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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天下都盼着他升天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韵律Re
唉,他说错了,摄魂心法最大的破绽不是柳下惠之心,而是一张可笑的脸。
真难为云安对着这样一张脸,还能一本正经地喊宋庄主。
宋叁把镜子递回去,心里拔凉:“怎么不早点提醒?”
小厮皱着脸:“小的眼睛都挤成星子了,少主看过小的一眼么?”
他的眼睛多数时候确实长在了云安身上,不大注意到旁人。
宋叁擦干净脸上的墨痕,站在萧索的秋风中,只觉得更加落寞了。





全天下都盼着他升天 7、第七章
曲偶这两日醉心武学,躲在一边勤勤恳恳抱佛脚去了,没来打扰宋叁。
是夜,刚饮完药,宋叁形单影只地捧着一柄匕首站在芳华殿的花园中睹物思人。寒江天外,两三烟树,再没有比现在更让宋叁惆怅的时候,他终于体会了何为度日如年。云安一去就要五天,这才过了两天,他就已经想念得不得了,还有三天可怎么挨?
以前也短暂地分别过,都不如此刻让他思念如狂。可能是他黏云安黏得太狠了,时日一久,稍微撕开一点,就皮开肉绽的疼。
宋叁后悔了,应该一起去的,管什么泾水渭水,他宋叁的媳妇就是要坐到九天之上冒充玉皇大帝,也无人敢置喙什么。
这柄匕首是云安唯一送他的东西,那时他还未中毒,死皮赖脸地缠着云安,说云少侠武功高强,在下身无长物,若是江湖上有歹人惦记在下可如何是好,在下很有些胆颤,若是云少侠能偶尔抽个空,护一护在下,便是在下三生有幸,再好不过了。
云安斜倚着栏杆,衣衫在夜风里猎猎飞舞,手中执着一杯清酒,青瓷杯里倒映着星河,那夜的漫天繁星却尽数盛在他双瞳中,他的唇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谁敢惦记宋庄主?”
宋叁敛眉正色道:“很多,云少侠不知道吧,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家好东西太多,遭人眼红。”
云安淡笑着摇头,随即从腰间抽出了这柄匕首交予他:“宋庄主学着用这柄匕首保护自己吧。”
匕首银白,玉柄上雕着米粒大小的苔花,乍一看去,普普通通,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但一旦出鞘,刀刃如有水波流动,寒气肆意,是一柄以寒冰玄铁开刃的锋利刀刃,算得上上乘兵器。
可惜音玉山庄的宝物名器太多,这柄匕首丢进音玉山庄里,就显得微不足道,大约连家丁们都不会正眼瞧一眼。
因为是云安送的,宋叁还是虔诚地贴身收了起来,至今从未离身过,无事时,便拿出来看,像云安就在眼前,他摸得着触得到,实实在在的,心里会满足一些。
他拔出一点刃,寒光闪过后,光可鉴人的刀刃上现出两个字— —无意。
这两个字他看了千百遍,早在他还未跟云安表明心迹,云安就先以一柄匕首告诉了他,无意。
无意于他,无意于此心,无意于此情。
一直以来,他都没奢求过能得到云安的心。他是个知足常乐的人,得不到心,得到身也十分知足。云安承他救了贺霁的情,安安分分地当老宋家三年的媳妇,若是放到秤杆两侧,应当是个公平买卖。
可是人呢,总是得陇望蜀,得到了一点甜头,就想要更多。欲丨望让人着迷。宋叁也不能免俗,会在一千个辗转反侧的夜晚,想着,若是自己哪天不在了,云安回忆起他们在一起过的日子,能有一些快乐,一丝怀念,不要满满尽是龌龊,就好了。
可即便这么个愿望,想来也是极难达成了。只怕自己一死,贺霁立刻领着一群英雄好汉,轰轰烈烈踏平音玉山庄,将云安在此处留下的痕迹,一齐毁个彻底,当云安与他,从未夫妻过这些年。
月朗星稀,墙头上传来曲偶嬉笑的声音:“表哥又在思念云少侠?再这么站下去,我看表哥就要化成一座望妻石了。”
宋叁把匕首收进怀里,对着墙头道:“当什么梁上君子,赶快下来,若哪个影卫眼神不济,将你捅成马蜂窝,我可不负责。”
粉白身影从墙头一跃而下,跳到宋叁面前,伴随着扑鼻的酒气,潇洒地甩了下头发。曲偶提着酒壶往仰脖往嘴里灌了一口,盯着宋叁的脸悠然道:“表哥,小弟敢说,天底下活着的情圣,你排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宋叁不想理他的揶揄,准备回房睡觉去,曲偶又蹿到他跟前,腆笑道:“表哥,你还没告诉我我能不能胜过尸魂谷呢。”
宋叁沉思了片刻,不想哄他,便实话道:“若还是三年前的尸魂谷弟子,或可一战。”
曲偶稍稍变色,体会了他话中的意思:“没有人原地站在三年前,表哥的意思是,我不是他们的对手?”
看着曲偶认真的神色,其实宋叁是有些同情他的。
所有的门派都逃不过荣极而衰的命运,尤其是采薇堂这种心术不正,没有根基与立派根本的,更是如风中柳絮,绽放既是消逝。采薇堂在他娘那一代,正是巅峰时, 他娘嫁给他爹后,采薇堂的男女弟子均耽于声色溺于享乐,于武艺造诣上不思进取,纯粹仰仗着他娘留下的余威过活。其实,只要采薇堂的弟子们不要给音玉山庄找麻烦,宋叁不介意养这一帮醉生梦死的弟子一辈子,至少比放任他们以那些乱七八糟的摄魂勾引心法把江湖搅得乌烟瘴气要好。可出了个曲偶,这个少年弟子既风流又有一些悲壮的志向,总想以一人之力,背着采薇堂再向前跑一段路。
他是有一些资质,但双拳难敌四手,一个人背上百弟子的大派,终究难。
宋叁看着曲偶,没有出声。
曲偶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宋叁不知如何安慰,只好换了个话头问:“给我娘上香了么?”
曲偶无精打采地点了下头,宋叁叹了口气,决定让他自己慢慢纾解,准备抬步离开,又被他拦住了。
他眼里的神采莫名地又亮了起来:“表哥,你不是思念云少侠了么?不如和我一起去找他?”
要是想找云安,宋叁自己就去了,用得着跟他一起?宋叁只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曲偶打得什么主意,立刻正色道:“想都别想。”
曲偶想让他也参加喜宴,音玉山庄一旦在江湖盛会上露面,相当于无形替采薇堂立了一座雄壮的靠山,妄想夺第二门派头衔的尸魂谷会斟酌着些宋庄主的脸色,不敢轻举妄动。
“表哥,你理解错了,”曲偶谄笑道,“我知道你不爱让音玉山庄出头,愚弟这次绝不是打这种算盘,我保证,绝不让音玉山庄的名号在玉面仙面前出现!”
宋叁道:“哦。”
曲偶笑得涎水都快滴下来了:“我就是想,让表哥暂且委屈一下,打扮成我采薇堂弟子,先帮我观一观尸魂谷的身法,看看破绽在何处,以及厉害之处的化解之法。”
这主意一听就是馊的,他堂堂音玉山庄宋庄主,怎么说也是江湖公认的一代魔头,竟冒充成专门勾引良家少男少女采精吸血的采薇堂小妖精。是不拉他当靠山,这是直接拉他当垫背的。
宋叁道:“呵呵。”
曲偶的语气近乎哀求:“表哥,你看你这两日,愈发清瘦了,是不是过于思念云少侠?云少侠此时此刻说不定正与那禹山派的棺材 脸喝酒吃肉,寻欢作乐,表哥何许人,恐怕早就抛到脑后了!表哥,你难道不想把云少侠夺回来么?像三年前那样。”
曲偶的激将法对宋叁一点用都没有,但他一口一个云少侠,像是一只猫爪子,在宋叁心头上挠一下,又挠一下,令宋叁有点昏了头,不禁心思萌动。
如果他能以采薇堂弟子身份,隐在人群里,应当无人发觉,只要能悄悄地远远地看上一眼云安,他就知足了,无人知晓音玉山庄有人,云安身处禹山派便理所当然,也不会觉得尴尬。
曲偶再接再厉:“表哥,只此一次好么,求你,事成绝不耽误表哥功夫,立刻着人送表哥回来。”
宋叁踟蹰了一会,最后色令智昏,满脑子欲晚占了上风,决定看一眼就回来,勉强道:“那就行吧,仅此一次。”
曲偶顿时像一朵小雏菊巧遇秋风,容光焕发了,又正好看见花园那一丛绽放的瑶台玉凤,立刻借花奉承:“这花真不错,跟风雅且好美色的表哥正般配,这是什么花?”
“狗尾巴草。”宋叁说着,朝黑暗里打了个手势,暗影中四面八方传来破空之声,紧接着嗖嗖几下,眨眼的功夫,成片雪白带嫩黄的花朵从枝头倒进地里。
曲偶惋惜地叹了口气:“表哥,好好地辣手摧花做什么,就那么不想我看?”
宋叁挑出开得最好的一支,小心地收进袖中:“是啊,太名贵了,不太想给你看。”




全天下都盼着他升天 8、第八章
翌日清晨,宋叁换了曲偶派人送来的采薇堂男弟子的衣裳,被家丁们抬着软轿送到音玉山庄大门处的渡口。
照曲偶的说法,他与尸魂谷的三长老约在贤州蛩山,午后未时一决高下。
一踏出轿子,便立刻有家丁捧着厚实的长毛虎纹软垫铺到宋叁的脚底,渡口尽头的迷雾中,已泊着一艘以金碧珠翠为装,雕镂奇丽的四层楼船,船舱分中厅,两侧偏殿,装满了宋叁平日里惯用趁手的玩意,像一尊庞大的金龙尊贵奢华地卧在水面上。
楼船的甲板上连带着船员,候着锦衣华服的百来个人,俱是音玉山庄随船伺候的小厮和女婢们。曲偶倚在栏杆前,手中端着一杯清酒,怀里搂着一粉女,身边站着一翠男,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钱老也在。宋叁负着手,慢悠悠地踩过船板,刚踏上船,曲偶慢条斯理地摇着折扇过来绕宋叁一圈,打量半晌:“表哥,你这样不行,太瞩目了,一点都不像我门中弟子,看着我更像你的属下。到了外人面前,一眼就能被人认出来。”
宋叁瞥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采薇堂弟子的衣裳,都懒得开口说他。这套衣裳跟曲偶身边的那位采薇堂男弟子一模一样,绿油油的,往那一杵,活像一枚熟透的绿油果子,而那位女弟子,明明模样还算娇俏,可身上那抹粉,像一朵开败了却挣扎在枝头的桃花。宋叁想不通,究竟是什么样的脑子,能把代表一门脸面的衣裳定成这个颜色。
钱老拄着拐和蔼可亲道:“曲表少勿用担忧,老奴都已安排妥当。”
说着拍了拍手,有女婢捧着四张遮面幂篱走来。
宋叁拿起幂篱看了看,再看向得意的钱老,彻底不想说话了。
幂篱所用细纱,层层叠叠的翠绿荷粉相间,往脸上一盖,绝认不出里头是人是鬼,又处处透着一股不可言说的风尘之气,叫谁都能品出,这就是出自采薇堂的矫揉造作。
对于自己的手笔,钱老很自得,欣慰地看着宋叁将幂篱戴上,这才躬身道:“少主晚间回来,不夜宿在外,老奴便耍了一回懒,只派了这么点人伺候,东西也准备得不甚足,还 请少主恕罪。”
曲偶杏眼弯起,机灵地朝身边的绿衣弟子递了个眼神,向宋叁道:“表哥,既少人伺候的话……怜芳和惜香是我采薇堂中姿容最出挑的两名弟子,可能略逊云少侠一筹,但江湖上还算一等一的美人儿,一向有分寸,惯会伺候人,表哥既风流且颇好美色,口味又有些独特,就暂且让惜香代替云少侠伺候表哥。”
惜香模样不错,一身青翠欲滴的纱袍在海风中疯狂飞舞,颇有些弱柳扶风的媚态,眼睛也是采薇堂特有的,湿漉漉的如丝媚眼,眼神风流蕴藉,望着人时,像撒出密密情网。
惜香落落大方地行礼,往宋叁身边去,钱老突然从斜刺里跨出一步,横起一根拐杖挡住他的去路。
惜香立住步伐,不解地看了看钱老,又转过头看曲偶。曲偶正将一杯酒递到粉女唇边,讶异道:“怎么?难道表哥更喜欢怜芳?”
钱老冲惜香慈祥一笑:“人是少了些,倒不至于缺了伺候我家少主的人,惜香公子只需伺候好自家主子便可。”
曲偶挠了挠头,茫然不解地看向钱老,钱老笑得更慈祥了:“曲表少好意老奴替少主心领了,外人都道我家少主贪财风流好丨色,这话不假,不过曲表少可能不知道,我家少主性子随老爷,诸多事上都很讲究,有些许洁癖,一次只好一人色,一生只风流一个人……”
宋叁站到栏杆前,隔着绿粉细纱望雾茫茫的海面,挥手阻止了钱老喋喋不休的絮叨:“出发吧。”
自打决定出山庄,思念便像一粒扎实的种子,彻底破土而出,他已经等不及见云安了。
一个女婢把一件白毛的狐裘交到钱老手上,钱老披到宋叁肩上,又道:“少主千金之躯,船上湿气重,出门在外,还请少主仔细身体,老奴先告退。”
钱老退回到渡口,十数个船员一齐起锚,几十丈的巨大船帆扬起,号角嗡得震天而起,楼船巨龙一般缓缓移动,没入层层迷雾中。
音玉山庄所在的海岛四周常年雾气缭绕,目力所及不出数丈,而且海底暗礁成片,若是外来船只在无人识路的情况下贸然进入音玉山庄海域,不是被雾气引导着飘向海的深处,就是触礁船毁,运气好的, 还能再飘回陆上,若是运气不好,可能就被浪荡进了深海,再回不来。
在数不清的暗礁中,识得去音玉山庄的路的,历来只有庄主。不过到了宋叁,为了方便,老早便告诉了钱老与白朗,摆渡的家丁也说过,后来怕云安在海上迷路,还特地画了图给他,近些年宋叁不经常出山庄,反倒渐渐有些识不清雾中的礁石和方向,到了如今,可以说,除了宋叁不记得路,其他人都晓得怎么出入。
楼船庞大,七拐八扭,也能如疾风一般在海面驰骋,半个时辰后接近了陆上一个深水港湾,靠岸泊船,有数十辆玉勒雕鞍的宝马香车已经等在那处。众人换了车,在狼烟滚滚中奔向贤州。
马不停蹄地狂奔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出音玉山庄地界,马车里坐着久了,下肢难免有些酸胀。烹茶女婢将一盏温茶放置几上,乖顺地退到宋叁脚边,跪坐着替他捶腿,宋叁微微合着双目,靠着软垫养神。曲偶的马车紧随其后,一路无言,直至外面喧嚣声渐响,马车缓缓放慢速度,最终停下。
离约定的地点至少还有一个时辰的路程,宋叁狐疑地睁开眼,女婢已撩开帘子一角,借着一线缝隙向外看,发现他们停在贤州的盛隆大街上。
贤州因与音玉山庄毗邻,在南疆是个富态得河面都飘着油星儿的所在,如今因为中原禹山派女弟子远嫁而来,街上多了许多奇装异服的江湖中人,抱着各色的兵器,穿梭于街头巷角,掺着摊贩和商户的叫卖声,间或夹杂些温香软语,使繁华昌盛的贤州,比寻常更热闹百倍。
盛隆大街是贤州最阔气的一条街,街边熙熙攘攘林立着整个南疆最好的酒楼、最精致的布庄、最大的钱庄等等,可谓应有尽有,现下,他们这一对人马便堵在最好的酒楼门前。
酒楼名为顺鑫苑,雕栏玉砌的朱红建筑,此刻浑身上下飘满了红绸带,可见之地处处贴满了大红囍字,一队身穿红色锦衣华服的少年少女们立在酒楼门前,一行行人成群结队地在门口抱拳,脸上洋溢着喜气,彼此见礼后往酒楼中去。
太多人停在酒楼门口,让他们这队车马无法继续向前,曲偶看了一眼酒楼,笑嘻嘻道:“张氏可真 是下了血本啊,竟将整个将顺鑫苑包下。表哥,不如我们硬闯过去?冲一冲他们的喜气。”
顺鑫苑在南疆除了是最奢华的酒楼,还有一个很出名的地方,贵。相同的酒菜,在顺鑫苑的雕花的乌木桌上出现,比外面贵十倍。没有道理,因为是音玉山庄的产业。
张氏是要迎娶禹山派支系小师妹的南疆门派,是个小门小户到宋叁常想不起来他们掌门名字的门派,印象中只记得以往每年他生辰时,都会送一些奇珍来,那些东西不算多珍贵,但胜在精巧,宋叁记住了那些东西,因此对张氏生出印象,有他顾不及但又很琐碎的生意,就会交给张氏去办,因为他们稳重且有耐性。
不过自三年前,他中毒命不久矣的消息一经发出后,他便再没有见过张氏的弟子派人来音玉山庄为他祝寿了。
在南疆,不止张氏一家如此。
张氏如今好不容易弃暗投明,终于攀上了禹山派这么一棵茁壮的高枝,宴席必须要订在南疆最奢华的酒楼,大摆个百八十桌,彻夜不休觥筹交错声乐丝竹个三天三夜,不然对不起这颗攀附之心。
在南疆本就生存不易,张氏又那么沉稳,以整门为重,择良木而栖,倒也挑不出有什么错处。
南疆与中原有着源远流长的龃龉,张氏上赶着与禹山派结亲,曲偶刚得知那会差点气疯,觉得张氏不配立于南疆,现下逮着点机会,就想找张氏的晦气。
宋叁有点不太理解曲偶的想法,他也娶了禹山派的人,还是贺天晴最得意的爱徒,怎么曲偶就没反应。曲偶向他解释,因为他与云安两个人,是他以威逼利诱手段强抢的,让云安的后半生特别惨淡,非常符合南疆的风气,狠狠压了禹山派一头,不像张氏,就差摇着尾巴甘心当狗了。
这些话,一度让宋叁感到很怅然。
宋叁看着酒楼大门,没看见几个张氏弟子,倒发现门口那些少年少女们手中所持兵器像出自禹山派。而且这么多江湖弟子前来贺喜,其中不乏一些世家子弟、身负名望者,张氏没这么大的脸面可以劳动这些人。想来应当是吉时未到,禹山派山遥路远,那小师妹赶到南疆,张氏赁下了顺鑫苑,暂且先给新娘子借 住。
这样一番妥帖之心,倒也赤诚。
既然是禹山派众人,云安可能也在里面,宋叁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一路以来那么思念他,真到了一墙之隔时,他竟然有些发怯,想在那群人里看到他,又害怕看到他。
犹豫了许久,宋叁道:“算了,大喜的日子,你搅和了张家,得罪的不也是禹山派,自己思忖下采薇堂可斗得过禹山派,否则逞一时之勇,也不过是莽夫意气。不是赶着去蛩山么?别耽误了事。”
他说的有理,曲偶不甘不愿地点了点头,没再多纠结,站在马车边上等酒楼那边扎堆的人群散开一些。
日头渐烈,酒楼门前不仅人没少,反而呈愈多之势,来来往往的弟子路过马车边,肩膀时不时蹭撞曲偶,曲偶原地转着圈地躲避,逐渐有些不耐,他眯起了眼,忽然折扇往头上一敲:“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表哥,你饿不饿?我请你吃饭。”
宋叁端着一杯茶水道:“又有什么馊主意?”
“哪有馊主意,我只是想吃现成的喜酒,”曲偶瞧着顺鑫苑正门,理所当然道,“正所谓,不吃白不吃。”
云安在顺鑫苑里,光是想到这点,宋叁恨不得立刻下车,但事情也分轻重缓急,还有一个时辰的路要赶,回程时再去见也一样的,宋叁狠狠压下心中渴望见到云安的欲丨望,冷淡道:“不要闹,若是来不及赶到蛩山,你别哭着求我。”
曲偶开始软磨硬泡,在两个属下面前,连脸都不要了,扒着车窗拉扯他的衣角:“表哥,先吃个午饭再走,肯定不会耽误事,真的,表哥,走吧,我们吃喜酒去。再者说,饿着肚子上场,我先输了一半了,还打什么呀。”
他一副不吃到免费午宴誓不罢休的无赖模样,让宋叁直想踹他一脚:“我真是怕了你,究竟是谁要与尸魂谷一战?”
曲偶用折扇挠了挠额角,使出杀手锏:“表哥,云少侠说不定在里面。”
一句话,像一阵幽风搅动湖面,本就不太坚定的心志,如波纹皴裂,宋叁睨他一眼,不得不说,他这个表弟,还真是会拿捏他。
从马车里下来,曲偶走在最前面带路,一把折扇摇得虎虎生风,宋叁和怜芳惜香三人,戴着幂篱 ,不紧不慢跟在后面。到顺鑫苑正门,曲偶从衣袖里掏了掏,掏出一杆玉如意往登礼的桌上一扔,冲禹山派那几个稚嫩的面孔报上姓名:“采薇堂曲偶。”
即便他们行迹如此可疑,禹山派弟子们也并未多问,颇有大家风范,曲偶道一句恭喜,他们客气地回一句同喜,便放他们进了酒楼。
顺鑫苑大堂布置十分气派,厅中已聚集了上百人,密密匝匝摆了十数张桌子,十几个禹山派弟子在桌与桌间来来去去,送酒送菜。一眼望去,尽是黑黢黢的人头,好像全天下各门各派都有弟子位于其间,连南疆门派都一个不少,颇有些天下满门和乐融融的景象。
不过,既然连采薇堂都这么轻易的放了进来,南疆其余的小门派更加不会阻在门前了。
厅中正中央空出一块空地,正有两名弟子在切磋,桌前宾客不少都在喝彩。众人面上俱是喜色,两名弟子看上去也只是点到为止的交手,权当助兴的下酒小菜。
他们来得晚,已经没了好的位置,有一名弟子将他们领到靠近门边最角落的一处。
宋叁扫了厅中交手二人一眼,认出其中一名弟子使的是中原六星阁绝技疾踏流星。另外一名弟子用的则是西原一个不太出名的世家功夫,不出十招,若这个西原弟子发现不了对手的弱点,必定败于六星阁手下。
一落座,宋叁便急于找寻云安的身影,无心战况,只匆匆扫了一眼,视线便迫不及待地飞过了众人的头顶,先去找贺霁的位置。只有贺霁在的地方,云安才会在。
既然是禹山派的喜宴,那贺霁必然坐在东道主的位置上,宋叁也确实见到了在主席前坐于一张太师椅上的贺霁,一袭紫青劲服,一脸的肃然与忧国忧民,大概到了年纪,又是另外一个刚正不阿的贺大侠,正锁眉凝视着比试的两名弟子。
宋叁的视线从贺霁主桌上左边第十个人看到右边第十个,再从右边又看回到左边,绕着贺霁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找了数遍,也未找到云安的身影。
不禁奇怪,就算不是参加喜宴,有贺霁在,云安不在他身边会在哪里?
这时候,比试场上如宋叁所料,那个西原弟子败阵,六星阁弟子抱拳承让, 宋叁突然听见前方桌席上的一人惋惜地道:“看当今武林,只怕是中原与南疆的天下,早年的三足鼎立之势已不现,西原名门凋零,如今再也出不了一个像样的豪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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