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阿轲
温岑没见过她这幅颓到有些丧的模样,想说什么,又觉得什么都是废话。他站半天,忍不住蹲下,“我搞不懂,陈就给你买琴,为什么挨打的是你”
冬稚摇头,说不出话。
“他可真是个事儿逼,净给别人招事儿。”温岑低低骂了句。
本来是找冬稚拿放在她口袋里忘记要的手套,到了路口,一等就是半天。打电话给她先被挂断,第二个电话打过去接了,就听见她在那边哭得快没气。
等冬稚边哭边走到路口给他送手套来,一追问,结果听了个让人搓火的事。
冬稚和陈就两家住得近,从小一起长大,她这么说,温岑就这么听,多的也不去问。
“不哭了。”温岑默默叹气,抽出纸递给她,“真别哭,仔细等会脸疼,我不骗你,眼泪干了脸上多疼啊……”
他一张张递,冬稚一张张拭眼泪,攥了一手的纸团。
“给我吧。”温岑看她渐渐缓过来了,要过她手里用过的纸,起身去路边,扔进垃圾桶。
再回她面前,他问:“那你等下怎么办”
“回家。”她说。
“回去跪着”
她默然。
“你别那么傻啊我说你。”温岑皱着眉蹲下,“这大晚上的,冷的要死,跪一整晚明天你的膝盖还要不要了你听我的,能蹲就蹲一会儿,最好是坐着……家门口有凳子没反正没人看到,宁愿坐到天亮也别跪。”
冬稚不说话,他又问:“听到没”
她这才点头。
“我回去了。”冬稚嗓音沙哑,站起身。
温岑跟着起身,“我送你。”
“不用了……”
“你眼睛肿得都睁不开,我哪放心你一个人走,万一掉坑里或者绊倒摔跤了算谁的也好有个人给你从泥里捞起来啊是不是。”温岑说,“要是怕被认识的人看到告你家长,你就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这黑不溜秋的,万一有坏人出来遛弯刚好碰上,你一个人那不完蛋了嘛。”
冬稚嗓子疼,哭这么久也累,不想说话。知道他是好意,她没再坚持,疲惫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
冬稚在前,温岑在后。
这条路上只有沙石被鞋底踩过的声音。
她放慢速度,回头看,温岑两手插兜,跟着她的步子一如往常散漫,那眼睛却黝黑得发亮。
他冲她摆手,示意她安心往前走。
她转回头,继续提步。沙石摩挲鞋底的声音又响起。
回家的路还是那条路,只是今晚变得格外长。
……
冬稚坐在屋檐下,院子里漆黑静谧。正门一直关着,她妈该在房里气得哭过,现下大概睡着。至于门,不用试都知道肯定反锁了,她有钥匙也进不去,即使可以,她也不想。
坐了不知多久,口袋里手机嗡嗡响。
温岑给她发消息,说:“我到家了。”
下一句像盯活的监工似得:“有没有坐着还是偷偷跪着赶紧的啊,麻溜起来坐下,别让人不省心。”
冬稚抿紧起皮的嘴唇,回复:“我坐着。”
“真的”
“真的。”
“那还行。”他说,又问,“冷不冷”
冬稚缩着肩,告诉他:“不冷。”
“你猜我信吗”他发来一个表情,“你就穿那么点,晚上这个温度我还不知道。”
她不言语了。
温岑突然变得话多,一句接一句和她闲聊。
冬稚问:“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吗”
他说:“睡不着。陪你聊一会,省得你无聊。”
“不用了。”她说,“你早点睡吧,明天起不来。”
“还有赶人睡觉的我就不睡。”
她没回复。
他不在意,开始自言自语。
“晚上的电影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还不错,不过我以前很少看这类型的片子,没想到挺好看的。”
“下回要是还有新片上映,我们仨再一块去。”
“边喝奶茶边看电影,多爽。”
“就说作业少点就更好了,天天一堆作业,我快烦死了都。”
“你高一的时候就是这几个老师吗应该分科以后重新分班分老师了对不对”
“我真是服了咱们老师,布置作业是有绩效吗,要冲业绩还是怎么……”
消息一句接一句,仿佛能想象得到他说话的语气,甚至是表情。
冬稚吸了吸鼻子,摁下待机键,手机屏幕“嗒”地一下黑了。她抱住膝头,脸埋在手臂之间。有一股酸意横冲直撞,顶上鼻尖,闯入眼眶,肆意泛滥。
……
快三点的时候,冬勤嫂给冬稚开了门。
冬稚抱着膝坐在门口,正睡得迷迷瞪瞪。
冬勤嫂披着外套,面沉如水,呵斥:“回去睡觉!”
冬稚睁开眼,站起身,两条腿僵硬发麻,晕乎乎踉跄一下。一句话没有说,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路过冬勤嫂面前,走进房间。
早上六点多起床上学,冬勤嫂做的早饭还是那些。冬稚比往常沉默,洗漱、吃早饭、收拾妥当,骑车出门。
谁都没跟谁交流。
一进教室,苗菁和温岑都到了。
19.火炎焱
和韵琴行, 这个点门店没有客人,里间楼梯上倒是隐隐约约传来各种乐器的声音。
阿沁给冬稚倒了杯热水,搁的几粒枸杞还没泡胀,沉在一次性塑料杯底部。
“喝点润润嗓子。”
“谢谢。”冬稚坐在柜台外, 阿沁给她端的椅子, 柜台里外人轻易不能进,两人一里一外正好面对面。
“紧张不”阿沁问。
冬稚说:“还好。”
“不紧张就好。”阿沁一笑, 抬头看眼墙上的钟,“你在这歇会儿,等时间差不多, 我给你把琴装好。”
冬稚虚虚握着塑料杯, 热水的温度透至掌心, 说不尽的暖, “嗯。”她停了一下,“谢谢你。”
“跟我客气什么。”阿沁嗔她,“你参加这个比赛我可高兴了, 真的。先前你说不去, 我还可惜了好久。想通了就好!”
冬稚扯嘴角, 略微自嘲:“借琴参加比赛估计也只有我了。”
“那有什么!说明咱有诚意呀!”阿沁不乐得听她这话, “也就是这比赛没有心意分,不然咱这么认真这么诚挚, 说什么也该加分!”
冬稚被逗笑, 表情轻松了些。
阿沁又说:“我今天要看店走不开, 不然我就陪你一块去了……我听说初赛的评委主办方只派了两个, 其他都是各个琴行的老师,虽然初赛没有最后定名次那么正儿八经,好歹能感受一下……”
冬稚安慰她,“你想听什么,等有空了我拉给你听。”
阿沁笑说:“那感情好。”情绪一下好起来,嘻嘻哈哈和她扯闲。
时间差不多,眼看着冬稚要走了,最后话题回到比赛上。
“我们琴行报名的两个小男孩也去比赛了,今天没有小提琴课,我看了课表,最后比赛那天也没有,我把琴给你备着,下场比赛你照样提前来拿就行。”阿沁说,“今天是初赛第二天是不是只比初赛和决赛来着那到时候决赛我一定要去!”
冬稚说:“八字还没一撇。”
“你肯定能行。”阿沁摆摆手,“你等我一会,我去给你拿琴。”
不多时,阿沁拎着一个琴盒出来,是琴行里老师上小提琴课时用的那把,也是往常冬稚来,借着拉一拉的那把。
“你惯常用的就是它,挺熟了,应该不会不顺手。”阿沁把琴盒放桌上,“直接拎要不要拿袋子装”
冬稚说:“直接拎。”
“行。”
冬稚预备起身,“我写个借条给你”
“写什么借条!”阿沁瞪眼,“我要是信不过你就不借你了。”
“我怕万一有什么,你不好跟你舅舅交代。”冬稚执意要留借条。
阿沁拗不过她,只好收了她写的条,上面写的清清楚楚,何时借、何时还。
“等你晚点拿琴过来我就把条给你。”阿沁叹了口气。
冬稚笑笑,“我走了。”
阿沁从柜台里内出来,送她到门口。
……
全城规模的比赛,人不多,但也绝对算不上少。
冬稚在登记处排队,半天才轮到她。
“拿个琴行的”
“网上报名。”
“叫什么名字”
“冬稚,冬天的冬,稚嫩的稚。”
“报名码”
“921513。”
工作人员在电脑上输入,过后在打印出来的表格上盖了个章,递给她,外加一个牌子。
冬稚拿着编号“018”的牌子,去指定地方等候。
厅里来来往往都是人,许多家长陪同孩子来比赛,还有各个琴行,老师带队,领着学生们来参赛。
钢琴这项报名人数最多,小朋友大孩子都有。
冬稚在小提琴比赛口外等候,人到齐,工作人员摇号分组,一组三个人,按组入内。
她被分在第三组,同组的两个女孩子比她年纪小一点,却都下巴微抬,目视前方,连唇角向下撇的些微弧度都相似,如出一辙的神态很有异曲同工之妙。
等前两组出来,轮到第三组,冬稚跟在两个女孩身后进场。
屋里坐了一排老师,看起来全都严肃得不得了。
她们三人按照号码大小分先后,冬稚不巧刚好排在最末。
别人演奏的时候,另外两人在一旁的凳子上坐着,谁也不发出声音,老师们交流时音量也压得很低。
冬稚被叫到号,步入场中,站定。对面是一整排正襟危坐的老师,她暗暗抒了一口气。
从和韵琴行到这里,一路上她都很紧张,第一次那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发凉。
只是这一刻,一切好像又没那么吓人。
……
冬稚从比赛场地出来,搭公交乘坐两站,下车后步行几十米,看见便利店。
温岑和苗菁等在便利店门口,温岑站着玩手机,苗菁吃着冰棍,一边冻得哈气,一边停不下来。
冬稚朝他们走去。
听见声,两人转头看来,苗菁扬起笑,“冬……嗯”她低头,盯住冬稚手里的东西,“什么东西”
冬稚走到他们面前,稍稍拎起来一些,“小提琴。”
“小提琴哪来的小提琴”
“借的。”
“哦,我还以为……你借这个干嘛”
没等冬稚回答,温岑问:“比赛怎么样”
冬稚一笑,说:“过了。”
他也笑,“恭喜。晚上我请客,看完电影去吃好吃的。”
苗菁云里雾里,不由叫停:“什么跟什么啊”迟钝的脑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会拉小提琴”
冬稚轻轻点头,“嗯。”
“你怎么从来没告诉我!”苗菁眼睛瞪圆,“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一点都不知道!”
“没有什么合适的场合,所以就没有提。”冬稚解释。
苗菁嗦了口冰棍,“那,那你去参加了什么比赛”自问自答道,“是不是那个就那个!赵梨洁也参加了的”
冬稚嗯了声。
“你刚刚碰到她了吗”
“没有。”冬稚说,“今天是初赛第二天,我报名得晚,她可能是昨天去的。”
苗菁看新大陆一样看她,左右打量。
冬稚失笑:“你干嘛。”
苗菁一巴掌拍在她胳膊上,“出息了!好啊,真好!”蓦地想起什么,她猛地转头指着温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就奇怪你怎么今天突然说要请客看电影!”
苗菁气得跺脚,抱着冬稚的胳膊耍赖:“好哇,你们背着我有小秘密!太过分了,我难道不是自己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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