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痴愚实乃纯良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怪诞的表哥
只见这罗德元一袭布衣,走进了一家杂货铺,不一会儿,捧着一小坛酱油出来。
“布政使?呵。”
田川角荣心中冷笑,不由伸手到袖子里,握出了一柄匕首。想着只要上前两步,捅上几下,就能把一个从二品大员捅死。
这种轻而易举的刺杀,在长崎,可是想都想不到的事。
然而,终究是有要事在身,他摇了摇头,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想,迈步而去。
不远处一间高楼之上,有人放下千里镜,轻笑道:“哈,这小子,居然还想节外生枝?”
另一人放下手中的火铳,淡淡道:“他生不了枝,真要敢对罗大人动手,我一枪崩了他。”
“崩了他简单,好不容易安排好的要送人到倭岛的大事可又耽误了。”
“也不知郑氏什么时候才能和德川幕府打起来,等得人心焦。”
“快了……”
~~
长街上,有个年轻人跑过。
“卖报喽!江南周报……王师出嘉峪关、远征哈密;五世活佛入京觐见;南京农研处改良播种机……”
罗德元打了酱油,远远看了那年轻人一眼,招了招手。
“这位先生,可要买报?”
“为何到了傍晚,报纸还没卖完?”
“哈,紫金山大学堂的学生们今日好闲,聚在城内议论时政,把我报纸上的事情都说尽了,谁还买呀?真是气煞我也……先生你要买吗?买一份如何?”
罗德元又问道:“你多大年岁?可曾读过书?卖报可能支撑生计?”
“我二十四岁,识字咧,我可不仅是卖报,还在那边远洋商行会帐……不是,先生你到底买不买呀?王师远征哈密、活佛入京……”
“这样吧,你可有旧报纸?我买几摞来练字,每斤……这个数。”
罗德元伸出三根手指比了一比。
那年轻人“哈”了一声,摇了摇头,道:“这个数不卖哈。”
许是因这个数实在没什么好聊的,他竟是懒得再看罗德元一眼,转身就走。
“卖报卖报……王师远征哈密,老少爷们又有国债可以买喽……”
罗德元一愣,也不放在心上,捧着酱油就往家里走。
他妻子是个木讷的女人,正坐在堂屋里刺绣。
厨房里一个老妈子快步出来,嘟囔道:“老爷买个酱油也太久了。”
这老妈子也是官府安排来他家做事的,罗德元唤她吴妈。
她平时说话就是这般硬气,因此别的官员不要她,但做事还是不错的。
罗德元也不顶嘴,吃过饭,又回到书房做事,外面他妻子与吴妈已在收拾准备进京的东西。
这夜,刘妈忽然进来道:“老爷,有客人来,不是来求你办事的,说是来找你讨论什么东西的。”
“那就见一见吧……”
一会儿之后,有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人推着轮椅过来,到书房前,把轮椅一搬,搬过门槛进来。
罗德元一转头,见到轮椅上那人,不由愣住。
他揉了揉眼,只觉恍在梦中。
“陛……陛下?”
“咚”的一声,罗德元起身想绕过书桌,因走得太急,膝盖在桌上撞了一下,生疼,但他已不顾不管地迎上前,认认真真行了一礼。
“臣,江苏行省左布政使罗德元,见过陛下!”
“不必多礼,我早已不是什么陛下,你叫我周先生就好。”
周衍笑了笑,打量着这间书房,又道:“你堂堂从二品大员,家里就一个老妈子做事?”
“臣……臣不知陛下所言何意?何谓……不是陛下?”
周衍道:“这么说吧,八年前,我就已经丢了皇位,成了普通人。”
“什么?!这……”
“你先听我说,这些年以来,坐在龙椅上的只是一块木头而已。天下政令,皆是姐夫与议院裁决,与我无关。”
罗德元已完全呆立在那,一拱手,又道:“臣……”
“不要向我称臣,你这左布政使也不是我封的。”周衍微笑着,看着罗德元,又道:“你看,这么多年你也没发现皇帝不见了。可见有我没我,没什么不同。”
罗德元终于反应过来,脸一扳,仿佛有浩然正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但礼法、纲常,这天下的秩序……”
然而,他才说了一句,周衍再次打断道:“你不必与我说这些,你若是想请我回去当皇帝,我是不去的。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如今有两位平妻,有二儿一女,大儿子五岁,小的三岁,女儿二岁。我家是制琴的,我很喜欢做这个,而且平时涉猎颇广,你也许还读过我写的诗,也许还看过我在报上发的文章……”
罗德元就愣愣站那儿,傻傻看着周衍。
自从周衍断了腿之后,想到堂堂天子成了残废,他心痛是真真的,幸而如今国事还好,倒也不必强求天子做什么。
不过这些年来,罗德元总想着,陛下会有振作起来的一天。
但这时见到的周衍,却与他想像中完全不同……那气定神闲的样子,像个隐士,又像个凡人。
“我这次本是想去黄山游玩的,因听了一些消息,所以绕到你这里来。你别看我这个样子,这些年去过不少地方……”
“陛下……”
“我说了,别叫我陛下。”周衍道,“好吧,我有点啰嗦了,说正事吧,这次过来,我是想来保全你。京城那边,姐夫马上要改朝换制了……”
“谋朝篡位?!”
“你不要这么激动。”周衍摆了摆手,又道:“你已经打断我好几次了,这虽没什么关系,总归是不礼貌,哈,你虽是高官,还是要对我一个普通人礼貌一点为好。”
罗德元一愣,竟觉得周衍这语气有些像王笑。
“马上要改朝换制了,这大楚的国号、这建武的年号必然是要改的。更重要的是,制度礼法也将不一样。这些,我未必了解,我也还在学习,就不与你细说了,你到了京城,自会参与到讨论当中。我来,只是想告诉你,到时不要去闹。平静地、理智地去想一想,怎么做才是为天下人好。想一想天下人是需要你的礼仪纲常,还是你继续为他们做些什么……”
罗德元摇了摇头,喃喃道:“臣不能……不能附逆……”
“什么叫顺、什么叫逆呢?天下大势,如长江之水滚滚而下,想要逆流而行才叫逆。世事在更跌、在发展,你何必去阻拦呢?”
“可是,晋王篡位若没一个人站出来反对,往后这世间规矩还有谁肯守,坏了秩序,礼仪崩坏,必须要有人……”
周衍摇了摇头,道:“不一样了,这不是皇权更跌,这是要立新的秩序。你可以反对,姐夫也愿意听你反对的声音,甚至能把你反对的理由记载下来,让世人讨论。我来,是劝你不要去死谏,留一条性命,多做些实事吧。怎么说呢,你就不想看黄河浚清的一天吗?我是很想看的。”
罗德元眼眶一红,却是哭了出来。
“臣……臣不明白……臣不明白要怎么做啊……”
“你有孩子吗?”
“有。”
听到这回答,周衍愣了一下。
他还以为罗德元这种人是没有妻子儿女的,正想说“你若没有孩子,也可以……”
话到嘴边,周衍改了口,问道:“你孩子多大了?”
“十三岁。”罗德元泣声道,“在老家读书。”
“上的学堂?还是你请了先生在家中教他?”
“学堂。”
周衍笑道:“你进京前回乡一趟吧,与你的孩子聊一聊,如今有些事他们更理解,学堂里都会讲。我走了,忘了楚帝周衍吧……等哪天你致仕了,可以来寻我玩,我现在烧菜烧得不错,回头烧给你尝尝。”
“陛……周先生……”
罗德元脸上泪水更甚,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而那中年人已把周衍的轮椅搬过门槛,往外推去。
院子里,两人的对话声还传了过来。
“听说长江的鲥鱼不错,如今正当节,我们可以尝尝。”
“好。”
“王现和我说,他听过一个故事,说是有个皇帝喜欢吃鲥鱼,派人从江南送到京城,沿途劳民伤财,花费无数。但你看,我们想吃就吃,哪有那么多麻烦?”
“说实话,周先生最近烧菜有些淡了。”
“那是你口味渐渐重了……”
那声音渐行渐远,等罗德元反应过来,跑出门一看,只见夜色中那个推着轮椅的剪影已拐入了长街。
他抱着门柱,只感到心里有什么东西完全崩塌了,坐在地上嚎陶大哭。
“我的纲常!我的纲常……”
院中,吴妈拿着扫帚走了几步,喃喃道:“老爷的肛肠又不舒服了,给他买点药吧,唉,还是不要跟着去京城吧,这老爷官虽大,性子却古怪,不跟他去……”
我非痴愚实乃纯良 第1127章 番外篇·笑忘书
沧州,盐山县。
一辆马车在海边的小渔村停下来,在两名护卫的簇拥下,一个青年公子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等候在路边的两名巡捕迎了上去,目光看去,见这青年公子面容秀气,气质高贵,不由感到十分心折。
下一刻,对方笑了笑,露出了两个牙洞。
两个巡捕愣了愣,表情便呆滞起来。
“哈哈。”
其中一个巡捕连忙摆手,道:“卑职不是……不是在……卑职没有觉得……”
“无妨、无妨,不就是少了两颗门牙吗,不打紧的。知道吗?我就觉得要是牙口整齐,人就太死板了,你们看我,长得多生动。”
“是,五公子十分生动。”
王珰点点头,笑道:“对了,还不知道两位兄弟尊姓大姓?”
“不敢当,张会水。”
“卑职许甲魁。”
“好,别再自称‘卑职’了,不讲尊卑贵贱这是现在的风气。”
许甲魁于是赔笑道:“是,不讲尊卑贵贱,从我做起。”
他年纪更大些,官职似乎也更大,姿态却比张会水低得多。
王珰笑问道:“前面就是张皮村?我和你们一道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说。”
“是。”
“不要拘谨,对了,你们也知道我此番来的目的。”
张会水道:“是,当年那场黄河水灾,五公子有朋友失踪了?”
“是啊,失踪了。”
“还请五公子与我们细说一下这位朋友失踪时的具体情况。”
王珰想了想,背过手,竟显得有几分文气。
海风吹动他的衣襟,他微仰着头看着天,难得带了些矜持的表情。
只有熟悉他的人知道,这是王五公子说谎时的样子。
“我这位朋友,名叫包四,当时正好随我堂弟王宝一起在济南城外,同时被洪水冲走了,后来,王宝有了音讯,哦,据说是去了海外,但这个包四却一直没有下落,我很担心啊……”
张会水却是低头沉思起来,好一会之后,他有些为难地开口道:“我今日把五公子当作寻常苦主看待,可好?”
“好啊,这是最好的。”
“那我多嘴问一句,要找的这人可就是王家四公子?其实,他根本就没去海外,对吗?”
王珰一愣,表情尴尬起来,最后拍了拍张会水的肩。
“咦,你竟是发现了。别说出去,这事还瞒着我伯父和我爹,我们是伪造了信件蒙混过去的,唉!”
提到这位“伯父”,许甲魁当即就变了脸色,整个人都惶恐起来,还向张会水打了个眼色。
——那可是不得了的人物,你别乱说话。
张会水仿佛没看见许甲魁的脸色,一板一眼地道:“五公子可知你们这种行为,给我们调查此事添了多少麻烦?”
“会水,你怎么说话的?!”许甲魁连忙打断。
“我就事论事,没什么不敢讲的。”张会水道:“当年黄河大水,冲走的又不是王四公子一人,这些年来多少人在苦苦寻找失散的亲人,我们盐山、无棣、海丰诸县为此花费了多少人力。偏五公子谎称王四公子是被什么海商救走,我沿着这条线索调查旬月,白白耽误许多时日。”
“张会水!都是陈年旧案了,耽误你一点工夫又如何?抱怨啥?!”
王珰摆摆手,示意许甲魁别说话,向张会水道:“这事是……是我做的不对。你接着说,有什么线索了。”
张会水道:“是,月前在张皮村发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人,这人名叫魏狗儿,乃是商河县人,在黄河水灾时被大水冲走了,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他竟回来了……
据他所说,当年他被大水冲走之后,抱住一根浮木,漂了一日之后晕了过去再醒来就发现自己在一间破庙里,之后又被人带上了船,那船上还有数十个与他一样遭遇的人……
后来他才知道,是有个蕃商本想去莱州贸易,但当时莱州在我们治下,需要缴纳关税,他便自作聪明,想从沧州登陆,没想到贸物却被清军抢掳了,损失颇大……”
王珰道:“这么傻?”
“具体情况魏狗儿也不了解,也许是那蕃商不了解当时的情况,故而如此。当时他恰遇到黄河大水,在海岸边打捞了不少人,搜刮他们身上的财物,后又起意把这些人贩卖到香料岛上……
所魏狗儿所说,当时那一船有两百余人。之后这些年他一直被当作苦力,后来因机缘巧合遇到一艘回来的船只……
此事隔了太多年,具体的情况,我们一直在调查。魏狗儿如今也还在张皮村接受询问……”
张会水说到这里,又瞥了王珰一眼,还有些小小的不满。
他调查这桩陈年旧事时听说了王四公子之事,还以为是线索,追查了好久,又把事情上报,没想到却是查错了方向……
这天他们一起又到张皮村了解了情况,王珰每见张会水那不满的眼神,却都是乐呵呵地笑。
末了,他还向张会水问道:“我看你这么年轻,刚当巡捕不久吧?”
“是,任职刚满一年。”
“在哪读的书?”
“济南兴国书院。”
“哦,你们书院离讲武堂不吧。”
“是,我没能考上讲武堂。”
王珰点了点头,道:“张会水是吧,你办事很认真啊。”
“乡亲们有念想,我就尽力查,就这么简单。”
王珰于是又呵呵傻笑,道:“好,为民办事,好,我记住你了。”
许甲魁一听,再想到王珰今日看张会水的眼神,只觉背脊一凉,暗想到这张会水完了啊,这是把王五公子这个笑面虎得罪了啊……
~~
等王珰别过这两个巡捕,重新回到马车上,只见碧缥已在那打瞌睡。
见他回来,碧缥醒了过来,问道:“相公,可找到宝哥儿了?”
“哪有那么容易?当年被水冲没了的上万人,这才知道有两百余人还活着,捱到如今的不过只有数十人,宝哥儿肯定是没了啊。”
“万一他就在这数十人里呢?”
王珰摇了摇头,叹道:“哪能啊……那魏狗儿是南岸的,宝哥儿是北岸的,唉,肯定是死了。”
“那这是白跑一趟吗?”碧缥问道。
王珰道:“大伯老念叨这事,不跑一趟也不行啊。宝哥儿媳妇挣了那么多钱,他却没命花,你说这事闹的。”
“就这么回去告诉笑哥儿吗?”
“不行,总归是要等着,等到调查有了进展再说。就算不是为了宝哥儿,那数十人我们也得给接回来。嘿,今日遇到那个年轻巡捕,办事有样,冲他那一句为了乡亲们的念想,我就得帮他一把。”
“相公要怎么帮?”
“啊,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好帮的。”王珰道:“我刚才看了,我们在那边盖一栋屋子住段时间怎么样?”
“为什么呀?”
“出来办事,多呆一段日子呗。笑哥儿亲征漠北,万一要带上我怎么办,躲一躲。我都想好了,就在这海边,每日里查查事、写写书,既是为了找回那些人,也是为了推广白话嘛。有空了还可以去找周先生玩……”
碧缥道:“相公你常说要写写书,可自从第一天写了一点,之后从没写过呢。”
“我先在心里想好嘛,连最后一句话我都想好了,不过要等有空了再下笔……对了,我今日又写了一首白话诗,你听听?”
“好呀。”
王珰掀开车帘,随口就吟了出来。
“大海啊,宽阔浩荡。
秋风飒飒,涌起波涛。
日月运行,来自这浩淼的海面。
星河灿烂,也来自这浩淼的海面。
与平生挚爱居于海边,何等幸运……”
王珰念过这所谓的白话诗,一转头,果然看到妻子眼中无比崇拜的眼神。
他不由颇为得意。
——怪不得笑哥儿要推广白话,就比如这白话诗,只要把古人的诗再翻一遍,就能得到仰慕……
“相公。”碧缥温柔地唤了一声,低着头轻声问道:“今夜我们就扮成住在海边的隐士吗?”
“太好了……”
我非痴愚实乃纯良 第1128章 番外篇·漠北谣
新历十一年。
秋日的树木都成了金黄,倒影在贝加尔湖剔透的湖面上,极是漂亮。
清晨时,娜仁托雅趴在树干后面,偷偷看去,见那个英俊的少年再次来到了湖边。
他有着中原汉人的精致面庞,头发却微微有些卷,衣着华贵,气质雍容。
娜仁托雅觉得他一定是某个台吉的儿子。
自从半个月前见到他之后,她发现他每天早上都会过来,骑着骏马,到了湖边之后远离身边的护卫,独自坐在那里发呆。
今天,娜仁托雅想过去和他说说话。
她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向那边走去……
忽然。
“砰!”
铳声惊起飞鸟,娜仁托雅前面的地上溅起土石。
有人冲过来,用蒙语大喝了一句。
“什么人?!为何冲撞总领?”
接着又是一句娜仁托雅听不懂的话。
她完全慌了,不知所措地站在那。
直到坐在湖边的少年转过头,深邃的眼眸看了娜仁托雅一眼,用她听不懂的话向飞驰过来的护卫们说了句什么。
之后,他站在她面前,用蒙语问道:“你是谁?”
“我是娜仁托雅,牧民的女儿。”
少年笑了笑,面容很漂亮,但眼神看起来还是落落寡欢的样子。
“我叫王融。”他说着,带着些讥笑,又带着些怀念和自伤的眼神,补了一句,“人民的儿子。”
“人民的儿子?”娜仁托雅听不懂了。
王融摇了摇头,重新坐了下去,默默看着湖……
从这一天起,两人算是认识了。
于是娜仁托雅每天都会过来,陪他坐在湖边。
“你在看什么?”
“贝加尔湖。”
娜仁托雅点点头,贝加尔湖在她这里就是“天然之海”的意思。
“北边来的人说这是富饶的湖呢。”
“这是我们的湖。”王融道。
一开始,两人每天也只能像这样说上几句话,王融看起来是个很安静的人,娜仁托雅也不敢太打搅他。
后来有一天,娜仁托雅又问道:“你为什么每天要看贝加尔湖?”
“我在想,为什么要我来守着它。也在想……等我走了,就看不到这么漂亮的湖了。”
“你要走吗?去哪里?”
“回家,也许能回家吧。”
娜仁托雅又问道:“你家在哪里?”
“南边,三千里路。”
“好远呀。”
王融道:“我爹说不远,沙皇俄国离它八千余里尚且想要占领它,三千里算什么。从京城到广州尚且不止三千里。”
这是王融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
娜仁托雅还是听不懂,她却能感受到王融眼神中的孤寂。
她觉得……他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于是第二天,她捧着几个煮熟的鸟蛋想要给他。
王融却是摇了摇头,道:“我不能吃你的东西。”
“为什么?”
“我很富有,而这是你的食物。”
娜仁托雅于是着急起来,道:“但是,不管我有多少食物,我都愿意给你。”
王融又看向湖面,道:“我不缺食物,你吃吧。”
“可是,我阿布说,日子会好过起来的……”
王融似乎笑了一下,意味深长的样子。
“那就好。”
娜仁托雅发现,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会回答。
但她却完全不懂他,只感到深邃,就像贝加尔湖一样。
“你为什么不开心?”
“太冷了。”王融道:“这里太冷,也太空了,我真的不习惯这里。”
“可是,不都是这样吗?一直都是这样。”
“但我小时候不是这样。”
“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呢?”
“我有很多兄弟姐妹,很多朋友,京城……京城……是很好的地方。”
渐渐的,娜仁托雅在王融的话语里,仿佛看到了一个她难以想像的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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