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戟纵横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董小湖
麻六举起手中的酒囊,扯着嗓子嚷道:“大家不要喝了,酒里有毒!”
“什么”客人们纷纷大惊失色。
“请相信我!好痛啊,真的好痛……”麻六在地上一阵翻滚,觉得铁板桥的功夫演得差不多了,才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这是毒酒!难道大家没感觉身体不对劲吗”
“不对劲,没有啊”有客人下意识地喝了一口酒,滋味不错,“麻六,你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没有”麻六冲到那名客人身旁,“难道你没感觉吗你仔细想想,喝完这酒后,你回家是不是感觉特别疲惫”
“疲惫……这么说,是有点,可能是我走得路多了……”
“不,就是这酒害的!”麻六拼命断言道。他又依次走到客人身边,挨个问他们身体状况。
“你有脚气不不不,你之前肯定没有脚气,一定是喝这的酒喝的。”
“你昨天被马车撞了唉,要不是喝这里的酒,绝不会出这杆子事。”
“你有什么毛病哦你觉得你有棉花疮那更是这酒害得了……对了,你离我们远点,得这种病还喝什么酒,赶紧回家买棺材去吧!”
被麻六的气势恐吓,还真有客人半信半疑了起来。陵千山旁观了半天,此时才堪堪笑嘻嘻地出声道:“别听他胡扯,哪有什么毒酒”
“不是毒酒,为什么酒里有毒虫”
麻六把酒囊倒空,然后强忍恶心从酒水中拈起之前放入的虫子,示意大家看看他没有说谎。看到绿油油的大虫子后,客人们一阵哗然。
趁着喧闹,麻六低声对陵千山说道:“让二娘出来见我,这事就算了。你别硬撑,我跟你说,这计叫杀人诛心。”
他得意地笑了,被这么一搅和,什么样的店都得开不下去,这招万试万灵,去官府也不好使,诸如此类鸡毛蒜皮的小事,衙门是不管的。
“陵大少爷,你只是个跑堂的,还是回去找掌柜的吧。”
“我才不去。”陵千山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你那又不是毒虫。”
“怎么不是……”麻六低下头,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哈”
刚才的虫子,不知何时跑到了陵千山的手上。
“毒虫什么毒虫我怎么没见到”陵千山挠挠头,干脆利落地把偌大的虫子扔进嘴里。
嘎嘣脆。
麻六瞪大了眼睛,他眼睁睁看少年津津有味地嚼着,还露出不满意的神情,直勾勾地打量麻六,像是想继续讨要几只,蘸馒头下酒一般。麻六呆立了半晌,蓦地俯身吐了出来。
“你吐什么吐啊,都在你酒里泡透了。”陵千山拍着麻六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还是说,你承认是你故意扔进去的”
“我承认你是个狠人。”麻六用袖口摸了摸嘴,对外面的王五使了使眼色。王五会意地混进围观的客人当中,只听麻六继续说道,“但陵大少爷,你以为你吃下去就没办法了吗”
“你还有什么伎俩”陵千山偏着头,好奇地问道。
“揍得你吐出来!”
麻六双肩骤然抖动,白气猛地从身上升腾,他挥拳向陵千山的肚子上打去。几乎同时,王五也从人群中扑了过来,堵住陵千山的后路。
这两个泼皮的配合还真是天衣无缝,一前一后刚好把陵千山夹在中间。
不过,陵千山就如同后面长了眼睛一般,早就知道这两个人的打算,堪堪向左边一步迈出。
这脚踏出,麻六的拳头就打了个空,然后狠狠地撞在扑过来的王五身上。
“咚!”
王五实打实地生吃了这招,整个身子都飞了出去。
“王五!”麻六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他恶狠狠地瞪向陵千山。
“大家都看到了吧,是他突然打过来的,谁知道打到他朋友身上。”陵千山好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无辜地耸耸肩,“竟然还动用了元气,对朋友真狠啊。”
“你这家伙!”麻六还想说话,就见陵千山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
陵千山微笑道,“你刚才对我动手了,没错吧。”
“对你动手又能怎样……”麻六的话刚说了半句,嘴巴便僵住了,之前的气势如雪遇骄阳般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磕磕巴巴地答道,“我、我、我们不是没伤到你嘛。”
“你觉得呢”
陵千山的笑意未变,但麻六的额头已见了汗珠。倒在地上的王五勉强站了起来,拽住麻六的袖口。麻六搀扶住王五,两个人低着头一瘸一拐地逃出酒肆。
客人们不约而同为陵千山喝起彩来。
陵千山向四周拱拱手,同时轻轻将虫子甩到袖口的暗袋里。刚才看起来像是扔进嘴里,其实不过是戏法中的花招罢了,类似的技巧他还会很多。
客人们纷纷准备落座,可谁也没想到,今天的酒肆比往常要热闹很多。
“有点意思。”门口有怪人嘶声笑道。
既然是怪人,自然得有称得上奇怪的举止打扮。
他穿着名贵,宽大的紫色对领镶黑边饰,丝绸金丝黄裳,腰间还配有镶金束带,身后斜跨一支宝剑,想必也价值不菲。不过,那人的身材却纤细得很,春风轻轻拂过,就能吹得衣袖抖动,活像是裹着衣服的枯木人偶。
不止如此,怪人所有裸露在外面的肌肤,包括面容,都用白色布条缠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眸,宛若森罗恶鬼。
客人们见到怪人模样,沉默片刻,便齐心作乌合之众一哄而散。
待最后的客人仓皇逃窜后,怪人才踏入酒肆。他将宝剑啪地扔在桌上,然后嘶哑地说道:“麻烦把这里的好酒好菜都上一份。”
陵千山来到桌旁,笑应道:“抱歉,现在还不行。”
怪人愣道:“都卖没了”
“酒菜都有,拉出来开三天三夜的宴席都没问题。”陵千山一本正经地说。
“那为什么不上”怪人不耐烦地问道。
陵千山依旧面带笑意,“因为你还没有结账或者说,帮他们结账。你把他们吓跑了,我没办法向掌柜的交代。所以在你没有帮他们结账前,这儿做不了生意。”
“哼哼,他们跑了,是因为他们害怕我。”怪人被陵千山的话逗笑了,原本沙哑的声音也多了几分软润,“你不怕我”
“我实在不知道客官你有什么可怕的。说到怕,现在我只怕一件事。”
“什么事”
“怕你没银子付账。”
事实证明,怪人有的是银子,不仅买得下自己吃的酒肉,还给陵千山买了一份。
陵千山也不客气,坐在怪人对面大吃大喝了起来。
怪人买了整整一桌,却每样都只动了一下筷子,然后坐在那儿独自小酌。
“闯荡江湖的人,都像你吃得这么少吗”陵千山边吃边问。
怪人把酒放下,“你见过很多闯荡江湖的人”
陵千山指了指酒肆里的空座。刚才逃出去的很多客人,平时都这么自称。
怪人咧了咧嘴虽然有布条的遮掩,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姑且能感到他在冷笑怪人拍拍摆在桌上的剑,冷声说道:
“有些人,虽然身在江湖,但终究不过是旅客路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而有些人,即便不在江湖行走,却已然明白其中门道。陵家少爷,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哦”陵千山挑起剑眉,“为什么这么说”
怪人嘶声答道,“陵家主掌谍报,为郭氏闻风奏事,巡查缉捕,针对的不仅仅是敌国,还有绿林各大宗派。江湖传言,在前周的九十九年间,陵家用各种各样的手段,逐步将所有宗派的武功秘籍全部记录在案共有一万八千三百六十二本功法。”
“不过是谣言罢了。而且你别忘记,陵家早就不在了。”陵千山沉声道。
“但这些功法,并没有被收走,不是吗”
怪人站起身,忽地抄起宝剑,以剑作拳形似小鬼拍门,直击面前的落魄少年。明明剑并未出鞘,凌厉至极的剑风却迎面迫来。
对此,陵千山不慌不忙,脚踏离兑两位,横着避过突如其来的刺击。
与目标错过的剑风,正巧撞上了酒肆的招牌。“出去”被击得粉碎,结果只剩下了一个字。
打!
剑戟纵横 第一卷 阴阳易道 第三章 或跃在渊
“看你能躲到几时!”
怪人以剑作棍,顺势横扫向陵千山,看起来粗鄙不堪,其实深得广南武僧棍法中的勾挂硬靠之意。
陵千山听风声不妙,来不及纵身后跃,颇有城外柳絮味道,与剑鞘恰好保持了几分距离。
可怪人的招式使到一半,竟变成了刀法中的毒蛇探穴。
这招要是接实,保管在床上躺到年底。
幸好陵千山身形飘逸,在对方变招时恰好回转,险之又险地与之擦身而过。
然而,就在剑鞘擦过少年身侧的瞬间,怪人大喝一声,与此前泼皮身上升腾的白气有几分相似,本质却截然不同的无形怪力席卷整座酒肆。
虽然陵千山能躲开剑招,却无法抗衡这股力道,不得不踉跄地跌倒在地。
后院传来一声短促狼嚎,白狼彭地冲出了院子向怪人扑去。
“回来,小白!”陵千山不顾痛楚,急切地喊道。
利齿与剑鞘顶端,只有半指距离。
护主心切的银色白狼,发出低沉的咆哮声逐渐后撤,用自己身体挡住了少年。
怪人的眼中多出几分惊诧,这般通人性的畜生他还是第一次见,不过想到少年的身份,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刚才你为了躲我的剑,接连用了紫阳门的步罡踏斗、御剑门轻功中的随风飘柳还有花子行的绝技风沙转。”怪人本来也没打算伤人,只是想逼出陵千山的底细,“江湖传言是真的,陵家确实藏有秘籍。还有,陵家独子无法使用元气,没有半点气量这件事,也是真的。”
“啊啊,你说得没错。”陵千山虽然没有被击中,但摔了这么一下屁股还是生疼,他索性坐在地上说道,“又不是什么稀奇事,平民百姓要气量有什么用”
怪人摇摇头,低声轻叹道:“店小二确实不需要什么气量,但陵家独子需要。只有拥有气量,才有可能入境。真是遗憾,看来陵家剑法就此江湖绝迹了。”
“哼哼……那你呢,你既然有了气量,境界又是怎样贪狼还是巨门”陵千山的语气中满是嘲讽。
怪人不以为然:“我当然只是最低的贪狼境界,这不丢人但我的未来不可限量,不是吗”
“啧,你到底是做什么来了”
“拜长辈所托,确保我家的独门功法不会被外人得到。”怪人将剑插回原位,又往桌上扔了一块银锭,算作刚才动手砸店的赔偿,“你先天没有半分气量,无法使用我家的功法,那么就算秘籍放在你那里,又有何妨”
“可你就不怕有谁从我这偷走了你家的什么功法或者我干脆把你所说的那些武功秘籍卖掉”
即便怪人明确表示放过了他,但陵千山依旧挑衅般地喊道。
怪人顿了顿,却没有停下脚步,“功法再多,也没什么用处,不过是技罢了。有资格上兵器谱的……真正的江湖人,靠得都不是什么功法技巧,而是他们的武道。陵少,这点你也再清楚不过才对。”
“至于卖掉就算你敢卖,不见得有人敢买。”
没等陵千山回嘴,怪人便离开了一片狼藉的酒肆。
陵千山艰难地扶着破烂座椅站起身,呸地往地上吐了口吐沫,满是愤慨地对银色白狼说道:“小白你看看,这就是不合格的反派。等哪天我跌山崖得奇遇,见神兽通窍再服下灵丹妙药,重练筋骨突破气海,再入陆地神仙境界,吓死这帮人。小白你别不相信,我看得故事里都这么写的……”
银狼白了倒霉主人一眼,也自顾自地走了。
唉,真是狗眼看人低。
“我不知道你说得故事里是怎么写的。”银狼没搭理他,倒是有人接了话。
门外的掌柜注视着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酒肆,脸色铁青,“我只知道,我出去定了些东西,你就给我搞成这样……陵大少,看来小庙真容不下你这座大佛。”
“别急,掌柜的。”少年捡起怪人留下的赔偿金,连同他付的酒菜饭,送到掌柜的手边,赔笑道,“用这些钱给这儿做个精装修,肯定够了。”
“钱、钱、钱!内是钱的事嘛!是钱的事嘛!”掌柜的气得脸色发白,连老家土话都崩了出来,他推搡着少年郎往外面赶,倒是不忘记拿走银锭,“明天你不用来了!走走走,再不走我家二娘都有危险。真是的,内是钱的事嘛!”
陵千山就这样被掌柜的扫地出门,连遣散费都没有就这样失业了。
在回家的路上,刚刚失业的陵千山特意去了趟典当行。
典当行里坐班的朝奉,第一次见有人用鞋子来换钱的。虽然鞋子看起来名贵,但上面的宝珠被卸掉后,撑死也就几个铜板。朝奉低着头,也没看是谁,刚想讽刺用鞋子换钱的小哥几句,通过西洋传来的老花镜,恰好望见鞋子上纹着的“岭”图案。
朝奉手一哆嗦,抬头望去。
正是整个行当中最惧怕的这位爷。
“说吧,值多少钱”少年笑眯眯地说道。
待从典当行出来后,陵千山手里把玩几块银元。他抹了此前在食肆留的账,买了两份肉包,又还了药铺姚小哥的债。
路过街头老乞丐的时候,还特意放了一块。
“不多给点啊。”老乞丐看了看碗,不快地说道。
陵千山挥挥手,“再多给,我家小白就吃不起饭了。”
穿过老乞丐的地盘,顺着路往城东的尽头走,就是陵家的老宅。
曾经的园林不在,回廊亦不在,就连镇宅的石狮子,都碎得难以看不出形状,只剩有一片废墟。宅子地方虽大,却与周边的炊烟人家截然不同,没有半点人气,黄昏后宛如山野传说中的鬼宅妖地。
原本金碧辉煌的两扇木门,如今已然褪色十分,残破的门槛下满是野草。
曾经灯火通明的游廊,如今漆黑一片,任由夜色肆意蔓延。
之前独自离开的白狼,就卧在门旁,绿油油的眼睛时亮时灭,为这昏暗增添几分鬼魅。它看到陵千山回来后,才懒洋洋地往里面去。陵千山也习惯它这般做派,把肉包放在白狼卧着的地方,饿了的时候它自然会吃。
陵千山走进堂内,只有最小最矮的住房姑且还算完好,这儿原本是给下人住的,但他将其改成了自己的居所。他推开门,也懒得掌灯浪费烛火,直接摸着黑躺上了床。
漫漫长夜,少年独枕凄凉。
且笑凄凉,且梦凄凉。
……
建隆四年,是个满是喜庆色彩的年月。
那年,太祖封禅泰山,合祀天地,宣告天下一统,国泰民安。
那年那月,陵氏一族奉家主陵浅山之命,全族离开畿辇京镇。
那年那月那日,为了恭贺迁居之喜、以及陵家独子六周岁的生日,陵家大宴庐州城,使得整座城都处于沸腾的状态。
来贺的使者,将偏厅的偏厅都挤得水泄不通,至于庭院,更是被杂七杂八的礼物堆得满满当当。
作为宴会的主角,陵千山当然是全族人的焦点。从早上起来,就被丫鬟们簇拥着拉去穿绸裹缎,打扮得粉妆玉琢,活脱脱小一号的翩翩公子哥,俏皮胆大的姑娘还笑嘻嘻地往千山头上插了一朵还带有晨露的小花。
好不容易逃离珠围翠绕的窘境,又被稚童们抓住,哥哥大郎的叫个不停。这些孩子都是家生子,平时就喜欢跟他撒娇,闹了好一会,他不得不从伴当处借了不少喜糖,好说坏说才摆脱他们。
陵千山刚想躲进厨房喘口气,推开厨房的门却发觉早有人捷足先登。
父亲可怜巴巴地蹲在那儿,手上还端着一碗碧粳粥。
看到儿子进来后,陵浅山赶紧示意儿子不要出声,可惜还是晚了。
“爹!”陵千山无比清脆的声音在庭院回响。
陵浅山看着儿子狡黠的眼睛,哪里不知道他在故意坑爹。但还没等到陵浅山发作,闻声拄杖赶来的祖母先发飙了。
别看老太太年纪挺大,精神可是非常的好,拽住陵浅山就一阵呵斥:“你这个臭小子,老身找你很久了啊,之前说搬家时,还装腔作势说什么现在我才是家主……现在轮到你撑场子时,你跑这偷食吃来了是吧。还吃!快给老身过来!”
“娘!儿子从早上就没吃饱饭。再说,来的人怎么可能不懂规矩,让他们等等,他们正好交流一下感情。”陵浅山身为人父,却没有半点父亲的威严,他可怜巴巴地说道。
“呸,君子谨言慎行!”祖母听到陵浅山的话后,干脆举起拐杖用力砸了下去,可是一点都没留手,砸得陵浅山哇哇叫唤,“让你当家主,你还学会顶嘴了!就想着跟狐朋狗友在一起,老身让你不干正事!”
年仅六岁的陵千山,跟在两人后面,笑嘻嘻地望着老爹被祖母管教。
虽然名声不显,但此时的陵千山,在族内已得到了神童的称号,摹朱口诵宛若大人模样。
……或者说依稀记得前世记忆的他,本来就是大人魂魄。
上大人、千家诗此等启蒙小文,陵千山早已弃之不阅。更多的时间,被他用来专心致志攻读河图洛书,识奇门之数,明遁甲之秘。同时,陵千山还持之以恒地锻炼筋骨,以备日后习百家之武。
因为这些都是他曾经幻想过,却从未接触到的。
一个侠客可以行的世界。
陵千山发自内心地努力,想要尽早成为高来高去的大侠。如此过分的热情,甚至让人觉得害怕。他不止一次听闻到有下人称他是妖物、怪物。
不过父亲从未怀疑过他,从未想到自己儿子体内会有个成熟的灵魂。
这就够了。
剑戟纵横 第一卷 阴阳易道 第四章 云上于天
“陵家家主到”
下人们用洪亮的声音,吃力地压过了正堂中宾客们沸沸扬扬的声浪。
刚才还自称老身动不动就用拐杖猛砸的祖母,走进大堂时,已经摆出含饴弄孙不问世事的慈祥老人模样,走路时还轻轻咳嗽着。
陵千山跟在一旁,乖巧地扶起祖母,亦步亦趋孝心可见。
至于陵家家主陵浅山,他走在最前面,泰而不骄地漫步闲庭,温润中自有威严气象。待他于正堂落座,目光所至无论何人,都不自觉地低下头去。
外人绝对想不到,没进门之前一家三代老少相互胡闹的样子。
在他们眼里,这正是与当今圣上齐名的家族才能拥有的绝代风华。
接下来就如宴席旧例,纵是美酒酬宾,大多也是敬酒,鲜少有人能让陵浅山举起酒盏。
陵千山这边,倒是熙熙攘攘,散客的恭维称赞声不绝于耳。
“御剑门为公子贺,送正源心经一份,祝公子日后正本清源,力压华山!”
“阴阳众为公子贺,送千年白玉人参数根,助贵公子身强体健,待来日威震华夏!”
大大小小的宗派,以门下弟子为代表依次道贺。早在数月前,他们便开始进行准备。道贺的先后顺序,也意味着他们的势力排行。
但这就像是上菜,热菜往往都是吃到最高潮的时候才上。
各宗派们的贺礼,在真正的豪门大派眼中,不过是暖场罢了。
然后,主菜终于到了。
一名身着白布长袍、腰间悬剑的清秀剑客踏入场中,朗声说道:“在下剑七十二,以神剑山庄之名献十二惊惶,为公子庆生!”
剑客的声音犹在耳畔,又有无名琴师续弦,琅琅道:“夹钟高山,代清音阁奉焦尾琴一把,为公子庆生!”
“俺叫段四郎,洪龙会派俺来,送上荆玉和壁孝敬公子!”九尺来长身材、作农家老汉打扮的大汉随后跟道。
这三人的每一句道贺,都能引出此起彼伏的惊呼。
十二惊惶是昔日南海群豪留下的十二把神兵,每一把都可惹出江湖惨案,足以让武林众人为之厮杀,没想到被神剑山庄集齐并拿来送礼。
焦尾琴乃东汉重臣蔡氏亲手制作的一张琴,音色袅袅谓之天上仙乐,在高手中能以音排山挡海,传言中蔡氏使用焦尾琴镇压西凉第一恶人董天师后,从此下落不明,没想到竟入清音阁囊中,出现在陵家的宴会上。
荆玉和壁自不用说,更是倾国倾城的宝物。
陵家正堂说来并不小,在一声声道贺中却显得异常拥挤。
毕竟,天下大半个武林江湖的盛衰兴废,各大名门宗派间的权力角斗,都在这儿凝固,构成一道缩影。
主掌谍报、身为前四大柱国之一的陵家,正是缩影的主人。
江湖世代的无冠之王。
陵千山津津有味地瞧着他们的勾心斗角,只觉得有趣。
便在此时,人群中走出一名盛装美妇,款款地来到他身前。
美妇的头上还插了根碧翠竹簪,簪尾宛如飞天凰凤。
她屈身与陵千山平视,温声细语地说道:“天山镜湖人迹罕至,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既然今日大喜,妾身就为郎君检查丹田气海,有备无患可好”
宾客们纷纷倒吸一口气。
江湖行走,刀口舔血,最重要的是什么
不是武功境界,也不是权势高低只要能活下去,武功低的总会熬成武功高超,无权无势的小人物也能笑看他起朱楼宴宾客然后楼塌了。
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那么,天山镜湖便是全天下江湖人心中的圣地。在这几百年间,不管你受多重的伤,只要能送到天山镜湖处,那里的神医都能让你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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