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玉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求之不得
安平和阮奕才见宴书臣和锦诺怀中的大包小裹。
阮奕是过来人,一看便知缘由,宴书臣昨日也见过村民的热忱,只有锦诺尚在感叹,“一吊钱都未花出去,一听说是娘亲家中的人,便非要送这么多,两日都吃不完……”
安平无事般抚了抚额头,“吃饭吧。”
锦诺才想起,这应是她同爹娘吃得第一顿团圆饭,阮奕也在……
往后的三两日,阮奕和锦诺都同宴书臣和安平在一处,锦诺坐在岩石上见娘亲教阮奕捉鱼,也见过娘亲在苑中藤椅上睡着时,爹解下外袍,毫无痕迹披在她身前,阮奕会在树下同爹下棋,爹亦会牵着娘亲的手在江边散步……
她早前一直自诩公子若最擅长画人,到眼下,才知晓画人画得再好,也似是画不出当下的岁月静好,风和日丽。
“画什么?”晨间她起得很早,阮奕上前看她的画卷。
“画渔村啊。”她亦淡声应道。
“公子若不是都画人吗?”阮奕诧异。
她笑道,“渔村里有想画的人,画渔村就是画人……”
阮奕深觉有理。
……
四月底,阮奕和锦诺起程回京。
如今锦诺腹中有四个月身孕,回京路远,又不能走得太远。一路慢行,回京便也是七八月的事情了。
再隔月余,锦诺便要临盆,不能在南顺久待下去。
宴书臣和安平将二人送到村口,安平心中浓郁不舍,才与女儿相认不久,又要分开。
安平上前与锦诺相拥。
锦诺亦拥她,“等小白兔出生,我带他/她见外祖母,他/她一定爱吃外祖母做得鱼,因为她娘都爱吃。”
她惯来知晓如何哄人,安平嘴角微微勾起。
宴书臣拍了拍阮奕肩膀,“回京之后,记得同你说的事。”
“放心吧,爹,我会照顾好锦诺和孩子,也会看紧赵江鹤。”阮奕应声。
临末了,宴书臣也与他父子相拥。
阮奕也清楚,这一趟宴叔叔离开,便应是聚少离多。
“替我给你爹娘问好,还有,帮将这封信递呈给陛下和娘娘,陛下和娘娘见信便清楚了。”宴书臣从袖袋中拿出一封信给他。
阮奕收好。
差不多到分别的时候,车夫置了脚蹬,阮奕扶了锦诺上马车。
马车内,锦诺撩起帘栊,早前一直忍住的眼泪,似是在这一刻决堤。但她知晓,这是最好的结局。
“爹,娘,锦诺会想你们的……”她伸手捂住嘴角。
阮奕揽她在怀中,亦朝宴书臣和安平道,“爹,娘,我会照顾好锦诺。”
安平伸手抚过眼角,宴书臣也朝阮奕颔首。
帘栊没有放下,马车缓缓驶离村口,很远,安平才哭出声来。
夕阳西下,轻尘在落霞里轻舞,宴书臣牵起她的手,温声道,“子女总会长大,会离父母远去,你我照顾不了她一生。安安,锦诺有阮奕,你有我……”
……
江船停靠朔城,已是五月中旬的事。
五个多月的身孕,赵锦诺已然显怀。
范逸在朔城码头处等候,见到阮奕与赵锦诺,脸上露出的笑意里又带了几分恼火,“行啊,赵锦诺,胆子怎么给你大到怀着身孕也敢跑去南顺!”
一侧的陆仓拱手,“见过阮大人,赵爷。”
赵锦诺轻笑,“下次你来就好了,你家侯爷脾气太大,动不动就狮子吼,会吓到我的……”
陆仓朗声笑开。
阮奕也笑,一面上前揽了范逸肩膀,两人走在前方。
赵锦诺同陆仓在后。
有陆仓在,两人倒是都不担心。
一路去驿馆,范逸郑重问起,“你还好?”
丰巳程早前就回了苍月,也说起过阮奕的事,只是丰巳程插着腰,一脸痛心又浮夸的没有,他听了只觉阮奕似是都死过了才是……
阮奕却是笑,“你觉得呢?”
范逸轻嗤一声,没有应他。
两人都会意笑起来。
“范逸,多谢你,若不是你,我这次不能平安回来。”阮奕虽笑着,语气却认真。
他们二人早前曾是死对头,即便后来冰释前嫌,但冷不丁听到阮奕这一句,范逸还是很有些别扭,于是别扭挤出一句,“少来。”
阮奕噗嗤笑出声来。
不知为何,阮奕也跟着笑。
两人就这么没边没谱得笑了一路。
他二人在前走,陆仓带了赵锦诺在马车里,慢慢跟在他二人身后,赵锦诺叹道,“你家侯爷心情这么好,是走桃花运了吧?”
陆仓愣了愣,紧张道,“我什么都没说!”
“哦~那就是真有桃花运了是不是?”赵锦诺忍不住笑,“说来听听嘛,我也看看这块别扭石头上开了什么桃花出来。”
陆仓赶紧缄口。
让侯爷知道他在背后嚼侯爷舌根,侯爷能杀了他。
赵锦诺威逼利诱,“你不说,我就同范逸讲,你告诉我他走桃花运了。”
陆仓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还让我保守秘密,不要同他说是你说的。”
陆仓恼火,“是柳城城守的女儿……”
柳城城守?赵锦诺倒是意外了,上次她从南顺回京,途径柳城的路上正好遇见范逸,那时候范逸还在杀鸡儆猴,给柳城城守和驻军头领下马威。
这,风水也转得太快了些吧……
陆仓一脸我已经不能说得再多了的表情,但在赵锦诺面前,似是都形同虚设。
“你们侯爷被使美人计了?”
“所以范逸将计就计了?”
“生米煮成熟饭?”
陆仓奈何叹道,“姜小姐替侯爷挡了一箭……”
赵锦诺叹道,“美人救英雄,只隔一层纱,这事儿怕是成了多半。”
话本子她没少看,信手拈来。
陆仓瞥她一眼,喉间轻咽,“这箭是柳城城守射的……”
“……”赵锦诺托腮叹道,“那是虐恋啊。”
陆仓又道,“还没完呢……”
“继续说呀。”赵锦诺好奇听着。
陆仓果真继续,“侯爷他……”
陆仓欲言又止。
“别吊胃口。”赵锦诺心焦。
陆仓神秘道,“侯爷昨日去抓了安胎药……”
赵锦诺愣住,还真是生米煮成熟饭了啊?
两人大眼儿瞪小眼儿,顿时都噤声了。
马车里一时安静。
……
等到驿馆,阮奕同范逸二人一道饮酒说话,赵锦诺不由多打量了范逸几眼。
范逸看她,“赵锦诺,我脸上长东西了?”
赵锦诺尬笑。
实在避不开范逸目光,才窘迫道,“你脸上有桃花。”
“噗!”范逸口中的酒悉数喷了出来,险些呛死。
阮奕则在一侧笑不可抑。
等到回了屋中,阮奕还忍不住笑,“姜悦替范逸挡箭是不假,但是怕范逸在柳城出事,姜家一门受牵连。姜悦腹中孩子的父亲叫曹建,曹建是日后范逸手下的第一能将,而且……”
阮奕凑近,饶有兴致道,“曹建还是日后褚进的亲家!”
褚进?
赵锦诺赶紧捂嘴,这都什么和什么,竟然还有褚进……
阮奕也似是头一回觉得,知晓后来这些事情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思绪间,又听赵锦诺叹道,“阿奕,如果因为你,很多事情都改变了,那这件事会不会也改变?”
阮奕顿了顿,“应该,不会吧……”
赵锦诺看他,“早前,不是也没有小白兔吗?”
阮奕怔住,喉间莫名咽了咽。
……
翌日离开,范逸前来送行,一路送往柳城方向。
赵锦诺昨日歇得晚,途中铺了厚厚的毯子,在马车中入睡。
范逸同阮奕并排骑马。
“范逸,想请你帮个忙。”途中,阮奕忽然开口。
周遭的副将离得都远,范逸轻声,“怎么了?”
阮奕深吸一口气,“之前的事,陛下可有再问过你?”
他是指早前同范逸商议,让范逸自己做梦未有,将苍月国中之事告知陛下,也因此避开了后来一连串的巧合和悲剧。
范逸摇头,“没有,陛下再未问起过。”
阮奕脸色微舒,转眸朝范逸笑道,“范逸,我想请你帮忙,此事,就烂在你我二人心里。”
范逸拢眉,“你可是还藏了秘密?”
阮奕叹道,“没有,仅此一条,许是就会遭致厄运。”
马蹄不快,官道亦平稳。
两人都缄默许久,而后听范逸道起,“好,君子协定。”
阮奕伸手,范逸也伸手,两拳对碰。
临到柳城处,范逸要去柳城,而阮奕则要带锦诺回京,分别在不同方向。
两人的马蹄缓缓停下,身后的马车也缓缓停下。
范逸本是相同赵锦诺招呼一声的,但赵锦诺仍在睡梦中,便不扰她清梦。
“一路顺风,到了京中,记得替我向开阳问好。”
早前袁开阳在柳城待了数月,一直同范逸一道。范逸收拾柳城的时候,亦有袁开阳从旁帮忙,两人早前的接触很少,并无多少交集,却因为此次阮奕出事而走动加深,甚至,可做相互助力。
阮奕忽然想,阿玉说得兴许是对的。
许多事情,仿佛都因为他的缘故改变了……
君子之交淡如水,他同范逸之间应当就是如此,“范逸,你也保重!”
范逸应好。
只是临末,阮奕又调转马头,认真问道,“范逸,姜悦同你……”
范逸似是面色僵了僵,“阿悦的事,我日后会亲自回京,同母亲说起……”
阮奕愣住,良久才回神。
真被阿玉猜中了,重生之后,许多已知的事情都改变了。
譬如范逸同姜悦。
早前的范逸一直在京中,所以没有机会同姜悦接触。
但这一世的范逸接管东昌郡驻军,来了柳城,而此时的曹建,兴许留在了东昌郡驻军中,所以遇见姜悦的人变成了范逸……
一切似是都出乎意料,但又在意料之中。
譬如早前没有熬过正月的谭悦,如今成了南顺新帝依靠的宁远侯。
一切都在悄然改变,但所有的改变,都因为他的存在而顺理成章,也合情合理……
祸福相依。
许是早前没想到的事,都会发生。
而早前注定不会发生的事,也会改变?
阮奕眉头微拢。
心中再次思量宴叔叔同他叮嘱过的话。
——陛下与东宫即便与你再多信任,若知晓实情,日久也会生出疑心和间隙。
——朝中本是是非之地,即便陛下信任你,一旦心中有了忌惮,是非听多了,始终难以长久,你日后在朝中也应如是。
阮奕微微敛眸。
“在想什么?”赵锦诺醒的时候,阮奕已回了马车中。
她醒多久,便见阮奕在马车中望着窗外出神多久。
阮奕伸手揽她在怀中,也不瞒她,沉声道,“我是在想,南顺的事要如何同陛下和东宫说起,才不会惹陛下和东宫生疑?”
见他眉头紧皱,赵锦诺安抚,“可是你多心了?”
若是陛下和东宫怀疑,便不会让丰叔叔和青木大人去一趟南顺。
阮奕应道,“我若说重生,便是引火烧身,没人会觉得身边有这样一个臣子而安心,也不会踏实,我在想,要如何解释朝帝的事……”
见锦诺也蹙了蹙眉头,阮奕回过头来,轻轻吻上她额间,“离回京尚有一段时日,阿玉,此事交由我,你安心照顾好自己和小白兔。”
赵锦诺轻“嗯”一声,知晓问起更多,只会让阮奕心中思虑更多。
阮奕再次噤声。
这一趟自南顺回京,他确实要理顺的事情很多。
除却南顺朝帝的事,还有一件事一直抛在了脑后,前世,是谁对他和阿玉下得毒?
是赵江鹤吗?
暖玉 第160章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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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面圣
赵锦诺怀着身孕,一路便都行得慢。
尤其是月份大了,赵锦诺夜间逐渐睡得不好,身子也明显重了许多,不比早前轻便,稍一疲惫就容易累。好在沿路回来,大多是官道,偶遇颠簸之处,也没有连着行太久。
走走停停,抵京时,已是七月下旬。
赵锦诺的身子也到了七八个月,久坐和久站都会吃力。
等到十里亭时,见阮旭和彤容都在翘首盼着。
“是大哥,大嫂来了。”阮奕撩起帘栊,赵锦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真见阮旭和彤容,似是阮旭和彤容也见到马车上是他们两人,连忙笑着迎上来。
阮旭一直待赵锦诺亲厚,在赵锦诺心中,阮旭就是家人。
眼下离京数月,又在南顺经历了一波跌宕起伏,忽然见到阮旭和彤容,赵锦诺同阮奕一样忍不住心中激动。
马车缓缓停下,阮奕撩起帘栊下了马车,正准备扶赵锦诺。
彤容连忙制止,“别下来了,锦诺还有身孕在。”
女子的心思多比男子细腻,彤容点醒。
赵锦诺眼中氤氲,“大嫂……”
彤容眼中也盈盈碎莹,遂上了马车,与赵锦诺一处同坐,“爹娘都在念着你们,阮奕平安回来,你又有身孕,是双喜临门的好事。”
赵锦诺也笑笑。
马车内,锦诺与彤容二人妯娌间说着话。
许久未见,又经历生死,女子间多得都是感叹,似是有说不完的话题。而马车外,阮奕和阮旭兄弟二人紧紧相拥。
自去年十月下旬离京,到眼下的七月下旬,相隔九个月之多。
从阮奕“出事”,家中爹娘似是忽然老了一头,阮旭这几月挑起了家中的大梁。
“大哥,我让你们担心了……”阮奕鲜有喉间哽咽。
阮旭轻叹,“你平安比什么都好。”
阮奕只觉心中从未有过的踏实与安稳——回家的踏实与安稳,还有亲人在家中等候的温暖。
尤其是在经过上一世阮家出事流放,爹娘和大哥死在流放途中,眼下,阮奕觉得诸事都是值得的。
阮旭拍了拍他肩膀,“走,早些回家!爹娘都在等!”
“好!”阮奕朗声。
兄弟二人先后上了马车,彤容和赵锦诺也转眸看向帘栊处,见他二人相继上来。
他二人上来时,见彤容正牵着赵锦诺的手说话,似是见他二人上来,两人也停下。
阮奕又吩咐一声回京。
由得南顺朝帝之事隐秘,早前宴书臣同南顺朝中诸人达成的协定是,阮奕的事日后双方都不再提,只会对外说,暴风雨当日阮奕和袁开阳分别得救,只是阮奕醒得晚,所以都以为他在那场暴风雨中出事,是一处村民收留了他……
暴风雨是真的,当时死了不少也是真的,如此惊心动魄,阮奕还活着,旁人多的都是替他庆幸和感叹,很少有人会联想到朝帝身上去。再加上前端时间朝帝遇刺,临终前,将皇位归还给前太子,两件事似是全然没有联系,又都有了各自“圆满”的结局,深究的人其实很少。
当下,阮奕在马车中同阮旭和彤容说起自己如何落水,被水冲到下游,如何被村民救起等等,早前便准备好的说辞,听起来虽有波折,却无大碍,听得阮奕和彤容连连失色,又连叹幸好之类。
只有赵锦诺清楚,为了让家人安心,阮奕说得不足他在南顺国中经历的九牛一毛……
人不都是如此吗?
总不想亲近的人多担心,不时说出的,都是精心修饰过的记忆。她在娘亲面前,也都是报喜不报忧,因为在意对方的喜怒哀乐。
看着阮奕同阮旭和彤容继续说着南顺的事,赵锦诺心中忽觉温和与宁静,是远离了南顺的风波,终于回到家中的温和与宁静。
她伸手抚了抚腹间,心中叹道——小白兔,我们终于要回家了。
炎炎夏日,车窗上帘栊敞开。
赵锦诺正好透过车窗,见到不远处巍峨的城郭,是回京了。
她耳旁是阮奕的说话声,嘴角不觉微微勾了勾,恍然想起初次入京时,她见到京中的陌生,感叹,新鲜与不安,仿佛已经过去了许久,又似还是昨日……
思绪间,阮奕握紧她的手。
阮奕虽然还在同阮旭和彤容说起早前的事,但他手中的暖意还是顺着肌肤,丝丝泅开在心里……
他惯来知晓她。
等到阮府大门,阮鹏程和郁夫人已在府外侯了许久。
过往的马车不在少数,似是每一辆经过,郁夫人目光都会随之停滞,而后又见马车并未在跟前停留,扬长而去。
阮鹏程和郁夫人都笑笑。
再有马车来,周亮眼尖,“是大奶奶和二奶奶!”
阮鹏程和郁夫人便都上前。
马车停下,阮旭和彤容先下了马车,既而是阮奕撩起帘栊,唤了声,“爹,娘……”
阮鹏程眼底微红,郁夫人更是泪盈于睫。
“慢些……”阮奕又扶赵锦诺下马车。
七八个月的身子已经有些重,同离京时的憔悴模样相比,这个时候的赵锦诺虽然明显圆润了一圈,眸间却都是笑意和喜色,“爹,娘!”
郁夫人连忙迎上前,“这一路可还好?”
赵锦诺忙不迭颔首,“孩子很照顾我,一点都折腾,好得很。”
郁夫人笑笑,伸手绾了绾她耳发,亲切道,“锦诺,这一趟辛苦你了。”
尘埃落定后,皇后曾召了郁夫人入宫,说起有人在南顺渔村救起了一人,同阮奕很像。但因为一直在昏迷,醒后记忆也有些迷糊,不知道是不是阮奕,还是生得像,正好当日赵锦诺在宫中,皇后便做主安排赵锦诺去了一趟朔城。
当日走得急,未来得及让锦诺再回阮府。而且当时皇后也不确认实情,便未透露风声给她与阮鹏程,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才让锦诺单独去了南顺一趟。
那时还是三月。
眼下,锦诺已要用手抚着腰后支撑肚子,有些吃力。
郁夫人心疼,有身孕的女子多在家中安好将养,锦诺却在南顺与苍月国中往返折腾,只为了确认阮奕的行踪。
郁夫人上前拥她,“好孩子。”
从乾州时开始,郁夫人便待锦诺亲厚,旁人都看在眼里。
彤容微微低了低头。
阮旭却牵起她手,朝她温和笑笑。
彤容似是心中阴霾扫了扫,也大方抬头。
另一头,阮鹏程则与阮奕一处。
父子相见,竟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阮鹏程惯来待阮奕严苛,极少说夸赞的话。
早前听闻阮奕在南顺回苍月的江面上出事,阮鹏程同赵锦诺说了一翻肺腑之言,等再见到阮奕,阮鹏程红了眼眶,上下打量了他许久,才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沉声道,“瘦了……”
便是这简单的“瘦了”二字,包含的父子感情,厚重又深沉,似滚滚江水,生生不息。
阮奕低头笑笑,“儿子回来尽孝。”
父子二人都笑开,这才上前拥了拥。
阮鹏程鲜有如此在旁人面前显露过对阮奕的关切和爱意。
阮奕印象中,似是从很早之前起,父亲在他面前便少有过慈爱的时候。他亦想起上一世阮家抄家,父母流放,那时候父亲拥住他,泪流满面,一遍遍朝阿玉道,奕儿叫给你了。
他那时候傻,不知父亲心中的感情。
只知道跟着爹娘哭。
而到此时,心中才彻底了然,父亲对他的爱并不比兄长少。只是父爱如山,父亲对他和对兄长都视若珍宝,只是因人而异,表达父爱的方式不同。他从小耀眼,便需要严厉鞭策,避免得意忘形;兄长自幼都中规中矩,父亲为了避免兄长活在他的阴影下,便多给予赞誉。
但无论哪一种方式,都是为了给他们更多的照顾和依赖。
重回一世,又在南顺历经生死,他更珍惜父亲对他的感情。
阮奕喉间咽了咽,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低声道,“爹,儿子让你和娘担心了,对不起,儿子以后一定注意……”
从小到大,他似是从未向父亲说过这一句。
今日,心中仿佛释然。
阮鹏程揽紧他,心底已老泪纵横。
他是知晓实情的。
陛下并未瞒他。
虽不知南顺朝帝为何要扣下阮奕,但阮奕回京一定不会一帆风顺,他与锦诺其间不知经历了多少波折,但这些波折是不会同爹娘和兄嫂道起,只能打落往肚子里咽,还要装作一副无事模样。
阮鹏程心知肚明,也不点破。
阮奕从小便是天子骄子,早前从马背上摔下,摔得呆傻了几年,这几年他一直后悔早前待他严苛。
阮奕好了之后,他以为阮奕往后便会一帆风顺,却不想途生波折。
做父母的,怎么会不期望子女好?
他只想阮奕日后顺遂平安。
阮鹏程重重拍了拍阮奕后背,“平安回来,爹娘就心满意足了。”
阮奕微微怔住,片刻,眼底和鼻尖都微微泛红。似是前一世和这一世的记忆都似汇聚在一处,一幕幕,一条条,冲击着内心,让他喉间哽咽,将早前不曾讲出的话脱口而出,“爹,儿子一直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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