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君过后尽开颜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阿荧
我,好像不只是“不小心”被拉到这个世界扮演另一个人而已啊!种种迹象显示,我跟这个人之间还有某种特别的联系,救活她,就出现了我
这个结论成立吗,我捶了捶脑门,怎么还是有点乱!叫来水玉问一声吧,看她记忆中的“程昭然”是不是跟我有同样的习惯举止,如果是,可疑程度就上升了五十个百分点。
我叫一声“水玉”,没人回答。她不睡在这个房间里。我擦去额头上的汗,披衣去找她。
三君过后尽开颜 第十一节
打开门,星星真美。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的星星,像无数钻石一样嵌在天顶中闪烁。又或者说天上的地板漏了些小洞,于是玉殿的光芒撒下来。所有人头顶都有一样的天空,但是此时此刻,有谁跟我一起举头看呢我叹口气。
不知现在是几更天。花树的影子摇得温柔。水玉应该睡了吧一整天下来,她辛苦了,有话,还是明早再问她也罢。我信步沿着回廊走下去,想找到那天上吊后换衣服的房间。我记得把胸前的石头随手放在了那里,如果拿来看看,也许会有什么线索也不一定
那个房间离这里好像不是很远,我凭着记忆转啊转的,总算找到了,一推,门倒是没锁,应手而开,可里面却没那个带抽屉的梳妆台了。我退后一步,不确定是我记错了呢、还是那个梳妆台已经被搬走。算了算了,现在夜深人静,没必要叫起人来问,我且去睡一睡,等大家都醒过来再走不迟。
待转身回去,我发现这里离马厩很近。怀光还好吗、闹脾气的鸿喜怎么样了去看一看罢。
马厩外头房间亮着一盏很小的油灯,有个小童坐在里头,抱膝打盹,我没有惊动他,直接走进去,看槽里有新添的夜草,怀光站着打瞌睡,闭着眼睛,我走过去时,他便张开眼来,我过去轻拍它的脖子:“还好吗”
旁边的鸿喜也醒过来,第一个反应是小步跑过来,隔着马栏、尽可能近的挨向我、并把脖子伸给我,然后才想起来:他还在跟我闹气呢!于是把脖子缩回去,喷个响鼻。
嗳,真是不坦诚的家伙。我笑起来,打开怀光的厩门、又打开他的,一起招呼道:“跟我来。”
月光如水、初春的夜风清凉柔软,我休息之后身体好多了,外面又没什么人。要练马术,现在应该是好时候吧。我只希望这两匹好马莫要嫌弃我。
怀光很温顺的在我旁边小步走,鸿喜兴奋些、步子有点跳跃。他们的眼睛真美,有我大半个巴掌那么大,明亮得像镜子似的,睫毛有半根手指那么长。马真是美丽的生物。如果身份可以选择的话,我愿意穿成一匹马,白色的,长着一束黑尾巴,在荒野奔跑、谁都不爱,除非某天遇上一个可以驯服我的主人,那我把一生都交给他……哎,走神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马厩前面就是黄光白天时曾拍马而去的石板道,现在寂寂无人,很适合学骑马,但我仍怕有谁来撞到不好,想起刚刚穿过回廊时见到个庭院,场地还算宽敞、地方也平整,而且更偏僻些,便带着怀光与鸿喜到那边去,出于安全考虑,叫鸿喜且休息一会儿,我先用较温顺的怀光同学练身手。
我把怀光领到花坛旁边,拍拍他的背,他很乖的站稳了,我站到花坛上,很小心的迈一条腿上去,正待用力把整个身子蹦上去时不甘寂寞的鸿喜阁下小步跑过来。
“喂,喂,先不要啊!”我紧张的小小声叫,可是鸿喜不听话,怀光想避开它,动了动腿。
喂,怀光!我一只脚在你背上、另一只脚还在花坛上。你动腿走了,是叫我怎么办哦!
我一急,腿上狠狠使劲,姿势嘛,是稍稍有点歪斜,屁股滑在一边,还没有坐正。怀光已经迈开步子,对于一匹马来说,可能不算“快跑”,但对于我这个菜鸟骑师来说,已经很夸张了啦!虽然很努力的想坐正,但一手搂着他脖子、两腿夹着他的肚子,能保持不掉下去就很不容易了,实在使不上更多力气哎,话说,马背上应该有马鞍吧呜呜,怀光它们在马厩里休息时,没有戴着全套的设备,我也没有叫人帮我安顿,带了两匹光脊梁的马就出来练骑术,算怎么会事看来要活该被摔了。
鸿喜过来了,看着我,好像很奇怪我为什么用这么难看的姿势停留在怀光的背上。他用尾巴扫怀光,不知是否又是一次“吃醋”的表示,但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怀光的步子更快了一点,我的身子越来越歪越来越下滑,腿已经夹不住了,屁股完全歪在旁边……好吧,学骑自行车都要摔跤,何况是骑马摔一次是正常的吧。我看了看地面,认命的与它越来越接近,直到卟嗵,摔了下去。
怀光个头不矮,但幸而下头不是水泥地,而且我摔起跤来又有经验,懂得怎样放松身体、又滚一下,减少冲击力,所以摔得还不算太惨,但呲牙咧嘴一番总是免不了的。
鸿喜疑惑的喷个响鼻。我听到花树的影子里有谁“噗”笑了一声。
“谁”我问。那里寂寂无声。是听错吗哼,听见了就是听见了。我才不会因为对方不回应,就怀疑自己的耳朵呢!拣个石头在手,我沉声道:“阁下如果不回答,体怪我投石问路了。”
那里还是没声音。难道是鬼不成我也有点发怵,咬咬牙,还是把石头丢过去,力道是只用了一点点,绝不想造成流血事件。
石头丢进树丛、就像没入水里,连最轻微的声音都没有,延迟了数秒钟,才听见它极轻的“啪”、落在了地上。
这是有人接住了它,再把它丢在地上吧!我背脊生寒。枝叶动了,里面出来一个黑影,魁梧得像一只熊。这黑影开口说话,我松了口气。
会说话,说明是人。那就好。虽然我有时候会抱怨说:“人比野兽可怕。”但如果真的跟一头熊面对面,那也不是什么很愉快的事就是了。
这人道:“恕罪。传闻中听说程昭然护驾时一力打退真族刺客,且能空手制服烈马,今日一见身手,忍不住笑。”
是,是,换了我自己旁观自己的逊样子,也忍不住要笑吧。只要“程昭然”在天之灵别气得揍我就好。我没脾气的摊摊手。月光照下来,我看见他面容,失声道:“是你”
他是那个马伕,被我拽去给黄光当作上马垫脚石的人啊!
“白天真是对不起了。”我道歉脱口而出。
大熊马伕有点犹疑的看看我:“侍郎在跟我道歉”
“嗯。”
他大胡子的毛脸抬起来,对着月亮吁出口气,肩膀一展,“咯咯”骨胳活络声,整个人又舒展开几寸:“侍郎是贵人,跟一个马伕道歉,不嫌太丢人折辱完别人之后,现在才道歉,又不嫌太晚了吗”
这个人的口气,不像是一个下人啊,难道……是风尘隐士啊呀,那我白天果然叫他够呛。我歉然笑道:“不然,我叫你踩回来好了。”
大熊马伕再次古怪的看我:“你叫我踩”
“嗯。不过,你码子太大。”我笑笑,“踩腿吧,骨头断了没关系,别踩肚子就好,我怕死。”
大熊马伕愕然指着我:“程昭然,你身为男儿,说这么没骨气的话”
骨气这种东西……怎么说呢视死如归当然是英雄。但我只是个普通人,我确实怕死。
而且,反正,我也不是什么男儿,骨气于我何加焉我耸耸肩。在变态皇帝手里斗气,又是另一会事,怕死还是怕死的,我从来不是什么好汉。
怀光安静立着。鸿喜却像觉察到了什么不对劲,在我旁边擦来擦去的,看看我、又看看他。
我抚着鸿喜的脖子,问他:“会骑马吗”
大熊马伕像受到了污辱:“当然会!”
“那么,替我带他走几圈。”我把鸿喜交给他,微笑,“他快被憋坏了。”
“为什么你自己不会骑!”大熊马伕愕然,上下看我一眼,压低嗓门,“你真的伤到这种程度”
算是吧。之中的种种阴差阳错,也没法子多解释,我只管笑着拍拍鸿喜:“去走几圈”
鸿喜乜着我,好像不太明白我的意思,及至明白我是想叫别人骑它,愤愤连喷两个响鼻,一个纵步跃到大熊马伕面前。大熊马伕深吸一口气,眼睛闪闪发光,比见到一个美女还激动,先拍拍它的脖子,手按住,“唰”的飞身而起,落于马背,便坐得稳稳当当,也不用缰绳,手一拍,口中吆了一声,鸿喜的的笃笃跑出去,漂亮的小步子,甬道跑了一个来回,复停在我面前,人马都精神奕奕,大熊马伕口中吁着气,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高高坐于马背上,看着我,忽叹了口气:“程侍郎啊程侍郎,你是何许样人”
“什么”
“有人说你刚正不阿,有人说你乔饰媚上。龙廷易主,你被打得半死回来,第二天就肯为了一个小官员起床奔走;要滑下马背时,你甚至不肯揪一下马鬃。这样的好马认你为主,你必定有好处,可却肯向我道歉、叫我踩还你、还把马叫我骑,脸上又没有贪生怕死向我讨好的样子。你到底是何许样人”
挠头,他对我那么多形容,重点是后面那句“脸上又没有贪生怕死向我讨好的样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只有一个可能:“你果然是江湖侠客,觉得我认出了你,应该害怕你,是吗”我微笑。
他一怔,拍胸脯认了:“则我便是大盗沈虞孙,借您宝地躲了些日子。”
杀人为盗,越货为贼。他自认大盗,那末是个杀人的。我问:“杀百姓么”
他大怒:“则天下”
好响的声音!我很怕惊动府中人,忙对他比个“嘘”的手势。他愣了愣,压低声音:“天下官狗和不上道的奸贼杀不完,我杀百姓干嘛呸!用这身武艺杀百姓丢人!要不是杀官杀出了名声,我也不用躲到你这儿来。”满脸的愤慨。
他说的是真话吧。这条汉子,眼里能让人看到赤诚。
我点头,走向前拍着鸿喜的脖子,看着它的眼睛问:“你很想好好的奔跑,是不是”
沈虞孙看着我:“你要干什么”
已经有人被惊动,有响动声过来。
我看着鸿喜:“抱歉,我在相当一段时间内,真的没办法让你奔跑。你愿意到江湖去吗”
怀光也开始不安,靠我更近些,反复贴着我的身体摩擦。我向鸿喜抬起一只手,指着外头:“风、草地、宽阔的天气,你是想出去奔跑吧”
鸿喜困惑的甩甩鬃毛、拱拱背,横过身来看看我。
“不,不是我。我实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想的话,跟他去跑吧。”
鸿喜抬头望着远方。
灯笼点亮了,一些人寻过来:“什么声音”
我抬头对沈虞孙道:“今晚你让我认出你,是打算逃了吧。我想你需要一匹马。”
“送我”沈虞孙瞪着我,好像我在提议把我心爱的小妾送给他。
“去吧!”我告诉他。一边扬声道:“我在这里。没事,你们都别过来。”
他确认我真的送宝驹让他逃跑,激动得勒着鸿喜转了半个圈子:“程侍郎,实话告诉你吧,今天你折辱了我,我本来想半夜杀你,然后逃跑,可是你唉!”又转半个圈子,急促低声道,“常服立聆圣谕,恩宠太过,是惹祸根苗,你小心。”
这是关心我的说话吧。我笑着点头:“多谢。”他大胡子后头,脸稍许有点红,一勒马颈,长笑道:“侍郎,半夜城门是不开的。”“唰”带着鸿喜蹦个高,“可是我自有办法!好马,我将视他如我自己的眼珠子一样重要!”泼喇跑去,鸿喜似乎曾经略微回眸看我,但终于毫不停留的跑远。
府中的人到这时候才过来我身边,小心翼翼问:“大人,出了什么事”
我挥挥手:“没事,别声张。还有,千万别吵醒水玉。”指指人马消失的方向,“去看看那边怎么样了。”
回报的消息是:一人一马直接跳出了高高的府墙,消失在夜色中。
红鬃烈马、江湖豪侠,夜色里逾墙而去,是怎样一番场景!我悠然神往,手拍拍怀光的脖子。要抓马鬃啊……那种事,确实有点做不出来,我就是这样妇人之仁的窝囊废了,只不过尽我自己所能对别人有用一点,至于对不对、好不好,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所以,如凌玉经常嘲笑的一样,真的是个大笨蛋吧。
“这样的笨蛋,难为你还肯陪在我旁边。”我拍抚着怀光,这样喃喃。
总有一些人离开、一些人留下。我为所有的离别祝福,但,仍然高兴,我身边还有人留下来陪伴。
三君过后尽开颜 第十二节
大概是晚上流了汗、又吹了风,第二天我醒时,有点儿头重脚轻的,怕水玉担心,也不说什么,喝了碗热水,问:“我上吊后那块开裂的红石头你还记得不”
水玉皱起眉头。“上吊”两个字割痛了她的耳朵。她道:“是,那块石头,怎么”
“那块石头什么来历”
“两个月前,御赐的。”水玉低声道,“据说祈福辟邪,您就一直戴着。”
唔,那个时候,变态皇帝还没露出色狼尾巴,所以程昭然把他赐的祈福之物戴在胸前很正常吧。“那时候石头有裂缝吗”我问。
“没有。”水玉回答,神情很难过的样子,大概以为是我寻死的动作把石头弄裂了,她为我心疼。
“那我丢石头的那个台子现在到哪里去了”我托着头问。
“前天掉了漆,先撤掉了。”水玉道。
“石头呢”
“应该还在里面吧。”
“水玉,那是御赐的东西!你就这么随便的让它跟着台子应该在里面的撤掉了!”我不敢置信的问。
“因为、前几天的情况下,完全不觉得那种东西有什么值得珍藏啊!”水玉跪下道,“水玉错了,现在就去把它找回来。”
“算了。”我忙拉起她,“别动不动就跪。那个事算了,没什么大不了。”
她紧张的反握我的手:“大人,您的手有点烫”忙探手过来摸我额头,“不是生病罢”
“生个头的病。”我忙掩饰,“我身体比你好,所以手比你热一点,你应该高兴我恢复精神了才对。”
“哦……”因为我的额头热度不高,水玉给蒙混了过去。我怕穿帮,之后再没敢多说什么。衣冠穿戴完毕,登车上朝时,我忍不住问她:“我跟从前,有没有相差很多”
“没有啊。大人还是大人。”水玉安然的笑。
好吧。我吁出一口气,不管那块石头里有什么鬼,我且做我的程昭然,勇猛的上朝去吧!
天还没亮。可怜的大臣们,这样早都要上朝,幸亏不用钉牢在那边办事,应完卯可以回家午休,晚上没什么应酬的话,又可以早早上床睡觉,所以还能养点精神,否则这么上朝下去不必多久,就是个劳碌早死的命。
皇宫里,晨光熹微,高高的宫墙和琉璃殿顶衬在灰色的天幕前,无限庄严,几只乌鸦来回飞,但广场上没什么可供它们啄食的血肉,所谓“有四十余名大臣在廷前被赐死,血流盈阶”,尸体应该都处理掉了,青石地面干干净净、微湿,那种湿也是很洁净的湿,像用大水冲刷过似的,不曾留下半点血迹。鼻端稍微有点腥味,让人总疑心是自己的幻觉。但是一只麻雀从树丛中飞出来,喙里叼着缕什么东西,是脏兮兮的红色,我看不清是什么,本能的便想干呕。
两排太监立在门前,给人发丧服是的,斩衰丧服。北亲王竟然允许大臣们给先皇服丧。这种宽宏大量,跟血腥雷霆的手段结合在一起,尤其叫人生畏。北亲王是个成大事的人。
这斩衰的服装都很宽大,基本上算是个袍子,所以不用讲究什么尺寸,每人领一件套上就行。再于帽上钉缀白布,不消几时,白花花的一片孝子贤孙。虽然依稀听到有人嘟囔:这么简易的丧服于礼不合。但声音很小,不移时也消亡下去。昨天杀人不是白杀的,苟活者如一群绵羊挪动,听着宫人的指示,没有进殿,扎堆儿排在外头的广场上。深深深深的迎祥殿里,龙座上已经高坐着一个人。
穿着厚重的龙袍,通天冠上透明的珠子像无数眼泪,整帘的挂下来,将他的脸遮住,只能勉强看见五官轮廓。
仿佛是恶梦重演,我觉得上面那个人,那个“应该是北亲王”的人,更像是变态皇帝,好像随时眨一眨眼睛、就会刻薄的笑出来。
一个四十余岁男人站出来,穿着一整套仪式意味很浓的华服,但不是祭服。人群中发出嗡嗡的小声疑惑,但都把腰谨慎的弯下去。我随大流。
那男人好像是司祭的角色,用唱戏一般的口吻朗诵了四个字四个字的、我不太清楚什么意思的咒语般的话,完成前奏工作,然后话锋一转,用词好懂了一些:
“圣上偶感时气,忽致采薪,有阉人姚毛,丧心败行、逆天为恶,上药饵不当,致圣上昏厥。其不思坦白悔改、粉身赎愆,竟以螳臂舞蹈,联宫帷之邪絮、勾冠冕之败类,谎报大哀,意图变圣祖之天下、逞奸竖之妄欲。幸有殿上大司马左金武卫大将军北亲王禳,奋身忘死、忍辱负重、砥柱中流。清目查妖氛乎正孕之时,岂愧龙种;利剑斩浊乱于造绪其初,实秉天裁。遂镇乱局、返太平,惟圣上回天兮乏术,归祖矣有期,念天下诸黎甘苦,乌乎其托,惟德惟亲,故强以续命之法,延至此刻,明禅让之典,以……”
后面又是整串的艰涩词句,我又听不懂了。
总之,刚刚那段的大意就是:变态皇帝得了个小感冒,有个太监给他进药进错了,让他错厥,太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联合后宫娘娘跟朝廷官员,报假丧,想造反,幸好北亲王名叫“禳”挺身而出铁腕粉碎了他们的阴谋,不过变态皇帝的命也救不回来了,用什么“续命之法”活到现在,打算传位给北亲王……
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变态皇帝头都断了,死在我面前,是我亲眼所见啊!造反的明明是北亲王,也是我亲眼所见啊!又关什么感冒、什么太监一毛钱的事情
我握着拳,看着深殿里高高的那个穿龙袍的人,真想把他揪下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司仪唱了一声,有个人从殿侧缓步踱出,朱履、青罗袜带、四章红罗裳、五章青罗衣、白纱中衣,青面绯里的衮冕,水晶夹着雪色的垂珠,面容在这样的华裳下衬得冷峻了一些、但仍然沉郁如玉。这次这个,才是北亲王,没有错!
他淡淡向外头扫了一眼,也许看见了我,也许没有,回身向变态皇帝站定,施一礼。司仪又唱一声,他向前,跪在变态皇帝阶下。变态皇帝手抬起来是的!我把眼睛揉了又揉,那只手真的抬起来一点,挥了挥。而且他、他他他,开口说话了!声音低沉含糊,有点像本人,但很难分辨,咬的字也模糊不清,不知是“宣召吧”还是“受禅吧”。
反正旁边侍侯的人听清了便行。只见一个盛装太监,端着黄绫子的诏书站了出来,大声念诵:
“夫大道之行……兄终弟及……以宁黎庶。总揽四海,奄括区宇……圣哲从天,神睿英武,峻德烁日,崇光大明……延祀佐运,名表轩辕……克配显上天,以光明命……”大概就是禅让的意思。
接下来的事情统共都像喜剧。北亲王接了禅位书,老皇帝赐给他通天冠,然后隆重嗝屁。那个据说罪魁祸首的太监拖出去被咔嚓了,头托着金盘子里示众,大家欢呼,表扬天朝仁慈不给贼子上磔刑。北亲王即位,宣布给老皇帝发国丧,宣告其谥号为“厉”因为变态皇帝单名一个祥字,所以从这刻起,后人称呼他,便可以称之为“厉祥”
祭天、祭祖、上乐、上舞,甭管百官中有过什么骚动,反正这么一套接一套也都接下去了,气氛越来越安稳和乐,我肚子饿。
这个世界里的习惯是一日两餐,上午吃顿早午饭,大约是九、十点钟,叫“食时”,傍晚吃顿晚饭,大约是五六点钟,这才是正餐。谁要想一起床就进食,会被视为奢腐的、有碍养生的行为。程昭然倒是习惯喝点清水、再喝点儿米汤才上朝,但这点儿液体哪儿够支持我初到贵境豪迈的进食欲望。站到快中午时,我腹如雷鸣,脑袋更晕了。
幸好幸好,巳初报点钟声敲响,赐午膳了,饮食比较简单,听说吃完后,下午还要继续搞仪式。
禅个位有这么麻烦的!搁在我这种懒人身上,真真不要皇帝也罢,天晓得怎么那么多人乐此不疲。
正暗自叨咕着,传膳的小太监悄悄递我个纸条,要我到旁边去。
身为一个规矩的大臣,不可以推托、不可以迟延,不可以问为什么。太监手里拿出来的纸条,虽然没有署名,但应该先默认为最高指示,立刻执行。
我到了“旁边”,张涛在那儿,唱个大喏,关切的问:“侍郎身体怎样”
怎样我道:“还好啊,多谢关心,何劳公公下问”再还他一个大喏。
天既降大任于斯人也,斯人总也有点厉害之处,这些繁文缛节,我真的学起来,也挺快的。
张涛用那种小小声的、推心置腹的语气道:“皇上看见侍郎的样子,叫奴才过来传喻”
我“卟嗵”跪到地上。
张涛吓一跳,扶我:“侍郎快起来!皇上正是担心您的身体,您跪什么皇上说:程侍郎的身子不太稳,你去问问,叫他别逞强,累了,就休息,别撑到昏倒为止。”
我茫然的抬眼睛看张涛。
真的那个男人,真让他传来这种口谕刚刚我确实撑得有那么点儿头晕目眩、摇摇欲坠,但可以凭着自己骄傲的意志力发誓:表现得绝不明显!而那个男人,一直都站得高高的、作为整个禅让仪式的主角,在专心受禅不是吗他雪色垂珠的身影,站在台阶的最高处,姿势之高傲、眼神之漠然,完全配合“天子”的神圣身份。我是什么人只是在下面向他欢呼叩拜的百官当中的一个,黑蚂蚁群中的一只,他什么时候、借着那一缕眼神的余光,发现下面有一只蚂蚁身子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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