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相依[gl]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悠扬萱草
因着马匹要拉去修补马掌,自然不能随她们出门。苏哲让店小二帮忙雇了辆蓝布小车,与薛挽香一道坐在车里,往平云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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骡子走得慢,苏哲也不催促。约莫半个多时辰后,车子停了下来,车夫当先跳下车辕,给雇主掀起车帘子。
小俩口依次下车,薛挽香抬眸远眺,原来才到山脚。百步高的青石台阶,在山门中蜿蜒而上,石阶陡峭,树木遮掩,乍一看,便如直入云层仙境一般。
山寺果然秀美,不知何朝何代所建,苏哲也不问,只放松了心情,与薛挽香一程一程走过。路遇佛像无数,苏哲总存了敬畏之心,上一炷香,闭目祷告。
薛挽香不知她怎么忽然对佛刹如此敬重,总不至于……真是求子吧?
到了一座香火鼎盛的大殿,苏哲跪倒在蒲团前,双手合十,诚心叩拜。她身旁的一群人刚好散了开去,薛挽香一袭秋水长裙,站在她侧旁,见她闭着眼睛,抿着唇很虔诚的样子。
她在求什么呢?
薛挽香在她身旁跪了下去,一般的合着小小的手掌,心中喃喃: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小女子薛挽香诚心叩拜,谢您广发善心,送得苏哲平安回来。今日无论苏哲所求为何,小女子愿与她同拜。求菩萨成全她一片心。
浅金色的阳光斜斜的照在大殿上,映衬着菩萨塑像前的一对姣好身姿,苏哲俯身叩拜的一刹那,薛挽香也刚好念完心中所想,与她几乎同一时间,拜倒在殿中。
苏哲在功德箱里捐了半锭银子,足有一两多的。小沙弥拜了一拜,说着谢谢施主。
寺宇之外有后山。苏哲问了路,与薛挽香往山上走,薛挽香有些诧异的望了一眼功德箱,忍不住细声问道:“怎的一下子投这么多银子?”苏哲道:“我许的愿心大。”
薛挽香又问:“国泰民安么?”
苏哲瞥她一眼,回道:“早生贵子。”
薛挽香:……
小路曲折,有山石绿树点缀。苏哲和薛挽香拾阶而上,裙裾太长,薛挽香提着裙摆走得慢,苏哲比她高着一级台阶,逆着光回过头,冲她伸出了手。
眼角眉梢,俱是温柔。
薛挽香定定的看了她一霎,眼中波澜不惊压着惊艳欢喜,她淡淡一笑,抬起纤纤玉手,牵住了她的手。
转过一道山门,眼前豁然开朗,半山艳丽的红梅在靡靡日光中开得绚烂辉煌,织锦云帛般慢无尽头,巍峨的山峰叠嶂都成了暄腾背景,直衬得千树万树层层染染的红梅花如海浪波涛般翻涌澎湃。
俩人在花树丛中一亭一亭的走,纷纷扬扬的花瓣儿随风飘洒,幽香扑鼻。
那一树梅花开得太好了,每一枝都是绝色,苏哲看得痴了,怔怔的探手抚着一枝褐色枝干,眼里满是痴迷。薛挽香就在几步开外,看着她看梅花树的眼神,不知怎的,就有些失落。
“阿哲。”她轻轻唤她。
苏哲没有听到,她完全沉浸在这一树蓬勃的美景中。
清风徐来,一时间落梅如雨,将苏哲的身影都笼在了花雨里。
“阿哲!”薛挽香心里一慌,几步疾走到她身前。
苏哲回过头来,眼里蓄了清泪,将落未落。“若有来生,我变做一棵树,薛挽香,你会不会来看我?”她说着抿唇一笑,一滴清澈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来,颤颤的凝在唇边。
薛挽香痴痴的看着,觉得眼前就是人间绝色,世上再无任何美好可与之比拟。
她与她只在咫尺,身畔是烟波浩渺的寒梅花海,薛挽香拉着苏哲的衣袖,望进她眼睛里。“你为什么要做一棵树?若有来生……”
此生已难相守,若有来生,莫非你还不与我在一起么?
她心里酸楚到疼痛,手里依旧拽着苏哲的衣袖,微微踮起了脚尖,迎着苏哲,闭上了双眸。
苏哲轻轻环住她的腰,低下头吻她香软如梅花瓣儿的红唇,唇瓣很软很甜,苏哲舍不得放不下,手臂越收越紧,心跳叠在了薛挽香的心跳上。
“呀!!!”
一声女子的尖叫在树丛后响起,梅花树下的俩人都吓了一跳。
“师兄!!”那女子叫嚷道:“这有一对狗/男/女污了我眼睛!”
苏哲勃然大怒,将薛挽香往身后一揽,森冷了眉目狠狠瞪过去。
花树后一个女子侧身站着,看不清眉目。不远处的男子走过来,无奈道:“林师妹,你又闯什么祸了?”
女子跺脚道:“吴师哥,你乱说什么呢,我哪有闯祸!是这对狗/男/女……”
苏哲微皱了眉,这俩人的声音好生熟悉,是在哪里听过。
“休得胡说!”女子的话未说完,男子已打断了她,转而对苏哲做了个揖:“这位兄台,我师妹不懂事,我替她给你们陪个不是。在下西楼门吴启明,愿和两位交个朋友。”
苏哲一听,立即背过身,薛挽香也想起来,与苏哲初相识时她与西楼门已结下了梁子,此番不期而遇,必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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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转身欲走,吴启明还当她们不愿搭理,想着行走江湖多个朋友也是好的,况且这回显然又是师妹无理取闹,他再上前两步,绕到苏哲面前:“在下……”
“师兄,你干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林霜儿在家里娇气惯了,出到江湖各种闯祸,今日好不容易和吴师兄单独相处,思慕的话未说出口就被这对男女扰了兴致,正不高兴呢,见师兄竟帮扶外人,更生气了!“喂!你们快给我师兄赔不是!”她跑上去,不由分说拽着落在后头的薛挽香。
薛挽香被她跩得绊了一下,几乎摔着,苏哲忙回身护着,林霜儿看着她俊俏非凡的脸蛋,心里噗通乱跳几分,忽然觉得这人好生面善。
苏哲怒意上头,扶着薛挽香站定,就要取背上长剑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她一抬手,薛挽香已知她意思,忙扯着她袖子,苏哲的手一顿,薛挽香低声道:“脚崴着了,你扶我到前头寺宇中歇歇。”声音柔柔弱弱的,还带了一点儿撒娇。
苏哲只得顺着她,半扶半抱要往寺庙里走,路过林霜儿时,视线不偏,脚步不停。
眼看着就要从她面前走过去了,吴启明从旁过来,纳闷道:“我怎的看着这人那么面善?”
林霜儿与他对视一眼,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大叫道:“是那个妖女!伤了我大哥的苏哲!!!”
第52章多舛
隐约听到后边人声,苏哲已心知不好,半环着薛挽香疾步向梅林外走,还未转过小径,背后已风声鹤唳。
“妖女!受本小姐一剑!”林霜儿的叫骂与长剑一并攻了过来。
苏哲看都不看,一手揽着薛挽香带到身侧,另一只手在背上抽/出佩剑,反手一击,打在林霜儿的长剑上。
俩人在梅林中斗在一起。林霜儿毕竟是名门出身,她父亲指点他们兄妹俩的功夫自然倾囊相授,是以人虽跳脱,剑法却使得有模有样。但却有一点,西楼门门主最擅长的兵刃是双锤,战锤沉重而霸道,不适宜女子习练,才给她量身另创了一套剑谱。
这多少有点半路出家的味道。林霜儿年纪小,又是骄纵性子,西楼门一派早宠得没边了,又哪里肯下苦功练武呢。
在苏哲手里走过二十余招,林霜儿尚未觉得怎样,吴启明已看出她处于劣势,出声道:“林师妹,你打不过苏姑娘的,且先住手。”
林霜儿听她爱慕的师兄在这档口灭她威风,还口口声声叫苏姑娘,真是气死了。她剑法徒变,招招攻向要害,口里叫道:“什么苏姑娘!你看她这样子哪里是什么姑娘,分明是个妖女!”
她招式越攻越快,有些剑招甚至攻向苏哲的眼睛和胸口,下手狠辣,几乎忘了自诩名门的作风。吴启明看得皱了眉,沉声喝道:“别胡闹了!快回来!”
林霜儿被长剑逼退一步,见苏哲在刀光剑影中还不忘向身旁的年轻女子顾了一眼。
那女子生得极美,绒面的立领风氅里一袭茉莉色的锦缎长裙,金丝绣成的云纹衬着芙蓉花儿般的容貌,阵阵梅花幽香中一双眼睛含着迷蒙水雾,目光一瞬不瞬的绞在苏哲的身上。
林霜儿心中暗恨,一面见这女子漂亮得连争都没法争,一面又听师兄竟然还在维护她们。她冷笑道:“吴师兄,你可知方才她们在这树下做什么?”她说这话时盯着苏哲脸上的表情,清晰的看到她脸色剧变,不等她开口,更是恶毒的叫道:“她们在亲/嘴!光天化日之下她们两个女人在亲/嘴!你还说她不是妖女!”
薛挽香脸色泛白,咬着唇偏开了视线。苏哲大怒,手中剑势再不留情,几下荡开林霜儿的长剑,往她面门直攻上去。
“师妹莫要胡说!”吴启明吓了一大跳,提着师门兵刃几步上前,欲要架开她们。
苏哲冷冷一笑,眼神冰冷,剑招含霜带雪飞驰而来。林霜儿压根抵挡不住,兵刃被苏哲挑飞,一柄长剑刺到眼前了才知道害怕,她哆嗦了一下,本能的叫道:“师兄!!”
吴启明的战锤已经抢到她身前,替她挡住了苏哲的雷霆一击!
林霜儿捂着胸口退到一旁,紧张的看着两人打斗。吴启明已满二十五,比苏哲年长了七八岁,正是青年男子臂力最鼎盛之时,战锤是他师门兵刃,自小锤炼,近身肉/搏中威力巨大。好在他心思尚还正派,不愿在事情未弄清楚前伤人性命,是以招式都以困住苏哲为主,一心想要她力竭,再一举擒拿。
两人你来我往斗了许久,苏哲自知内力不及他深厚,再拖下去只怕要折在这里。她折了不要紧,薛挽香怎么办!
这般想着,她咬咬牙,放松了防守,剑招变得灵动轻巧,脚下踏着飘逸的步法,围着吴启明游走起来。
战锤本身就没有长剑灵活,吴启明见她越打越快,心中也料到她内力不继,握紧战锤瞅准个空隙往苏哲即将踏入的方向横扫一锤!
梅树下薛挽香惊得往前踏了一步,旁边也在观战的林霜儿以为她要上去当帮手,大声怒喝道:“你做什么!”话音未落她飞身上前,重重一掌,击在了薛挽香的肩窝上。
薛挽香的身子平跌出去,直直撞在一株梅花树树干,满树的花瓣缤纷而下,虚虚实实的笼在她身周。
苏哲听到她痛呼,一转身见她受伤,毫不顾及自身破绽,足尖一点,往薛挽香飞扑过去。
吴启明的战锤已在半空,幸而他本就没想过要她的命,在即将砸下时堪堪收住了招式。
“挽香!”苏哲很快奔到薛挽香身边,见她萎靡在树下,面若金纸,嘴角溢出一线血丝。
那一丝血红得刺目,如同她身旁满树零落的红梅花。
苏哲微眯了眼睛,跳起身提着剑,往吓傻了的林霜儿猛刺一剑!
“不可!”吴启明大叫着来救,已经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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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霜儿万料不到薛挽香一点儿功夫都没有,一掌击到她身上就见她平飞出来。她虽刁蛮任性,可也从未伤过手无寸铁的人,一时都傻了,眼见苏哲的长剑刺过来,避都不懂避。
那一柄剑,在她肚腹上刺了个窟窿!
“唔!!”林霜儿痛叫一声,还未反应过来,苏哲已抽/出长剑,冷瞰着她斜退一步。
剑尖的血滴落在梅林小径上,染出无情的颜色。吴启明奔到他师妹身边查看伤势,林霜儿才满额冷汗的抱住他手臂,哭着道:“吴师兄……”
吴启明一听,便知道苏哲没下死手。
那一剑虽在盛怒,她依然避开了周身要害。
吴启明托住林霜儿的后背撑住她,转头看向苏哲。苏哲已走回薛挽香身边,滴血的长剑背负在背上,她双手横抱,将薛挽香护在怀中,举步就走。
林霜儿捂着伤口咬牙哭道:“吴师兄,快帮我杀了她!”
吴启明头疼,心里想着,你还能在这里哭,就不明白人家是手下留情的吗。
苏哲只在一丈之外,冰冷的嗓音逆风传来:“挽香无事便罢,若有什么差池,林姑娘,你的命,也别要了。”
她称她林姑娘,彬彬有礼的说着要杀她性命的话。林霜儿一怔,忽然遍体生寒,苏哲的声音太冷,她听出来了,苏哲说的,是真的。
待那两人走远,林霜儿感觉到手上黏糊糊的,低头一看,血流到了衣裙上,她吓坏了,大声哭道:“师兄,师兄,我要死了。呜呜呜。师兄。”
吴启明略看了一番,安慰道:“没伤着要害,我扶你到寺宇中歇着,上些金疮药。”
林霜儿还只是哭,说腿软了走不动。
言下之意,是要吴启明也抱着她回去。
吴启明气她出手伤了全然不会功夫的平民女子,见她还要无理取闹,也寒了声:“再不去包扎一会儿血流尽了你想不死也没法子了。“
林霜儿吓得脸上血色尽褪,抽抽搭搭的捂住伤口,跟着吴启明往寺里去了。
平云寺香火鼎盛,除了殿宇佛堂之外,也建了几间客舍厢房,方便远道的香客休憩歇脚。
苏哲抱着薛挽香一路跑到寺宇中,修行的和尚见她横抱着个人跑回来,便猜到是病着了或者伤着了,忙引她去了厢房,一面又叫个小弟子去请方丈住持。
薛挽香被苏哲平放在床榻上,双目紧闭,眉心微微蹙着,显出难受的样子。苏哲在床沿边上坐立难安,好不容易听到方丈来了,忙站起身,看向门外。
方丈已垂垂老矣,进得门来双手合十,也不问因由经过,只叫寺中一位擅长医术的和尚给薛挽香诊脉。
和尚闭目诊了数息,睁眼时微微一笑:“这位女居士是外伤震荡到了肺腑,看这伤势,当是习武之人下的手。幸而功夫未深,伤得也不甚重,待贫僧给居士配个方剂,用两日,人醒过来,就无大碍了。”
苏哲心中略定,合着双手行了一礼,虔诚道:“谢过方丈,谢过大师。”
方丈含笑点头,目中露出慈爱微光。大和尚写好了方子,言道配了药材再给她们送来。
苏哲再谢。
方丈和大和尚回去了。
自始至终,没有问过一句因何而伤,也没有露出一点儿怕她们惹来麻烦要请她们离开的意思。
苏哲侧坐在床沿,看着床榻上秀目紧闭的薛挽香,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自遇见我,也有半年了,竟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不是在照顾我,就是被伤着了。薛挽香,你命怎么这么苦呢。”苏哲喃喃说着,又自嘲一笑:“是因为与我在一起,才这般路途多舛吧。”
方丈从客舍出来,还未走到宝殿,就见一个小弟子匆匆忙忙的跑来,说道又有一人受伤了,是外伤,还流着血。
问明了伤的也是个女子,还是从后山梅林中出来,方丈和行医的大和尚都有些了然,嘱咐弟子将她送到另一侧的厢房,一般也去看了看。
西楼门身在江湖,吴启明行随身带了伤药,去到厢房将伤药递给林霜儿,转身避到门外去了。
林霜儿挨了一剑,看师兄还是不冷不热的,又难过又委屈,上过药哭了一回,不一会便昏沉睡去。
行医的和尚煎了药,另取了一只拳头大小的瓷瓶,让个小沙弥一并送来。小沙弥说,师父说了,药汤内服,每日送来,瓷瓶里的药酒用以外敷,不出三两日,女居士当无大碍。苏哲谢过他,又烦他带个口信到城中客栈,请车夫等她们几日,食宿都给他算着,小沙弥颂一句佛号,答应着去了。
关好房门,苏哲坐到薛挽香身后,扶着她起身挨靠在自己身上,再取过几上药盏,用汤匙缓缓搅了一圈,勺起一勺,在唇边碰一碰,微烫。
她略等一息,估摸着药汤凉了点,才垂着眼眸,慢慢喂到薛挽香唇边。
薛挽香迷迷糊糊的,不大用得进。苏哲也不急,很有耐心的一点儿一点儿喂。
药汤很苦,薛挽香直觉的抿唇绕开,脸蛋埋在苏哲的胸前,低低的哼唧,似在撒娇,又似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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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哲一手捧着药盏,一手举着汤匙,只得用双臂环住她,轻声哄道:“挽香乖,用了药,伤口就不疼了。我们喝一口,好不好。”
她的声线略哑,压抑着心疼和难受,薛挽香蹙着眉,额头无意间蹭到她的唇,凉凉的。
苏哲放下药盏,抱她在怀里,只举着汤匙更仔细的喂她,一小盏药,一炷香的时间才用完。末了,她在薛挽香的袖子中摸出一方丝帕,将她嘴角残余的一丁点药汁擦净。
用过药汤,薛挽香睡得沉了些,只秀气的眉间仍是蹙着,大约那伤势还是疼。苏哲在床边看了好一会,才起身到外间稍稍梳洗了一番,自去厨房拎回来一桶热水,拧了一张暖巾布,回到里间给薛挽香擦手拭脸。
薛挽香曾为她做过的一切,她都一件一件,替薛挽香去做,镇定从容,仿佛她们在一起,已经走过许多年。
待到所有事情做完,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苏哲取了火折子,点燃房里的一盏灯。在灯盏边,她看到了那只绘了蓝色花纹的瓷瓶子,静默的倚灯而立。
第53章玉瓷
庭院深广,寺中修行的和尚在诵经祷晚,不知何处殿宇传来木鱼声声,再浮躁的心,都安静了下来。
修行者不耽于物欲,寺宇多半艰辛,客舍的冬被也做得单薄。灯烛明明灭灭的光落在暗影里,被垂落的床幔半遮着,榻上人的眉眼有些儿模糊,不细观,便只看得到海棠春睡的轮廓。
只是再模糊,都挡不住她曼妙的身姿。漂亮的脸蛋,修长的晧颈,冬被下,无法忽视的浑圆起伏。苏哲握着青花小瓷瓶回到床榻边,伫立了一会儿,才坐到了床沿上。
“挽香。”她轻轻唤她。
薛挽香用过药睡得沉,眉头都没动一下。
苏哲拉着她的手,凑近了道:“我给你上药,好不好?
略显粗糙的棉布被子掀开了一角,苏哲眨眨眼,抬手解开了薛挽香衣襟的丝绦。绣着金丝纹路的襟口慢慢敞开,露出里边月白色的中衣,苏哲已见过许多次,却依然绯红了脸颊。
她忽然想起来,与她相识这么久,她还从未有过如今晚这般,为她宽衣解带。从来受伤的都是自己,不辞辛劳衣不解带照顾她的,一直都是薛挽香。
中衣的系绳打的是蝴蝶儿般的活结,苏哲左右扯了两下,手一松,扯开了。她心头砰砰砰直跳,波涛软玉在薄薄衣衫下的遮掩下有种欲说还休的魅惑。苏哲定了定神,忍着纷乱的心跳,小心翼翼的揭开薛挽香的中衣,尽量让她只露出圆润的肩头。
衣襟半解,肩窝露出来的一刹那苏哲忽而怒火攻心,愤怒来得太急,压都压不住,她咬牙盯着她肩窝靠近胸口的地方,一个青紫泛红的掌印,赫然印在白皙的肌肤上。
她咬咬牙,猛然起身就往外走,出到门外反手关上房门,几步走到石桌旁,重重一掌击在石桌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天边厚重的云层翻滚压抑,冷风萧瑟直冻进骨头里。苏哲森寒着眉目,浑然不觉。幸而修行的和尚都在做晚课,客舍周围并无旁人。她在室外站了一会,极力收敛了怒气,才转身走回屋舍。
本应是迤逦万千的风景,心里却是沉沉的难受。
苏哲深吸一口气,取过瓷瓶倒出药酒,一丝儿腥辣冲上眼睛,为薄红的眼圈找到了借口,她抿着唇,将药酒慢慢抹到薛挽香肩窝伤着的地方。
“都淤血了。”她嘟着嘴,触着她肌肤的指尖微微用力,给她散着淤青,眉眼中尽是温柔,又不复方才一个人在外头的寒凉模样了。“那混蛋丫头,给我逮着机会,打不死她!”
大约还是疼,虽在昏沉中,薛挽香仍旧不安的拧了拧身子。苏哲手上都是药,忙挨近她哄道:“别动。一会儿就好。”
“阿哲……”薛挽香蹙着眉,低声呢喃。
“我在呢。就在你身边。”她说着放下瓷瓶,一手护着她的肩,一手揉搓伤患淤青的地方。
薛挽香眉头皱得深深的,终于被她折腾得醒了过来,半睁着眼迷糊的瞧。苏哲见她醒来,很是开心,冲她笑道:“难受了是么。别怕。我守着你。一会儿就好。”
“我怎么了?”她艰难的转头,一阵药酒味儿窜入鼻尖。
“被个蠢女人打伤了。我请寺里的大师给你诊了脉,不碍事的。歇两天就好。你饿不饿?”
薛挽香从未受过内伤,只觉得困顿极了,她摇摇头,眼看着又要昏睡过去,却还不忘问她:“你呢?可有伤着?”
她的声音渐而低落了,问完这句,还没等到回答,又睡了过去。
苏哲望着她朦胧闭上的双眼,心里柔柔软软的,用未沾药酒的另一只手摸了摸她额上软发,轻轻道:“我没伤着。你放心。”
寺宇建在半山,夜里风急,吹得廊檐下的角灯噼啪摇晃,光晕打在窗沿上,是一层橘黄色的暖光。苏哲闭目打坐,待内息运行一周天,才收了功吹熄灯蜷进被褥里。
薛挽香睡得不踏实,伤处依旧疼,她蹙着眉在梦里辗转。苏哲避开她伤着的肩膀睡到另一边,见她总想翻身,索性探手到她颈下搂她在怀里。熟悉的怀抱和体温让人安下心来,薛挽香揪着她的襟角,往她怀里钻。
苏哲一下一下轻拍着她手臂,柔声哄道:“乖乖睡。一觉醒来就好了。”哄着哄着,她眼皮耷拉下来,也陪着她沉沉睡了过去。
到得下半夜,苏哲被门外的窸窣声惊醒,她侧耳听辩,不似人声,倒是落了细雨一般,也没在意。薛挽香的额上薄薄的发了一层汗,苏哲怕她发烧,在她额头和手心都摸了摸,入手不烫。她放下心来,略退开些,留出一点儿空隙,省得把人闷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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