小来削弱强者,继而扼杀强者,这一核心策略始终不会变化,所以只待射匮可汗不得不停下征伐的脚步,继续向大隋俯首称臣之后,大隋人理所当然要帮助昭武九国强大起来,让栗特人钳制突厥人,以此来削弱西突厥对葱岭以东甚至对陇右的威胁。”
屈术支暗自点头,对伽蓝的才智颇为钦佩。
石蓬莱得到了伽蓝肯定的答复后,马上试探着问道,“突厥人正在追杀而来,三王子的安全怎么办?”
伽蓝望着屈术支,面露浅笑,“如果你相信我,就把公主留下,由我和石伯照顾,你则随西行即刻赶赴鄯善首府,一切听从他的安排。”
屈术支犹豫不决。
“西行是西域都尉府的人。”石蓬莱提醒道。
“他是我师兄。”
“他也是慧心师父的弟子?”石蓬莱略感惊讶。
“他和我一样,也是官奴婢。”伽蓝含糊说道,“当年正是他劝我从军,并把我带进了西北老狼府。”
石蓬莱担忧尽去,“三王子,把小公主给我,有伽蓝在,你无须担心小公主的安全,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
屈术支别无选择,即使他不同意,西行也会把他强行带走,因为他这个棋子对大隋还有作用,大隋人不会轻易放弃,只是他把自己的性命和栗特人的未来就这样交给一个陌生的西北狼,实在是难以放心。
“请你相信我。”伽蓝看出来屈术支的担忧,再劝道,“西域都尉府的官长叫长孙恒安,去年冬天到任,对西土外事并不熟悉,而就我本人来说,我宁愿相信大漠上的狼,也不相信西域都尉府里的人。老狼府里的人比狐狸还狡诈,比野狼还凶残,一个个吃人不吐骨头,非常可怕。我不相信老狼府,我请你也不要相信老狼府。”
屈术支脸色难看。石蓬莱也是暗自惊骇。大隋的西域都尉府可谓“威名远扬”,西土诸虏,丝路胡贾,人人都知道这个“老狼府”权势煊赫,直接影响着西土的兴衰存亡,它打个喷嚏,西土都要抖三抖。今日竟然亲耳听到老狼府的金狼头坦言害怕自己的巢穴,当真是闻所未闻,由此可见老狼府的实力之强。
“伽蓝,你给我们交个底。你既然不相信西域都尉府,那相信谁?谁能保证三王子的安全?”石蓬莱胆战心惊地问道。
伽蓝踌躇了片刻,还是决定说出来,“我相信鹰扬府。”
鹰扬府?大隋军方?屈术支和石蓬莱的心悬得更高了。大隋十二卫府辖下的鹰扬府遍布西北各地,声名显赫,但这个“名”可不是“威名”,而是“恶名”。在西土诸虏的眼里,沙盗马贼是恶人,而大隋戍军则是恶魔。沙盗马贼只敢偷偷摸摸地抢,而大隋戍军则是公开的抢,逮谁抢谁,烧杀掳掠,无所不为。
“河西鹰扬统帅、右候卫将军冯孝慈是我的老官长,对我有知遇之恩。副帅武贲郎将王威,也是我的老官长,与我有提携之情。”伽蓝说道,“我已托付师兄,请他把三王子秘密送到敦煌,转托于两位将军,藏匿于龙勒鹰扬府。”
“为什么不藏于卫府?”石蓬莱急切问道,在他眼里,卫府当然比鹰扬府更安全。
“两位将军的卫府就设在龙勒鹰扬府内。”伽蓝说道,“你不要担心,龙勒鹰扬府的鹰扬郎将王辩与我是忘年之交,是我的老大哥。本来我可以直接托付于他,但此事关系重大,不好隐瞒两位将军,所以还是转托于两位将军为佳。”
石蓬莱马上想到了一个人,顿时明白了伽蓝的用意。
“你是不是打算通过他们直接找老帅,再由老帅直接奏禀皇帝?”
伽蓝笑而不语。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能否如愿,还要看运气,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屈术支的心跳骤然剧烈。伽蓝竟然有如此手段,可以上达天子?怪不得石蓬莱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伽蓝身上,原来此人手眼通天,深藏不露啊。只是,伽蓝为什么要动用这些人情关系?难道就是因为自己对大隋的西土策略有帮助?这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屈术支感觉自己正在坠入一个无底深渊,正在被卷入一个巨大的咆哮漩涡。
石蓬莱看到屈术支惶恐不安,以为他不相信这件事,于是小声解释道,“老帅也是伽蓝的老官长,叫薛世雄,现为右翊卫将军。左右翊卫负责宫禁宿卫,是大隋的禁卫军,其统帅随侍于皇帝左右。如果上苍开眼,三王子得贵人相助,大隋皇帝下旨召见你,那不要说西域都尉府不敢为难你,就连突厥人也不敢继续追杀了。”
屈术支再不敢迟疑,把雪儿放到一边,大礼拜谢。








大隋帝国风云 第二十二章 金秋放歌
西行带着昭武屈术支,还有二十多名且末鹰扬府卫士,沿着且末水飞驰而去。
角号悠扬,驼铃清鸣,布衣与天马戍卒护卫着商队,迅速走进了莽莽沙漠。
绿洲上,江都候以马鞍为凳,大马金刀地坐在帐篷外面。暴雪虎踞其后,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不让任何人接近伽蓝。
布衣终究是不放心,特意把武技出众的高泰、乔二留了下来。阿史那贺宝同样担心,他知道伽蓝即便是旧伤复发,后果也难以预料,所以他把最为信任的凌辉留了下来。凌辉是汉儿,是汉奴之子,这个身份容易得到大隋人的认同。石蓬莱更是忧心如焚,他把亲信石羽留了下来,虽然关键时刻未必能派上大用场,但聊胜于无,图个心安。
高泰、乔二、凌辉、石羽估猜伽蓝出事了,不是受伤就是生病,本想进帐探视一番,但谁也不敢招惹暴雪,更不想面对江都候那张骄横跋扈的脸,所以干脆席地而坐,玩起了握槊搏戏。握槊又叫长行,从西域传之东土,流行几百年了。是人都喜欢搏戏,语言不通没关系,喜欢游戏赌博就行。握槊一玩,陌生人不再陌生,甚至很快变成朋友。某种意义上,握槊搏戏促进了东西方文化的交流。
伽蓝在翩翩的侍奉下喝了药,静卧一个多时辰后,气色明显好转,力气也恢复了大半,估计可以骑驼上路了,随即翻身坐起。
翩翩坐在帐帘附近望着河边美丽的胡杨林,目光呆滞,神情恍惚。
她的命运一次次改变,小时候只知道跟着大人走,对这种命运的转变没什么感觉,现在长大了,懂事了,这种急剧的但自己却无从掌控的命运变化对心理的冲击太大,她不知道未来,非常恐惧,如同洪流上的浮萍,随时都有灭顶之祸。人生在她的心里就是炼狱,除了对未知的恐惧就是对现实的痛苦,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顺从命运的摆布,还有无谓的挣扎。在恐惧和痛苦中挣扎就是她的人生。
伽蓝缓缓站了起来,望着表情麻木而迷惘的翩翩,淡淡说道,“我们都是草芥蚁蝼,都在人世中挣扎,但挣扎的目的并一定是为了生存,有时候,挣扎是一种信仰,就如在人世间修行的僧徒,他们的信仰是普渡众生,而这胡杨树,它们的信仰是忠诚,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对这片养育它们的土地,始终坚贞不渝。那么,我们的信仰又是什么?”
翩翩霍然惊醒,局促不安地站了起来,手足无措,有一刻甚至有些窒息,她虽然尊崇伽蓝,甚至也曾幻想着能和这位神一般的勇者朝夕相处,但当命运真的给了她这种梦幻般的机遇时,她又害怕了。
伽蓝嘶哑的声音和平淡的语气里透出浓浓的沧桑和落寞,就像这深秋的大漠,美丽、雄浑,却无限苍凉。翩翩感觉一股秋风掠过自己晦暗的心灵,飞舞的落然响起,在金黄色的世界里奏响深秋的激扬乐章。
石羽兴起,敲响了羯鼓,以低沉浑厚的阳律在秋日的忧伤中加入了峥嵘豪迈之气。
江都候听得郁闷,忍不住冲着伽蓝喊了一嗓子,“秋高气爽,何不高歌一曲?”
笛音陡然高亢,直冲天穹,接着伽蓝那浑厚而嘶哑的声音在林中唱响。
“高秋白露团,上将出长安。”
江都候哈哈一笑,纵声唱和,“尘沙塞下暗,风月陇头寒。转蓬随马足,飞霜落剑端。”
高泰和乔二相视一笑,这是传唱中土的大曲,他们也曾在酒酣耳熟之际,引吭高歌。两人忍耐不住,放声齐唱,“凝云迷代郡,流水冻桑干。烽微桔槔远,桥峻辘轳难。从军多恶少,召募尽材官。”
笛扬,鼓吼,江都候兴之所至,抽刀在手,击刀而歌,“伏堤时卧鼓,疑兵乍解鞍。柳城擒冒顿,长坂纳呼韩。”
西北人的激亢之音,河北人的慷慨之气,栗特人的雄浑鼓声交织在一起,回荡在金灿灿的胡杨林中。
伽蓝仰首向天,抒尽胸怀。
“受降今更筑,燕然已重刊。还嗤傅介子,辛苦刺楼兰!”
鸟儿在空中飞旋,风儿在林中轻拂,落叶在豪气中起舞,歌声在金黄色的秋色里一遍遍响起,久久回荡。

且末水东岸的一丛低矮灌木突然晃动,跟着站起来一个背负弓箭,手拿横刀的白衣长须汉子,此人身材削瘦,颧骨高耸,眼窝深陷,浑身上下血迹斑斑,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紧紧盯着对岸胡杨林,全神贯注地倾听隐约传来的歌声。
“还嗤傅介子……辛苦……刺楼兰!”
“这是某家老郎的诗赋,对岸或许是我中土之人。”
长须汉子眉头深皱,喃喃低语,神情既紧张又踌躇,似乎难做决定。过了片刻,他猛然咬牙,转身向百步外的胡杨林狂奔而去。
刚刚跑进胡杨林,就听到林中深处传来一声惶恐叫喊,“姜九,阿柴虏追来了?”
“稍安勿躁。”姜九一边狂奔一边叫道,“大郎君,对岸传来歌声……”
话音未落,一位白衣灰发的中年人从一棵大树后面走了出来,神情憔悴,焦虑不安。接着走出一位三十多岁的白衣少妇,清雅脱俗,眉宇间愁云惨淡,手里拿着一柄犀利长剑。在她的背后,紧跟着一位白衣少女,眉目如画,气质高雅,神态平静,两手紧紧抱着一个黑色小瓦罐,视若珍宝。
这三人刚刚现身,附近大树后面纷纷走出一群老弱妇孺,有年过半百的老妇人,有垂髫孩童,还有白发苍苍的仆从,一个个衣衫不整,疲惫不堪,神色惊恐,眼里尽是绝望之色。
“九郎,慢慢说!”灰发中年人摇摇手,示意气喘吁吁的姜九不要惊慌。
“大郎君,对岸传来歌声……对岸有人……我们或许有救了!”姜九剧烈喘息着,上气不接下气地急切说道。
灰发中年人沉吟不语。对岸有人又如何?如果是胡贾尚有一丝希望,假如是突伦川的沙盗,或者是吐谷浑的游骑,那岂不自投罗网?
“你看到他们了?是白衣栗特人吗?是不是胡贾?”白衣少妇问道。
“七娘,某没有看到他们,他们在胡杨林里,某只听到了歌声。”
“如果是胡贾,或许可以试一试。”白衣少妇转目望向灰发中年人。
“七娘,且末刚刚失陷,阿柴虏切断丝路的时间很短,就算从于阗方向赶来的胡贾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绕道突伦川,沿且末水北上去楼兰,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到达此处。”灰发中年人恭敬地说道,“七娘,某怀疑他们是突伦川的沙盗,或者是吐谷浑的游骑,万万不可冒险。”
“大郎,阿柴虏正在追来,很快就能找到我们。”白衣少妇指指背后的老弱妇孺,“现在我们没有食物,也没有驼马,即便沿河北上也逃不到婼羌城了。反正都是死,不如孤注一掷,或许就能绝处逢生。”
“七娘,万万不可。”灰发中年人一口拒绝。
“七娘,大郎君,他们可能是我中土之人。”姜九看到主母和少主争了起来,急忙插言道,“还嗤傅介子,辛苦刺楼兰。他们唱的是老郎的诗赋。或许这是天意,是天上的老郎在拯救我们。”
灰发中年人吃惊地望着姜九,“你没有听错?辛苦刺楼兰,你真的没有听错?”
白衣少妇也是难以置信地望着姜九,感觉匪夷所思。
“没有,某听得真真切切。”
“阿郎,你在天上吗?你在救我们吗?”白衣少妇眼圈一红,泪水潸然而下,突然,她尖叫一声,发足狂奔,如离弦之箭,向河边飞射而去。
姜九和几个青壮之人紧随其后,撒腿飞奔。
灰发中年人跑了两步,旋即看到一群老小都跟在后面,急忙停了下来,“你们不要过去。”接着手指白衣少女,“七妹,你和二娘带着大家先躲在树林里,千万不要出去。”那白衣少女乖巧地答应一声,转身招呼一帮弟妹子侄。
几个人尚未跑到河边,对岸嘹亮的歌声已经清晰传来,显然唱歌的人就在对岸树林的边缘之处。
“伏堤时卧鼓,疑兵乍解鞍。柳城擒冒顿,长坂纳呼韩。受降今更筑,燕然已重刊。还嗤傅介子,辛苦刺楼兰!”
白衣少妇泪流满面。灰发中年人仰首向天,痛声悲呼,“爹……”
歌声渐渐向北而去,机会稍纵即逝。姜九不敢犹豫,急切喊道,“七娘,大郎君,快做决断!”
“鸣镝,即刻鸣镝!”

江都候猛地抬头,歌声嘎然而止。
伽蓝放下横笛,石羽停止了敲鼓,众人齐齐望天。
三支鸣镝正在空中扶摇直上,发出刺耳的啸叫。
队伍停了下来。江都候与伽蓝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非常默契地点了点头。伽蓝的目光转向凌辉。凌辉心领神会,拨转马头,直冲河边。
对岸有一群白衣人,挥舞着兵器大声叫喊,依稀可以辨认出是东土汉儿的口音。在西域,穿白衣的汉儿一般都是配发刑徒。凌辉的父母就是配发边疆的刑徒,被突厥人掳掠为奴。凌辉毫不犹豫举起了号角,“呜呜”吹响。
江都候等人策动驼马,冲出胡杨林,飞赴河边。
大隋战旗在驼背上飞舞,猎猎作响。
白衣少妇跪倒于地,掩面痛哭。
灰发中年人激动地哽咽失语。
姜九和几个青壮振臂狂呼,一个白衣青年叫了几嗓子之后,掉转身形,飞一般跑向了胡杨林。
很快,躲在林中的一群老弱妇孺互相扶持着,踉踉跄跄跑向河边。

江都候神色严峻,望着对岸刑徒,默然不语。
伽蓝闭上双眼,凝神倾听风中的讯息。
石羽和凌辉暗自诧异,两人都没有想到对岸的逃亡刑徒竟然是一群老弱妇孺,而且人数众多,至少有三四十人,这让他们犹豫不决。渡河需要时间,而阿柴虏正从后面气势汹汹地杀过来,时间非常紧迫。退一步说,就算把人接过来,但带着一群老弱妇孺,不但行走速度缓慢,食物也严重不足,如果沿河而行,必定难逃阿柴虏的追杀,如果走沙漠,更是难料吉凶,只能祈祷阿柴虏不要尾随追杀,否则必死无疑。
高泰和乔二却是异常急切,同为刑徒,同为天涯沦落人,这一刻当然义不容辞,但两人看到伽蓝等人的表情,顿时意识到事情远比想像的复杂。
高泰率先醒悟过来,对岸刑徒鸣镝求助,明显就是后有追兵,否则他们完全可以沿着且末水东岸从容赶往鄯善首府婼羌城,何必多此一举,渡河而来?既有追兵,这鸣镝一射,正好给追兵指引了方向,而己方实力太弱,连那个胡姬算在一起才七个人,根本不堪一击。救人不成,反把自己搭进去了,这种事谁干?
高泰也沉默了,他刚刚看到一丝重返河北的希望,当然不想丧命于此。
乔二也看出来形势不妙,但他却是不顾,冲着伽蓝和江都候大声叫喊,“将军,他们是大隋人,是一群老弱妇孺,还有孩子,快救他们。”
姜九看到对岸隋兵漠然而视,并没有救援的意思,心中焦急,当即再射三支鸣镝。
江都候忍不住破口大骂,“蠢物!自寻死路!直娘贼,自己死了便罢,还要连累一群人,岂有此理!腌臜的鸟贼,死有余辜!”
翩翩听到对岸隐约传来哭喊之声,心中大为不忍,又看到伽蓝闭着眼睛仿若石化一般毫无动静,忍不住催驼走近,轻身吟唱道,“伽蓝的守护法神,请施展无边法力,拯救那些可怜的苍生。”
江都候冷哼一声,目如寒刃,狠狠瞪了翩翩一眼。翩翩惊惧不已,噤若寒蝉,再不敢胡乱说话。
伽蓝缓缓睁开眼,“阿柴虏来了。”
“应该不多。”江都候说道,“这群人必定在撤退的路上遇到阿柴虏,不得以逃入沙漠,但可能带有什么财宝,阿柴虏垂涎三尺,故此穷追不舍。”
“我过河。”伽蓝说道,“你在这里接应。”
江都候本想阻止,但旋即放弃了。他不会水,也没有伽蓝的武技高,只能让伽蓝过河,而若想救人,两人必须默契配合,所以必须一边放一个。
“你能支撑吗?”江都候担忧地问道。
“这点伤算什么?”伽蓝拍拍刀疤,示意它伏下身躯,“很多次我都奄奄一息了,但照样杀人。”
江都候微微颔首,转头看向高泰和乔二,“会水吗?”
高泰和乔二不敢欺瞒,齐齐摇头。
“把衣服脱了,过河救人!”







大隋帝国风云 第二十三章 河东三凤
刀疤伏地。伽蓝跳下驼背,迅速解氅脱袍。
紧随刀疤之后的十一匹驼先后伏下。江都候、凌辉、石羽三人直扑所载辎重,从中寻取各种器具。
江都候久经战事,凌辉、石羽也是行走丝路的老江湖了,对渡河之事当然驾轻就熟。高泰、乔二虽是河北悍贼,举旗之前也是河北的绿林好汉,但此是西土,“水土不服”,如其越帮越乱,不如到对岸辅助伽蓝阻杀追兵。
翩翩要去帮石羽给浑脱充气制作皮筏,却被伽蓝喊住了,“准备一些衣物和食物以防不时之需,老人和孩子过来后,多照顾一下。”
翩翩恭敬答应,眼睛却被伽蓝上身的强健肌肉所吸引,而密布其上的一道道醒目伤疤和背上的几块青瘀更是让她悚目惊心。翩翩很难想像,在伽蓝英俊的外表下竟隐藏着这样一副“满目疮痍”的身体,这个男人曾经经历了多少可怕的血腥厮杀,杀了多少人,又曾被多少人所伤。
伽蓝无视翩翩惊惧的目光,一边脱下乌皮靴,一边问道,“会说东土话吗?”
“会说一点。”翩翩答道,“我在于阗的时候,府内有位乐师曾去过东土长安,还在长安待了几年,东土话说得很好。我觉得新奇,就缠着她学了一点。”
“行!”伽蓝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容,“不要怕,我们一定会活着到楼兰。”
说完他扔下翩翩,快步走向高泰和乔二。这两人也脱得只剩一件蔽体下衣,正打算捡取兵器,看到伽蓝走来,两人立时被伽蓝身上的伤痕所震惊,对他的敬佩更重三分。就凭这一身恐怖的伤疤,就足以让伽蓝赢得无上尊崇,足以证明他的骁勇威猛和累累功勋了,但这样一员百战悍将,今日却沦落到孤守烽燧的地步,不能不让人为之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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