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痴愚实乃纯良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怪诞的表哥
“十七年!用贤良,用能臣,呕心沥血,朕等来的是什么?流寇越剿越盛,建奴越打越强,天灾越救越多。今天,朕看明白了。这天下的好坏,与阉党无关,与厂卫无关。你们文臣说他们为祸甚烈,是因为他们在与你们作对。是因为这些阉人、这些特务,他们在维护的……是朕的地位!是因为他们是朕的走狗!”
延光帝手指着卢正初,语气森然。
罗德元身体颤抖起来。
他感觉到了巨大的恐惧。
他明白,陛下现在不是在骂卢正初。
这些话,是说给郑元化听的,是说给所有的文官听的!
卞修永与孔宾对望了一眼,心中亦是骇然。
他们也明白过来,陛下现在是在与卢正初在演戏呢!
果然,卢正初伏于地上,悲声道:“臣,有罪。”
延光帝冷笑道:“这些年来,朕弃用太平司与东厂,如自斩爪牙、自剜双目。太平司朕不用,你们文官却在用……”
他目光在殿中巡视了一会,突然指着王笑,道:“你们……用它来捉朕的女婿?用它来对付朕的亲族!好啊,这就是朕忠心耿耿的好臣子!”
王笑被他指名道姓的称作自己的亲族,颇有些涩然起来。
别人却没有这样的闲心。
延光帝一声大喝,群臣皆是低下头,不敢说话。
金黄色的帷幔晃晃荡荡,烛光便随着帷影轻轻摆动起来。
“好臣子”的回音在殿中回荡着。
突然其来的安静让王笑有些不适。
今天这个事,他大概也是看明白了:郑元化和左经纶暂时是一边的,要打击卢正初一党。皇帝表面上是裁判,背地里却是支持卢正初。
卢正初与皇帝在朝堂上弄不过对方。于是就想使阴招,找特务组织来帮忙,实现对郑元化与左经纶的降维打击。
而自己,则是一个理由。
既可以是郑元化这边打击卢正初的理由,也可以是卢正初这边请出特务组织的理由。
想到这里,王笑忽然看到卢正初回头看了自己一眼。
老头目光里的意思很明显——轮到你上了。
王笑咬了咬牙,忽然开口道:“草民,恳请陛下重用太平司,再开东厂……”
我非痴愚实乃纯良 第92章 大奸佞
王笑一句话出口,大殿上静了一下。
抛开“草民请陛下如何”这样稀奇古怪的论述方式不说,这句话本身,也着实能让殿里所有人都呆住。
延光帝似乎松了一口气。
他目光落在王笑身上,只见这个孩子脸上带着迷茫与乖巧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有些单纯善良。
确实是个耿直的孩子啊,让他说什么就说什么。
想来淳宁嫁给他,过得总不会委屈……
下一刻,他想到太平司与东厂尽在掌握的情景,心中不免有些兴奋起来。
以前,先帝是被人骂作‘昏君’的,他在位时,阉党当权、东厂如虎狼横行,天下苦之久矣。
自己即位之初,除权阉、封东厂、罢太平司指挥使,赢得一片叫好。接着裁撤宫中用度,重用郑元化、卢正初,世人有口皆颂,道自己是旷世明君。
结果呢?自己只是成了这些文官嘴里的明君。
这些文官,贪赃枉法者有之、阳奉阴违者有之、刚愎自用者有之,竟还敢以祖制、以法度、以明君之道来约束自己。
大楚之中兴遥遥无期,局势日愈糜烂……自己才明白,士大夫治国也不过如此。
“卢正初说得对啊,朕不该作文人笔杆子里的明君,朕应该是百姓的明君。从今以后,朕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独断乾坤!”
钱承运将脸埋在地上,一时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害怕。
卢正初没有对付自己的意思,陛下也不想追究自己污蔑王笑一事。作为交换,自己得支持他们重开东厂,该还是不该呢?
背叛了左阁老不说,这种事,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但,一旦东厂重开,卢次辅就今非昔比了……
梅景胜所思却与钱承运完全相反。
他本来一直是支持卢正初的。
但他没想到,卢正初是这样的小人、叛徒。
卢正初今天的举动,是背叛了整个文官集团,若自己不站出来指责他,必将会成为众矢之的……
冷汗从梅景胜与钱承运额头上涔涔流下。
第一个站出来的却是罗德元。
“王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竖子,你还没尚公主,就要成为这天下最大的奸佞之臣吗?”
罗德元气得一张脸涨得通红,愤声又骂道:“重用太平司?重开东厂?你知道他们是什么吗?番子、阉党,恶贯满盈的虎狼之辈,臭名昭著的洪水猛兽!上至百官,下至黎民,皆在其窥探之下,稍有拂逆,便家毁人亡,使天下之人畏之如虎,使江山社稷乌烟瘴气……”
“你这就是偏见了。”王笑道。
相比罗德元,他的声音就平静得多。
“你说都察院御史是祖制,是好政策。那这个太平司、东厂,也是祖制,怎么就恶贯满盈了?”
罗德元急道:“那能一样吗?!”
王笑道:“你们读书人一张嘴,好坏都由你们说,天下哪有这样的事?是好是坏,总是该由陛下来裁定的。再说了,你不要整天阉党阉党的,你们读书人里有好人坏人,人家……公公里也有好人坏人,你不要老是带着偏见的眼光看人……”
殿上包括王芳在内的几个太监,纷纷转头看了王笑一眼,忽然都觉得有些感动。
竟还有能听到人当着文官的面说阉人是好人的一天。
“你这个奸佞!”罗德元气极,破口大骂道:“陛下登基十数年来,励精图治创下的大好局面,岂可因你一家之言毁与一旦。”
“大好局面?怕只是你们个别人的大好局面吧。”王笑嘟囔了一声。
“你们……你们倒是说句话啊。”罗德元急道:“卞大人、钱大人,你们劝劝陛下,司厂一开,这天下可就要大坏了……”
卞修永与钱承运将头埋得更低。
一会之后,终究只有礼部尚书梅景胜站了出来。
这件事,对梅景胜而言其实是有些艰难的。
他是卢正初一党,今日站出来,以后便要与往日的‘同党们’决裂了。
但,道之所向,吾之所往矣。
“陛下,臣知道陛下的难处。”梅景胜老目含泪,开口道:“臣与郑首辅亦有政见不同,但政见不同可以相谈相论,开东厂、用番司之举却绝非良策!以虎狼之道治国,则国必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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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此时,陛下已处置了王芳。”
左经纶眯了眯眼,看着折奏上的文字,心思却不在折奏上。
他喜欢把折奏带回家,让宋礼帮忙参详。
宋礼也喜欢做这件事。
以布衣之身,左右天下大事——这种感觉,让他每每感到心神颤栗。
此时左经纶说起宫中之事,宋礼便合上手中的折奏,沉吟了一会,说道:“只要王芳一去,卢昆山便再无翻盘的可能。今上在位之年,阁老只要能进晋次辅,也就足够了。”
左经纶点点头,抚须叹道:“想必卢昆山也没想到,老夫的目标其实是下一朝。本来不想对付他,他自己却要送上来。”
宋礼冷笑道:“是也不急着对付他,但他想开东厂,这绝不允许。”
“呵,小人一个。”左经纶讽道:“他与郑元化不过是政见不同,却想蛊惑陛下开厂司。这样的人,也敢称自己读圣贤书。还多亏宋先生妙策,今日除了王芳这个阉贼。化一场危机于无形……”
宋礼自矜一笑,淡淡道:“学生虽是白丁,能为天下百姓做下力所能及之事,自是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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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上。
梅景胜双目含泪、长须微颤,几乎就要说动延光帝了。
延光帝看着面前这个老臣,一时也有些动容。
他知道梅景胜的为人。
能力如何不提,这个礼部尚书的人品确实高洁,算是这朝中为数不多的坦荡忠臣。
延光帝回想起即位以来自己所做的一切,多少含辛茹苦才换来史书上记载的那些好名声。若今日真的一意孤行,便是十数载的经营皆要毁于一旦。
为了与郑元化置一时之气,何必呢?
耳旁又听梅景胜苦口婆心地说道:“老臣以往一惯是支持卢次辅之政见的……但今日,臣必须说一句,卢正初此贼,包藏祸心!表面上道貌岸然,口口声声为陛下计,却是为了一己之私欲,排挤政敌,实祸乱天下之奸佞!”
一句话入耳,跪在地上的卢正初身子一颤。
他却依然俯于地上,一言不发。
昔日同仇敌恺的挚友一朝反目,还能再说什么呢?
卞修永也终于颤声道:“臣请陛下三思!”
“臣请陛下三思!”罗德元、孔宾悲声道。
延光帝呆立了一会儿。
他知道,要想开东厂、用太平司,只有这一夜的机会。
这是卢正初利用王笑案给自己挣得的唯一的机会。
但,梅景胜刚才的一席话确实触动到了自己……
延光帝的目光在殿中梭巡了一圈。
所有人都跪在那低着头。
唯有王笑抬起头,与他对视了一眼,复而又低下头去。
延光帝的目光缓缓转开,又落在陈圆圆身上。
那女子俯在那,如一朵绽开的白莲,美得让人窒息。
这一刻,延光帝忽然想到,若是自己纳了她,怕是御史们的奏书就能把自己活埋吧。
如此想着,他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却是王笑轻声嘟囔了一句:“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我非痴愚实乃纯良 第93章 为什么
进宫前,王笑问过卢正初为什么要让皇帝开东厂、重用太平司?
当时卢正初笑了笑,道:“依旧是从《三国演义》中来说吧,第四十三回,鲁肃劝孙权曰‘众人皆可降曹操,唯主公不可降操’,你可知何意?”
王笑道:“臣子降了曹操还是当臣子,君主投降了,却不会有好下场。”
卢正初点头道:“如今我楚朝之时局,万一有一日流寇或建奴打进京城来。到时候,这满朝所谓忠心耿耿的官员们,仗义死节者能有几人?而陛下又何去何从?”
王笑默然。
卢正初苦笑道:“别人若说老夫今日所为是为一己之私,那便当老夫是奸佞罢了。但如果局势真到了最坏的那一步,老夫想来想去,能忠心保护陛下的,却是那些我们文人一向看不起的番子、阉人。
依老夫估计,二十年内,也许哪天京城就破了。但只要陛下或储君在,大楚的气数就还在。文官哪里都有,北直隶有,南直隶也有,如果天子真有南巡的一天,身边总得有些鹰犬,否则必被人架空……”
卢正初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叹息:“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便是老夫劝陛下重用厂司的初衷。说来说去,不过是‘乱世用重典’五个字,乱世将临啊……”
乱世将临?
听了这一席话,王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帮卢正初做这一件事。
一方面为了救大哥,另一方面却也是心有所感。
若是别人,大抵上是会说卢正初危言耸听的。
但王笑却知道他所言非虚,心中极有些叹服。
——不愧是老奸巨滑的辅国重臣,一双老眼看问题实在是准。
原本的历史上,明朝灭亡,崇祯帝自谧前那一句‘皆诸臣误朕’,仿佛在王笑脑海中回答了卢正初那一句‘仗义死节者能有几人?’而当崇祯吊死在那棵歪脖子树上,最后随他去的,也只有身边那个名叫王承恩的太监。
陛下身边总得有些鹰犬——卢正初一语成谶啊。
哪怕当下王笑其实并不能分辩出延光朝的这些大臣到底是忠还是奸,但他决定相信卢正初一回。
这时候他并没有想过,自己会因为今夜之事成为士林指责的大奸大恶之徒,从此臭名昭著……
当然,他也不冤。
延光帝确实是被他说动的。
今夜的事说出去其实很简单:刑部左侍郎钱承运冤告准附马王笑,并串联太司平拿人。帝怒,传旨整顿太平司,重开东厂以监察太平司。
所有的谋划、算计至此,便导向了这样一个结果。
延光帝与卢正初的动作极快,两道中旨连夜传出宫去,一道是将太平司指挥使换了人,另一道便是重开东缉事厂。
跪在那嚎陶大哭的王芳脸上泪痕犹在,却已然摇身一变,成了可止小儿夜啼的凶神恶煞之辈——东厂提督。
万事俱备,两道中旨一盖章,事情便尘埃落定。
这一刻,卢正初安安静静跪于大殿之上,也不知在想什么。或许是在与自己的一世清名告别。
梅景胜仿若心死,缓慢而郑重地摘下了头上的官帽,悲声道:“臣,乞骸骨。”
这是要告老还乡了。
延光帝愣了一愣,开口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不知如何去说。
君臣一场,缘份已尽。
罗德元茫然地四下看了看,只觉得这殿中,每个人都应该被自己弹劾一道。
要弹劾卞修永明哲保身,要弹劾王笑、卢正初蛊惑陛下,还要弹劾陛下独断专行……
“卢阁老留下,其它人都退下吧。”延光帝挥了挥手,还向王芳使了个眼色。
王芳一愣,随着延光帝的目光看去,只见到陈圆圆那婷婷袅袅的身影。
这位老太监便点了点头,向延光帝示意道:老奴明白了。
“老奴这个东厂提督上位的第一件事,便是为陛下将这女子留在宫中!”
这一刻,每个走出去的人心中所想各不相同。
邓景荣回味着皇宫一夜游的激动;薛高贤暗自庆幸;钱承运松了一口气;梅景胜心如槁木……
王笑走在最后,心中有些放松,又有些迷茫。
终于算是救出了大哥,还顺随见识了这楚朝的高官与皇帝是什么样的人。
也该结束这充实的一天,接下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做好去江南的计划……
但唯有一件事让他有些难以放下。
走在他身前领路的小太监一只脚已跨过了门槛。
王笑却忽然转过身,有些决然地,向皇帝走了过去。
他知道自己才刚从麻烦里走出去,也知道自己一旦再回头可能会面对更多的麻烦。
但,他就是没办法就这样走掉。
“陛下,草民还有一事。”王笑道,脸上极有些郑重。
延光帝与卢正初都是一愣。
延光帝皱了皱眉,低声训叱道:“你能有什么事?莫不是想见淳宁?年轻人不要毛毛燥燥的,急什么急……”
王笑颇有些无语。
他整理着语言,开口道:“草民昨天在刑部大牢里遇到一个人,名叫傅青主,他说山西现在有一场大鼠疫。我觉得我们应该重视起来……”
卢正初与延光帝对望了一眼,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卢正初叹道:“大灾之后往往有瘟疫,这也是无奈之事。”
王笑有些激动,道:“但这场鼠疫不一样的啊,要是不防治,可能……会死很多很多很多人……”
卢正初正色道:“你闭嘴!若不想如傅青主一样被关起来,你管好自己的嘴巴。”
“可是……”
“没有可是!”
王笑的目光在卢正初与延光帝脸上来回看了看,有些迷茫起来,喃喃道:“你们都知道?你们也都相信?那为什么不防治起来?!如果任其发展,真的会死很多很多人……甚至这京城……”
延光帝下意识地挥了挥手,显得有些不耐烦。
王笑见了他的动作,微微一愣。
“陛下……”
延光帝缓缓坐了下来,倚着榻,闭上眼,叹道:“卢次辅,你与他说吧,让他管好自己的嘴。”
王笑有些愕然。
看他们的样子,显然都是知道这件事的,那还有什么好讨论的?
卢正初沉吟了一会,向王笑缓缓说道:“傅青主,老夫这次也见了,也知道山西的情况。然而这件事,难得郑首辅、左阁老与老夫意见都一致……总而言之,朝庭管不了。”
王笑茫然道:“为什么?朝庭应该防治起来啊。”
“为什么?”卢正初反问了一句,脸上浮起自嘲的笑容来,“陛下与老夫竟与你坐谈如此浅显的问题,你好大的脸面。老夫问你,如何防治?”
“当然是要……”王笑说着,自己也是愣了一下,才想到现在毕竟不同于自己原来所处的时代,许多方法在这个封建皇朝里是行不通的,于是许多话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考虑了一会,酝酿着说道:“我们可以将有瘟疫的区域封锁起来,冻结人口的流动,甄别人群,然后集中大夫去救治。还有很多小办法,焚烧尸体、保持卫生、灭鼠拔源……这些细则我会回去想一想,总结出来写给你……”
我非痴愚实乃纯良 第94章 养不活
卢正初脸上的神色颇有些复杂起来了,摇了摇头,喟叹道:“少年识浅。封锁?如何封锁?派谁去封锁?流寇肆虏,这些年来,王自用、高迎祥、张献忠、唐中元,这些人哪一个没在朝庭大军的围追堵截中从山西进进出出?这些流寇在中原各地流窜,官兵惶惶如丧家之犬。我问你,谁来封锁?”
王笑一愣。
卢正初又道:“中原等地连续数年旱灾、蝗灾,田地里颗粒无收。一旦限制难民逃荒,这些饥肠辘辘的百姓聚在一起会发生什么你知道吗?到时候再出一个张献忠、唐中元,又当如何?让他傅青主去剿吗?”
王笑张开嘴,喃喃道:“可是……”
“可是?只你说的‘焚烧尸体’四字,一旦传出去,可知会激起怎样的阻力?世人讲究‘入土为安’,朱子曰‘祖宗虽远,祭祀不可不诚’,你若想烧人亲者,便与人之仇敌无异。”
王笑道:“那便让他们视我为仇敌好了,哪有因为无知便要那么多人一起丧命的?”
卢正初盯着王笑看了一会,目光中有隐隐的激赏,更多的却是叹息,他抚着膝盖叹道:“这还只是一小则,个中阻力艰难不是你一个无知小儿能懂的。若能防治,我们与陛下何尝不想防治?但朝庭无钱无粮,各地将领懦弱、士兵骄纵,如何防治?朝庭没有心力不谈,这件事,也不是眼下最紧要之事。”
“你们不明白这事的后果。”王笑有些焦急起来,又劝道:“你们想过没有?若是哪天鼠疫传到京城,京师三大营的兵士只要有半数染病,这楚朝的天下可就亡……”
“住口!”卢正初猛然喝道。
两个都沉默下来,转头看向延光帝。
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论入耳,延光帝却只是习以为常地冷笑了一声。
“让他说。”延光帝道:“朕又不是第一次听到人说这楚朝的天下要亡。朕还记得,第一个这么说的人是顾成宪吧?‘时局如抱薪于烈火之上’,那时候朕还年幼,听了这话心中又急又愤,想着若有朝一日自己登基即位了,一定要扭转乾坤,中兴祖宗江山。”
他说着,高仰起头。
“但到了现在,朕还能怎么办?百姓到了绝路还能指望官员,官员没办法了还能指望着朕。那朕又能指望谁?!朕有时候在想,也许承认自己无能并没有那么难。不就是青史上的一笔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或许朕纵情声色,等这皇位传到了朕的儿孙手上,他们反而有中兴之能呢?”
延光帝说着,忽然一指王笑,神情变得极怪异起来。
眼前的少年如一方纯净的玉,有热血、有纯良,让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志向。但再有志向的少年,最后也成了懦弱肮脏的中年人,连帝王也不能幸免。
思及至此,真是让人生气!
“你问朕为什么不防治?朕实话告诉你……这天下人有两万万,朕就是养不活!凭什么?凭什么一个个全指着朕来负责?!所以,朕巴不得他们死掉一大半,连着那些流寇反贼、贪官污吏、无能官兵,全都去死!”
“全都去死!”
王笑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他直视着延光帝那双有些疯狂的眼。
他知道皇帝说的是心里话。
原来如此啊……
这一刻,他站在帝王面前,忽然觉得帝王也不过如此。
那些很厉害的治国之道、权谋之术全都退下去之后,面前的皇帝也不过是个无能为力的普通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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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中,左经纶与宋礼还在谈话。
左经纶其实很累了,但他还在等宫中的结果。
宋礼正想劝他先去小憩一会,却有下人在门外禀报道:“老太爷,孙小姐已经在外面厅上等了很久了,这会派小人来问问老太爷与宋先生要不要用些点心?”
左经纶便笑道:“明心回来了?让她进来吧。”
过了一会,左明心、左明静与宋兰儿便一齐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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