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慈舟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牙齿
清脆悦耳的打铁声再次响起,只不过铁厂里的工匠和学徒都有些心不在焉,节奏也开始散乱不堪。
白衣僧人对此视若未睹,抬腿迈过门槛,迳自绕过雕刻着鬼工催火之画壁,穿过四水归堂的院子,来到炼锋号的前堂。
“九环刀”向且正轻轻招手,往里洞开的大门缓缓合拢,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隆”声。
破戒僧慈舟对此恍然未觉,直接来到炼锋号掌门的面前。
此时,断乱因果之力不期然之间再度发作,白衣僧人得以窥见眼前之人的下场:被出道不久的沙盗击杀,甚至尸首都被众匪侮辱。
他忍不住环视周围,炼锋号里的工匠、学徒,诸多刀手,尽是印堂无光暗沉,乌黑霉运盖顶,竟然都是惨死的下场。
“善哉善哉!贫僧擅长观人眉宇,而断人吉凶祸福。炼锋号诸位好汉,下场恐怕十分不妙!”
破戒僧慈舟双手合十,心里涌出一股怜悯之情,嘴里却不依不饶:“没救了!等死吧!告辞!”
这一手,莫说心里有点数的掌门人黎不悔听了,心惊肉跳不已,就连左近徘徊的“九环刀”向且正,都是按捺不住,想要拔刀出鞘,强行留人。
炼锋号掌门连忙抬手,大喊一声:“慢!”
话音未落,“百斤刀”黎不悔纵身一跃,就跳到白衣僧人前面,双手握拳往外展开,犹如筑堤拦河,将刚刚转身,准备离去的破戒僧慈舟当场阻住。
“大师……”炼锋号掌门双手抱拳,单膝跪地,深深地下拜。如此重的礼数,白衣僧人可不敢承受,只能伸出双手去扶。
结果,“百斤刀”黎不悔一双铁臂怕不有千斤之力,硬是被他拖着破戒僧的手行完礼数。
慈舟此时暗暗咋舌,想要收回双手,不料被炼锋号掌门反手抓住,牢牢地拿着脉门
第十八章劫数
炼锋号前堂,血刀李环一旁陪坐,茶水点心,招呼着依次奉上,白衣僧人则冷眼旁观,瞧见掌门进一步操作。
骨干匠师们都被聚拢起来,由得黎不悔分发了三倍的工钱,并当场烧了契约,放他们各自回家。
结果,在场众人大都被当家的此举感动地热泪盈眶,除了个别几个拿钱走了,剩下的都选择继续追随。
炼锋号掌门看见这一幕,不胜唏嘘地叹了口气,立即伸手招来心腹弟子,附耳说了几句,又将一把钥匙塞进他手里。
破戒僧慈舟听力不俗,虽不至于臻至“天听地视”的境界,却还是得到了关键:“城郊东南十里的庄园!原来黎不悔早就修好退路了,真不愧是金城地界的过江龙,狡兔三窟的道理,还是蛮懂的!”
炼锋号掌门一声令下,门中的精华就此化整为零,散去了七八成。骨干匠师们将会分头离开,这座武装起来,要塞似的刀厂,前往当家人黎不悔指定的城郊庄园。
白衣僧人对此默不作声,喝着苦涩的清茶,品味着喉舌泛起淡淡的甘甜,发现离开炼锋号的匠师们,劫运临头的恶兆竟然消散大半,不由地暗暗点头。
“壁虎断尾求生,的确是条生路。黎不悔这是准备拿自己作诱饵了!真是条硬汉,可敬!”
血刀李环毕竟是个人精,注意到身边的“破戒僧”有所意动,立即开口询问:“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您看此劫是否还有转机”
破戒僧慈舟笑道:“劫运将至,死兆临头,或许会有转机,都是事在人为罢了!”
血刀李环听了,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不过依照自己观察所得,刚才“大师”的反应还是有转危为安的迹象,就向附近的拜兄“九环刀”向且正轻轻点头。
骨干匠师被掌门的心腹弟子带离开后,炼锋号里的打铁声越发稀稀落落了。黎不悔见此也不在意,等到匠师们走远了,才伸手招呼众多学徒过来。
他们都是城中度日艰难的居民,为了家里能多省一口饭吃,将孩子半推半就卖给炼锋号,不指望出人头地,就是平安无事长大即可。
学徒们听令,聚集在四水归堂的露天院子里,一言不发,安静地就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见。
至此,炼锋号的打铁活计全部停下,众人也任由炼铁炉里煤石白白烧掉,都等着掌门给话。
黎不悔不负众望,取出一叠厚厚的契书:“你们的学徒死契,就到今天为止了。”
话音未落,炼锋号掌门将百来个学徒的契书,一股脑地扔进火炉里,转眼过后,将学徒们牢牢绑在刀厂的契约,就付之一炬了。
焦黑的纸灰碎片,被升腾的热气卷上天空,似乎飘出炼锋号的院子,结果一阵狂风吹过,当场绞成烟灰,就连一点渣滓都没留下。
“你们的工钱虽少,积累下来也是不菲,我都给你们存在账上,待会各自上前领取,就此结清,放你们出厂。”
“百斤刀”黎不悔说到做到,账房先生亲自上前来,身边碎银堆成小山,铜钱更是论箱计。
白衣僧人看见这一幕,不由地轻轻点头:“精锐骨干化整为零出走,又藉着学徒散尽家财,炼锋号掌门并非莽撞之辈,恰恰相反的是,很懂得人情世故,知道如何收买人心。事到临头,杀伐果断,几有枭雄之姿,也是个人杰!”
炼锋号大门两侧,供平板货车通过的偏门缓缓打开,众多学徒鱼贯而出,却没有散去,而是按照坊市近邻结伴走开,先回家会了银钱,再做进一步打算。
至此,人声鼎沸,烟火冲天的炼锋号,没了匠师、学徒,就剩下十几个刀手,以及后堂的仆佣。
就在这时,后堂传来一阵婴儿呱呱落地的啼哭声,白衣僧人豁然站起,随即缓缓坐下,发现血刀李环等人望着自己,沉吟片刻,没有任何隐瞒,干脆直言道。
“时运真个离奇!此子命中带煞,又有名称天煞孤星,对父母双亲会有些妨碍!炼锋号掌门夫人原本会是失血过多,崩漏而死。没想到,黎门主大发善心
第十九章因缘
“他是想开正门,放大队人马进来!岂有此理!”
百斤刀黎不悔定睛一看,当场识破来者的用意,随即笔直一线地往前冲去,途经兵器架时,顺势抽出趁手的得意兵器“烂银战刀”,右手倒拖着,刀尖在麻石板地面擦出一溜火星。
运用飞爪率先进来之人,正是这伙沙盗的先锋。可惜的是,即便他天生神力,也扛不起整根沙洲柊树做的原木门栓,反而被炼锋号掌门趁机近到身边。
不得已之下,此人只能放弃开门,反手擎出马刀抵挡。孰料不到,铿锵一声,百斤刀黎不悔顺势撩劈,沉重无比的刀身,积蓄多时的气势,顿时将沙盗先锋不够火候的一击当场打断,陡然爆发的潜力,甚至将其马刀震地脱手。
就在这时,白衣僧人惊讶地看见一幕幻影——月黑风高,园子里遍地死尸,巡夜的更夫被彪形大汉捶晕过去——忍不住开口惊呼:“我竟然看到常威在打来福!”
所幸的是,九环刀向且正站地较远,血刀李环也离开了前堂,附近无人能听到,破戒僧慈舟口中这句荒唐莫名之言。
白衣僧人立即反应过来,激发体内断乱因果之力,顺势五指虚摄,蕴含大机缘的妄世,那不能言传,只能意会的小千世界因缘,即化作一点灵光到了手里。
破戒僧慈舟定睛一看,在炼锋号掌门身上,竟然又看到了一重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练功场里,率领一众武当门人练武击剑——与百斤刀黎不悔相比,此人的眉目更为清秀,俊美之中扬显出三分轩昂气度。
“咦……还隐藏了一重妄世,武当宋青书!竟是真气外放,武道由力转气,三元法则尚未完整的小千世界”
白衣僧人心情大好,从容不迫地再取了一点因缘灵光,自觉欠下了百斤刀黎不悔很大的人情,侧头看了看襁褓里的婴儿,右手忍不住握紧了镔铁戒刀。
沙盗先锋的武功不过寻常,比较江湖末流,只是多出一股悍勇的匪气,此时气势完全被拼命的炼锋号掌门压制,仅仅支撑了两个回合,就被迫退出大门。
不料,这一退,被看似平整,实质沉落一阶的地面崴了脚,顿时失去了身体平衡,百斤刀黎不悔早有预料,奋起全身力气拦腰一刀斩,哗啦一声,血光绽现!
与此同时,沙盗的首领也借助飞爪上了高墙,双手抱臂正在看戏,蓦然发现忠心不二的先锋大将,被那柄烂银战刀拦腰斩成两截,不由地浑身一紧,虎目圆瞪,却还能按捺地住勃发的怒气。
其余沙盗只要能惯用飞爪,也是不分先后,纷纷纵上墙头,其中有与先锋交好的人,看见他身死,眼睛不由地红了,不顾首领没有下令,纷纷跃进炼锋号的院子里。
九环刀向且正与血刀李环互相对视一眼,连忙冲近过去,护住师兄(拜兄)的左右两翼,就地结成三人战阵,由于兄弟之间的默契,如同三头六臂的鬼神阿修罗。
不期然,也有知道好歹,谙熟欺软怕硬策略的沙盗,看到前堂伫立的白衣僧人,左手还抱着一个孩子,自觉有便宜可占,竟然甩射飞爪钩住前堂屋檐,飞身扑向破戒僧慈舟。
白衣僧人看到沙盗手里,极具沙漠气息的弯刀,忍不住冷哼一声,不退反进地往前趟出两步,正眼也不看飞扑而来的人,右手的戒刀快如幻影。
只见一团灿烂银光暴起,刚刚站稳身体的沙盗,胸前蹿起十七八道银线,一阵噼里啪啦的骨肉分离声,当场跪倒在地上,头一歪,当场气绝身亡。
猩红的鲜血溅射出来,破戒僧慈舟皱起眉头,却还是扬起袖子全部承受下来,免得左手抱着的孩子,刚刚出世就见了血。
炼锋号掌门的眼角余光始终不离白衣僧人,此时看见他的武功,顿时心头大定下来,同时也对破戒僧慈舟迅捷无比的刀术,惊讶地无以复加。
沙盗首领也看到这幕,见猎心喜地咧嘴一笑,毕竟他也是走快刀的路子,自然看不上炼锋号当家势大力沉的沙场战刀,也就是血刀李环的掌刀双技,能够互相弥补招式的破绽,就稍微高看一眼。
于是,这位汲取中原武术精华,又谙熟沙漠弯刀的天才少年,舍弃了百斤刀黎不悔三人,迳自藉着飞爪,荡到前堂的附近。
只是看了一眼跪坐倒下的手足,筋断骨折的伤口,沙盗首领的双手,就忍不住按在背后交叉横摆的刀柄上。
仓啷一声,周围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位少年成名的沙盗,擎刀过顶,有如沙海螃蟹张牙舞爪。
不料,一身白衣被鲜血溅红的僧人,采取主动出击的策略,手中镔铁戒刀挽出刀花,嘴里却不依不饶地照足江湖规矩:“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沙盗首领正欲扬名显万,连忙舞刀招架,乖乖地报上名头:“我乃
第二十章收场
沙海十九路烟尘的大首领,右臂齐肘而断,只剩下还算完好的左手,他看着目标人物从容离去,有心想衔尾追杀,心头却猛地忆起那超然出尘的身影,一身白色僧衣有如踏雪寻梅,不知沾上了多少人的鲜血,不由地停住脚步。
偌大的炼锋号转眼间就被沙盗联盟攻破,城中蓄势已久的世家立即出动,刀盾手、长枪兵从不同的街头小巷涌出,在宽敞的街面上前后交错站定,弓弩兵居中负责压住阵脚,整个战阵不断地往前推进。
沉重的脚步声,踩着鼓点的节奏,有如驭风雷而行的天兵天将,不断压迫着沙盗联盟预备队的阵营。
他们看到精准射在脚边的箭矢,锋锐的生铁箭头钉穿石板,深深地埋入地面以下,褐黄色的雁翎更是急速颤抖,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脚步慌乱地往后撤退。
可是他们又能退到哪里去呢另一个方向,同样是由世家豢养的死士出阵,真的大打出手,不要命地打法,连悍勇匪气的沙盗都心里怕怕。
独臂飞龙听到外面的异常动静,尽管心里早就有所预料,却没有想到世家会如此快地翻脸,连忙吹了声呼哨,向自己出身的沙盗伙伴打了个信号,随即头也不回地翻墙过院,迳自从炼锋号后门走了。
还在争抢战利的沙盗们,除了少数几个忍得住钱财的诱惑,匆忙地追随飞龙而去,其他人都忙着往怀里搂银子。
结果就是,来自世家的私军和死士,鱼贯涌入四水归堂的露天院子,重新摆开战阵后,一言不发地开始屠杀。
无论沙盗反抗也好,还是跪地求饶,都逃不过当头一刀。即便武功奇高的沙盗头目,遇上几十柄强弩无死角的攒射,也只能饮恨当场,被射成了箭猪刺猬,死不瞑目地跪了。
没过多久,炼锋号里里外外,几百个沙盗联盟的人,都被世家的王牌,压制在骑术无法施展的狭窄地带,清除地干干净净。
那些染血的银子和铜钱,无需仔细清点,直接装箱搬上平板货车,就由得死士守着,往家里运去,路上鲜血淋漓滴落,洒了一路绵延而去。
至于逃出生天的沙盗,按照事前的约定,都在金城城东平民居多的坊市聚集,仔细清点人数,发现不足当初联盟的一成,且各个身负轻重伤。
有人忿恨莫名地伸手抠墙泄愤,即使是夯土墙面,也被抠出深深的凹痕。迁怒的也大有人在,只不过飞龙所在的这一路烟尘,还占据着幸存者里的大多数。
原本看到大首领断了一只得力的胳膊,还想暴起发难的沙盗,没等飞龙的血盟兄弟出手教训,转眼过后,一抹若有若无的刀光闪过,他就被得了“魔刀”几分奥秘的独臂人切成两半。
“回去吧!金城世家设局坑了我们一把,我担心老巢可能被人一锅端了。今天这个仇,暂时就寄下了,日后我等定会连本带息地找回场子。”
飞龙失去得力的右臂,武功却是一日千里地大进,众人想起他当初上位的经过,都收起取而代之的野心,小心翼翼地跟随左右,丝毫不敢怠慢。
就在沙盗联盟的残党准备离去的时候,婴儿的啼哭声响起,突然之间穿透残破的墙垣,钻进他们的耳朵里。
原来,白衣僧人抱着炼锋号掌门的独子,并没有走地太远,还是回到了豆蔻少女所在的巷子,尝试着雇请奶妈来仔细照顾。
眼看大仇人就在左近,武功大进的飞龙却谨慎着没有轻举妄动,即便如今悟得神乎其技的魔刀,他还是没有绝对的信心战胜那位白衣僧人。
毕竟,在他精气神处于全盛时,都憾败于此人手下,即便想要卷土重来,没有十二层功力的魔刀,飞龙绝对会退避三舍。
他已经隐约地察觉到,冥冥之中出现在身上的魔刀,并非自己的所有物,而是此招驭使着自己的身体,如果想要彻底掌握,除非亲自驾驭着魔刀。
“白衣僧人的武功超凡入圣,绝非凡人能够抵挡。依我看,怎么说也是神佛的无上境界。暂时避让一二,并不是一件羞耻的事。”
独臂飞龙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连续转换了三次,眼看着仇家就在附近,始终激发不起斗志拼杀一场。
随着重重一声叹息,这位沙盗首领背后冷汗淋漓,浸湿了大片衣服,却从心魔中挣脱出来,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一墙之隔的仇家,默默地扭过头去,走了!
既然连武功最强的飞龙都自忖不是敌手,其他人更无二话,任由婴儿的啼哭声钻进耳朵里,还是默默地互相上药,仔细地包扎伤口,又换下染血的衣袍,才分头离开了令人伤心绝望的金城。
与此同时,炼锋号的匠师和学徒,除了少数选择投奔世家,甚至混入江湖帮会,其余大部分都化整为零,往当家人指定的城外庄园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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