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双谐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三天两觉
“嗯?”朱杝闻言,先是犹豫了一下,但因为孙、黄、令狐三人的行为确实激起了他的好奇心,所以他略一思忖,还是准了,“好吧,你过来。”
黄东来得令,便在老总管和侍卫们灼灼的目光下一路屁颠儿屁颠儿地来到了朱杝身边,俯身耳语了几句。
在那几秒之间,韩谕自然也是万分紧张地观察着皇上的表情变化。
从韩大人的视角看去,他只见得……朱杝从面带疑虑,忽然就快进到了两眼圆整、微微皱眉,口中还“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儿,而那之后,朱杝又好似露出了一种快要笑出来的表情,看了看孙亦谐,看完后,他又迅速地变得面若寒霜,转头捩了韩谕一眼。
这一眼,可把韩谕的魂儿都给吓得快脱了壳了。
“到底怎么回事?他说什么?这……为什么?”都不用等皇上说话,韩谕便已知道,自己的情况不太妙。
可他始终想不明白,对方的翻盘点究竟在哪儿,居然有那么关键性的东西被自己漏算了嘛?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府上早就有对方的卧底,也许“庶爷”的势力早已渗透到了他的身边?
“韩卿。”片刻后,待黄东来走回了原位,朱杝也思索了一下,方才开口叫了韩谕一声。
而这一声的语气,已显得很冷,完全没有了此前的亲切。
“臣……在。”此刻的韩谕脸都已经白了,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你先回去吧,此事朕稍后便有定夺。”朱杝接道。
“臣……遵旨。”韩谕做贼心虚啊,他这会儿是一句话都不敢多问,一个字都不敢多说,赶紧从椅子上滚了下来,行了个叩拜大礼,然后蔫儿了一样就退了出去。
没成想,他这一去啊,便要引出那——韩学士三更求鬼神,玄枵鼠残夜降因果。
盖世双谐 第五十六章 布阵
月下,湖畔。
韩谕神色怅然地走着。
他一路行到湖边,望着湖水,伫立良久。
但终究还是没有向前迈出那一步。
他来的时候,是想着要去死的,但死到临头,他却又退缩了。
然后他便蹲下,哭了。
哭得满脸是泪。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只纤细白净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公子。”一个温柔的、女人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韩谕闻声愣了愣,稍微抹了把眼泪,才回过头去。
接着,他便看到了一名身着橘红色外衣,长发披肩的美丽女子。
此女虽未施脂粉,不簪钗环,却也照样美得不可方物,就好似那天上仙子,不沾半点人世间的风尘之气。
“姑娘……你……”韩谕稍微迟疑了一下,刚要开口问对方些什么。
突然!眼前这个女人的脸,竟开始变化……
她的双眼,开始流血。
红得发黑的血,涌出眼眶,滑过其白腻的脸庞。
她那张绝美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满脸的毛,一种和她身上衣服的颜色非常接近的鬃毛。
最后干脆连她的整个脑袋都逐渐变形,变成了尖嘴长耳的兽形……
“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
当韩谕回过神时,这个狐狸头的女人已经用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并扯着尖利的嗓子不断冲他喊着这句话。
“呃——啊……”
在一阵快要窒息的感觉中,韩谕惊醒了。
醒来的那一刻,他只觉满身是汗,咽喉发紧,心跳也快如奔马。
惊魂未定、头脑昏沉的他,花了将近两分钟才渐渐平复了下来。
然后他看了看周围,这才想起……自己离宫回到家后,因为过于忧虑和恐惧,故没有就寝,而是跑到了书房来,秉烛夜思。
他想要搞清楚,自己今晚到底是哪里出了疏漏,更想要搞清楚……接下来皇帝会怎么处置自己。
谁料,在这思考的过程中,他竟不知不觉就伏在书桉上睡着了。
当然,因为脑子里有事儿,其实他睡得不算久、更不算沉。
刚才的那个噩梦,韩谕曾经也做过……且不止一次。
二十六年前,韩谕为了自己能“平步青云”而向观珩子出卖玉尾大仙后,有将近一年左右,经常都会梦到这个情景。
在梦里,韩谕总是会回到当年的洞庭湖畔,并再次见到那个好心帮助了他的狐妖……可每一次的结局,都是对方变化成一种恐怖的模样来向他索命。
这个梦确实曾困扰过韩谕一段日子,但那日子……早已远去了。
如果说被玉尾大仙接济时的韩谕,是一个善良正直的寒门子弟,而出卖玉尾大仙时的韩谕,是一个逐渐被官场所染,但还算良心未泯,知道后悔和愧疚的人。
那么,现在的韩谕,早就是一个除了自己的野心之外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了。
家人、学生、同僚、太子、皇帝……在他看来,没有一个是不可抛弃的,这些人的重要性,都只跟他们的“利用价值”挂钩。
因此,今夜突然又梦见玉尾大仙索命的韩谕,醒来后并没有因梦中之事重新唤起什么“对自己的恩将仇报行为感到愧悔”的情绪。
他也丝毫没有想过:或许,这个梦,是上天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一次启示……是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在告诉他——善恶有报,回头是岸。
如果韩谕能通过这个梦,多少寻回一些年轻时尚未泯尽的良知,及时收手,也许他就还有活路。
毕竟当年主要的问题还是出在那观珩子身上,韩谕也是被连蒙带唬最后没能招架住才把玉尾供出去的。
如今玉尾大仙已应了她那“名大欺命”的劫数,丢了大半的道行;观珩子也被“太皞宗”的人给废了,且之后还有双谐的劫要应呢……
他韩谕的这点事儿吧,倘若他本人能诚心悔过,也许日后还会有某种机缘,让他能通过某件事赎了自己这恩将仇报之罪,玉尾没准也能借着原谅他的这个契机顺利得道。
可惜啊,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what if...》,有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假设和拓展得完的。
眼下,韩谕不但没朝“赎罪”、“收手”那方面想,反而还因为这个梦,得到了另一种启发。
他觉得:这个梦是不是在告诉我……目前的这种绝境,就只有鬼神才能救我了?
正所谓病急乱投医啊,韩谕越想越觉得合理,随即就唤来了在屋外站岗的家丁,让他们重新掌上灯(之前韩谕睡着后房间里的烛火都已经烧完了,这会儿屋里是黑的),又吩咐家丁们去取来黄纸、香烛、铜钱、朱砂若干,他这就要在书房中“请神”了。
看到这儿可能要奇怪了,韩大人他还会这手?
害,其实他并不会,他只是“试试”。
当然了,假如他光有上述的那几样东西,自是试都不用试的,他自己都知道没戏。
韩谕之所以有自信去尝试“请神”,是因为这书房里还有一件很关键的东西——当年观珩子留下的一个玉佩。
此处咱们书中暗表:这块玉佩呢,实际上就是个普通玉佩,并不是什么法宝,甚至都不值几个钱。
只是观珩子当初诓骗了韩谕之后,为了让“戏”显得更真一点,便留下了这块玉佩给韩谕,说什么……“假如十年之内你没有飞黄腾达,你可以凭这个找我算账,但假如今后你确是位极人臣了,这便是老道押在你这儿的信物,我来取回它的时候,就是轮到你报恩的时候了。”
放完这屁,观珩子就熘了,压根儿也没提万一对方没能飞黄腾达的话该“怎么使用”这个玉佩找他算账;韩谕当时也是懵的,没去追问,于是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
后来观珩子的恶行败露,眼瞅着要被老道们干掉的时候,也是死命地求饶,发下毒誓绝不会再去找韩谕索要什么,并强调那玉尾也还没死,自己还没铸下什么不可挽回的大错……由此才保下了性命,落了个道行尽失、逐出师门的惩罚。
到此为止呢,其实韩谕手上这个玉佩,就已经完全变成废品了,他直接扔了都行。
但在韩大人的视角里,自己在出卖玉尾大仙后没过几年就开始官运亨通,那他自然觉得这就是观珩子实现了两人间的交易所致,故他对观珩子的能耐深信不疑,把这个玉佩也当成了仙家留下的宝物好生保存,只不过……他内心确是不希望对方有一天来找他“报恩”的。
今夜,绝望中想起了求神拜鬼的韩谕,也是通过方才的梦,联想到了那位“观珩子大仙”,这才拿出了这最后的“救命稻草”。
尽管这玉佩毛用没有,但韩谕坚定地认为这是一件有法力的东西,只要借助这个整点活,兴许就能联系上观珩子,或者联系上别的某位仙长也成……总之比他坐以待毙要强。
一句话,甭管成不成,试试总行吧?
于是,韩大人在下人们拿来了那些“请神”所需的材料后,便将下人们统统支了出去,并下令让他们远离书房,不许靠近偷听,且甭管听见什么看见什么,都不许进来……等完事儿了老爷我自己会出去的。
交代完了,韩谕在门口亲自确认了下人们都已离开并走远后,便折返回屋内,开始“布阵”。
韩大人虽不通奇门八卦、道术仙法,但对《三易》还是略有涉猎,在纸上画个八卦阵啥的还是会的,所以他按照自己小时候在村儿里看江湖术士街头表演的印象,自己在黄纸上用朱砂磨的墨画下了一个八卦阵,并在八个卦上各摆了一个铜钱,“阵”的东西南北再各点一根蜡烛,北面又放一香炉,插上了三支香,最后再把那破玉佩放到阵中作为阵眼。
您别看这点事好像不多,弄这么一番儿可把韩谕这养尊处优多年的身体累得够呛。
他布好阵又稍微歇了几分钟,才来到阵前,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来显灵啊~”
列位……
在这个平行宇宙,饭可以乱吃,阵可不能乱摆,那咒……更不能乱念啊。
别看那些江湖神棍是装神弄鬼、街头卖艺,他们也都知道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干,嘴里念的东西也都是故意不清不楚,让人听不明白的……
你韩谕倒好,中元前夕,夜半子时,又是死肖汇聚京师之际,独自在书房之中搞这些……关键你这阵里有很多设置都“不对”啊。
这就跟有的人明明不懂电脑还特喜欢diy、调这调那,调到最后搞得几万块的电脑天天死机一样……乱搞是要出事的啊。
果然,韩谕这么一搞,非但没招来自己想求的“神仙”,还招来了另一些东西……
…………
一个时辰前,皇宫。
咱们知道,朱杝是一个比较负责的皇帝,所以当他得知孙哥是“文盲”这事儿之后,虽然他结合自己此前的观察、推理,已经对“韩谕构陷孙亦谐”这个结论有了八九成把握,但他依然没有当场把韩谕怎么样,只是让韩谕先回去,随后便跟留下的双谐以及令狐翔就“孙亦谐是文盲”这个问题进行了再三的求证。
结果呢,他花了半个时辰,发现这位他刚册封不久的“护国天师”不单单是文盲,很可能还虚伪、弱智、路痴、健忘、胆小好色、贪生怕死、卑鄙无耻……那负面属性可谓是罄竹难书啊。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人、以及黄东来、令狐翔,包括其他和他们的一路的人,的确都是忠臣,他们的首要目的就是解决十三死肖的危机,和韩谕这种永远把个人利益、党争、权斗……放在第一位的人比起来,这些江湖小子反而更值得信任。
所以今夜过后,朱杝对这混元星际门一众反而是更加放心了。
长话短说,和皇上聊完,孙、黄、令狐三人便在几名太监和禁军的陪同下准备出宫回驿馆。
巧了,走到半路,正遇上同样要回驿馆去的不动子,四人便走到了一处。
黄东来还问呢:“师伯,这一整天没见你了,你跟国师在这皇宫里都忙点儿啥呢?”
“布阵呗。”不动子也没啥好隐瞒的,直接回道。
“啊?”黄东来当即疑道,“皇宫这么大,您二位这从何布起啊?难不成你们是打算在中元节前于皇城内布几百个阵?”
不动子闻言,摆了摆手,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就一个。”
“哦?摆在哪儿啊?”黄东来想当然地问道。
不动子又是摇头:“不用‘摆’,‘阵’本来就在那儿,我等只需以器布之、以术启之、以人御之……”
“本来就在……”黄东来还是不解,喃喃念道。
孙亦谐这时倒是反应过来了:“喔尻~难道说……这紫禁城本身的建筑布局就是按照某种阵法的样式来的?”
“不错。”不动子点点头,“三百年前,此城兴建之时,当时就有高人考虑到了或许某天会发生今时今日这样的大劫,故有此一着。”
“靠,那咱不是已经赢了?”黄东来道,“一座城那么大的阵,任他什么死肖来了也得死啊。”
“唉……”不动子叹了口气,“东来啊,我们修道之人,心中要知八个字,你可知是哪八个?”
黄东来想了想,脑中蹦出的第一句话就是一部他看过的老电影的台词:“师伯,是不是……‘浩然天地,正气长存’?”
不动子听罢,居然笑了,随即马上回了句:“不,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啊?”黄东来被这话一怼,当时就想吐槽“那咱还修个毛的道,修脚去吧”。
但他终究没敢在不动子面前说出口。
“你记住我说的这八个字,才能活得久一点。”不动子道,“至于你说的那八个,讲给外人听听就行了,咱自己要是整天挂嘴边,怕是活不到修成正果那一天呐。”
他们正这么走着、聊着,忽然……
“嗯?”不动子也不知是察觉了什么,兀自停下脚步,眉头一皱,接着便快速抬手掐指,算完了就转头问了旁边的人一句,“现在是什么时辰?”
一旁的几名禁军太监也都被他问得一愣,不过他们作为当值人员,对时间还是比较敏感的,愣了几秒后还是很快地答道:“回天师,应是子时了。”
盖世双谐 第五十七章 戏弄
子时,少师府。
韩谕那似是而非的“请神仪式”已进入了高潮。
从开始到现在,韩大人嘴里念的咒可说是越来越杂,他从一开始呼叫太上老君,渐渐转变成了找玉皇大帝、如来佛祖,再往后什么龙王、猪八戒、乃至黄大仙都试着念了。
在这个过程中呢,他除了保持双手合十之外,还故意翻着白眼、摇头晃脑,仿佛让自己处于这种跳大神一般的恍忽状态就能更容易见到鬼神。
就这样,又过了一时半刻,屋里……还真起了变化。
“恍忽”中,韩谕以余光看到,他周遭的烛火火光竟开始变色,从明黄渐渐变成了浅青,继而又化为幽幽的蓝色。
且非但是颜色变了,那烛火的光晕也在扩散着,越扩越大,直至韩谕的视线中尽布蓝色的幽光。
而这时,他也感觉到了:那扩散后的光,笼罩在身上时,并没有火的温暖,相反……带来的是寒意。
“这是成了吧?”韩谕心中默念一句,觉得应该是差不多了,便勐然睁大了眼睛,停止念咒,抬头看向周围。
这一看呢,就将他惊得一个激灵。
“啊?”韩谕定睛观瞧,便发现自己此时已然不在书房之中了,而是跪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这个房间呈八角形,墙壁以白色的石头砌成,梁柱、地面、天花板则都是木制;房间里没有门窗,不过中间有一个可以向上去楼梯;这屋内的光源,皆来自墙边的几个烛台,而烛台上燃烧着的,都是发出蓝色火光的蜡烛。
“有……有人吗?”短暂的沉默后,稍稍恢复了几分冷静的韩谕用颤抖的、也并不算很高的声音,开口问了一声。
结果,他这一嗓子,却在这诡异的环境中激起了阵阵的回响,且大部分的声音都通过房间中间的楼梯口向上方层层攀去。
以这回声判断,韩谕所处的这个空间,似乎是一座八角形的“塔”,而通过中间的楼梯便可以一路去到塔顶。
“有没有人呐?”韩谕随即又重复唤了几次。
但每一次他都只能听到自己的回声,并没有人、或是其他什么东西回应他。
见状,韩谕又迟疑了一会儿,最终他还是鼓起了勇气,准备走楼梯上去探一探。
下定决心后,韩谕便走到墙边,试图从烛台上取一根蜡烛下来,拿在手中照明,毕竟他也不知道上面的那一层是不是也有灯火。
“嘶——啊!”捏住蜡烛的那一瞬,韩谕咧嘴叫出了声来,并本能地缩回了手。
原来,是那蜡烛的烛身,摸上去竟像冰一样冷。
当然,对现在的韩谕来说,这种程度的“怪事”已不足以让他惊叹太久,数秒后,他只是搓了搓手,然后就抖开了衣袖,隔着袖子的布料重新用手拿起了那蜡烛。
虽然这样手指还是会感觉到冷,但已可以忍受。
取到了能照明的东西,韩谕便用右手将蜡烛举在身前,转身朝楼上行去。
此处得提一句,举着蜡烛走路,和提着灯笼走路,是有点不一样的:因为蜡烛没有灯罩的保护,所以人举着蜡烛走路时,得用上两只手,即一只手举蜡烛,另一只手则作为屏障护一下烛火,否则你稍微走得快一些,或者赶巧不巧地遇上一阵迎面风,这蜡烛说熄就熄。
但眼下这座塔呢,情况比较特殊——它没有门窗,塔里连一丝风都没有。
因此,即便韩谕只用一只手举着蜡烛往前走,也是没问题的。
韩大人也想好了,可以利用这点,让左右手轮流隔着袖子举蜡烛,以防止一只手举太久手指被冻僵。
伊——伊——伊——
很快,韩谕就踩着那大概是因为轻微腐烂而作响的木楼梯,来到了这八角塔的第二层。
他的头刚高过第二层的地板,就看到……这层有人,还不止一个。
但见,这层有五六道人影,或立或跪,聚在远离楼梯口的一角,且他们的面前,还影影绰绰地摆着一堆东西。
虽然韩谕心里害怕,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看看那些人到底是在搞什么名堂。
一步,一步……
韩谕举着蜡烛缓步靠近,走近几分时,他便看分明了,那五六人,个个儿都披麻戴孝,好像是在做白事,但他们面前摆的那堆东西,既不是棺材也不是法台,而是一堆瓶瓶罐罐。
瓶口小,罐口大;瓶子里装的什么他看不见,不过罐儿里装的能瞧见……是米。
尽管韩谕并不很懂,但他作为外行也能看得出,那些瓶和罐儿在地上摆放的样子,并不是随机、随意的,而是被故意摆成了某种“阵”。
就在韩谕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开口跟这几位打声招呼时……
冬——
忽然,他脚边传来一声轻响。
韩谕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自己不小心踢倒了地上的一个瓶子,而从那瓶子里流出来的,是一种接近透明的液体,可惜因为这会儿屋里的灯光是蓝色的,这让他也不好判断这液体本身是不是也带点什么颜色。
下一秒,听到瓶子倒下的声音,那五六个披麻戴孝的人几乎是同时一怔,然后,其中的一个,即离韩谕最近的那个,缓缓转过了头来。
那是个女人,一个十分年轻、漂亮的女人。
韩谕觉得她似曾相识,但他此刻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女人是谁,自己又是在哪里、什么时候见过她。
“你是……”韩谕开口,想问对方一句。
但他半句话都还没说出口呢,那女人就默默俯身,捡起了地上的另一个瓶子,递给了他。
韩谕也不知这是何意,但他还是顺手接过了瓶子。
这瓶里的液体都还在,韩谕将其放到鼻子下边儿闻了闻,顿觉一股子油香直冲他的脑门儿。
“瓶里是油,罐里是米……什么意思?”韩谕心中疑惑,脸上则用询问的表情看了看那女人。
那女人却突然开始流泪,并抬手做了个“喝”的动作。
“要我喝这油?”这下韩谕就更迷惑了。
虽说那年头穷人少油,油水的确是他这种富人权贵才能肆意享用的好东西,但也没听说有直接这样喝的呀?
想是这么想,但韩谕的手还是不自觉地又把这装油的小瓶拿到了自己的嘴前。
这一刻,他又闻了一次瓶口。
而这次,除了那异常浓烈的油香,他仿佛还闻到了一些别的气味……
那是臭味,一种腐败的恶臭,由于被更为强烈的油香掩盖住了,使他第一次乍闻没闻出来。
“啊!”终于,韩谕想到了什么,他赶紧把瓶子扔了,退后了数步。
那流泪的女人望着他,仍是面无表情,但这一刻,她那白净的脸在蓝色的灯光下,好似逐渐变得可怖起来。
接着,另外那几个披麻戴孝的人,也都转过了头,齐齐看向了韩谕。
她们都是女人,都很年轻,也都很漂亮。
韩谕觉得她们每一个都似曾相识,但却想不起任何一个的名字,也不知道她们是谁。
她们的脸,越看越可怕。
“不……不……”韩谕也不知道自己在拒绝着什么,只是反复念叨着一个“不”字,一路退回了楼梯旁,跌跌撞撞地就往塔的三层跑去。
第三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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