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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农家母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麻辣香橙
重生农家母
作者:麻辣香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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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农家母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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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农家母
作者:麻辣香橙
【文案】:
穷苦一生的农妇冯玉姜重生了,重生在大女儿出嫁前的头天晚上。
那是一九八零年,冯玉姜三十四岁,两儿两女。
重活半辈子,她觉得自己最明确的任务,就是把前世她那几个渣媳妇渣女婿统统pia掉,至于自己那个渣渣的丈夫,就随他去吧!
哪知她一个不小心,把儿女都整成了富二代,新的局面开始失去控制……
☆、第1章 催妆鼓
冯玉姜活了六十八岁。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冯玉姜没少叫儿女犯难。
老了,脑子好几年不清醒了,夜半三更的怎么就乱跑出去,在大门外头又哭又笑,老头子追上来,狠狠踹了她一脚,右腿骨头摔断了,在床上半死不活地躺了两个月,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儿女们把她抬到医院,医生说好几样病,准备后事吧。
她记得小儿媳守在她身边,给她擦身子,洗脸,擦屎刮尿,把牛奶含在自己嘴里,用一截输液的软管子一口口喂她。冯玉姜看着小儿媳泛红的眼睛,心中就一阵阵发暖。小儿媳一向最孝顺。别的儿子媳妇都不敢上前,她这睡床不起两个多月,屋里哪还有一点好气味?
她还知道,两个女儿在隔壁屋里给自己做寿衣。当地有个说法,临死前要看一眼自己的寿衣,认得出来,才能带到那边去。不认得自己的寿衣,就得光着身子赤着脚上路。
面对死亡,冯玉姜很坦然。人哪有不死的,老了还不死,那不成妖怪了?
她听到院子里又吵吵了起来,不用问,大儿媳和二儿媳又是为着买棺木出钱的事闹上了。她打针要花钱,送殡要花钱,像她这样等死偏就不死,还要花钱,难怪让儿女们厌烦!
冯玉姜缓缓吐出一口气,竟然有种轻松的感觉。
她的意识停留在一片哭喊声中。她感觉到小儿媳握着她的手,在大声喊着什么,两个女儿扑上来大哭,儿孙们都围过来了,老头子那张门神脸凑到她眼前,伸手试了试她的鼻息,吩咐着:
“咽气了吗?趁着刚死还有点热乎,抓紧把寿衣给她换上。等僵了就不好换了。”
儿媳妇们开始大声嚎哭,向四周的村民邻居报丧。大儿子找来几张火纸,拿糨子糊了个钱褡裢,在冯玉姜灵床前烧了,便开始专心烧纸钱。黄泉路上,总得把路费给备足了。从现在起,他就是大孝子,除了烧纸哭灵,别的事儿是一概不问的。
小儿媳妇抽泣着去锅屋烧米汤,人死三天内,还带着对人间的留恋,魂魄不会去阴间,会在城隍庙暂住,要赶紧去村头的城隍庙送汤,让亡灵暖暖和和的上路。
嚎哭声很快惊动了小小的村子,本家近邻收到了讯息,陆续来到冯玉姜的灵床前,哭个几声,便开始有条不紊的准备丧事。每一处农村都有各自的风俗,送殡,自然也有村民们熟知的那一套风俗和程序。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再自然不过的事儿了,没有什么不好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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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你快起来,我奶喊你了。”
“妈,你咋打盹了?我奶让你赶紧出去。”
冯玉姜模模糊糊地睁开眼,恍惚中看到了一盏煤油灯。感觉是有人推醒了她,已经跑出去了,留下一个小小的背影。
冯玉姜发现自己靠着床沿坐在地上,她扶着床站起来,惊奇地环顾四周。这是——
这是她熟悉的小院子,院子西边有一颗大槐树,东墙外不远就是清泉河。这三间茅草房,她记得早在一九八六年大儿子结婚时,就拆掉建了瓦房。
冯玉姜听着外面的锣鼓声声,坐在屋里发愣。床上、地上摆满了东西。搪瓷脸盆、茶壶、暖瓶……靠西墙放着两口木箱,新的,还散发着油漆的味道。北侧放着一张三屉桌,还有两把木椅,同样红亮的新油漆。挨着三屉桌摆着一台缝纫机,上面罩着块防尘的红花布。这是大女儿的嫁妆,想当初这嫁妆在这贫穷偏远的小村子里算是一等一的了。
这竟是她大女儿出嫁的头天晚上。
冯玉姜记得自己生在46年,十六岁嫁到钟家,第二年生了大女儿,大女儿十七岁出的嫁,那该是一九八零年,她三十四岁。
那年小儿子还没出生呢!
屋子小,这样摆满了东西,插脚的地方都没有了。冯玉姜端起地上的竹簸箩放到三屉桌上,目光落在簸箩里的东西上。那都是按风俗给大女儿置办的,红双喜的龙凤碗、红筷子、梳子、篦子,还有——镜子。她拿起镜子,凑到煤油灯下端详,那是一张三十几岁的农妇的脸。
人活一辈子哪那么容易,她竟然回到了三十四岁!老天爷这是可怜她,还是嫌她受的罪不够?
“妈,你快点来吧,我都忙不过来了。”
冯玉姜抬起头,看到大儿子山子扶着门框叫她。十五岁的山子长得像根细面条,一件旧军装挂在瘦小的身体上晃荡着。
“妈,外面来人添箱了,你快出去吧!”
冯玉姜连忙应了一声,说:“叫你二妹一起去接馃子。”
“二妹她太小,有些添箱的人她认不到,没法子记账。”山子说完,扭头跑了。
馃子,是苏鲁一带一种用面粉和糖炸制的小食品,当地大闺女出门子,亲戚朋友来“添箱”,两包馃子是必备的。
冯玉姜放下镜子,连忙转身出去。大门外面,热闹的锣鼓震天响,这叫“催妆鼓”。村里各家各户听到锣鼓声,便知道村里有人家闺女出门子,循着锣鼓声来瞧热闹,有来往的便带着粿子来添箱,交情好的会送些枕套、毛巾之类的物件,有的还会封几块钱的礼金。
村里谁家来了,送了什么,必须要拿账册子记得清清楚楚,改天人家有喜事,也要去随礼,马虎不得的。二丫年纪小,才十二岁吧,应付不了这么大的事情。
冯玉姜走出大门,借着月光,影影绰绰看到好多人凑在门外,热闹的很。山子和二丫都站在门旁,见到有人托着两盒粿子走过来,山子连忙接过粿子,同时一把拉住那人往屋里走。
“六婶子,叫你花钱了。快屋里坐。”
冯玉姜迎上去,亲热地拉住客人,说:“她六婶,叫你花钱了。”冯玉姜认出这是村南王六家的,算算她才不过二十几岁,年轻得有些眼生。冯玉姜还是习惯她几十年后满脸褶子的样子。
“嫂子说的什么话,大侄女出门子,我还不应该来的?”两人说着进了堂屋,王六家的拉着冯玉姜的手,把一张展开的票子放在她手上,说:“给大丫买点东西。”
冯玉姜一看,两块钱。那时候日子穷,两块钱在村里算是拿得出手的礼金了。冯玉姜连忙客气道:“她六婶,你来了我就高兴,还送了粿子,这礼钱可不能再收了。”
“嫂子看你说的,我是给大丫的,又不是给你。”王六家的说着,把那两块钱塞回冯玉姜手里。冯玉姜客气了一下,便拿去交给自己的婆婆。
“妈,您记下,她六叔家给的,两盒粿子,两块钱。”
村里谁不知道,冯玉姜一辈子不当家,攥在婆婆和男人手心里。这钱,她是不敢多拿一会子的。
钟母这时也就六十岁不到,头发白了一半了,梳得一丝不苟,在脑后挽了个圆髻。她接过那两块钱,转身端了个板凳。
“她六婶,你坐。”
“不坐了。我去看看大侄女的嫁妆,听说备办的可好了。大娘你真疼大孙女子,陪送的嫁妆真舍得。”
钟母漾出满脸的笑:“疼老大,惯老小。我们家大丫的嫁妆,都是用最好的木料,请最好的木匠打的。就连盆呀壶呀,我都是挑好的买。反正她爸在供销社呢,咱不愁买不到。缝纫机咱这乡下虽说不兴,咬咬牙也给她买了。”
“那是。大丫多好的福气呀!听说婆家也是一等一的人家呢,公公当着生产队队长,日子过得厚实,女婿更是俊巴巴的!”王六家的拍着钟母的胳膊,连声附和。
“嗨,还行吧!不穷就是了。”钟母脸上很是满意。
王六家的去到西屋,看了大丫的嫁妆,夸了半天才走了。冯玉姜送她出去,见到山子和二丫来回迎客人接馃子,忙得很,便问道:
“你大姐呢?”
“不知道。大姐出门子,她自己却躲一边清闲。”说话的是二丫,这丫头一向要强,脾气也倔强,随她爸。
冯玉姜默默站了站,说:“你两个做弟弟妹妹的,给姐姐忙喜事应该的,把客人招待好了。”说着她转身进了院子,心里思量着,西屋没有,堂屋也没有,东厢房里她爸正在跟几个本家叔伯安排明天的喜事,大丫肯定不会在里边,这丫头哪儿去了?她隐约想起来什么,忽然心里一动,便去堂屋叫出八岁的二儿子,悄悄地吩咐他:
“刚子,你去东河边转转,看你大姐在没在。”
刚子答应一声,扭头就想跑,冯玉姜一把拉住他,说:“悄悄的,别乱喊乱叫的啊!”
看着刚子穿过门口看热闹的人跑远,冯玉姜暗暗叹口气,转身进了西屋。她找出剪子,拿起竹簸箩里的红纸,开始剪喜花。给大丫陪嫁的这些东西,都要放上红纸剪成的喜花,图个喜兴吉祥。
冯玉姜把大张红纸折叠成合适的方块,握住剪子灵巧地剪下去,再一层层展开,便剪成了一张并蒂莲花纹的大团花,中间嵌着双喜。她把剪纸放在脸盆里,大小正合适。接下来,她需要剪两个小的团花,放在水壶和暖瓶上。
刚把红纸折好,刚子跑了进来。
“妈,大姐在河北边石墩上坐着玩呢!叫我先走,说歇歇就回来。”
“就她自己?”
“嗯,没有旁人。”
“哦,你去玩吧。”冯玉姜叮嘱道:“别跟你爸说。”
“为什么?”
“哪有为什么!你大姐要出嫁了,害羞呢!”冯玉姜说着,手中又剪出一张喜花,她拿起水壶盖,放上喜花,再把盖子盖上。盖子压住了喜花,闪出一圈石榴花纹样,红色喜花衬着银亮的水壶,十分喜庆。
☆、第2章 长生面
大丫回来时,催妆锣鼓已经歇了,凑热闹的人也都散去了。冯玉姜正在数粿子。钟家的日子在村里算是殷实的,村里哪家有个红白喜事,钟家一般都会去随礼。再说丈夫钟继鹏在乡里供销社工作,村子里的人时不时会用得着他。所以,今晚收到的粿子挺多,堆满了一张小方桌。
“妈,一共收了一百零六包,有四包是饼干,两包白糖,两包水果糖疙瘩。剩下的都是粿子。”冯玉姜数完,对钟母说。
钟母说:“不少。前阵子周老四家闺女出门子,统共才收了六十几包馃子。那糖疙瘩是我三妹的媳妇送来的。谁家给的白糖?”
“南庄五姑给的。”冯玉姜回答。
“她倒是有心。”钟母说,“应该够用了。留下三十包粿子,其他的都给大丫带上。”钟母说着,眼梢扫到大丫进来了,便问道:“大丫,你看够不够?”
大丫看看堆放桌上的粿子,一盒盒码得整整齐齐,散发出一股股甜香。她随手拿起一包,打开来递给旁边眼巴巴的刚子,才说:“奶,你安排吧,先得留够家里用的。”
刚子抓起一颗粿子就往嘴里塞,冯玉姜抢过粿子盒,用手指戳了下刚子的头,说:“就知道吃,谗死你。”她把粿子捧到钟母跟前,说:“妈,你先尝尝。”
钟母捏起一颗馃子送进嘴里,嚼了几下说:“是好粿子,炸得酥,糖裹得也不少。刚子,拿去跟你哥他们分着吃吧!”她说着把粿子递给刚子,刚子接过去,飞快地跑了。
“她婆家那头户门大,本家近房多,粿子用的肯定多,先尽着大丫带。咱家留三十盒,四天瞧亲用八盒,六天叫亲用八盒。明早上待客喝茶再用个四五盒,剩下的酬谢锣鼓家什和送亲婆子,够了。”
户门大,就是说本家宗族多,是大姓。在农村,户门大就意味着人多力量大,不会像单门独户的人家容易被欺负。
娘家收到的馃子,会给新媳妇带去婆家,婆家用这些馃子来招待亲朋,所以当地参加别人的婚礼又叫“吃喜馃子”。婆家户门大,需要的馃子就多,娘家给带的太少了,会被婆婆看轻的。
钟母安排完,抬手捶了捶肩膀,说:“哎呦这一天操忙的。”
冯玉姜忙说:“妈,你尽早歇着吧,我去装箱子。”
“你先去给大丫烧水洗头,洗澡。大丫去把长生面擀好,记住面条切宽宽的,宽心面嘛!都忙完了再装箱子。”
钟母吩咐着,从衣兜里掏出一把硬币,递给冯玉姜说:“给你装箱子用,规矩都知道吧?”




重生农家母 第2节
“知道的,妈。”冯玉姜接过那一把二分、五分的硬币,钟母又掀起衣襟,从贴身的口袋掏出三张十块的钱,拉着大丫塞到她手里。
“大丫,家里也不富,这是给你的压腰礼。”
所谓压腰礼,其实就是娘家除了嫁妆之外给姑娘的钱,嫁过去以后,这就是小夫妻的私房钱了,按说非到不得已,婆家是不该过问这钱的。别小看这三十块钱,那时候,街上的大菜包子才五分钱一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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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玉姜麻利地烧好了一大锅水,旁边大丫还在擀长生面。冯玉姜顺手摸了个小木凳,坐下来看着她擀面。
这长生面,又叫“过路面”,是当地结婚必须有的风俗,面条要新媳妇在头天晚上亲手擀好,切得宽宽长长的,拿红纸条裹上,配着两个龙凤碗、两双红筷子,还有两个鸡蛋,两棵小葱,一并放在簸箩里,到婆家新娘子一进门,便有新郎的弟弟或族弟端了去厨房,请儿女双全、父母健在的“全福人”给煮了,端去给新郎新娘一起吃。
不过这面只是放在开水里稍稍打个滚,鸡蛋、小葱都是下锅就出来,说穿了就是一碗生的面。
新郎新娘对坐吃面,周围看热闹的亲友便会起哄地问:“生不生?”新娘恐怕早已羞红了脸,新郎则会应一声:“生。”众人再追问:“生几个?”新郎也就红了脸溜出去了,留下满屋子笑闹的亲友。
冯玉姜目光落在大丫转动的擀面杖上,渐渐出神了。她还在想,是不是再眨几下眼,梦就醒了,她仍旧气若游丝地躺在病床上?
“妈,你去歇会儿吧,累都累垮了。”大丫看着她说。
“傻闺女,妈今晚哪里还有觉睡?你先洗头、洗澡,妈去给你装箱子。”冯玉姜起身走出锅屋,扶着门框顿了顿,忍不住转过头去看。大丫专心擀面,只看得到乌黑的头发,两条大辫子几乎垂到面案上,晃呀晃的。
大丫擀好了面条,托在手上,拿到西屋来。她默不吭声地剪了一段红纸条,仔细把面条拦腰裹上,摆在簸箩里,便又转身出去。等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回来,冯玉姜已经把箱子装好了。
“大丫,你过来看着。那三屉桌的抽屉里,每个都有两盒粿子,这两包糖疙瘩,也锁在抽屉里,明天晚上拿出一包来打发闹房的。其他粿子都搁在这两口木箱里。那两包白糖,给你放在箱子角落了,过门第二天早晨给你公婆端茶,记得拿出来用上。”
大丫“嗯”了一声,依旧专心擦拭头发,眉眼都没抬。冯玉姜顿了顿,没再说话。她拿了洗脚盆,去锅屋看了下,锅里果然还剩几瓢水,热乎乎的正好。她便舀了半盆水,端去东厢房。
东堂屋一直是婆婆住,他们两口子本来住西堂屋的,大丫出嫁在东厢房不体面,便暂时换到西堂屋去住了。冯玉姜进了东厢房,看到山子和刚子已经躺在床上睡了,丈夫钟继鹏还坐在灯下拿着今天的账本算账。冯玉姜放下洗脚水,说:
“洗了脚睡吧!”
钟继鹏拧着眉头算账,没理她。冯玉姜说道:“温乎的水,别给凉了。”并随手拿了擦脚布放在旁边木凳上,转身回到西屋。她把压箱子的花布、鞋袜整理好,在每只鞋子里塞了两个硬币,小心放进箱子里。
“大丫,把那花生拿给我。还有那枣子。”
大丫默默从床头端出一个小筐子,筐里装着早准备好的红枣和栗子,还有染的红红绿绿的花生。冯玉姜接过来颠了颠,抓了一把,配上两个硬币,塞进陪嫁的棉被角里。两床被子,是娘家该有的嫁妆。不过,日子实在紧巴的人家,有的就只陪送两床被子了。
冯玉姜一个一个被角挨着放,渐渐听到东厢房传出的呼噜声。钟继鹏的呼噜也算是一个传奇,老远都能听到。冯玉姜把被子叠好,抱去放在箱子上,又把两个枕头里同样塞上干果和硬币,才靠着床沿坐下。
大丫坐在给她陪嫁的新椅子上,微低着头,素白的脸上看不出在想什么。这孩子,一向木讷,寡言少语的。母女俩就这么对坐着,老半天,冯玉姜的口中逸出一声轻短的叹息。
“大丫,你……不如跟东子走吧!”
大丫猛抬起头,惊惶地望着自己的妈,一脸的震惊。
“妈,你……你瞎说啥呢?”
“妈说,你不如跟东子走吧。你以为妈不知道?我寻思,今晚你去河边是见东子吧?你看看你,哪有个要嫁人的样子!”
大丫低了头,老半天呐呐地说:“妈,私奔这条路,哪是那么好走的?”
“这样心里憋屈地嫁去吴家,就是好路了?”
大丫咬着嘴唇,终于没忍住涌出来的泪花。她抽了一下鼻子,说:“往哪儿走?我要真走了,我爸还不得一顿打死你?往哪儿走?”
“大丫,你相信妈,这日子,只会越来越好过,这社会要变了。你们随便走到哪儿,只要不懒不坏,总活得下去。——至于你爸,他有本事打死我,他没本事把你弟弟妹妹养大,无非闹一闹就过去了。”
“妈,哪是你说得那么轻快?舌头板子压死人,这一大家子还要在村里生活,我哪里敢那么想?东子家里还有个病歪歪的老奶,他能丢的下吗?哪里又能有我们立脚的地方!”
大丫说着,眼泪扑哧扑哧地往下掉。
那年月,在这村子里,私奔绝对是一件天大的丑事,是要让全家抬不起头的。何况,婚礼就在明天了。
大丫是家里的老大,一向懂事老成,手勤脚快,却十足是个蔫性子,真不像个十七岁的闺女孩。冯玉姜知道大丫跟东子从小就好,虽说不会像几十年后社会上年轻人谈恋爱那么热乎,可两人心底都有那一层意思。只是这东子父亲早早病死了,他妈改嫁了,跟着一个病怏怏的老奶,家里几乎揭不开锅,哪里能入得了钟继鹏和婆婆的眼?
吴家的确殷实,又是独子,负担轻,家底子厚,媒人上门时,钟继鹏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当然,也没跟她娘俩商量。这个家里,钟继鹏就是皇帝,没什么需要跟谁商量的。吴家送来两块灯芯绒,一块的确良,一块花呢子,就把这亲事定下了。
冯玉姜看着大丫掉眼泪,心里忍不住发酸,干脆转身出去了。她站在院子里,望着天上半轮月亮发愣。吴家没啥不好,可大女婿是独子,打小惯坏了,好吃懒做,夫妻两个没有三天不吵闹的,直到大女婿突然出了那事儿,叫大女儿顶着羞耻,年纪轻轻就守寡……
老天爷,早不来晚不来,你叫我这个时候回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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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媳妇出门子,照例是要哭一哭的。只是大丫哭得凶了些。不过倒也没有人介意,老辈们说,一滴眼泪一个金豆子,新媳妇哭得凶,那是婆家要发达的吉兆。
本地的规矩是新媳妇要赶早,晚了不吉利,天还没大亮,吴家接新媳妇的人就来到了。大丫是山子从屋里背出来的,仍旧梳着两条长辫子,穿着大红的棉袄棉裤,出来给父母和奶奶磕头。
红棉袄红棉裤,都是婆家婚礼前送来的,一定要做的厚实,寓意嫁过去之后日子“厚实”,所以虽说是深秋时节,这厚实的棉袄棉裤新媳妇还是必须要穿的。
大丫呜呜哭着坐上了新郎吴双贵的自行车。吴双贵也没怎么说话,很腼腆的骑上车先走了,抬嫁妆的一队人和送女婆子跟在后面步行。
“他姐夫,你骑洋车子快,到村口停下来等着,等抬嫁妆的到齐了一起再进村。”钟继鹏跟在自行车后面交代,吴双贵连声答应着走远了。
闺女嫁人,当妈的照例也是要哭一哭的,表示舍不得女儿,在家里百般疼爱的女儿,这一出嫁,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冯玉姜心里百感交集,自然忍不住泪水。她哭了会儿,擦干净眼泪,进了西屋坐着发呆。
☆、第3章 童养媳
冯玉姜其实是钟家的童养媳。
这些故事没人瞒着她,况且在这个小村里,即便钟家瞒着她,七姑八姨也会详详细细地叫她知道。那还是解放前,腊月二十八,镇上逢集。一个西乡的侉子挑着藤筐路过,随手把两岁的小女儿拎出来卖了,两块洋钱。他拿其中一块洋钱买了包米糕吃着走了,以后也没人再见过他。
钟母见小女娃子眉眼周正,模样顺眼,想着家里四个儿子长大聘媳妇,远不止两块钱聘礼,便买了她回家,取名叫钟小姜,给六岁的小儿子钟继鹏做童养媳。
买来没多久,当地解放了。干部找上门来做工作,说是不准养童养媳,叫送回娘家去。可冯玉姜连爹娘姓啥名谁都不知道,往哪里送?精明的钟母便转了个弯儿,把冯玉姜抱给自家亲妹子养,便随了她妹夫家姓冯,改叫冯玉姜,十六岁时又送回钟家跟钟继鹏圆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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