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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范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青铜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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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范 004 芙蓉蛋羹

琉璃这一桌本有七个人,都是府内未曾婚嫁的一众姑娘,未分嫡庶。只是毓华一向随在余氏身边,因而只能算做六个,如今浣华也不坐此处,偌大一张圆桌,便空了一角。
五姑娘燕华道:“八姑娘怎么坐开了”
琉璃也纳闷,按说齐氏便是再看重她,也越不过她本身那不冷不热的性子去,印象中她即使有在乎的,表面上也跟没事人似的,今日怎么这般作态想起原本却不是这样,上辈子的这顿饭,浣华是皱着眉与她同桌吃完了的。
燕华眼珠儿转了一圈,落到琉璃身上,看她只夹面前的松茸,便道:“芙蓉蛋也蛮好吃的,你尝尝。”说着把那道芙蓉蛋往她面前推了推。
琉璃道了声谢,却不去动。
七姑娘素华咽了一口杂菇卷儿,道:“五姐姐还是快吃饭罢,她一个乡下子,知道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
燕华哂道:“怎么瞧不起人”很抱不平的样子,一面让丫鬟拿了柄勺子,亲手舀了两勺芙蓉蛋放进琉璃碗内,一面笑着道:“快吃了它。”
五姑娘绝对是个意外,此时琉璃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接受。金黄软嫩的蛋羹滑入舌底,细品之下,鲜香之余,却还微有些异样的苦味。刹时,琉璃便明白了她这番“热情”,曾在何府饱受过数年摧残的她如何尝不出来这苦味是来自于苍耳粉
何老夫人的娘家侄子前些年蒙老太爷关照,做起了药材营生,日常用药依时依刻孝敬到府上,如苍耳山根等随手即得,苍耳子不但有治病之妙,更有致泄之功,何燕华下手不留余地,这一勺蛋羹里的苍耳,足以让琉璃在接下来的颂经会上泄个稀里哗啦。何老太爷若是知道这个待定中的何氏后人居然不知死活的在这么严肃的场合吃拉了肚子,不知会不会提前把她剁了喂狗
琉璃舌尖一转便已经了然。但是已经晩了,她已经咽下了半勺,而这半勺也足够她这一日消受的了。
“怎么样”何燕华依然笑眯眯。
琉璃点了点头,双手将碗放下,“果然很好吃。”
素华在对面撇嘴。四姑娘淑华漱口完毕,拿绢子印了印唇,瞥了一眼燕华,然后端庄地离去。六姑娘臻华匆匆饮了口茶,道:“四姐姐等等我!”也起身与她走向少爷们那一桌。
桌上只剩下琉璃燕华和素华。燕华对着淑华背影撇嘴:“拽什么拽……”素华仿佛对这暗潮一无所知,仍是埋头吃自己的饭,不大一会儿,已经干掉三只雕花蜜煎。燕华拿筷头敲她:“瞧你胖的像只猪,还吃!”
素华委屈地擦了擦嘴,抓起一把小橄榄跑了。
琉璃腹内已隐约不适,但眼下只能佯装镇定。见燕华心情甚好地吃着素烧茄子,为了不让她发觉而借机生事,因而也慢腾腾地跟着夹一两口。苍耳毒发作得不快,但她必须在颂经开始之前把这事给解了,正好见浣华起身往院后走,估摸着是去解手,于是跟翠莹道:“我也去一去后院。”
到了后院,一看五姑娘燕华身边的丫鬟黄莺在后墙处左顾右盼,深怕又有什么陷阱,便让翠莹等在门下,绕过照壁,略一看地形,径直往夹道后而去。
夹道后是座小跨院,琉璃从前来过,这里是后园里当差的下人们居所,因距离前院远,因此也设有单独的小厨房与茅房。
这时候人们都去了佛堂侍候,整个院里空无一人,琉璃在后头解了手,收拾好出得门来,忽然见有人自前方一排屋子中间某道房门出来,青衣襦衫,打扮看着有些眼熟,行动却十分鬼祟。她怕是大白天出了贼子,小心藏在拐角处,等那人蹑手蹑脚离开,才又出来。
路过那道门时到底忍不住,也不知里头有什么可偷推开虚掩的门瞧了瞧,却失望得很,屋里十分简陋,只能从床头搭着的一件绯红绣花衫子及脚榻上的绣花鞋看出来是间女子闺房。中间圆桌上扣着个细瓷盘子,倒像值几个铜钱。琉璃伸出食指拨开盘子,底下竟是一盘还温热的绿豆糕,一根缀着红珊瑚的簪子插在糕点中间,十分显眼。
从这糕的热度来看,显然方才那人并非贼人,而是送吃来的,只不知何以这般鬼祟
不过眼下可不是理会这个的时候,她仍把门扣好,遁原路冲回佛堂。
气喘嘘嘘到了先前那照壁后,见得佛会还未开始,她才捂着胸脯松下口气,何燕华这个仇,总要找个机会报了才好!
这时忽听翠莹在外道:“奇了怪了,这是上哪儿了”又听碧云埋怨:“让你跟着你倒好,跑去跟姑娘们闲话儿,回头出了岔子,仔细大老爷赏你板子!”
琉璃暗自庆幸回来得及时,正要说去,翠莹这时说:“你又吓人了,谁不知道大老爷上头还有个大夫人,到如今大夫人可是连正眼都没瞧过她,想当正经小姐,可没这么容易!也就你还真把她当回事儿!”
琉璃一听这话,不由得冷笑了声。索性回到茅房后洗了手,才又慢腾腾走出来,翠莹正面对着这边跟碧云撇嘴,看见她突然出来,猛地被吓了一跳。碧云也满是意外,到底见过场面,随即微笑迎上:“姑娘当真在这里,只是方才怎的遍寻不见”
琉璃道:“方才因走得快,不及问路,竟是走错了,牢烦姐姐记挂。”
碧云便不再说什么,瞪了翠莹一眼,引着往前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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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范 005 夜访佛堂

燕华没有等到意料中的好戏,白费了一下午,散场时脸色有些不爽,故意往琉璃蒲团上踩去。琉璃只当没看见,小孩子的幼稚把戏,暂时可以不必理会。
大约府里人都没打算她在这里长住,管家让她住在南边小跨院儿里,说是来往方便。可巧就是白日里琉璃来过的院子,靠东有间无人住的耳房,临时换了床烟霞色蚊帐,添了两件摆器,便住进来了。
晩饭是在各自房里吃,琉璃的饭有人送过来,尚书府上伙食倒是不差,虽是素斋,也是色香味俱全。琉璃暗地里依旧拿银钏儿试过,才有滋有味吃起来。
院子里住的都是婆子丫鬟,如今有的去了当值,余下的正倚着门廊磕瓜子儿。也有人压低声音往这边望过来,透着兴奋与好奇。
琉璃攀着帘子正看,翠莹端着一铜盆水走进来,道:“姑娘净面罢。”琉璃站在窗边盯着她看,她越发把脸低下去,不敢抬头。显然是担心今儿那番话究竟有否被自己听到,怕她告状。
琉璃也不点破,自己上前卷了袖子,俯身泼了点水,添了点胰子,细细洗净。十月的天已经十分干燥,翠莹递上香脂,她拿指尖挑了黄豆大一颗,化开抹匀。
翠莹将烛火挑了挑,垂手站在帘帐侧。这屋里四壁空荡,没有书也没有笔,琉璃不知道做些什么好,两个人一坐一站杵着也不像个事儿,想起夜里原本好似还有一场经会,便道:“夜里不用颂佛么”
翠莹忙道:“原是有的,只是高僧先前示下,夜里经会取消。”
琉璃哦了一声。记得原本该是连日带夜颂了三日,三日里老夫人日渐见好,府上四位夫人倒累倒了三个。
却也证明这位永信大师确实有些本事,想起经会上他那锐利的一瞥,琉璃都不由得心惊,那么今夜取消颂经,会不会也有什么玄机
翠莹道:“姑娘睡罢。”
琉璃站起来,“今日有几句经文我尚且未解,深恐耽误老夫人福体,我去佛堂请教请教。”
翠莹忙道:“姑娘孝心可鉴,只是老太爷怕也在,仔细责怪。”
琉璃道:“我记得路,不必你出面,我去就是。”
翠莹这才松了口气,赶紧从她包袱里找了件藕丝琶琶襟上裳给她披上。
天色也还早,曲廊下都挂着灯,也不断有婆子来去。到了佛堂前,人倒少了,只剩木鱼声声声入耳。
大门虚掩着,琉璃打门缝里望去,佛案旁幢幡下闭目坐着一老僧,正是永信,对面是乌木簪束发的何老太爷,也在颂经。
远处似有人来,琉璃从柱后闪过,穿过夹道绕到后门。
后门墙壁与佛案之间有幢幡相隔。佛案两侧的人影落在幡上,像皮影戏里的人物。
墙壁上挂着的神像以及四处点着的烛火使得整个佛室有股阴森之感。何老太爷忽然叹了口气,将经文放上案台,吟道:“此福德,胜前福德。此福德,不知后福德。”
永信亦停了木鱼,续了柱香,缓缓道:“无相有相,有相无相,施主何苦纠结不休。”
“事关我何府兴衰,如何能休”
何老太爷微微上扬了语调,接而拈须站起,踱了几圈,才又叹道:“大师不知,我如今有一事心忧。圣上英武擅战,近年来为抗胡虏,国库颇有些亏空,此番胡虏再次扰境,老朽等曾极力主和,无奈圣上仍听取中书省罗士信之言,发兵北疆。也是我等眼拙,不料如今边关由祈元帅率领,竟一扫数年郁恨,屡屡大捷,等大军班师回朝,我等日子必然难过。”
永信听毕,唱了声法号,“施主既有预见,何不激流勇退,明哲保身”
何老太爷摇头道:“老朽如今是骑虎难下。”却也不加说明。
琉璃回忆了一下,记得这一年边关确是大胜,十万大军于翌年八月还朝,祈元帅被封镇国大将军,享正一品,赐爵位,风光无两。连带长子祈允祥及次子祈允靖也连升两级,一个入了詹事府任詹事,一个仍在军中任将军。但是何府貌似并没有大的风波,只除了何老太爷告了一个月病假后,居然真的染了恶疾,于次年死了。另外,二姑娘闵华在老太爷临终前两个月出嫁,原本侍候闵华的琉璃便被三小姐毓华要了去。
至于何老太爷骑的是什么虎,究竟为了什么而不肯引退,琉璃逐磨不透。
“世间之事,最难是取舍,施主广施恩德,必定吉人自有天相。老衲出家之人,不参红尘俗事。”
永信说完,又低眉敲起了木鱼。
何老太爷默了默,随即一叹,踱出了门去。
琉璃直起身子,想这个和尚神通广大,若是点拨一二,何尚书最后不那么快死也未定,出家人倒是修得一手好铁石心肠。
既然来了,她也没打算那么快走。从门缝里挤进去,走到大门处把门关严了,然后走回原先何老太爷站过的地方。永信居然一直连眼都没睁,她只好咳嗽了两声。他还是继续念念有词。
琉璃无法,只得上前两步:“有相无相,无相有相,大师,生死有相,还是无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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