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戟纵横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董小湖
也因此,天山镜湖旗下行走之人,受到了所有侠客的敬仰。
陵千山看向祖母,祖母点了点头,笑呵呵地对美妇说道:“当年浅山也是由你来检查气海丹田。小子初长成,此时拜托你,正是刚刚好。”
“虽说气量是由先天决定,但斗量、充栋、满谷、吞山、吐海……即便是传说中的仙人之境,终归不过只是资质罢了。”美妇盈盈欲笑,伸出青葱玉手抬住少年手腕,陵千山只觉得一股暖流从美妇的指尖传来,舒服地让人昏昏欲睡。
她一边将元气在少年体内探索,一边柔声说道:
“有些人足够努力,即便是斗量,也能跻身破军至尊之境。如果只是空耗资质,就算良才美玉,吞山吐海之气量,最终也不过是三流武客而已。先天元气,并不代表所有……”
美妇的动作突兀地为之一僵。
由于她背对宾客,所以很多人并未发觉,但祖母看得清楚,她心底一沉,手中的拐杖不小心没握住,咔嚓地跌落在地。
寂静的正堂中,只剩下美妇几近颤抖的嗓音:
“这位小少爷的气量……是空谷幽兰……”
陵千山愣愣地看着美妇,脑袋嗡嗡作响,脸皮止不住地抖动,如纸一般的苍白。熟读经典的他,当然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可陵千山实在无法接受。
咚!
陵家家主,陵浅山脚下的砖块,因此纷纷碎裂!
……
陵千山缓缓地睁开眼睛,望向满是灰尘的房梁。
“人生而不平等,这事我当然知道。”他任由梦境的余韵缓缓飘散,喃喃地说道,“但有时,未免也太不平等了吧。”
正如梦里那名来自天山镜湖的美妇所言。
人的先天资质,也就是所谓气量,基本上可分为斗量、充栋、满谷、吞山、吐海……等等。
同时,传言世人得石碣受天文启蒙,以北斗七星之名依次排位,从第一星的贪狼境界,直至最高的破军之境,借此区别彼此强弱,高低不言自明。
一方面,勤能补拙,机缘巧合下,斗量之人晋升破军之境也并非绝无可能,但另一方面,气量越大,资质越好,也就越容易突破极限,这同样也是事实。
而且,两者之间的差距,比想象中还要大。
晋朝名门之女,传闻年幼时便以“未若柳絮因风起”的磅礴气量,直升第四重境界文曲之境。战国时期的甘罗,年少时更是以吐海之气量,力压能人异士一举成名。诸如此类的事例,史书上数不胜数。
当然,史论向来都是一个论调,今不如古。要是真相信古籍记载,那么也就等于相信,曾经某个时期达到第七重极致的武侠如同蟑螂满地都是,主宰天下的则是仙人、圣人和佛陀,根本没有凡人什么事。
陵千山情愿认为,这和“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的美好妄念没什么本质区别。
古不如今,才该是人间正理。
大宋目前所颁布过的诏令中,以延康、建隆和熙宁年间的“荐贤令”、“尚武诏”、“推恩令”三大令的内容来看,到目前为止,江湖中人有能修行至第三重境界,官府便可赋予官身,若为侠客则表彰之,若为侠盗则招安之。
宋国之外,辽、纣两国更是求贤若渴,对兵器谱前几位的大才甚至以王位相邀。
那场宴会前,陵千山一直梦想着自己也能成为破军霸主,一代仙侠。无论是异国称王,还是神州称颂,都比陵家少爷的身份更让人觉得威风快意。
就算斗量,陵千山也有自信突破极限,他做好了这方面的心理准备。
可现实狠狠地揍了他一顿,告诉他自以为是的一切准备,都只是可怜可笑的侥幸。
美妇的诊断,彻底地让梦破灭了。
在常规的名词之外,还有几个名词是专门形容规格外的气量。仙人之境、生而知之。这些都是指超越常理的先天资质,天人转世的奇迹之才。
同时,还有一个称呼。
空谷幽兰,多么美的名字。
它却代指着完全没有气量的无能无用之人。
成王霸业,终归只是一场空。就像所有人以为,建隆四年将是腾飞的开始,没想到却是巅峰。从那时起,陵千山便得知了,自己根本无法掌握先天元气。强行修行也不过空架子而已,接不起一剑之威。
就像没有柴火的炉子,做什么努力都是无用功。
陵千山细细地品味着苦涩,并对这样的自己露出微笑。
他坐起身,发觉一匹毛茸茸的东西在被子里微微颤动。不知何时,小白偷偷爬上了床,狠狠地压在了他身上。也许正是这样,再加上那位贪狼之境的怪人带来的刺激,才会让他难得地做了一场大梦。
现在,他只觉得身上汗淋淋的,黏得难受。
陵千山看向窗外,越过残破宅院,能看到远处的平凹山峰,以及尚未渐白的夜空,才不过是寅时左右。
平时想要洗澡,非要待到卯时城门开启,出城去郊外的河畔,才能痛痛快快大洗一番。他考虑着这个问题,顺势将视线转向庭院。
然后,他像是活见鬼一般,瞪大了眼睛。
本该空无一物的废弃庭院中央,放着一只楠木打造、浑然天成的大木桶,桶里盛满了水,冒着热腾腾的气。不仅如此,在桶的旁边,还贴心地放着几块屏风,恰巧给木桶留出一条可供出入的缝正是请君入瓮。
于是,陵千山开心地笑了。
剑戟纵横 第一卷 阴阳易道 第五章 枯杨生华
据说有人试过,让酒水变得绝对好喝的办法,就是在外面跑一天都不喝水,让自己嘴里干得发涩,这时再递给了你一壶酒。哪怕是最劣的酒糟水,都好喝得要命。
现在,热水就摆在面前。
能洗个热水澡,陵千山当然不会拒绝。他扔掉衣裤,走向木桶,赤身钻入桶中,然后悠然自得地欣赏着头顶夜空苍穹。
而身后的屏风上,幢幢地多出一道人影。
那人身姿娉婷袅娜,分明是个女子,窄银袖短罗衣,下着织金长裙,即便看不到真实面容,也能猜想到她此时的柔情绰态。
女子紧紧地盯住他的背影。她不自觉地抿住嘴唇,眼眸中似有泪光闪烁。
真是世事难测,着实甜少苦多。
“你在想什么”她忍不住幽幽问。
陵千山笑了。他当然知道背后的她是谁,浅笑应道:“我在想,你竟然知道我想要洗澡,这算不算一种心心相印”
“少贫嘴。”女子呵斥之时,依旧透着些许娇宠,仿佛知心姐姐在管教喜欢胡闹的弟弟,她强调道,“今天的事,我知道啦。”
“那两个泼皮,只是无心之失,可不要坏了他们的性命。”陵千山提醒道。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女子摇摇头,两个寻常泼皮还没资格让她在意,“他们冒犯的不是我,而是岭家。两个泼皮已经有了他们该去的去处,至于那名浑身缠着布条的剑客,他逃出城了,之后我会悬红十万将他捉拿……”
“那人不是剑客。”陵千山打断了她的话,同时,也阻止了她的意图,“他只是来问我几句话而已,不用你理会。”
“他的确不是剑客。经我调查,他在兵器谱排名一千三百二十六名……”
“岭姐姐!”
陵千山站起身,水珠哗哗地洒落在地,溅得屏风几近透明。他扭过头,看向屏风后的她,笑容不改,却带有几分恳求地说道:
“真的不用。”
“我知道了。”女子没再坚持,她转移了话题,“我托人去查了关于陵家昔日在皇城设下的暗桩。”
“有什么消息吗”陵千山重新坐下,声调没有丝毫变化。
可水桶的水面,却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澜。
“没有。”女子摇摇头。
“没有连尸体都没有”
“嗯。”女子困惑地说道,“就仿佛陵家从来没有在皇城埋过暗桩探子一样。原钦天监的老成员,也不翼而飞,根本没有找到丝毫蛛丝马迹。”
“……这很奇怪。”陵千山幽幽地感慨道。
女子紧蹙柳眉,“我明白,这是很奇怪……”
“不,你不明白。”陵千山的语气变得生硬、冰冷,就如同木桶里的水温一样,这不是针对女子,而是在针对女子言语背后潜伏的魑魅魍魉,“花氏登基之后,我陵家为了避嫌,不仅仅是搬离了畿辇,更是将原本属于我们的钦天监一手献上。”
周朝之前,钦天监原本只是钻灼龟甲并自谓占卜凶吉的神棍机构,助得甚事。
但钦天监落到陵家手里不久后,它很快便蜕变成了一个庞大的、势力遍布五湖四海的情报组织,而这些情报经过汇总、分析所得到的结论,让钦天监的断言第一次有了更为现实的意义。
周大象三年,钦天监监正上书称流星夜犯帝星,落于东南,属金,帝大怒,彻查东南驻军,抢先一步将意欲叛变造反的总管抓捕归案,后凌迟处死。
周大成二年,钦天监报有蛟出水,落于杨树之畔,推算有外族意图不轨,杀普六茹坚于弘农,后抄家得兵甲无数。
至于他国内乱,大臣渎职,更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延康三年秋,辽国入侵,钦天监多次上书,劝阻当时的郭氏之主郭兴不要派花氏一族统帅大军,终未果以至于黄袍加身,最终郭氏禅让,陵家在花氏承诺绝不清算的前提下,遂将钦天监献上。
之后,太祖皇帝解散钦天监,并借鉴其组织结构,建立皇城司作为新的情报机构。
“虽然钦天监被皇城司替代,但很多人并没有死去,他们忠于陵家,至少一部分忠于。有时,没有消息,要比有消息更有价值。”
陵千山轻笑。
“他们不可能凭空消失,一点线索一点痕迹都不留。除非……”
“除非,他们早有安排。”女子接口说道,而后,她惊愕地张开了嫣红小嘴,“难道!”
陵千山摇摇头。他比女子更急切地想要得到答案,但现在还不是推断真相的时候。因为线索还是太少,瞎人摸象胡思乱想,只会自欺欺人步入歧途。
但是
“多亏了你,岭姐姐。至少让我明白……”
血夜后的三年间,陵千山一直在调查。他通过遗留的一鳞片爪的线索,不断地挖掘九尺之下的真相。
据陵千山所知,皇帝下达满门抄斩的圣旨,虽然没有在庙堂上公布,改遣皇族来执行,但这道圣旨是光明正大地颁下,没有半点隐瞒。
整个皇城该知道的,理应都知道了。陵家曾主掌谍报。就算势力再怎么衰弱,烂船也该有三斤铁钉。
当皇帝颁下旨意,平阳公主率飞羽军直奔庐州城而来之时,陵家本该早就收到了风声全族潜逃、举旗造反,有这么多条路,为什么偏偏选择了一条死路
陵家下上为何能对此无动于衷
皇帝又何故颁下这样的旨意,他何以笃定陵家绝不会反抗,以至于只派遣一队骑兵,而不是大军围城
如此思量下来,血夜前父亲陵浅山的突兀失踪,更显得匪夷所思。
“我的想法没有错,这里面一定另有玄机。”陵千山如此断言。他再一次确定,满门被杀的血案,绝不是普通的冤案。血泊之中,无论哪一方的反应,都非常地怪异皇帝也好,陵家也罢,都是如此仿佛两方心照不宣地搭了一台戏,而戏剧中唯一的外人,就是陵千山自己。
满门抄斩,独留一子的“子”。
“放心吧,我会继续查下去的。”女子柔声说道。
她挥了挥手,令候在屏风之外的侍女们走过去。
当头的女孩手捧衣物,眉眼青涩,未笄年纪。她来到陵千山身旁,为其擦拭身体,就连不雅之处也仔细擦过,然后罩石青印花上衣,着花褐开衩裤,束绸带,登青缎朝靴,上下珠宝点缀。
如此打扮下来,陵千山已然变成从画卷中走出来的翩翩贵公子。
“如果有什么新的情报,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屏风后的女子欲语还休,最终她还是只留了这句话,转身离去。其余侍女也随之逐步撤走木桶和屏风,不一会功夫庭院就变回从前模样,宛若一场荒诞梦境。
除了之前帮陵千山打理衣物的女孩,她站在原地,躬身目送女主人离开。
陵千山强忍着回头的冲动,静待她们离开。
从头到尾,他和她都隔着薄薄的屏风,看似见面却从未见面。
“好啦,我家小姐已经回府了。”女孩待到女子的身影彻底消逝在黑暗中后,她撇撇嘴,没好气地说道,“小姐瞒过老爷,偷偷从家里出来给少爷您送衣服,麻烦您多穿几天,不要总卖给典当行换钱。”
陵千山也不言语,只觍着脸笑。
“哼。”
女孩也早就习惯了陵千山的屡教不改,她径直地奔向千山的房间,或者说,奔向小白。小白迷迷瞪瞪地仰面躺在床上,伸出脖子任由女孩挠痒,时不时地还舔舐秀儿的手,惹得一阵轻笑。
她当然认识小白,从女子和陵千山认识的第一天起,她就在旁边作为丫鬟与之结识。
陵千山走进屋子,诧异地问道:“秀儿,你为什么不走”
秀儿不答,只是一味地与小白亲热。于是,陵千山也坐到了床上,就坐在秀儿身旁,打趣地说道:
“这家伙,真没出息,一看就是个贪图美色之徒。”
秀儿不禁反驳:“说什么呢,小白可是雌的!”
“是嘛。”陵千山拉过秀儿的手,强硬地让她扭过身子彼此正视,他语气肃然、没有半点暧昧地问道,“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还能有什么事……”秀儿垂下头,眼眸水光潋滟,脚尖来回摩擦,细声细语地答道,“我只是按照小姐吩咐,任君差遣罢了。”
任君差遣。
或是任君采撷。
要是二娘这么做,他会毫不犹豫开始弹她的小脑瓜,直至哇哇求饶才肯罢休。可面对秀儿,而且是无比听话的秀儿,陵千山只觉得头疼,希望不是伤风感冒。
“秀儿,我们之间认识也很久了吧。”
“嗯。”秀儿红着脸点点头,“小的时候,我跟小姐就认识你了。”
那个时候,大家都还是孩子,根本没想到会有今日。陵千山又想起自己做的那场梦,隐去不必要的旖旎,他温和地对她说:“所以,我想知道,她最近遇到了什么,才让你留下来陪我。”
秀儿娇躯微微颤栗,眼圈一瞬间也红了下来。
小白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仿佛想要安慰她似的,依偎在秀儿身边并把头搭在她的腿上。良久,秀儿才犹豫地张开了嘴,颤抖地说道:
“小姐她,要出嫁了。”
出嫁哪个出嫁
陵千山的表情,慢慢地变得僵硬。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剑戟纵横 第一卷 阴阳易道 第六章 刚柔分明
卯时三刻,陵千山与白狼出了城。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会准时,来到平凹山峰下的偏僻树林里。
风雨无阻。
与之同时,他的手中,多出一把样式古朴的宝剑,剑鞘上铭有鸟虫错金文字,曰“天佑陵氏”。
虽不是赫赫有名、兵器谱最高曾排行第八的陵家剑,但也是传承至今的副剑。
“喝!”
陵千山摆好架势。伴一声清脆,剑刃出鞘敛锋含光,却端的是削铁如泥。
他脚踏乾坤八卦,口念佛道法诀,三招两式反复。
远远望去,树林中茫茫尽是白光,枯枝嫩叶漫天飞舞。
不过,虽然练剑的声势颇大,仔细看的话,却会发现,每次剑尖划过木干,只砍入半寸不到。
而且陵千山此时所施展的,虽名为陵家剑式,却只是架势,没有丝毫威力。
其原因都只是一个。
空谷幽兰。
他无法使用先天元气,也就连最简单的气贯其器都做不到。而陵家法门,由历代家族先贤总结出的一套武林绝学,皆是在强调借先天元气之奇,运元气调用之妙,该如何以斗量车载之气量,破武曲入破军越境战斗等等诸如此类。
因此,在外人眼中的天书奇书,在他眼里甚至比不上茅厕里的厕纸。
可这厕纸,毕竟也是自家的厕纸。
所以陵千山依旧坚持。他心无旁鹭、一板一眼挥舞剑刃,演练陵家的十三剑式。
影子于林中凌乱。
……
历史上的陵岭两家,一直都同进同退,据说有着上百年的交情。
前周时期,陵家掌谍报,岭家掌盐铁,两者之间天然的交集,决定了日后的同盟。
待皇宋建国,陵家搬离畿辇京镇,之所以定居庐州城,也是因为岭家在这里,未必没有想彼此照应的想法在内。
两家都是独子。
陵千山第一次见到岭梅香,是父亲带他去岭家拜年的时候。
比他大了两岁有余的女孩怯生生地抬起头,细声细气地喊起了“陵伯父”。陵千山打量女孩精致的脸庞,只觉得可爱,像极了家里摆在案头的陶瓷娃娃,可爱又惹人怜爱。
后来,陵千山回家得知,两人定下了婚约。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一点实感都没有啊。”陵千山拽住通知完就想要逃跑的父亲,觉得好笑,“之后她就是我的……那个、妻子”
“怎么可能,你愿意说不定人家还不愿意呢。”陵浅山摊摊手,把儿子抱起来掐掐脸,平时肯定会挣扎,趁着现在他处于震惊状态多揩揩油,“之后你和她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有一点你要记住。”
“从此刻开始,你都要保护好她,明白吗”陵浅山正色说。
陵千山撇撇嘴,答道:“知道了。”
他也真这么做了。建隆三年,庐州城库房失火,引起兵械库存放的三千“火眼神鸦”连锁爆炸,恰巧把出门游玩的陵千山、岭梅香卷入其中。
爆炸的一瞬间,为了保护两个孩子,各自的伴当便身受重伤当场晕厥,最后是陵千山拼命扛起岭梅香,从火场里冲了出来。
紧接着,简直像是故事里常见的那样、理所当然的桥段,理所当然地出现了。
在陵家被大宋皇帝下旨满门抄斩,仅存陵千山一人的不久后,岭家撕毁了婚约。
陵千山用力一剑,挥开了挡在前面的杂枝,干枯的枝杈因此溅在了他的脸上,他却不为所动。甚至于,脸上淡淡的笑意,都没有任何变化。
他记得自己在过去的世界里,看过这样的故事:
两家的婚约被撕毁后,感到屈辱的书生弃文从武,卧薪尝胆,最终修炼成一代名侠。
到了那时,主动撕毁毁约的女方肯定往死里后悔,之后不管是书生宽宏大量,不再计较婚约一事,还是书生狠狠地报复毁约者,总之都让人觉得爽快,想想就开心。
但陵千山却觉得,所谓约定,一般来说,能实现的才是例外吧。
人与人,还是家与家、国与国,约定大多都做不得数,因此才有“签订条约就是用来撕毁的”这样的说法。
所以书上写的,不是他的故事。
在他的故事里,觉得屈辱的人,是她。
是秀儿口中的岭家小姐。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
岭梅香。
……
熙宁二年的秋天,秋风秋雨愁煞人。
陵家满门被屠,庐州城一夜不眠。
在狂风暴雨摧折声中,岭家也心惊胆战、惴惴不安着。物伤其类,兔死狐悲。原本经常眯眯眼微笑的家主岭南道,此刻的小眼睛里尽是恐慌,他挺着凸到看不见脚尖的肥肚腩,拖着三百斤的沉重身躯,吃力地在正堂内来回走动。
岭家的下属们乌压压地在堂外跪了一地,他们大气都不敢出,安静地等待家主之命的下达。
不管各自心底有多少心思,一旦命令实施援救,他们便立刻出动,绝不会有半点迟疑。
这份安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向来熟读女戒的岭家小姐,第一次打破了爹爹的禁令,擅自从庭院闯进正堂,一路上闹得鸡飞狗跳。
不是没有人想阻止她,但没有家主的正式下命,所有人都束手束脚,对她是伤不得碰不得。
这怎么拦得住
所以岭梅香哭着径直冲进了正堂。
“爹爹!你还在想什么啊,我们必须立刻救出陵伯父,还有千山!我们要救他们!”
“这事是谁告诉你的”岭南道皱起眉头,他立刻向外吩咐道,“查清楚是谁把这事告诉给梅香的,打断双腿扔出府去。”
“爹!”岭梅香面带怒色地瞪着她的父亲。
岭南道愁眉苦脸,对自己的掌上明珠耐心解释:“这是皇帝亲自下的旨意,没有我们可以插手的地方。难道,你想要让岭家也灭门吗”
“但是……”
“而且这件事很诡异,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想不通。陵家明明已经臣服花氏,搬到庐州城就是明证,皇帝为什么会突然下达这样的命令而且,以我对陵浅山的了解,他可不会洗颈就戮。眼下的局面,本不应该出现才对!”
这便是岭南道最头疼的事。
过于缺乏相关情报,导致皇帝和陵浅山两边的想法,都没办法知晓。
就算想两边下注,也无从着手。
“我知道了。”岭梅香长吸一口气,擦干泪水,还特别不雅观地用袖口擤了擤鼻子。
她大步向府外走去。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