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之主
作者:北烟以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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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之主 第一卷 陌上少年行 第一章 顾安
泛陆地志一万二千五百年,外土南屿,南鸢郡。
合阳城是一座大城,隶属于南鸢郡主直接管辖的城域。它位于南鸢郡的中心位置,无论在商贸来往还是在学术交汇的方面,合阳城都是一个人口汇聚的大城。
靖阜学府,南鸢郡极负盛名的修行之地,培养过数不胜数的修行强者,而当今的南鸢郡主在数十年前即是靖阜学府的学生。
因此,南鸢郡之人皆以能入靖阜学府修行为荣,那是在每个人修行道路上的荣耀殿堂,“靖阜”二字的学徽篆刻着高人一等的身份与地位。
月上柳梢头,夜空中的云层在月芒的挥洒下平铺在天地之间,茫茫一片,筛成斑驳的银光飘散在靖阜学府的学舍中。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沉郁顿挫的诵读声在一件学舍中回荡,如潮涨潮落的排排声浪跌宕而起,从舍外的长道往挂起门帘的内里望去,只见莫约三十位少年在檀木铺垫的地板上席地而坐,每人皆手持一捆竹书,缓缓摇转着脑袋,极有韵律地吞吐着一个个古字音符,声音绵长而低沉,不知情者,更以为是一群高僧在吟经诵佛。
“止…..”
一道苍老带点嘶哑的声音从学舍前堂传来,悠悠的诵读之声渐渐如烟散去。少年们皆放下手中的竹书,继而起身整顿衣裳,后抬眼望着讲台之上的那道身影,静候其发言。
那是一位莫约五六十岁的老者,穿着一身青色道袍,体态修长,留有长须,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脸上噙着慈态的笑意,一眼望去,确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不慌不忙地起身,整理好书案上的书卷,理了理衣袍,将拂尘立在怀里后,扫视了一番座下的学生,而后开口道:“今夜道经的第五章理解的如何了”
座下的学生异口同声答道:“先生慷慨以授,当如醍醐灌顶。”
“嗯….”老先生不禁微微点头,老怀畅然,自道靖阜学府之内学风亮洁依旧,数十之言当是尊师重道,不枉老夫深夜授课,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望尔无则加勉,砥砺前行,修行之路更重修性情之心。夜已深,回罢。”
“谢师恩….”
老者说罢,手持拂尘向学生们作揖后便飘然离去,可谓洒然之极,超脱凡俗。
但奇怪的是随着老者的离去后,学生们仍旧保持着静候的姿态,他们表情肃穆,眉头紧锁,紧抿着嘴唇怕自身发出一丁点声音。
这时,外头的长廊转角处出现了一个身穿裋褐的小胖子,他鬼鬼祟祟的走到这间学舍的后门,轻手轻脚地向门外左右两边张望了一会儿后,便在舍内的墙壁上用拳头轻叩了三下。
“嗷….”
三道叩击声落下后,原本肃穆庄重的气氛顿时消散而去,刚才面容紧张的少年们皆千姿百态的舒展着他们的身体,靠墙的靠墙,躺地的躺地,更有甚者直接坐上前堂的教学书案上,猛抖着二郎腿。
“我去….这老头真是多规矩..”一个躺在地上的少年摘下了自己的学帽,丢在一旁。
“呵呵,我那个头摇到像拨浪鼓一样我自己都晕….”又有人说道。
“真是晦气….我还以为靖阜内门的老师都是什么高人,这啥玩意儿….”
“可不是嘛….”
“哎哟我的腿都麻了…..”
“.…….”
学舍里突然怨声载道,他们扯下了套在外面的天蓝色道袍,露出内里的麻料裋褐,胸口上绣着靖阜的学徽,不过还有“外院”二字后缀。
这群十多岁的少年在教书先生离去后,终于恢复了他们真正的面貌。
靖阜学府作为南鸢郡里所有权贵都趋之若慕的学府,其进修名额的竞争力可想而知,每年多少达官贵人和乡坤豪达一掷万金都想把自己的少爷和闺女送进去,久而久之就成了所谓的“权贵学府”。
而这就样的入学方式却有一个很大的弊端,当钱财与权力可以换取利益的时候,许多没有修行天赋的孩子在学府中根本不能获得多大的成就,因此,在一次南鸢郡主重回学府校检如今靖阜学府的修行水平之时,其结果却让素来民心所向宽仁大量的郡主暴跳如雷,因为靖阜学府里有一半的学生都是不能修行的平凡人。
于是南鸢郡主直接下令革除了当时靖阜学府的主事之人的职务,大刀阔马地把整个靖阜学府上下肃清了一遍,三千门生砍掉两千之数,只留下了真正有修行潜质之人。
这就是靖阜学府史上著名的“门院之分”的开始。
由于南鸢郡主自身也是一介平民出身,他考虑到了寒门之中也有卧龙之子的情况,那些孩子只是由于家境不富裕而不能选择进入靖阜学府修行,从而流向南鸢郡的其他学府或者远走南屿的其他郡域。
当靖阜学府的肃清行动接近尾声后,南鸢郡主把靖阜学府分立成两个学域,真正有修行之质的权贵后代在内门进修,寒门杰出子弟便在外院修行,此举同时隔绝了权贵与寒门之间的争端,也给寒门子弟一个蜕变的机会。
而这间学舍里的学生只是靖阜学府的外院学生,由于例行的每月“下审”内门的先生到外院来检修寒门学生的修行情况,他们不得不遵循外院院长的规约,以内门学生的做派迎接内门的先生,因为这会让内门的先生在回到内门之后,再每年的“府试”上为他们美言一番,不至于评判有所偏颇的坏情况出现。
学舍里的外院子弟在抱怨声中陆续的离开学舍,他们把叠好的内门道袍整齐地放在学舍前堂的书案上,明天早晨就会有内门的弟子来收回。
“顾安,剩下的就交给你咯。”一个急急忙忙吹熄了灯烛的少年走出了学舍后又折返回学舍,冲着内里的那片黑暗大喊了一声,又快步离去了。
微凉的夜风拂过红木窗沿上的雨久花,微微晃动的紫色花瓣相继摩挲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动人,临了墨竹的窗纱在风下轻摆,银白的月光穿过那抹柔滑绸缎,照在了学舍黑暗处那人的身上。
他穿着一身直襟天蓝长袍,盘束着学生自备的月白祥云纹腰封,半束的长发披在身后,前额的几缕发丝为他秀气的脸添上了几分俊逸。
但他的眉间深处仿佛有着化不开的寒意,一双淡漠的眸子里渐起锋锐之气,他抿着轻薄的嘴唇正襟危坐,左手紧紧地按着书案下用黑布裹起的长条物,像是在等着什么。
“叩叩叩…”
不同于之前三道叩击墙壁的声音节奏快速响起,顾安豁然起身快步移动,一个干净利落的翻身从最靠近他位置的窗户上翻了出去,在长廊落地后一个消弭微响的侧滚后,灵动的身法步伐如春风悄然般在几个起落之间便翻上屋檐,如雁疾飞的身影在空中划破风声。
在越过靖阜学府外院的那个古槐后,顾安稳稳当当的隐没在了树后的阴影里。
此时华灯初上,合阳城的夜市刚刚苏醒,要是被人发现靖阜学府的弟子竟然逃学,他可是百口莫辩了。
他的身上还穿着内门的道袍呢……
顾安轻舒了一口气,刚才的连番使用身法的消耗就算对他来说也是极大的,不过若是有平日一起学习的外院弟子看到他如此施展身法,一定是被惊得目瞪口呆。
他连番使用了雁行步与青空凌两套身法武技,要知道那可是入门最难的两门身法,而且只有内门弟子才能有资格被教授,但他刚才完美的施展状态,那并不是只学了一两年的学生就能做到的。
顾安运作体内气机稍作调息后,把手持的长条物上的黑色裹布解了开来,借着虚幻的月芒,静躺在黑色裹布上的是一把墨色鞘具装载的环首刀,全长约莫两尺半,柄长足以两手齐握。他在阴影里抽出数寸锋刃,目光静静地落在刀身的花纹上,不仅入了神。
“呼…呼…”
粗重的喘息声由远及近,惊动沉思中的顾安,他用黑裹布把刀别在背后,低垂的目光清冷地静待着来人。
但见一个身着裋褐小胖子绕过了古槐,如果有熟人看到的话就会说“哦是哪个哑胖子”,他茫然地在古槐后亮堂的地方张望了几眼,他挠了挠只有一小撮发的头顶,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了畏畏缩缩的表情。
“梁胖子,过来。”一道细微的声音传来。
梁胖子目光一闪,一个激灵,慌忙地四周张望了一下,看见没人这才朝阴影处走去。
说来也有趣,小胖子的真名就叫梁胖,他也是靖阜学府外院的学生,正因为他的名字及其符合他的身材,所以大家都唤他一声梁胖子,梁胖不会说话,听传言是一次生病把嗓子毁了,从此只能发出一些奇怪难听的声音,所以他为顾安和顾安学舍里的学生报信时才需要叩墙壁,他不想别人听到他的声音。
“怎么这么迟”顾安小声问了梁胖一句。
梁胖比划着手,顾安看得明白:“老大我哪有你身法这么好,我要跑出来的啊!靖阜学府就算是外院也很大的好不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说罢白了顾安一眼。
“我看你是又胖了吧。”顾安瞥了梁胖肚子上的肉腩一眼,让梁胖脸上羞怒一红。顾安摆了摆手,探出一半脑袋去张望了一下街面上情况后,回过来问道:“东西带了没有”
“带了带了。”梁胖比划了一下,然后从身后摸出两个面具,都是青面獠牙的厉鬼。
顾安见状一怔,他嘴角抽了抽:“我很怀疑你的美学鉴赏是不是作弊的….”
梁胖被说的又红了一脸,被说破了确实丢人,他望着顾安,缩了缩脑袋后,双手比划了一下:“安哥…我们真还去啊….我害怕….”
“按照我说的来就没事。”顾安沉吟了一下:“老规矩,完事之后再城北那条小巷等我,别自己溜了。”
“可、可是…..要是被抓住了咋办…..”梁胖都纠结得快哭了,五官都扭到一块去。
顾安翻了翻白眼,看了一眼梁胖,梁胖骤然感到芒刺在背。
梁胖无奈了,顾安像提着小鸡般把梁胖拖入了夜市的人流里。
夜幕下灯火纷繁,人头攒动。
山海之主 第一卷 陌上少年行 第二章 血墟楼
南鸢郡,合阳城北,墟市。
城头的长明灯透着柔和的暖光,如光雾般弥散在空中,向城中添去几分明亮。戍关的将士如标枪般笔直的矗立在城门旁,即使是晚上也没有放松丝毫的警惕。
沿着城关大道向里延伸,开阔的石板路两旁摆设着密密麻麻的商铺店家,许多行业的老手都纷纷在夜里冒出头来做生意,仿佛暗夜会给他们的财路有所裨益。
但老岳知道并不是如此,作为整个合阳城最大的武斗场的看门人,他当然知道这些街边商贩的鬼主意,无非是靠着武斗场的财路来提携着自己的生意,毕竟能进武斗场的人不是有钱人就是修行者,随便在他们的店铺上消遣一番,都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这种境况老岳也是见多不怪,在他的眼里这些只是蝇头小利,跟他身后那扇漆黑厚重的大门里的钱财流通量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他也懒得去酸谁家今晚又赚了多少,毕竟他能作为武斗场的看门人,工钱也不低。
“他娘的,那两个小子怎么还没来,都快戌时了,老子可兜不了这么久!”
花岗岩砌成的石阶上,老岳躺着一张劣质木造的太师椅,他抽着烟斗又骂骂咧咧的,翘着的腿在半空中抖个不停。
他突然晦气地起身忙乱拍了拍衣襟,一脸的燥意看得出他十分的恼火,妈的竟然烟灰掉到衣服上了,尚未熄灭的火苗还把他的衣袍烫出了一个烧焦的小洞。
“见鬼!”老岳狠狠地啐了一口痰到一旁,拍着身上的衣服,嘴上却低声催促地骂道:“藏你们个卵蛋啊!出来,赶紧的!快到时辰了!”
“了解。”一道低沉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老岳闻声后,伸手从怀里一模,一块灰黑色的令牌出现在他的手上,他看也不看就朝着身后往高处一抛,令人疑惑的是之后并没有发出物品掉落地面的声响。
高墙阔门后,是一方破旧的大院,地上的石砖缝隙里由于常年没有人打扫皆是长满了绿色的青苔,支撑着绿瓦红窗的白墙上更是因为潮湿的水气脱落着一块块巴掌大小的墙皮,消解的灰白石灰粉末与灰尘混在了一起,整个院显得极为荒芜,但其中却有一幢高大的黑色建筑代替了其中一面墙壁,从上空往下看便会发现其余三面墙壁是围成扇形拱着那幢黑色建筑物的,黑金色的廊檐为其染上了几分厚重感,朱红色的立柱却诡异的彰显了喋血的味道,整座楼宇散发出一股令人感到压抑的威压,数不清的强大气机波动从内里扩散出来。
这就是墟市中的武斗场血墟楼。
血墟楼在南鸢郡也是一方霸主的势力,他在武斗场中的地位与靖阜学府在学府中的地位相差不远,作为在刀口上添血混日子的亡命之徒的洗钱圣地,血墟楼汇聚了南鸢郡甚至南屿中一些势力凶悍却性格暴戾之人,它们往往是为了躲避通缉令上的追捕而进入到血墟楼,因为只有血墟楼才有那个实力去保全他们。
可血墟楼并不是善堂,这是一个充满了罪恶与肮脏的武斗场,在这里你可以一夜暴富,但也有丢掉性命命殒黄泉的危险,在这里生存下去从来不是依靠关系,它只看你的实力,赢了就拿钱走人,输了就把命留下,公平交易,规矩分明。
而这时,忽然有两道身影从檐瓦上翻墙而入,他们动作干净利落极具美感,不过在落地之时稍显狼狈,身材稍微高点的那人步履踉跄地堪堪稳住身形,体积稍大的那人不免扑了个狗啃泥的落地式。
只听见高瘦那人朝着大门的方向道声低语,俶尔一道带着风声的黑铁之物便从天而降,完美地降落到了刚刚起身的胖子的脑门上。
“我艹…..疼死本胖了…”梁胖吸着冷气捂着额头上的大包,单手比划着咒骂的语气,欲哭无泪。
顾安忍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胖子总被砸到。他夺过了胖子手上了黑铁令牌,翻转着看了看,他皱了皱眉,低声自语道:“青铜令这么快就晋升了黑铁令貌似是玄斗场的通行物吧………”
“嘶…..”梁胖继续抽着冷气,但这次更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他愁眉苦脸地摇了摇顾安,眼里惊疑不定,又单手比划起来:“老大,不如回去吧…..玄斗场可不是武夫之间的武斗了,那些可都是拥有杀招的亡命之徒啊!你要钱我可以先去问我老头子借点,等你周转过来了再还就行……”
顾安明白了梁胖的意思后,他低垂着目光,视线交汇在黑铁令上停留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他旋即摇了摇头,看着梁胖说道:“不行,我已经欠了三个月的学钱了,秦师已经帮了我许多,不能再劳烦他了。”
“可是…..”梁胖还想比划着什么。
“没事的。”顾安出声打断了他,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袋,掂了几下便传出了金铁之声,他把小袋丢给了梁胖,认真说道:“不要问我钱从哪来,这是秘密。待会儿你进去后把里面所有的钱换成筹码,然后都压到我身上,记住无论别人问你什么你都不要答,不然像上次那样的话,这次谁都跑不掉,玄斗场是武者的地盘,还是有点规矩的。”
“哦….”梁胖的小胖手紧紧地抓着钱袋,圆圆的脑袋像捣蒜一样点着,他接着比划着手势问道:“我先跑了那你怎么办要是被抓住了以佟教习的脾气可是要把你废掉的。”
“只要你能跑掉就行。”顾安说道:“把面具拿出来,入场了。”
两人带好面具后,青面獠牙的厉鬼形象跃然而上,不过顾安也没心思去理这仲鸡毛蒜皮的美观了,因为接下来他要面对情况可比这个严重太多。
顾安拿着黑铁令的手往作势朝着血墟楼的方向一抛,黑铁令划过一条弧线飞向血墟楼那道青铜大门,但越靠近青铜大门,黑铁令的飞行速度逐渐变缓下来,最后摇晃的漂浮在了青铜大门前,一道漆黑色的火焰慢慢从黑铁令上升腾起来。
顾安向前迈步而出,他停在了离燃烧的黑铁令还有三尺的地方,只听见青铜大门中传出机括嵌合的声音,一只铁质的飞隼从半开的门缝里飞出,它扑腾着翅膀飞到了顾安的身前,悬浮在半空中盯着顾安。
只见顾安伸出食指在嘴里一咬,鲜血顿时漫出,他用拇指挤出一滴血,手腕轻抖,血滴便缓慢地漂浮在的空中。
铁质飞隼发出一道摄人的尖叫声,它快速地抖动起翅膀靠近血滴,用细长的铁喙衔起,又扑腾着翅膀往回飞,直至停留在升腾着黑炎的黑铁令上方。
长喙张开,血滴顺势低落到了黑铁令上,铁质飞隼忽地张开翅膀,如刀锋般的羽毛在黑铁令上快速的雕刻着,在飞隼的雕刻下,本来有一手大小的黑铁令变得只剩手掌大小,其上纹着血墟楼的楼宇图案,图案下标着处在的地域分布。
“名字。”飞隼发出了一道坚硬冷冰的声音。
顾安顿了顿,这一刻,他的眸子变得幽深起来了。
“安歌。”
铁质飞隼挥着铁翅在令牌背面用行书刻下二字后,扇着翅膀飞回了青铜大门里。
黑铁令上的黑炎逐渐熄灭,那股让其漂浮在半空的力量在顾安的感知下也散去了,顾安伸手抓回了被改造过后的黑铁令,冰凉的手感让他觉得刚才升腾的黑炎只是幻觉。
“老大,现在怎么办”梁胖询问地比划了几下,他指了指那扇青铜大门上出现的一道泛着白光的阵法,拍了拍顾安。
“走,进去。”顾安沉了沉气,走上前去,梁胖连忙跟上。
顾安把新的黑铁令放上了阵法的阵眼凹槽里,白光几番闪烁后,繁复的阵法开始转动起来,伴随而来的是割耳的机括转动声,如此往复几次后,青铜大门渐渐敞开,展现在顾安两人面前的是一条狭长的甬道,浸了煤油与鲜血般颜色的火把顺着长道有规律的依次燃起火焰,幽深的甬道宛如通往地狱。
“跟上。”顾安定了定心神,一步迈进甬道里,梁胖瞪小眼慌张地看了看身后,一股冷风吹过,毛骨悚然,他狠下心来,闷闷地跟着顾安进入了甬道。
机括声重起,阵法散去,厚重的青铜大门再度合上,破败的院落里,再度恢复了死一般的静谧。
“有好戏看咯。”
院外的看门人老岳哼着小曲,墟市的繁灯下暗流涌动。
山海之主 第一卷 陌上少年行 第三章 八门阵
从顾安二人踏入甬道之时开始算起,他们已经沿着这条看不到尽头的甬道里行走了小半刻了,若不是顾安在一路上都没有重遇自己每个路段都做了的标记,他们就会觉得这是在鬼打墙,兜兜转转绕圈子。
“不行了….累…累..累…..歇、歇会儿…”
梁胖拍了拍斑驳的石墙叫停了领路的顾安,他一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在颤巍巍地比划着意思,他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般在幽静的甬道内响起,空洞的回音好不渗人。
顾安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他用手背拭去了额上微微渗出的汗珠,转身走到梁胖身前,扶起他靠着石壁坐下。
“老、老大,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上次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我还记得上次进门的时候还有一个姑娘送、送吃的!怎么现在就掉到这抽不拉屎的地儿来了…..”
梁胖哭丧着脸,笨拙地比划着手势,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他今晚的晚饭都还没有着落呢….
“唔…”顾安沉吟了一番,他也觉得很奇怪,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如此,他混血墟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会突然出现了一条没有尽头的甬道
没有理会梁胖心疼自己那百斤肉的神神叨叨,他走到对面的石壁前,观察着石壁上的壁画纹路。
顾安从进甬道开始就注意到了石壁上的照明火把与壁画的规律了,每三束火把中必有一束火把是染了血标的,而每六束火把都会形成一个新的组别,跟下一组别的六束火把会相隔比较大的距离,壁画就是组别之间的分割物。
石壁上的壁画绘成的图案无论是大小、样式、颜色都不一样,唯一相同的都是描绘着两人相残的画面,被杀死的一方死状各异,且无一不是死相凄惨。
就拿顾安面前的这副壁画来说,描绘的是两名用刀的武者。壁画被分成四个画面,第一个画面上的二人持刀相抵,二人皆面容狰狞;第二个画面上一人断去一臂,另一人双目尽毁;第三个画面断臂之人手中长刀已挥向目毁之人的脖颈,眼见就要殒命于刀下;另第四个画面却是令顾安一脸错愕:两人皆背向而立,目毁之人收刀归鞘,而断臂之人的首级却已是无了踪影,断裂的脖颈上血泉如柱,手里的长刀已断半截。
“怎么回事”顾安眉头一皱,这没头没尾跳转的战局让他生了疑惑,他从头到位再审视壁画上的每一处细节,自问没有遗漏后,眉间的郁色更加浓重了。
他稍稍地离墙站远了一尺,抬眼望向壁画两侧承接的火把列组,十二团火焰在火把的顶端升腾着灼热的光,此时无风拂过,外焰笔直燃烧。
“奇怪…..”
既然暂时不能从壁画上找到头绪,那只能从这副壁画所连接的两组火把来入手了。顾安在十二根火把间来回渡步,却发现有血标的四束火把样式与其余的都不一样。
他认真地看了几眼,这四束火把血标的标识字符也并不相同,其中分别是休、杜、生、开四字,字迹斑驳,貌似已经存在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