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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愿吾儿愚且鲁 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谢七少爷
仔细看来,李澜和他的父亲长得很像。眼睛要稍圆些,少了三分尖刻,但嘴唇也更薄情些。
就连眼神,有时候都像极了。
年轻的探花郎重拾了先前的疑惑,眼前这位含着手指吃糖的楚王殿下叫他看不透,若是真的痴傻,他也未免太乖巧太敏锐;若是装傻,却又觉得他举止言行之间半点不着刻意,任性率真得一派自然。
孟惟想,倘若李澜真的不傻,无论是皇帝还是自家师相,恐怕都早就试探出来了吧,这两位可都是聪明绝顶的人物,绝不是这么好欺瞒的……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试探了一下。
他收拾了心情,小心地解释道: 臣不是在看师相,而是
师相? 李澜转过头来打断他,他嘴里含着糖,把含得湿漉漉的手指随意在身上的锦袍上擦了擦,语音含糊地纠正他: 是谢相。叩谢圣恩的谢。
他甚至用手指对空比了一个谢,看的孟惟有些哭笑不得,偏偏李澜比得极认真,他只能等李澜比划完了,才解释道: 谢相是臣的老师,所以敬称师相。
哦。 李澜点了点头,把糖咬得嘎嘣响: 澜儿没有老师。
孟惟低下头,很恭敬地说: 殿下对着臣的时候,宜自称本王,不然就显得……落了身份。
李澜终于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带着笑,慢悠悠地说: 父皇不喜欢。
孟惟眨了眨眼睛,想,这可真够高深莫测的。
他不说话,李澜就仍旧痴痴地望着他父皇,碟子里的糖少得很快,李澜放下糖碟向孟惟伸出手,说: 水。
孟惟就捧了茶递过去,李澜接过来端在手里,拧着眉头挑剔: 烫。
没想到这小皇子这样不好伺候,孟惟苦笑着想,难道要自己给他吹凉不成么?却见李澜只是抱怨了一句,自己端着吹了起来,吹了几下又不耐烦了,喝了一口,烫得直吐舌头。
孟惟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问他: 殿下可想过日后么?
李澜转头看着他,像是不解: 什么日后?
孟惟以为他不懂得什么是日后,正有些哭笑不得,李澜却放下了茶盏,十分郑重地说: 澜儿不要日后,澜儿只要陪着父皇就够了。
孟惟看着他的眼,分明像是澄清的泉水一样藏不住感情,偏偏又似什么都看穿了一样,鬼使神差的,孟惟轻声说: 这怎么可能呢?总不能一直陪下去……
李澜满眼惊讶,伸手就拉住了他的袖子,不敢置信地说: 怎么就不能?为什么不能?父皇喜欢澜儿,澜儿也喜欢父皇,澜儿不陪着父皇,父皇要怎么办,澜儿又要怎么办?
他往日这样回答了,李言就会十分爱怜地把他拥入怀里。
他的父皇可从没有向他说过,他是一定要出宫的。
孟惟觉得他一厢情愿地不可理喻,又觉得傻子本就该是这样的,觉得自己和一个傻子计较也是很没劲的了。他好笑地摇摇头,想把袖子抽出来,但李澜执意,眼神也锐利了几分,带出一副目下无尘的睥睨神气来,一字一顿道: 你把话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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榜眼郎入仕不久,自然不知道这是皇帝常用的眼神常说的句子,只觉得李澜通身的气派都变了,竟似久居人上的帝王一般。但他仍旧是摇头: 殿下如今多大,十五还是十六?成年的皇子,岂能久居宫中?除非是太子!
太子?只有太子,能一直待在宫里,陪着父皇? 李澜眨了眨眼睛,他咬着嘴唇,喃喃自语道: 可是……可是……
正在和谢别说话的李言恰回头望过来,孟惟被皇帝一眼看得醒过神来,惊觉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颇觉后悔,连忙端起了糖碟子递给李澜: 殿下,多思无益……吃糖吧。
谁都知道,虽然皇帝最宠爱的皇子就是楚王李澜,但李澜是绝无可能当上太子的。
李澜伸手接过了碟子,含了一颗梅子糖在嘴里。
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孟惟舒了口气,以为敷衍过去了,却听李澜忽然轻声道: 你叫孟惟是么?本王知道你,你的字很好。上个月你上了个折子,是讲谢丞相那个均税法的,是不是。
含着糖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含糊,但已经足够孟惟惊讶的。他望向李澜,却见李澜也正看着他,眼里的神气又是一变,这一次,孟惟形容不出。
李澜眨了眨眼睛,他仍旧抬眼看向窗外,目光坚定地追逐着他父皇的背影,声音极轻地道: 你说的话如果是真的……
他没有再说下去。
第七十二章
李澜当然不会去对他的父皇说,澜儿想要做太子。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李言对此是何等的嫌恶。
自从陈妃得势之后,李泾和李源越发争得厉害,不仅是他二人,各自亲附的官员也都有了些暗中争斗,李言看似漠不关心,私下不止一次摔了奏疏发脾气。乐意乐然几个大气都不敢出,还是李澜小心安抚下来的。
他也不用太费心验证孟惟的话,自从他十六岁以后,劝他父皇让他开府出宫的人很多,光是丞相谢别也不止说过一次,好几次他们说完之后李言摸着他的头欲言又止,李澜哪怕再不懂事,也知道父皇心思浮动。
可李言从没有和他说过,只有太子才能一直住在宫里。
李澜不止一次听人说过,大臣也好,小太监也罢,背地里甚至当面对他议论纷纷。
再宠爱又怎么样,总不会叫个傻子当太子。
李澜从很小的时候就被教着做个傻子,他做的很好,回报更是意想不到的丰厚。任凭是如何贵重的东西,他只要说声喜欢,他的父皇就绝不吝啬。
哪怕是玉玺他也是玩过的。还小的时候李言笑着把玉玺递给他问他喜不喜欢,他玩了会儿觉得没意思,真心实意地觉得不如兔子,随手扔在地上,吓得乐然脸都白了。
这些都不是李澜在意的东西,他的眼里心里从来都只有一个人,想要的也很少很少,只要一直陪在他的父皇身边,傻也好怎么也好,都不重要。
他明明别的什么都不要,可是从没人告诉过他。他唯一想要的东西,是他注定得不到的。
孟惟的话就像是种下了一颗种子,让他心底生出了一种念想来。他本能地知道这样的念想同样是绝不能说出口的,这一次,他连乐然都没有告诉。
入冬之后李言又有些低烧,他近来因为均税法的推行伤神太过,又时不时就会被李源和李泾越发明目张胆的夺嫡之争气到,这次低烧得十分缠绵,总不见好。
李澜用额头抵着他父皇的额头试了试,苦着脸小声说: 还是烫。
李言没什么精神,半闭着眼轻声嘱咐他: 父皇觉得好多了,就是没什么精神,你给父皇念念奏折吧。
李澜乖乖地点了点头,比较要紧的奏折都放在皇帝床边,正在他手边,他已经分好了,随手拿了最上面一本,翻开了,看了两眼,忽然说: 这本不好,澜儿换一本。
李言就笑了,他睁开眼,伸手刮了刮李澜的鼻子: 什么不好?报灾伤的?念吧,这是要紧事。
李澜把奏折藏到了背后,咬了咬嘴唇: 是陈知逊……父皇又要生气的。
临安侯陈知逊,是大皇子李泾的生母陈妃的嫡亲哥哥。
李言轻咳了两声,向李澜伸出了手。李澜一副快哭了的样子劝他: 黎掌院说了,父皇不能生气,好的慢……
李言不动不言,只是伸着手,李澜咬着嘴唇看了他一会儿,还是乖乖地把背在身后的奏折交到了他手里。
皇帝一言不发地看完自己妻兄写的奏疏,冷笑着缓缓合上了眼: 真是迫不及待啊。看来朕这番,也是病的太久了。
李澜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伸手在他胸口胡乱摸着: 父皇不要生气,他们都是混账,父皇……
李言沉默了一会儿,叫道: 澜儿,你去告诉乐意一声。叫他传口谕去你那些兄长们府上,朕躬不安,诏令众皇子入宫问疾。
李澜咬了咬嘴唇,小声说: 澜儿不喜欢哥哥们……父皇为什么忽然要见他们呢?
李言闻言轻笑出声,伸出手去,李澜抱住他的手掌,用自己的脸颊乖巧地蹭了蹭,就听到他爹说: 父皇也不喜欢你那几个哥哥。乖,快去吧。父皇实在是很想看看……他们到底有多迫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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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调柔和带笑,字里行间的意思却是冷的。
第七十三章
孟惟因为老师的提携,自己也能干上进的缘故,升官要比他的同年们快得多。月前从翰林待诏提了通事舍人,如今被谢别带在身边,叫他熟悉枢要政务。
这日午后,孟惟正在誊写政令,眼见一个眼熟的小内官匆匆进来,同他拱手行礼后十分匆忙地问: 小孟舍人,谢相可在么?咱家是乐意大总管派来的,有要紧事。
孟惟起身同他见礼,看他行色匆忙的样子,便说: 师相在里面小憩,请稍待。
说着径自去了内室。谢别近来因为皇帝病倒了的缘故,远较寻常忙碌,此时枕在自己小臂上睡得正沉。
听到孟惟轻声叫他,才茫然地睁开眼来。
孟惟看他睁眼,想起了柳暗花明,想起了豁然开朗,想起了春波寒川。
那种茫然就像是柳絮拂过孟惟的心尖,谢别的眼睛似乎永远就该是镇静从容的,什么都不足以打破这样的平静,至多叫那一池春水漾起些许波澜而已。
但此时的谢别看起来竟意外叫人觉得脆弱,他睁着眼睛,但分明未醒,无辜又疲惫地用湿润的眼神谴责着惊扰他的孟惟,孟惟被看得心悸,一时竟觉得自己应该退出去让他继续睡。
皇帝那边既然不是大貂珰来宣召,想来或许也非什么要紧事……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谢别沉着嗓子,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软腻语调叫他: 凡思?
孟惟如梦如醒,连忙行了一礼: 师相,乾元宫来人要见师相,就在外头。
谢别 嗯 了一声,闭上眼,小幅度地伸了个懒腰说: 就来。
孟惟应声退了出去,竟是不敢再看。
片刻后谢别也从里间出来,一如既往风度翩翩地温和着,春风春水自相摇曳,两眼清明得从容镇静。
孟惟松了口气想,师相果然应该是这般模样的……
心底却藏了一点怅然若失。
也就是他失神的那一点功夫,居然听见谢别讶异地低呼了一声: 此事当真?
小内官点了点头,笃定地说: 是真的。陛下传召诸皇子入宫问疾……小人的干爹也吓坏了,这不就叫小人赶紧来告知谢相一声。
谢别面沉如水,眼底春波微凝,溯回寒川,他想了半日,忽然转身对孟惟道: 凡思,陈知逊那个混账的折子,我是叫你压在最正中的地方送去的,你可曾照做?
孟惟点了点头,回道: 学生特意夹在了一摞奏疏的正中间。
谢别抿着嘴唇不说话,旁边小内官见他这样,小声插话: 陛下不舒服的时候,喜欢叫六殿下把奏疏都分门别类理好了,随意捻着读,是不是这时候翻上去的?
本相就是知道陛下会叫六哥儿重理,才特地叫凡思压在正中。这样整理的时候也不至于翻到上头去,否则压下底下不就行了?
孟惟想起李澜的眼睛来,看着皇帝的时候那样坚执地真挚着,望向他人时却是清冷的睥睨神气。
说不好傻不傻,但肯定不与常人相同。
谢别大概也是这样想的,他轻轻抚着额角叹道: 也是我想差了。谁知道六哥儿是按照什么来的分的,我琢磨了这么些年,从来没琢磨明白过他。
片刻后他沉了沉气,摇头轻声叹道: 事已至此,分辨无意。只盼着那几个皇子脑子是清爽的,莫要惹出事端来。
李言其他三个儿子按说都应该是聪明的,可是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只怕是越聪明越招皇帝的忌惮。
皇帝先前才同他说过,属意传位给皇三子李沦。但是李沦非嫡非长,母家又无势力,要立他做太子,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当然知晓皇帝和他讲的用意,就他的本意来讲,也觉得沉静稳重的李沦更能入眼,虽然武文上不及他的兄弟,但李泾骄肆,李源自恃,如今更不知死活地争斗起来,行事未免也太轻浮。
但皇帝打压这两个儿子,怎么也不应该是现在。
谢别又抚了抚额角,这才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那小内官道: 此番多谢了,请回吧,请代本相多谢大总管相告。
那小内官忙行礼道不敢,谢别伸手去扶他,顺势将指尖夹得一片金叶子递了过去。
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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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源抬头看着乾元宫的匾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身为皇帝的嫡长子,之前那么多年,居然从未曾得到准许踏入他父皇的寝殿。心底的嫉恨死灰复燃,冲淡了兴奋和不安,一口一口啮咬着他,从当年一至如今,从未稍有停歇。
李泾看了他一眼,低哂一声,轻声说: 怎么,四弟可是在怀想日后在这宫里头当家作主的的感觉了?
李源看他一眼,正要反唇相讥,李沦已经阴沉了脸色: 大哥,父皇圣躬不豫,这话断不当说。
李泾冷哼一声,没再纠缠,李源也别过头不再看他。
李沦站的比他两人稍稍靠后一些,恰可以将两个兄弟看的分明。
他想,一个两个都是蠢货。
骄横跋扈的骄横跋扈,自恃身份的自恃身份,连老头子的脉都摸不准,一个两个就肖想着继承皇位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死呢。
娘家势大又如何,嫡长子又如何,理所当然地觉着自己该是太子,背地里还不知道多遭父皇的猜忌嫌恶。他虽然非嫡非长,但要竞争的是这样的蠢货,可实在是太轻易了。
李沦在衣袖里偷偷打开一个小瓶,将里面的液体倒在了手中的丝帕上。
非嫡非长又如何,他的父皇也并非嫡长子,照样杀出了一条血路,登上了御座,照样是万邦来朝四夷咸服。
他的父皇一共只养大了四个儿子,有一个还是个傻的……李源是被猪油蒙了心,和他那个母后一样蠢。这样迫不及待就向李澜下手,平白惹了父皇不悦。
有眼睛的都知道老头子有多宠李澜,这样的傻子放着就放着了,实在不忿,也可以切实地等到父皇闭了眼,自己坐上那个位子,再慢慢磋磨。
何苦在这种时候争这样一口闲气,真是蠢的无可救药。
活该连老大这样的夯货都斗不过,闹得鸡飞狗跳,亏得他还是以才思敏捷见长。
正想着,乐意已经迎了出来,恭恭敬敬地请他们进去。
李泾走在头前,李源随后跟着,李沦落在最后,将袖里的小瓶藏好,装作不经意地掏出丝帕擦了擦眼睛。
李言靠坐在床上没有,背后垫了个靠枕,发冠都未束,只用发带随意绑了绑。皇帝本就常年是苍白的脸色,这番久病,更显得憔悴。李澜抱着只兔子坐在他床前,正在与他说话。
几个皇子陆续进来,端端正正地向皇帝见礼,偏偏李澜就在他爹床前坐着,动也不动,顺带受了他三个哥哥的礼,还一脸的老大不情愿。
李泾和李源便有些怒气,李沦倒是仍旧如常的样子,一双眼通红着。
李言看也不看儿子的怨气,伸手揉了揉李澜的头,又揉了揉兔子的头,淡淡地问: 朕近来身上不好。像是年纪大了,也想感受感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所以叫你们几个来看看。
其他人尚不及说话,李澜嘴一瘪,蹭了过去,抱着李言的手臂说: 父皇不老,父皇好看。比他们都好看。
李言笑了一声,拍了拍他的手背叫他: 澜儿别闹。 又看向地上跪着的三个儿子,轻声问: 这些日子,你们都在做些什么,说说罢。
李泾是长子,自然是当先开口的,他拱手道: 儿臣近来在看前朝的舆图,父皇生聚十年,国力日盛,或可思复汉唐旧疆。
李言听了不置可否,因为李源跪的比李沦靠前些,便又问李源: 老四呢?
李源欠身道: 儿臣近来在细心揣摩父皇推行的均税法,颇有心得,别有见地,倘若父皇想听,隔日儿臣写个折子递上来。
李言轻笑了一声,淡淡地道: 你倒有心。
他又往旁边看了一眼,问: 老三眼睛怎么红了?
李沦只觉得眼睛刺痛得不行,泪水源源不断的从眼里滚出来,他伏**,嘶声哽咽道: 儿臣听闻父皇圣躬不豫,忧心如焚,无心他思。
他挽起袖子,露出腕上包扎的伤口,哭泣着道: 只每日刺血书金刚经百遍,祈祷父皇早日康复。
李言心头微暖,难得温和地道: 祈福就罢了,何必刺血。乐意,回头叫个太医,给他好好看看。
李澜眯了眯低下头,泄愤似的揉着兔子。
第七十五章
孟惟捧着几份文书到政事堂中,正待交与谢别,就看见脚边有只兔子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小孟舍人惊讶地看着那兔子,听到里头传来一个声音: 那个谁,孟惟,你快、快拦住琼!
孟惟挑了挑眉,果然看见李澜正在政事堂里,站在谢别身侧。谢别正摇着头苦笑,见他看过来,便道: 凡思,偏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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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长有命,小孟舍人便再没二话,将手里的书就近交到了堂前吏员手里,扭头追了上去。
他出身寒素,父母早亡,食不果腹的时候也没少扳过鸟雀,逐过鸡兔,倒是熟手。何况这兔子从小就被李澜养在身边玩,没有野兔那么敏捷警醒,跑了两步就停下来,偏着头嚼堂前种着的牡丹花叶。
孟惟几步赶上去,捏着兔子的后颈就把它提了起来。
这只叫琼的兔子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被人提在手里还在歪着头嚼牡丹花叶子,孟惟没由来得想,这只兔子倒是颇得了几分楚王殿下的神韵的。
他提着兔子回到政事堂里,看见李澜正笑盈盈地凑在谢别跟前,衔着他师相的指尖。谢别一贯是端方雅正,君子如玉的模样,一双手也如琢如磨,修长匀称,一看就从没做过半点重活。
孟惟时常会留心他师相的手,却不知有朝一日会看见这双手被另一个人衔在唇间的模样,一时愣住了。手里的兔子挣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谢别见他回来了,正要收手,李澜不知怎么想的,平日里从他手中衔了糖就会乖乖放开的,这次歪着头看了一眼孟惟,居然吮住了他的手指不放。
孟惟差点把兔子都给摔了,就看见谢别愣了愣,不明所以地轻声问: 六哥儿?
李澜嘬了一会儿,才由着谢别慢慢地抽出手指,指尖被他含得湿润晶莹,湿透了,小皇子才仰着脸笑道: 谢丞相手上沾着糖了,澜儿给你舔干净啦。
谢别有些回不过神,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孟惟都疑心他是不是想要尝一尝自己的指尖上是否真的沾了糖,幻想着他伸出舌尖舔舐手指的模样,又被自己过分逾矩的想象吓了一跳,急忙垂下了眼。
李澜已经跑了过来,从他手里接过了兔子: 谢谢你啦,孟惟,你现在在做什么官?
孟惟还沉浸在震惊里,一时没答话,谢别从怀里摸出条丝帕来仔细地擦着手指,代他应道: 凡思现任中书省通事舍人,六哥儿叫他小孟舍人就是了。
李澜回头,朝谢别甜甜地一笑: 原来是小孟舍人,澜儿记下了。澜儿觉得他很有意思,下次想找他玩,可以吗,谢丞相?
谢别笑着摇了摇头: 六哥儿这就要问陛下了。
李澜眨了眨眼睛,说: 说的也是。谢丞相,父皇给你的橘子你记得吃,澜儿先回去了。
走了两步,又忽然凑到孟惟耳边说了句: 谢丞相好甜呀。
这一声说得很轻,但轻佻极了,孟惟耳根一红,竟不知所措。
等李澜抱着兔子跑出去了,他又顺了一会儿气,才看见谢别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他的师相招了招手示意他近前去,一面问: 六殿下同你说什么?
孟惟走过去,听到这一句,连脸都快红了,低着头也不敢抬起来。
谢别兀自道: 本来不该委屈你一个通事舍人去追兔子,但那是六哥儿的心头好,陛下亲自赐名的御兔,倘若在政事堂走失,总会有些麻烦。
孟惟像是没听到似的,轻声说: 他说……六殿下说……
谢别侧了侧脸,问; 说什么?
他说师相……是甜的。
孟惟说完,悔得差点没把舌头咬了,慌乱无措下听到他的师相轻笑的声音,抬起眼,对上一双比拂堤杨柳三月清波更温柔的眼睛。
谢别笑着看向他,好似把他的那一点小心思都看得透了,又像只是一如既往地温柔着,他从桌上打开的绢帕里又拈了一颗梅子糖来,喂到孟惟唇边,哄孩子似的柔声诱哄: 张嘴。
孟惟脑子都不会转了,只怔怔地张开了嘴,谢别把那块梅子糖放在了他舌尖上,问他: 甜么?
小孟舍人窘迫得都快熟了,只差再撒些香料胡麻,就可以上桌。
谢丞相又擦了擦手,终于不再作弄自己的学生,提起笔随和如常地问他: 方才叫你去吏部拿的文书呢?
孟惟方才如梦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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