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都旧事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岩城太瘦生
“行,宋家那儿朕给你们去说,你们就随处去玩儿罢。”父皇转头看我,“白费了我的心思。”
“不白费,等您百年之后,我还回来给您守陵,就住在这间宅子里。”
“回罢,父皇请你吃饭。”
于是我们往回走,马匹拴在树下。日头挂着,照着树枝,很稀疏的阴影落在马背上。
“你皇姊和魏檐的日子定在了明年八月,你与宋清平,准备在什么时候?两家子一起吃过饭就成了,也别太过张扬。”
“吃个饭嘛,随便什么时候都能吃的。”我随口说,现在我看起来是不在乎的,我想宋清平现下也不在乎。
但是等我们看过了魏檐迎娶皇姊,再看过了二弟迎娶晚照姑娘,我们心里就该不自在了,凭什么我们不能吹吹打打的昭告天下?
父皇劝我:“在人间活着,该低头时该得低头,就算你要飞升到仙界去,也得等下辈子。”
“谁知道下辈子怎么样呢?”对这种事情,我实在是没什么兴致,“我告诉宋清平一声,教他挑日子。”
父皇没再说话,我们一直沉默着走到城门前。
我没办法,宋清平没办法,就连天子皇帝也没办法,这种事儿,哪里是我们能改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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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父皇从郊外陵寝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绕着陵寝逛了半个时辰,赶路用了一整天。
父皇请我去酒楼吃饭,最后还是我付的帐,因为父皇已经很久没单独出来过了,他不记得出门还要带钱这件事,亏我还特意把菜色往贵了点。
原先的太子府不能给我住了,宫里我也不能住,所以这段日子我一直住在宋府。
宫门已经落钥了,父皇出来又没带牌子,他回不去了,也就跟我一起回宋府去。
夜色落下去时,朱雀大街上没什么行人,我们便骑着马在街上慢慢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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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抖了抖袖子,除了一袖子的灰,其余什么都没抖落下来:“父皇你记得要还钱给我,为了我们吃饭我把家底都掏出去了。”
父皇应说:“你放心,我有一些私房钱。你从前雕的那个兔子还是很好用的,从来没有人怀疑那里面还藏着钱。”
我说:“前面就是了。”
“朕认得路。”父皇说,“朕还是皇子时也总来找丞相喝酒。不过上一回来,还是十多年前,宋家小子那时候还是小小的一只,他才出生,宋丞相不舍得把他带进宫来,朕就自己跑过来看。”
宋清平正靠在门边拿着书看,借屋檐下的灯光。平常这时候我早该回来了,约莫是为了等我,他才在这儿坐着。
还离得远的时候,我就跳下马跑过去,仿佛我自己走得比马要快一些。
我凑过去看宋清平手里捧着的书:“看的什么?”
“《万国历纪》。”他把书合上,“殿下回来了?”
“回来了。”我把那书拿过去随手翻了两页,“这本书听名字还挺有意思的,讲什么的?”
他还是说:“万国历纪。”
“说明白点。”
他很明白的承认了:“我不知道。”
“什么?”
宋清平一板一眼的跟我解释:“我在等殿下回来,看不进去书,所以我不知道。”
“你这个人……”
这时候父皇在后边喊我:“沈风浓,你的马撅蹄子了,你快过来把它牵走!”
我也回头朝他喊道:“谈情说爱呢!没空!”
可是没等我喊完,宋清平就走过去看我的马了。
好么,我的马比我还金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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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法子,我也得过去看看。我今天才把钱都花完了,若是我的马把谁踢了一脚,实在是赔不起了。
父皇揶揄我:“你不是正忙着谈情说爱吗?怎么现在有空过来了?”
我把我撅蹄子的马给牵走:“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我不如马。”
我的马还呼出一串长长的气,我怀疑它是成精了。
父皇去宋丞相书房找他,说是谈论国事,其实我看见他悄悄溜去厨房找酒水和下酒菜。
那时候我坐在桌边刻东西,宋清平在灯下看他的《万国历纪》。
我随口找些闲话来说给他听:“皇姊与魏檐定在了明年八月。”
他便应说:“朝阳公主与魏公子确实很配。”
“我也觉得。不过有时候也不这么觉得,你看皇姊是日月星辰,一人就占了两样,魏檐也就是一方屋檐,他怎么就承得起日月星辰?”
“不是承,是困住了。”
“什么?”
他一边解释,一边翻过书的一页:“朝阳公主于至大处起笔,于至小处动情。魏公子是小处起笔,大处动情。其实他们是很配的。”
“你还会解名字,那你看二弟与晚照姑娘如何?”
他笑:“二殿下是林薄林深,晚照姑娘是晚霞月照,此二人焉有不合之理?待晚照姑娘也姓了沈,便通一枕晚照,岂不是夜夜安眠,一世安好?”
我吹开木屑:“你这么一说还挺有意思的。”很久之后我喊他:“宋清平。”
“殿下要说什么?”
“你让你也解一解这个名字。”
“无解,我自己不能解自己的名字。”
他其实就是不想给我机会,让我说浑话。但是他不应我,我也能逗他玩儿:“非也,你的名字我之前不是给你解过了?景嘉十七,山河清平。从前有十七个山河清平,日后还有许多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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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这样说,旁的人应么?”
“我又没说是谁的山河清平。”我笑,将锉刀换了个姿势拿着,“我说我自个儿的山河清平怎么了?”
他懒得理我,我便把雕到了一半的柳枝版画放到他面前。
我问他:“这是什么?”
他只看了一眼,便说:“是风。”
他说的不错,这个版画雕的确实是风,是风吹起了柳枝,他不说是柳枝,反说是风,算是很了解我。
不过他这么快就说出来,还是很没意思的。
再过了一会儿,宋清平的书翻过了好几页。
我又说:“到时候皇姊出嫁,魏檐才入朝不久,怕没有人助阵,你要不要去帮他站站场子?”
“魏公子跟我提过这件事,我应下了。”
“到时候我在皇姊那儿,背着她上花轿,又骑着马跟在她的花轿旁边,你从魏檐那边骑着马过来,我们两个就算不能够张灯结彩的昭告天下,也算是沾他们的光,办过一场礼了。”
“殿下……”
我摆手:“我又不在乎,我射箭又不准,真要办起礼来才是难堪。”
从前宋清平就担心我娶亲时候射箭射不准,我当时说让他帮我的忙,到现在就好了,我根本不用射箭了。
我继续说:“父皇他们要定个日子,吃过饭也就成了,你挑个日子好不好?”
他低着头,很久之后应了一声:“好。”
我还是凑过去看他的讲了什么?”
他还是回答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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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景嘉十七年的除夕
景嘉十七年的除夕早晨,我跟着父皇在祖庙祭祖。
我缺了一年,所以这次的祭祖格外的专心。
所有人,就连皇帝最后都变成一张纸上的画像,我们这种人又算是什么呢?
出来时父皇对我说:“朝中的事还没有处理完,那些匈奴奸细也还没有清理干净,晚上的宫宴你不要去,省得落人口舌。你若是想吃宫里的东西,我让他们给你送饭去。”
父皇说这话时,是很愧疚的。
我摆手:“没事儿,每年都是那几样菜,我不去也关系。”
“对不住你了,父皇给你赔罪。”
“没事儿,您把宋清平留给我就成了。”
我们一起走在宫道上,我忽然转头问父皇:“北疆会打起来吗?”
“那位韩将军,可不是等闲之辈。”父皇挑眉说,“他从前是站在你小皇叔那边的人,我们曾经对着斗过一阵。但他又是年少上阵杀贼的英雄,当年与陈夫子一起打仗的,谁知道现在怎么成了这个模样呢?”
或许是因为父皇把他留在了北疆,没把他带回燕都,人离得远了,也就离了心;或许是因为与匈奴离得近了,慢慢的也就被拉拢了过去。
父皇又说:“你知道他在北疆做什么吗?”
“大概是走私兵器,铜铁原料。”
“他在掖城当土皇帝,什么都干,但没人敢拦他。后来我偶然之间得了一封检举他的血书,我才召他入燕都述职,也就一阵子,我就放他回去了。我原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后来沈清净回来,我才知道,年少英雄这个东西,是说没有就没有的。”
我说:“可他还是很聪明,他或许早就知道了我们要对付他,他只想找个机会跑走。”
父皇叹气:“是啊,他走之前什么都料理好了,我们拿到的也就只有那一张纸,也不知道那上面写的人物究竟对不对,只好一个一个暗暗的去查。朕也是事后才知道怕,不该把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傻小子派去那儿,我原以为他顶多是干了些不光彩的事儿,说开了就好了。后来我才真怕他把你的脑袋割下来,带去匈奴那边做投名状。”
其实谁认得我这个太子?我就算穿着太子礼服,在燕都城里逛一圈也没人认得我。人家都忙着,谁管你太子不太子的?太子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儿就行了,谁管你什么时候出来闲逛。
“你关心北疆打不打做什么?不会再派你去了,你现在就是个不得宠的废太子。回去过年罢。”父皇最后推了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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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走了,明天来给您拜年。”
“你母后叫你在鞋底放两个穿了红线的铜钱,两只鞋都要放。”
“知道了。”我边走出去边朝他招手,若是此时被祭祖唱礼的礼官看见了,他就要说我们不够规矩了。
谁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我朝在私底下从来没有君臣这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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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鞋底放铜钱这种祈福方式有些咯脚,但是我在外边时年年都这样办,有的时候要离远了才知道什么东西有多好。
因此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往鞋底塞铜钱,宋清平的新鞋正好放在衣珩下的地上,我就也帮他塞了两个。
宋清平仍是白身,他又与宋丞相说明白了,其实他不想做丞相,他只想做一个游侠,宋丞相也就不让他去史馆办事儿了。
所以若此时他不在家里,就只能在铺子里。
我过去找到他时,他正与各大掌柜的坐着谈事儿,他坐在上首,桌案上一杯茶腾着热气,想来是刚续的水,手里又拿着一叠的账目,一页一页的翻过去。
我站在门口等他,小伙计提着茶壶跑进跑出的,屋子里很安静,我有时候听见宋清平说话的声音,与平日里他说话是很不一样的。他平常说话很是温润,暖和得跟什么似的,这时候说起话来,有点厉害的样子,威严得让人想给他跪下。
一个很奇怪的念头闪过去,我想起父皇从前说过的话:“你既喜欢他,就不能忍心等他来算计这些破烂东西。”
宋清平说开铺子,是为了给殿下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用,但是现在我根本用不上什么钱,我卖木雕也足够养活我自己。
我不是个多疑的人,但是现在我怀疑宋清平骗我。
我不是说他要偷偷攒钱然后篡位,我是怀疑他骗我说他根本不想当这个丞相,他骗我说他不在乎天下苍生。
这哪里是宋清平能说得出来的话?而我一时间恍恍惚惚,也竟然就信了他这么久,到现在才知道怀疑。
他本来就是个心怀天下的人,我这个殿下不过是他心里最厉害的那一个。天下与殿下,他最后是选了殿下不错,可是我一点都不想他为了我,就把他心里的其他什么东西给弃了。
他不当丞相了,他还管着这一堆生意。管着生意与管着生意、管着群臣是不是一样的?我想指定是有差别的。
这样不成,我是很喜欢他,想和他一起随处乱走走完这一辈子,但是这样对他来说,实在是很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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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郁闷,什么不爱江山只爱美人啦,什么不爱天下只爱你啦,这种事情怎么就非得跟什么比出个高低来?
你看吧,你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要为宋清平做打算,可是他呢,他老早就编好了借口来骗你,还哄你哄了这么久,你还真以为自己特厉害,其实人家在背地里不知道还为你做了些什么呢。
其实我可以假装不知道,假装自己还被他骗着呢,说一说浑话闹一闹,这一辈子也就过去了,可是我怎么敢?我哪里忍心?
宋清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到我面前来,忽然喊我一声:“殿下。”
我一激灵,抬起头来看他:“怎么?”
“外边冷,进来坐罢。”
我应了一声,就跟着他走进屋子里去,也同各位掌柜的打揖行礼。
屋子里确实很暖和,还有热茶点心伺候着,早知这里这么舒服,我就应该没脸没皮的自己跑进来。
我对生意上的事情是一窍不通的。如果我矫情点儿,我就应该傻了吧唧的打断他们说话,他们要是不听我的,我就哭哭唧唧的向宋清平告状,让宋清平当场把他们给辞了,好突显出自己很是受宠的模样来。
难怪有的人专要当红颜祸水呢,这样想想我还觉得自己挺厉害的。
自然我说的是如果我矫情点儿,我又不没事找事,所以只是捧着茶吃点心,想想自己再要雕些什么东西来玩儿。
最后宋清平站起来同诸位掌柜道了一声过年好,我也放下茶盏,站起来朝他们打揖,得了许多句过年好。
宋清平问我:“殿下怎么过来了?”
“我没事儿干,就来找你,你的铺子开得太多了……”我咳了两声,又喝了两口茶润嗓子,“我是说我跑了好几条街才找到你。从没看你在府上处理这些事儿,没想到你的生意都做得这么大了。”
我本来想直接问他是不是还放不下天下苍生,还想做丞相的,话到嘴边还是没法说出来,我想我还是等过了这个年节再开口罢。
我们过去的两个年节都没过好,前一个年节我被废了,再前一个年节我跟他坦白说我要走,这两个年节我们都没过好,俗话又说事不过三,我不能再坏了这一个年节。
宋清平笑道:“满身铜臭,不敢沾染了殿下。”
“晚上宫宴我不去,你早点回来。”
“好。”他很难得的说起他自个儿的一点小心思,“殿下不在的那一阵子,我进宫赴宴,看不见殿下站在城楼上,倒是很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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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除夕那天晚上,他果然很早就回来了。
我送他出门,他跟在宋丞相的小轿子旁边走,衣摆被踢得一扬一扬。
我倚在门边看着他走,忽然之间有着一种“悔教夫婿觅封侯”的感觉,你看这个烂人跑出去赴宴留你一个人在家里过年。
哀愁的皱着眉头皱到一半,最后我自己也被自己这种感觉逗笑了,心里骂自己疯癫。
可是还没笑到一半,宋清平就回来了。
我是看着他走过街道拐角的,再一抬眼,他又迎面走过来了,走起路来,衣摆仍是一扬一扬的。
我没好意思再笑,仿佛宋清平走了我很高兴似的。
果然宋清平走过来时,他问我:“我走了,殿下很开心?”
“没有,我就是突然想到一句诗。”我忍住笑,“算了,不说了。你怎么回来了?”
“宋清平是白身。”
我很不识风趣的回道:“你从前你也是白身,还劳动我还在城楼上等你。”
他忽然看着我说:“忽见陌头杨柳色。”
下一句便是“悔教夫婿觅封侯”,我简直怀疑他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后来旁敲侧击的问他,才知道前几日看的话本子里有这一句,十七八的姑娘折柳枝,长长的指甲把柳叶揉碎,好像把自己的心也揉碎。
因为最近才看过,所以我很容易想起来,他也很容易猜出来。
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心有灵犀,天命?天个屁,我与宋清平的路,是靠着自己摸摸索索才走到一起的。
他又问我:“若我不在,殿下一个人准备做什么?”
“我预备喝点小酒儿,听些小曲儿。等你一回来,我裹起被子,装作哀哀戚戚、一个人等了你一晚上的样子。”
“现在呢?”
“等明年二弟封了太子,对面的太子府就归他了,现在你回来了,我们翻墙进去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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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景嘉十八年的墙头夜话
一年前,景嘉十六年的正月十五,我和宋清平在太子府湖上亭子里看月亮,我趴在栏杆边上,说是看冰上的月影和树影,其实是在看宋清平。
那时候我骗他,我说我是在看我自己,其实月影里、树影里,还有我的影子里,全都是他。
景嘉十七年的除夕,宋清平与我仍旧在这座亭子里看月亮,极浅淡的一钩残月,极稀疏的星子,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一直到十五,月亮也圆满了,我与宋清平仍是坐在那亭子里赏月。
十五那天晚上,我凑过去对宋清平说:“其实我一直有一件事想问你。”
那时候宋清平将灯笼放在亭子的栏杆上,他在烛光之中回眸看我:“什么?”我很轻巧地把他按到柱子上,宋清平靠在柱子上,再问了我一遍:“殿下要问什么?”
我随手提起他刚放下的灯笼,举起来放到我们之间。我看见他的眼睛里闪着很漂亮的光,我想他看我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我问他:“你是不是骗我?”
他没由来的就笑了:“我骗殿下什么?”
“你正经点。”我掐他腰间的肉,他便正经了神色等着我继续问他,“你不想当丞相,你不挂心天下苍生。你说这话是不是骗我?”
他很快的垂眸,眼睛里很漂亮的光也就没了。
我把灯笼拿开,又问了他一遍:“你是不是骗我?”
他不说话。
我就说么,他这个人,是普人范儿的文人,心志坚定不移。小时候宋丞相就把他当丞相来养,所有人把他当做栋梁之才来看,怎么能看了两本话本就变了志向?
亏我还信了他这么久。
我把灯笼摔到冰上,蜡烛倒了,将灯笼纸烧起来,火光在他身后跳跃起来,却映在我的眼里。
我想这时候宋清平肯定看得见我眼睛里也有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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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拉我的袖子,很难得的低了声音向我示弱:“殿下……”
等灯笼纸烧完的时候,我把攥在他手里的袖子收回来:“我去把灯笼捡回来,捡完就回去了。”于是我趴在亭子的栏杆上,伸出手去把烧坏了的灯笼拉回来。只留下一根杆子,我把它别在身后,也没敢看宋清平:“走罢。”
宋清平跟在我身后半步外,他大概觉得我这气来得无缘无故,甚至有点无理取闹。他分明是为了我才撒谎的,也是因为这个,我才生气的。
我们一直沉默着走到围墙边上,宋清平把袖子捋上去,双手向上一攀,就坐到围墙上去了。他朝我伸手,仍旧是用那样示弱的语气喊我:“殿下。”
他把我也拉到围墙上去,我跨坐在围墙上,虽是面对着宋清平,却是闭着眼睛的。我闭着眼睛是因为我怕高。
一个人闭上眼睛时,其他的感觉就会非常灵敏。我听见风吹过的声音和小雪落地的声音,衣料摩擦的声音,但是很久都听不见宋清平说话的声音,我想他总不会把我一个人扔在墙头,自己一个人跑回去了。
又过了很久,我悄悄地将眼睛眯成一条缝,看见宋清平就坐在我面前,他倒是很聪明,有什么事情在这里问我,我绝对跑不了,还能老老实实的回答他。
宋清平喊我:“殿下。”
“什么?”
他凑过来问我:“你在生什么气?”
我闭着眼睛说:“如果我根本不想当太子,却因为你,硬着头皮占着太子的位置,最后还当了皇帝,且不论我当得怎么样。你生气吗?”
“我不生气,我心疼。”
这个人还学会举一反三了,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我还挺不自在的,我说:“那我也一样。”
“殿下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殿下是殿下,宋清平算不得什么。”
“你不懂。”我又一次偷偷看他,“我现在也已经不是什么殿下了,要是殿下也是废太子殿下,我们两个是一样的。有时候我觉得你才是该教人供奉的那一位。是我先开口说心里有你的,是我把你拖下水的,所以你不用退。我没想过要教你为难,我若教你为难,那我不配,哪个殿下也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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