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冲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仁奴
阿让虽然年纪比她大些,可性格沉稳又不多言语,被这个小妹妹说得煞是羞愧。他憨笑着,挠挠后脑勺,点头承认,说道:“姑娘说的是,我是若拙师父的弟子,来不争观还不久,肚子里的油水还没消减了去,至于这吃肉,我是真的没断过。”
鱼菀青笑了笑,又问:“你来这儿多久了”
阿让掰着指头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鱼菀青:“大约有一年零半个月。”
鱼菀青听他说得仔细,一点敷衍的样子都没有,确定阿让是个老实又好相处的人,她因为身世的原因,躲躲藏
第十章 寻
金陵城外。
一群虎臂蠭腰螳螂腿,身量比寻常人高大厚实的男子,他们清一色穿着黑色披风,却穿着草鞋,脚板子也比一般人宽厚,满是老茧,侧面还有多处开裂,泥土灰尘侵去那些裂痕中,脚看上去也被太阳晒得黑黢黢的。清一色顶着遮阳的斗笠,将脸压住,不叫人让看他们的那坚毅冷峻的脸,他们围坐在路旁的茶棚里头吃茶,一言不发,盯着来来往往的客商。
路过的人看见这么一群奇怪的壮汉,都不敢进入茶棚来歇脚,在外头就喊着:“店家!给我来碗凉茶!”店主从土缸里头舀出一碗放凉的茶,吩咐小二端着过去给外头不敢进来的客人,客人扔了一个铜板在小二手里,当作茶钱。还低声问小二:“这些是什么人”
店小二警惕地往后一瞥,道:“唉,谁又知道呢一早就过来坐着,吓得客人都不敢进来了。”
那散客点点头,没有再多问下去。小二回去,见铜板交给店主,店主小心翼翼地说道:“你过去问问这些人,还要加水吗”
“掌柜的,我不敢。”
店主鄙夷地望着小二一眼,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可他也不敢过去问,刚才这些人坐下时,有一个人披风下一柄修长的环首刀露了出来,很快藏好,却叫他看到了。这出门身上带着刀的人,他怎敢去惹
环首刀,宫廷内卫所用之刀。寻常人便是没有见过,可也是在书中听说过的。
而佩戴这种环首刀的内卫多选自皇帝的仪仗队,亲兵护卫队,这些人选拔极为严苛,首先要家世清白,忠心不二,中正耿直,其次要武功高强,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还需日行千里,其三还需机敏过人,在外懂得随机应变,其四得模样周正。
一群黑衣人中,有一桌只有三个人,其中有两个人的衣着长相与那些神情冷炙,叫人害怕的大汉不同。做北面的那个男子,身型纤长瘦弱,翩翩公子,英俊倜傥,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玄色披风下头,穿着一身锦缎白袍,白玉发冠,素雅白净,脚下一双绣祥云图案的牛皮长靴,腰板儿挺直,目光中带着些许威严,嘴角微提,似笑非笑,叫人琢磨不透。
另一男子,容貌比女人还要柔美光洁,目光中带着几分阴气,体型偏瘦。弓腰驼背,压着头,双肩向前,仪态不佳,一看便知是伺候人的。他没有穿披风,他穿着一件灰色长衫,带着灰色的纱帽,脚踩一双素黑色布靴。而与他相对而坐的那个人,和围在他们身边的壮汉看上去,无论是衣着还是长相都差不多,只是年纪稍微大一些,看得出是那些人的头。
太阳升起,有些热了,灰衫人忙将桌上的伞撑开来,给白衣公子打伞。白衣公子瞥他一眼,接着喝茶。
这时候,一个头花花白的老人家,赶着驴车来到茶棚前。他那破破烂烂的驴车上头有三口崭新的红漆香樟木大箱子,上着锁,与他的破车委实不相匹配。老人家走得口干舌燥,原本想在茶棚歇一歇,喝口茶再上路,可望见这些人,他万分惊恐,比其他路过的人更加惊慌失措,“啪”鞭子狠狠抽在驴的屁股上头,驴子加快的跑了起来。
白衣公子撇了一眼,那灰衫人点头示意明白,起身走上前去,他步伐稳健,速度爷比一般人快许多,原本坐在一旁喝茶的四五个大汉,也起身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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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慈
当年若拙道长给徒弟阿难取名难成,便告诉过他要知难而退,懂得顺流而下,可惜他终究还是要逆流而上,违背自然。道家讲究顺应自然之道,故而生生不息,可惜鱼难成年少气盛,不能领悟其中玄妙。
月娘点头。
若拙道长又道:“阿难将这些年,将没有报给户部的账本都放在我处,我本想将其毁之,息事宁人,可因为你和阿难过去的事,他们应该猜测到这东西可能在你手上,所以正在到处找你,他便让我将这些账本交给你与菀青,希望这些东西在,能要挟朝中之人,他日即使有人说出鱼难成有妻女,你二人也能用此与他们做交易,换回一命。阿难还说,他此去救边,乃是为了将功赎罪,好回来与你母女二人安生过日子。”
月娘哀怨地望着门外的松柏,鱼难成早就说过他的命从来不是自己的。
月娘问:“这些账本,记录了多少人”
若拙道长感慨:“你想想,三大箱子的账本,十几年,应该记载了多少人多少事”
月娘是心绪不宁,右手食指在桌上画着圈圈,环环相扣,当她想明白,哀怨而沉稳地说了句:“这些东西能救命,也能让人起歹心,先生可真是糊涂,留这个,不是害了菀青吗”
若拙道长点头,鱼难成自以为留给月娘保命的东西,却也是旁人害她们母女二人的理由。阿难在十四年前,娶了月娘之后来找过若拙道长,鱼难成说自己后悔为了做人上人,做过的太多伤天害理的事,弄得现在有家不能回。
若拙当时便劝过他收手,放弃现有的一切,去做个平民百姓,鱼难成试过,可是他的命早已不是自己的了,那里还掌握得了自己的命运。
“鱼夫人想如何处置”
月娘摇头,叹息道:“不知。”
“阿难咎由自取,现在是凶多吉少,若是他去了,无论正反,那些人必定要搜查鱼家,若是不见这些账本,他们又怎会善罢甘休终有一日,会找到你二人的。”
若拙道长叹息说道,一面恪守正义的他,希望恶贯满盈的鱼难成能够伏法,一面满怀舐犊之情的他又盼望鱼难成能劫后余生,改过自新。
金陵,臬司衙门。
那些穿草鞋的大汉全换上了斗牛服。从牢狱中将今天带回来的老人家提审。身旁摆放着十八般刑具,那面如冠玉的的白衣公子俯对那年龄最长的大汉说道:“林楠,父皇的脾气您是知道的。”说话时,一瞥身旁灰衫人站着听审,意味深长地一笑。
与白衣公子坐在一桌的那人叫做林楠,他与其他大汉不同,他身上穿着的是一件飞鱼服,比斗牛服更高一级。
林楠抱手领命:“属下明白。”
敬灵帝虽然不过问朝政,一心想做个神仙,可他毕竟是皇帝,还将天下人全看作自己的子民。这些年来,敬灵帝几次三番大赦天下,就连秋后问斩之人,在牢中有悔过之心的,敬灵帝也会酌情减轻处罚。
动用刑罚审讯犯人的事要是传到敬灵帝耳中,他们也是也是要被斥责的。
林楠搬来一把椅子坐下,示意手下人也给老人家搬一把椅子,手下人那老人家瘫在椅子上,林楠见老人家口唇发干脱皮,便命手下兄弟给老人家送上一碗茶。老人家双手捧过茶来,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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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童发承师亲手束
“司礼监派的,李麟的干爹是杨端,再往上,杨端的干爹是父皇身边的黄保,本王也不好驳黄保的面子,司礼监想插手樱花内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这个事,父皇很是看重的,派宫里的人来,也情有可原。”白衣公子裕王说道。“最怕和这些公公打交道了。”林楠有些气愤,李麟年纪轻轻,又非皇亲国戚,靠着谄媚权贵的手段很快便能和他这些个为敬灵帝办事多年,忠心耿耿,一丝不苟,风里来雨里去的人平起平坐。
裕王摆摆手,示意林楠小点声,李麟是司礼监派来的人,裕王也吃罪不起。再说,司礼监和鱼难成有瓜葛,他们派李麟来也因做贼心虚罢了。
“既来之则安之吧。”
不争观,归根院。
月娘忧思地抚着手中的账本,忧心忡忡。若拙道长说鱼难成是咎由自取,她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可他毕竟是自己的丈夫,情理纠缠于心。
“月娘生来卑贱,若没有鱼先生,月娘哪里会过上这人过的日子我死了倒是无妨,就怕连累了菀青,她是鱼先生唯一的血脉,她要活下去,月娘才对得起他的恩情。”
若拙道长惊讶地问道:“难道你要交出去”
月娘点头,面容依旧平静,说道:“只有尘埃落定,他们不再追究此事,菀青才能平安。”
“月娘,这些东西,留下来难,交出去更难,即便你不骗人,又有谁会信呢”若拙道长颌首思量如何救助这母女二人。
五十年前,若拙道长率领不争观弟子下山救人,在一片倭寇掠过的焦土。他去那些还有一丝喘息的人,尽全力医治救助他没法救回这些人来的。若拙道长为他们祈福,为他们求上苍,期盼奇迹降临。
望着一个又一个他们奋力救助的人咽气。
若拙恨上苍的冷漠无情,他扔下手中的拂尘,狂奔向前,跑了一会儿,累得跪在地上,仰望苍穹时,他听见有婴儿的哭声。
他顺着声音,一对寻常夫妇,二人紧紧相拥一起,背上千穿百孔,身体僵硬,样子奇怪,若拙道长跪下身看去,二人怀中有一个还活着的婴儿,他发出微弱的哭泣声。后来,若拙道长将这个婴儿带回不争观,悉心照料,取道名阿难。
至于鱼难成的鱼姓,不过是若拙的原来的姓氏罢了,这鱼难成是若拙道长的徒弟也说得上是养子。当年阿难不想留在不争观忍受清规戒律,非要下山去闯出一番天地,若拙劝过却无果,给他取名鱼难成,便是想他出去之后一事无成,能回来继承自己的衣钵。
可如今,若拙道长也只能期盼阿难能获得上天怜惜,留下一命,来与家人团聚。
若拙道长安排月娘与鱼菀青在不争观客舍中住下,平日也叫她们不要接触旁人,一应饮食皆由阿让送过去。母女二人就这样等待鱼难成的消息。而若拙道长并未收下鱼菀青为徒弟,不争观建立到如今还未收过女弟子,他不敢开这个头。
其实若拙道长也是担忧,鱼难成若是出事,他作为鱼难成的师父一定会被牵连,收下鱼菀青做徒弟,鱼菀青身份一旦暴露,便坐实了若拙道长知情人的身份,不能让不争观上下这么些无辜之人跟着遭殃。
鱼菀青在客舍里白天看书,月娘在她身旁一个劲儿地坐着针线,给她缝衣服。鱼菀青念书累了,手托腮地望着月娘,见月娘给自己的做的衣衫都很大。她嘟囔着:“这么大,我可怎么穿”
“等我家菀青长大了穿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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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嘉荫凋
黄保在敬灵帝还是王爷时就在身边伺候的人了,可以服侍皇帝四十多年,自然老练城府,练就了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他这个人从来不在人前表现出他的倾向,没有人可以在他毫无血色,苍白无力的面孔上,看出他背后敬灵帝的意向。
徐慎立即回答说:“黄公公说得是,按照日期算来,三日之内,必定可以送到北境。”徐慎这句“三日之内”,说得好像这件事徐慎很清楚,亲自参与了似的。
黄保假意不懂,笑着扯开话题,将徐慎说的那句话淹过去:“若是给太子,那边关的燃眉之急倒是可以缓一缓了,可是鱼难成这么做,可是不合法度,这可怎么办”
李复上前一步,说道:“鱼难成此举虽不合法度,可是他此举,乃是为国为民,在下以为,此事要请示陛下,对鱼难成的处置,要酌情宽大处理。”
钱子穆上反问李复道:“若是今后有人如此效法,该当如何”
李复辩解说:“这是内阁向他借的军饷!”
龚光杰虽然年迈,寡言少语,可是李复这话一出,他按耐不住,自然便是要为自己洗脱污名的。
“李大人,话可能乱讲的!你说朝廷向他借的粮,可粮呢借据呢到户部手里了吗户部问他借,可鱼难成不借给朝廷,反而一声招呼都不打,私自去派发,这些粮,它们与内阁有关系吗”
坐在一旁的武英殿大学士余拱直言道:“太子八百里急件入京,催促粮之事,可为何这鱼难成早早准备好了粮,你户部没有收到”
钱子穆立马反击:“底下的人一直都说这鱼难成没有将粮借来呀难道鱼难成直接把粮送去了兵部和枢密院”
余拱和李复二人面容露出怒气,一旁的林良辉伸手拦住了他二人,示意他们不要再吵了。同朝为官,不要弄得太难看。林良辉和余拱不属于任何派系,本就是随堂听之地。太子一派,在内阁中只有徐慎与李复二人,比较起祺王一派的四人,太子确实弱了一点。
至于朝中重臣为何扶保祺王幼清原因便是七皇子的母族因为十三年前的构陷忠良一事,甄氏满门。这些缘故,造就如今祺王母族中没有身居高位之人,许多人看中了便是祺王现如今年幼又得宠,若是将来祺王继承大统,那他们便是祺王可以仰仗的亲信。
反观仁清太子之母,乃是当今皇后,皇后又是吏部尚书赵瑾明的嫡女,太子是赵瑾明的外孙,哪里有不帮的道理徐慎与李复是赵瑾明的学生,自然与赵瑾明站在一边。吏部尚书虽然只是正三品,其权利在朝中很大,寒门子弟多数投靠在太子一边。
刑部尚书孙浩誉在一旁喝了半天的茶,听得同僚嚷嚷起来,便插话道:“总之,鱼难成私自派饷这件事都还只是猜测,这件事我们无凭无据,不好妄下定论,将观其变吧。”
黄保压着声音说道:“无论鱼难成的是何居心,欲意何为,都还不明了,我们都只能是猜测,一切还需看太子那边的消息了。”
黄保此话点到为止,他是皇帝的人,派系之争,他不愿涉及,也不愿派系的争斗涉及到国家的安危。说话时,他那枯槁的脸庞中,一对明目,打量着身旁的自己的干儿子吴庆。
吴庆冷冷地露出一丝笑来。
吴庆是司礼监的四位秉笔太监之一,他接过话来道:“司礼监是为宫里办事的,只要对主子万岁爷好的,便是好的。万岁爷心善,
第十四章 朝雾未晴
“主子,奴才知道错了,不该把李麟弄到樱花内卫里头去,奴才这就写信,叫他回来请罪。”黄保避重就轻,他派出李麟那一刻敬灵帝就确定黄保背着自己做了些不光彩的事。
敬灵帝乜他一眼,“罢了,去都去了,有个人替朕看着德清也好。”
“是。”黄保更加惶恐不安。
“你跟着朕,大半辈子都过来了,有些事,朕之道你难,可该收手的时候就该抽手。黄保,你是朕最亲近的人,你得体恤朕,朕身边也得要个能说话知冷暖的人,你可不能离朕而去。”敬灵帝语重心长地归劝黄保。黄保是他幼年时便跟在身边伺候的人了,没人比他陪伴敬灵帝更久,更贴心的了。黄保抹着眼泪,叩首:“谢主隆恩。”
“起来吧,地上凉,你那老寒腿,禁不住的。”敬灵帝转过身去,给三清上香。
敬灵帝生活简朴,四季衣裳总共也不过十来套,他穿得衣裳多数都已经有年头了,旧衣贴身。敬灵帝身上这件道袍,还是去年太子妃送的寿礼。上头的仙鹤图是她在孕中,焚香沐浴之后,满怀虔诚之心一针一线绣的,敬灵帝极为喜爱这件道袍,常穿它。
内阁会议散去之后,徐慎和李复并未回家去,而是前往吏部尚书赵瑾明的府邸,二人将内阁中是事情告知赵瑾明。
“这件事,文贞那边怎么一点消息都给我”赵谨明深情凝重,顿了顿,他道:“莫不是他也参与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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