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君过后尽开颜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阿荧
张涛要扶我:“侍郎,随奴才去歇息。”
“不。”我把手缩回来,“我没事。”
他很掏心掏肺的看着我:“侍郎大人……”
“真的没事。麻烦公公回复皇上,臣没事,皇上切勿挂心。”我道,笑笑,回身离开,走到那群大人当中去。
大盗沈虞孙的忠告犹在耳边,受恩宠太过,确实是惹祸根殃。我正打算退隐,既没兴趣在朝中兴风作浪、也没兴趣到后宫一振凤纲,何必接受太多关照。像影子一样消失在人群里,然后安然告退,逍遥隐居享福,才是我的夙愿,虽然
我苦笑着看看“自己”的手。玉一般的肤色,整洁的十指,无处不妥贴温柔、但又蕴含着力道。程昭然的皮囊实在太好。我一千次的感叹,这样的好皮囊想消失在人群中,难度会比较大。
就在午膳的时候,已经有不知几十个大臣借故来同我打招呼,也许是从前跟我有交情、也许是觉得我跟皇帝关系好、想来拍马屁,眼神中都满满的:“你是忠臣吗”“你是奸臣吗”“你在这次事件中有份参与吗”“你是接连两个皇帝的龙阳之宠吗”
我实在有点吃不消。
没有水玉在旁边,我也根本不知道他们谁是谁、该怎么称呼,一概含混应付了事。得罪人的话,我也没办法了,不然还是推托给“体恙未愈”,所以进退失仪吧唉,头真的好痛,虽然吃饭的地方四面有墙、上头有屋顶,风还是吹得怪冷,我几几乎要打起寒颤来,其实衣服穿得并不少呀!大约还是感冒了的关系。这时候本来该喝几口热汤躲在热被窝里抱着水玉睡觉的,想想待会儿还要去露天广场继续参加大典,正叫人痛不欲生,为什么这么多人这样喜欢当官呢连程昭然都不例外。我总觉得在这个职位上熬下去容易死得早,倘若禅让之礼早点完成就好了,不过听说,晚上还有晚宴,并且将是一天的重头戏,臣子们都必须很荣耀的前往参加,绝不容许缺席。这真是悲惨的事。
上午的一切,刚刚算完成了丧礼,下午时,才正式开始登基礼,我们大臣又脱去丧服,露出下头的朝服凭良心讲,真够折腾的。然而皇室对于折腾的兴趣永远能超越我的想像,北亲王装模作样的推辞帝位,下面人又劝他即位,一直推让完三次,大贤大德的北亲王才“不得已”表示愿意登基。
钟鼓之声大作,五辂充庭,新皇践祚。
新皇后也参与了大典,完成从亲王妃向皇后的飞跃。她穿着青质底赤绣金翚的厚重袆衣、戴着高高的龙凤花树金博鬓,露出来的脸只有一点点,并且还是涂墙一般的化妆方式,容貌同身高体态一概看不出来,隔得又远,我只觉得一个小布偶行步姗姗、在那里配合别人的摆布。
一滴水珠落在我袖子上,我抬起目光:谁在哭
不,不,只是下雨了,不紧不慢,一滴滴落下来,像某个美人在哭泣,所谓珠泪涟涟。
没有人敢动,连司仪都吓傻了。
新君登基时忽然降雨,所有人就这么淋在雨里似乎不是个好兆头。
一片寂静,只有雨点沙沙落下的声音。仪式的男主角把手伸给他的妻子,姿势坚定。
皇后走向他,把手放在他手里,风度娴雅,袖口只露出一点点指尖。这一幕场景真美:站在风口浪尖上的女人,把手交给她的男人,这个动作中蕴藏的含义几乎让我嫉妒。
他执着她的手,朗声开口,声音真好,没有吼叫,但却让任何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也许是周围环形墙拢住了声音、也许是因为他习过武中气足,总之就让人觉得沉静庄严。他说的是:
“朕昨宵得梦,上天说:善待万民,我将降祥瑞于汝,汝必深体之。如今春霖自天悠然而将,其声宁也、其质润也,朕于此刻顿悟天心:天之道,以德润物,滋养万民,朕恭承天道,汝等为朕臂膀,同侍奉河山。从此须上下一心、抚恤万民,诸卿能诺否”
还能有什么回答大家齐声道:“喏!”因为要表现出非常感动、非常真诚的样子,入戏太深,不少人当真被感动了,我看到有几个抬袖子抹眼睛。
坐皇位的人总是要奉天承运的,没人宣称说要做个昏君才登基的,大臣们总是希望国家富强一点的,至于最后国事如何、百姓如何,那又往往不是以前面几个“的”为转移的。这一切统共又关我什么事呢我低头看地上积了一些水洼,新雨又落上去,打出一圈圈涟漪来。
皇帝和皇后庄严的在雨中受天命,诸臣露天作陪,无遮无拦,尽情的享受春霖关照,以便“深体天道”。我终于忍不住开始哆嗦,混在无数透湿而哆嗦的大臣里面,也不见得特别明显。帝后依然动作沉着,有那么点儿殉道般的意思,尽显皇家风范。他们要表演多久呢我惘然的想。雨那么长,像下不完似的。
“……自此,定年号润宁,上应天瑞,下祷民祥。”庄严声音宣布。
我随诸大臣一起随班三拜九叩高呼万岁,仪式的主体部分至此结束。从潮湿地面起身时,我膝盖都打颤了。
三君过后尽开颜 第十三节
总算新皇仁慈,恩准大臣们换了干衣服,再进行后面的活动。我一听说换衣服,正发愁自己的女儿身会不会被当场揭穿,张涛来了:“大人,这边。”
他领我进一个僻静房间,里面有热水、毛巾、还有干净的替换衣服。他把那些东西指给我看,就弓身退了出去,轻轻阖上门,留我一个在里面。
炉火烧得很旺,屋子里很暖。用来替换的衣服,虽然不是我自己的,但官服也不讲究紧身,宽袍大袖的套上,尺寸大褶儿总不离。看到新的白布带时,我脸红了一下。
雨不算太大,但是淋久了,缚胸的布带子当然也有点湿。连这种替换都替我准备……我的脸滚烫的烧起来,但也许只是炉火太温暖的关系。
褪下湿衣、擦干身体,换了干躁温暖的衣服,我很小心的把湿了的白布条揉成一卷,掖在身上,脸又烧了片刻,定定心神,出门去。
张涛殷勤领路:“侍郎这边走。”穿过园子、穿过几重门扉,我发现自己没有回到那些大臣们中间,而是到了个似曾相识的地方。
花团锦绕的园子、青石台阶、御书房。我的脸大概在瞬间变得苍白。
御书房初见变态皇帝那幕,我很难忘记,同时绝对不想回忆。
龙廷易主,还要在这里完成君臣见面礼不是这么惨吧!我真的两股战战、几欲逃走。
“侍郎,这边。”张涛无视那边的台阶和门,自往小门穿去,回头招呼我。
“哦,哦。”还好还好。我心底抹一把冷汗,跟他继续走。
又穿了两个天井,我早就完全迷了方向,反正都是漂亮的植物和端庄的建筑,含蓄的连连绵绵,张涛总算在一扇青青竹丛掩映的门前站定,意思是要我独个儿进去。
进去,里面又是古色古香的陈设、上好红木的家具,外间依然空荡荡,跟里间是隔开的,只是隔断用了酸枝木的博古架,我绕过去,见到穿着龙袍的人,坐在书案前皱眉看文卷,对我点点头:“坐。”
他书案前头放着墩子是,依然是墩子,只不过换成了一只铺着精绣垫子的连云细弦纹六开光圆坐墩。我有点恍惚,觉得整个宫殿里的空气是死的,像埋藏在地底的蜂房,千年万年、每一个角落,永远都一样,偶尔换个主人,但这些死物才是宫殿的真正主宰,昂贵的、黯淡的,永远这么主宰下去。
埋头,为他的赐座我要谢恩,话溜出口:“谢北亲王”
“你知不知道这三个字,我已经可以叫你死。”他站起身,看我,语气依然淡淡的,不怒而威。
是,他已经是皇上。我叫错了,是死罪。我默然起身跪下。
他叹口气。在这样密实的房间里,真是不应该叹气的。我想。因为它完全散不掉,好像可以沉在这些家具与灰尘间,千年万年的沉重下去一样。
他起身,走到我面前:“头发也湿了,怎么不吹吹”抬手给我摘梁冠,并要拔掉簪子。
“那个……”我本能的举手护头。
“什么”他挑挑眉毛。
“我不会梳头。”我尴尬的告诉他。
他凝视我片刻,笑了,唇角轻轻绽开来一点,像冰块忽然融成了春风:“朕会叫人帮你梳。”他放下我的头发。
我的头发是湿了,披在肩头、擦着耳朵,冷冰冰的不是很舒服。他手伸进我头发中,十指岔开,贴着头皮慢慢的顺进去。手指真暖和,我惬意的打个寒战。
“你的脸色不好。”他道,“真的没事在这里休息一会。朝服太重了,脱掉吧。晚上的宴会不去也罢。”
不,不,不能再享受这么嗳昧的优待,不然迟早有一天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我警告自己,把头往后仰,避开他:“臣没事。”想起黄光托付的事,随口问他一声:“你不会再杀人了吧”
“你是在为这个生气”他眸子冷下去,抽回手,立起身:“朕告诉你,没有不杀人的皇帝。”
他教训得对,是我多嘴。可是天啊,腿好痛,已经在广场跪了那么久,御书房的地面作为最后一根稻草,要把我可怜的腿骨压垮了。
“好啦,我知道你很关心我,可不可以再宣口诏给我免跪赐座一次呢我会很感恩很感恩的。”我在心中念叨。
他没有说话,负着手,不看我。室内沉闷得压抑,自鸣钟的钟摆晃来晃去,“当、当”的声响,简直要轰破人的头。
“放心,朕会少杀。”片刻,他道。
我的眼泪当场就要下来了。为了这个世界里陌生人们的安全,我容易吗我我可怜的膝盖啊、腿啊……我可以站起来谢恩归座了吧……
“所以,你答应在朕这里休息一下吗”他接着问。
“呃……”这个好像不能答应,我真的不愿意再“受宠”下去。所谓:帝宠诚可贵、安全价更高,后宫多风浪,远离皇上好,郎里个郎……我这种冒牌白痴,不宜跟他多纠缠。
既然打算拒绝皇帝的请求,就不方便归座了。我硬着头皮继续跪。
“昭,为了你自己的身体,你能不能少一点固执!”他眉间怒意很浓。
我也想爱护身体啊……我欲哭无泪的看他。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想爱护自己,但是跟他的沟通显然有点问题……好吧,是简直不太敢跟他沟通。
“皇上!”有太监的声音在门外细声细气的叫。
“什么事!”新出炉的皇上心情不好,粗声粗气吼回去。
“您传的人……”太监小小声提示。
“哦!”伟大的皇上想起来,自己还要见客,“叫他等着,我就去。”回头看我,声音柔和一些,“在这儿呆到头发干了再回去,知道吗”
“哦……”随口应了一声,忽然觉得太不恭敬了,忙再答应一遍,“是!臣谢过皇上!,臣……”犹疑了一下,不知道有句话该不该问。
“什么”他道。
“那位……先皇,不是死了吗”我不知道委婉些该怎么措词,只能直筒筒的问。
他沉默片刻:“不是活人。傀儡戏。”声音很低。说完了,就举步走开。
哦……所以果然那个变态老皇帝早就死了。只是新皇要登基,登基礼想要搞得好看点,所以演一出戏那龙座上坐的是什么“东西”木偶还是……处理过的死人变态皇帝可是断头而死的,要把他的尸体“处理”到可以坐在龙座上,是不是要把脖子缝起来用什么缝,针线吗我又有点想呕,舌根抽搐两下,没呕出东西来,就是有点儿头晕眼花,算了,还是爬回木头墩子上休息一下……
“永安宫侍女小素,求见侍郎。”外头一个莺啼燕啭的声音,咬字之标准、音调之顿挫悠扬,可以开班授徒,包管桃李满天下,我就一定第一个前往求教。
“呃……”话说我不知道“永安宫”是什么,也不知道该说“请进”还是“准卿求见”,又或者是先问一声:“你是谁”哎!无论怎么讲都好像不太对劲啊。
好在外头的人也根本不打算等我“准”。太监开路,香气袭人,几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走上前,深施一礼,退到旁边。又有一个女孩子,就是刚才说话的小素,应该是她们打头的,在她们之后才上来,也对我施礼,轻启朱唇、再展莺声道:“婢子奉皇后娘娘之命,向侍郎问安。皇后娘娘听说侍郎微恙,也甚挂心,念及时霖,特遣婢子奉姜汤予侍郎祛寒。”说着,旁边侍女把一个金盘子举得高高的,小素倒出一盅姜汤来,弯腰奉给我。
我本来就跪着,这时候也不用起来了皇后娘娘给一个侍郎赐汤,想也知道不能坐着喝。我老实跪好,口呼谢恩,接过瓷盅,咕咚呼喝下,热呼呼的,挺好,口感也不错,很甜,因为放了红糖嘛,我看见盅底还有红糖粘出来的字……
咦字!!
那字写着:“孔事莫急,或有转机。”
孔怎么这么耳熟我茫然的想:鼻孔、针孔、孔融让梨呸呸,这些都哪儿跟哪儿啊。
灵光一闪,我想起来了!水玉说,余二公子被流放在孔地。
“我”那可怜寿夭的未婚夫,被流放兼处死之地啊……跟皇后又有毛的关系
我像白痴一样的望向小素姑娘。
她向我会心一笑,收走了茶盅。
喂,姑娘,你“会心”了,我还没“会心”啊!你难道不能大发慈悲用人类的语言啊,就供我们这些无知的新来的人类交流用的、拉拉家常式的那种简单语言,跟我解释一下,让我也“会心”一点我在心里这么嘀咕着,头越来越晕、房间越来越暗、地面开始旋转,而且越来越欢快……
“姑娘,恕下官失礼。”我竭力保持着庄严仪态,道。
“呃”
“下官如果晕过去,姑娘千万恕罪。”我用最后的神智说出这句话,然后就晕了过去。
三君过后尽开颜 第十四节
醒过来时,我嘴巴里很苦,牙齿干干的粘着舌头,就像那儿完全是一块干涸的海底沙滩,只剩下干枯海带和礁石相依为命,前途统共绝望。另外,我的头很痛、感觉很虚弱。
“救命,”我半梦半醒的呜咽,“如果人类生来就是为了生苦,那为什么要有我……”
“你醒了”很高兴的声音,有人扶起我。
“醒了何足道,还不如晕倒。”我继续呜咽,眼睛张开一条缝,看见一张古装的亲切的脸,想一想,想起来了,是熟人,于是高兴的打招呼,“北亲王。”
呃……我的目光落在他衣袍绣的龙上。五爪金龙……唉呀,他已经是皇上!
我“咕咚”一声往床沿磕头:“皇上恕罪!”动作猛了,头好晕,像一个沙锤在我脑袋里晃。干脆再晃晕一遍好了,反正昏倒时比醒着还省心。
“不要磕了。”他扶着我,袖口有药香,身上很温暖。我坐着、身上有些凉;而且我头晕。所以那所有跟宫廷保持距离的决心、还有监视着这些决心的神明啊,如果它们真的存在的话,也请原谅我很没骨气、很没立场、很蹬鼻子上脸的小小靠在了他肩上……呼!他的身子靠起来真舒服,不知道脱掉衣服的话会是怎样的景观哦说起来真不公平,我看不到他的身体,可他看过我的……呃,他看过我的!
忽然认识到这个问题,我的脸“哗”烫起来。
“笨蛋!人家帮你洗澡时你一点问题都没有,现在是害羞个鬼啊!”我暗暗冲自己骂。可脸上就是发烫。
“怎么脸又红了还在发烧”他担忧的摸我的额头。
呃……在摸我的额头之前,他很“顺便”、很“方便”的把我往怀中一带,让我完完整整躺在他怀里。他的怀抱真暖和、真舒服,为什么刚被他解救出来那晚,没有这个认知呢一定是现在正在生病的关系!生病跟发春有某种共通之处,生病的人比较脆弱比较敏感……我窝在他怀里,闻着他的气息……
呜,连气息都这么好闻!像是春天的阳光、青草地,或者任何那种温柔美好的事物。我想哭。
“确实是退烧了吧……”他直接把额头贴在我额头上。
我的眼泪在这一刻,真正掉下来。
“怎么了,昭”他惊骇,无比惊骇,好像以为我要死了。
是啊,他在那个天杀的牢房里救我出来,我都在哼歌。现在居然流出眼泪,还真是比死都严重吧
我要怎么跟他说在这里我是个异乡人,躲在别人的壳子里,利用所有人对这个壳子的关怀,像卑鄙的小孩继承他人的遗产一样,下定决心享受了,给自己争取最顺利的处境就好,也没有太大的内疚,可是他、如果他,能给我这样的、我在梦里都从没梦想过的体贴与温暖,却根本不知道我只是个骗子,那我……我就算再无赖,也忍不住流眼泪。
我狠狠的吸鼻子。
“御医!”他大叫。
我立刻“咚”从他怀里跳开,躲回枕头里话说这枕头实在太软了、太舒适了,我的脑袋倒上去,竟然弹了两下,呜呜在这样的枕头里睡懒觉叫人夫复何求啊快速拉起被子,盖住头。丢脸丢脸,我不要见人!
“昭。”他想把我的被子拉开。
“不要!”我在被子里跟他拔河。
他在外头很无奈的吁出一口气,发话道:“退下吧。”我听见帘子外头悉索脚步声,御医应该退下了。但是但是我刚刚的举动好丢脸啊。我缩在被子里,仍然不想探出头去。
“昭。”他在外头沉默片刻,唤一声。
他没有下旨,这不是命令。我继续当我的无赖小孩,心安理得埋头不出来。
“如果你担心御医碰过你身体,”他道,“你放心,他只是把脉,而且每次放下帘子,他根本不知道里面躺的是谁,甚至也不知道是男的还是女的。”他轻声笑,“他是笨蛋。”
这么严谨又温和的人,突然笑一声、说别人是笨蛋,有很动人的效果,我暂时没弄懂他是不是故意哄我,已经不由得跟着笑起来,终于怪不好意思的把脑袋钻到外面。
他看着我,眼神有点怪,向我伸出手,伸得很慢,像是某种试探。
“什么”我脑袋向后面躲了躲,问。
他缩回手去:“你的头发。”很局促的在额角示意一下,“乱了。”
“哦。”我胡乱拿手捋了捋。额头有点汗渍渍的,可怜,头发也很油,我到底多久没洗头了我问,“我到底睡了多久”希望不是整整一天,我看看窗外的天色,淡淡的,有雾,分不清是黄昏还是清晨,雾会把时间全部都混淆,就像一个身躯,能把我跟程昭然的灵魂都混淆,连号称多么爱她的人,都分不出来,身躯是多么奇妙的东西啊,对人类来说……所以它重要吗比灵魂都重为了身躯而牺牲灵魂、和为了灵魂而牺牲身躯的人,哪个更可笑呢程昭然抛弃了她的身体,而我、我却困在了这里,我毕竟比不上她的斩截。
“两天。”床前某人道。
“嘎”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都怪我太能走神了啦!自己问的问题,嘴巴还没合上,已经神游到十万八千里,结果人家给的答复,我都要傻一傻才能明白过来:原来我昏倒了两天啊……
两天!
太扯了。难怪我头这么难受、舌头这么苦。对了,“水玉会不会很担心”我脱口问。
“我已经叫人到你府里报信了,说你留在这里养病。”他道,脸微微有点红,“太医说你醒之前不便移动。”
我环顾四周,书案、博古架、甚至弦纹六开光圆木坐墩,天,不就是书房吗我晕倒在这里,就在这里弄一张床给我躺着这也太“就地疗养”了吧!我望着他,没好意思直接开口说:“老大,不是这么有创意吧”他冰雪聪明,已经从我的目光中明白了我的心情,主动解释道:“你在这里养病……比较方便。”脸颊依然是微红的,赏心悦目,让我想把手放上去蹂躏。
不过,他的眉宇本来是清朗的,现在却太过疲惫呢!我看看书案上满满的奏折和本子。他一边忙着处理公务,一边把我的病榻设在他的案边,好就近照顾我“谢谢。”我吸鼻子道,“北……”呃,坏了,又叫错了。
连续这么多次叫错,我的智商不至于这么差啊!难道是,变态皇帝给我印象太深了,我一叫“皇帝”,就会联想起“变态”,从而打心眼里产生厌恶和恐惧,所以根本不想用这个头衔来称呼北亲王我呆呆的想,一时忘了请罪。
“算了。”他叹道,“不习惯的话,不叫皇帝的尊号也罢。没旁人的时候,你叫我名字吧。”
“呃……”我很高兴他这么体贴,可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啊!
“昭,你不要再用这种眼神看我!”他脸色悲痛,“你这种眼神,就像就像小孩子找不到路似的!余骏远死了,我没有能保护住他,是我不对。我现在甚至后悔把他的死讯告诉了你!当初你叫我派人在孔地帮你传消息,我答应了。你知道,你的要求,我总是不能不答应。可是你一听他的死讯,眼神就万念俱灰,转身回去,我没有立场强行把你留下、或者跟你回去,只能等着,不知你会干什么、不知我会不会失去你,你知道这样的时间有多难熬吗我后悔没有强行冲入你府里,阻止你作傻事!然后我再见你,你的眼神就像迷路的小孩,完全不认识我似的,总是这样奇怪的、茫茫然的看我,你知道我的心里有多痛吗!”他握着我的肩,“昭!我有那么多话,除了跟你说,还能跟谁说你不要吓唬我,你不能离我而去!”
他一口气说这么一大篇,我只能微张着嘴巴,傻傻看他。
他真热情啊,他口才真好啊!他……我到底该怎么回答他
“昭,你叫我一声名字吧。你曾经叫过的,不是吗在荣苑看桃花的时候我们还能回去那时候吗”他凝视着我,眼神实在太热切了,我……我想我蒙混不过去的。咬咬牙,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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