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三/毒花】《碎玉》(高H)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柳非墨
他倏然想起记忆中的第一场雪——冰封千里的崑崙山下,他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听蹄声踏过碎冰,车轮吱呀,一缕雪花穿过没有关实的窗扇,落在他膝上的铜製手炉,顷刻便化成了无声的泪。
徐安不愿再想,踉蹌又惊慌地扶着柱子起身,打算就这么冒着大雪跑回叁星望月去,却突然发现廊柱旁的阶梯下,被遗置了一把伞。
书肆里已经没有其他的人了,徐安有些恍惚地弯腰去拾那柄伞,却突然觉得被江易伤过的地方似是又疼了起来,又蔓延至前胸,几乎要让他喘不上气来。
他按着发疼的心口,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缓气,直到缓过来后,才慢慢起身打开伞,缓缓地走进大雪之中。
直到苍白的背影融入雪影里,书肆旁的假山后,才走出一个人来。
苗临孤零零地站在原处,肩上堆着不知道等了多久的雪,泅湿了衣裳,艷紫的眸中盛着眷恋的柔情,贪婪又不捨地看着徐安离去的方向。
可挣扎到最后,却终究是裹足不前,不敢踏上半步——他知道徐安不愿见他,能这样默默地看着他守着他,偷偷摸摸地给他送伞,对苗临来说,已是不可多得的奢望。
即便他再怎么想要抱抱徐安,他也不能露面,毕竟徐安那么恨他,到死都没原谅他,要是见了自己肯定是要发一顿脾气的。
当年轻狂的不死不休,在徐安命陨之时就该一刀两断,苗临不捨得再去打扰徐安如今平静的生活,他过得好与不好,自己都是最没有资格过问的人。
徐安恨他,恨得痛彻心扉,他不要苗临的懊悔与赎罪,只要永不再见,或许在他的认知中,苗临早就是一抔黄土,或是一段早已斑驳的回忆。
这是苗临最大的报应,也是徐安亲手给予他的处罚,失去徐安后他才明白自己早已爱他入骨,他甘愿拋弃所有只为与他长相廝守。
可如今,他不可说、不能想,他再也捧不起那抹清冷淡雅的白月光,只敢远远地尾随,偷偷摸摸地瞧上一眼,如此日復一日,却是饮鴆止渴。
思及过往方知爱恨难忘,苗临勾唇笑了笑,伸手拂去身上未融的雪,刻意低头踏着徐安的足跡走,似是不肯放过任何一点儿能亲近他的机会。
只是刚出了书肆的院墙,还没来得及转向,视线里却突然地出现了一双鞋尖。
苗临愣住了步伐,心脏擂鼓似地砰砰作响,瞳孔紧缩着,做足了心理准备,可一抬眼看见那张让他魂牵梦縈的容貌,却是说不出半个字来,下意识地扭头就跑。
徐安并没有追,只是淡淡地一声「站住」,苗临就像脚下生了根一样地倏然僵在原地不敢再跑。
「你这样一直跟着我,有意思吗?」身后传来了靴子踩在雪上的声响,徐安的声音传来,不知怎么地,苗临却突然觉得放松下来。
好半晌,他才回过头,试图对徐安弯出一个轻松的笑:「你既然知道我在,为什么不让人把我赶出万花谷去?」
苗临的问话,让撑着伞的徐安一瞬间露出了有些难过的表情。
虽然是一头白发,他看起来依旧很年轻,俊秀的眉眼间是收敛情绪的精緻,墨色的瞳孔中晕着光,带着一点儿不自觉勾人的温柔,他真的长得很漂亮,像盛开的月季,又像崑崙山上最澄净的冰。
苗临已经很久很久没能这么近地细看他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无法冷静,双手在身边握紧又放松,克制着想要拥他入怀的衝动。
两人相对无言,漫天大雪依然静静地落着,苗临有些受不住这样压抑的气氛,逼自己扯了扯嘴角,转身想走。
「苗临!」身后却有伞面追了上来,跟了他几步后有倏然停下,好半晌后,一声压抑的叹息传来,淡淡地问:「你还想……躲我多久?」
苗临有些惊愕地回头,徐安没有哭,可眉眼中尽是脆弱,苍白单薄的人影撑着伞佇立在茫茫大雪之中,像是随时都会被吞没一般。
苗临很是心疼,可却克制着自己不可以抱他,他看着徐安的紫眸中满是宠溺深情,可最终却还是选择退了两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卿卿……」他温柔地喊了他一声,颊边缓缓拉扯出一个笑容,「你说了,若有来生,我们莫要相遇……」
再怎么不捨,他还是得放他走,这是他的心肝宝贝儿,他要怎么狠得下心……将自己的幸福快乐构筑在他的不甘不愿上?
徐安不想同他相遇,他不介意一辈子当个守护他的沉默影子,只要徐安平安,他可以克制住自己演出永不相识的戏码,可若是徐安连让他这样默默待在身后都不愿意——
「你若不愿意我待在万花谷,那我明天就走……你别气恼,好不好?」
对待徐安,苗临是十分卑微的,卑微地守候、卑微地讨好,只要徐安能开心起来,他怎么样都无所谓。
徐安闻言先是一愣,像是焦急地想辩解,可话到嘴边却迟迟凑不成句,只于破碎的几声嚅囁:「我不是……不是……我……」
苗临极有耐心地等他组织话语,或者说他趁机多看他几眼,他想抱抱他,可是不敢,只能看着他那张淡色的薄唇抿成一条满是难受的平线。
可到了后来,苗临不敢在同他独处下去,徐安对他释出的温柔善意对他来说都像是血淋淋的折磨,他不想伤害他,想要佔有豪夺他的念头却在骨子里不停叫嚣。
他怕,再这么下去,也许他会想狠狠地吻住他,又或者是用力地抱紧他,不管哪个,他想,徐安都会生气的。
「雪大路滑你赶紧回去吧,别着凉了,」苗临举起手来想摸摸他,却逼着自己要收手,缓缓地转过身去,第一次,由他自己主动离开徐安身边,「卿卿……没有我在,你一定会过得比较好,对吧?」
「苗……临……」
最后让苗临停下的,却是那一声带着哭腔的低喃,伴随着压抑又克制的啜泣。
徐安哭了……咬着唇不愿出声,豆大的泪水砸在雪上,他往苗临靠了一步,却又突然回心转意像是要从苗临身边逃走,只是走了两步,又倏然停下,哽咽了好半晌,才又悠悠开口:「我不是那个意思……」
或许徐安这样的人是不擅言词的,诉说自己曾死过一次的经验很难,徐安犹豫了很久,久到他以为苗临会不耐烦地走开之时,身后却传来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而后是一个很轻的拥抱,忐忑的吻落在了耳后。
徐安撑不住伞,泪水落得更兇,像受了莫大的委屈,又或者是终于找到归处的倦鸟,他转过来抱住苗临,任由他将自己勒得生疼也不抱怨,含糊地喊他:「苗临……苗临……」
犹如每个夜晚他困入梦魘之时的呢喃细语,他当初想说的,并非是莫要再见——
而是若有来生,他们莫要再以那么不堪的方式相遇。
【劍三/毒花】《碎玉》(高H) 91
91
睽违八年,真正把人重新抱在怀里才发现他实在瘦得厉害,本就柔韧纤瘦的腰身,如今一条手臂便能完整圈住,像抱着一团轻柔的雪。
断续微弱的哭音让苗临心里像灌了酒或醋,酸涩涩的苦充盈齿间,他侧头亲吻徐安的发梢,低低地哄:「不哭了……子归,不哭了,好不好……」
两人相识十载,徐安以往每次落泪都有苗临的一番手笔在,或痛恨或委屈或惊惧或绝望,可从来就没有一次如同现在这样,像细润无声的落雪,却有透髓冻魄的寒意浸入骨血。
苗临也同样情绪激动,却只能反覆地将字句咬在舌尖,极为温柔地一声声喊他:「子归……宝贝儿,我的卿卿……」
徐安整整哭了一刻鐘,缓过来后才觉得有些丢人,湿漉漉的睫毛上还垂着晶莹的泪珠,不敢抬头看人,就只是作势推了推苗临,轻轻一叹:「你放开我……」
苗临稍微松开一点怀抱看他,好半晌后,细碎的吻落在了红艳艳的眼尾上。
「我一放手,你是不是就要跑了?」他问他,可却还是只缓缓松开了手,甚至往后退了一步,试图勾出一个纵容的浅笑。
徐安没动,无处安放的手指紧紧抓着两侧的衣服,略为无助地吶了吶,却不知道该如何言语。
苗临没有逼他一定要当下表态,只是小心翼翼地替他抹去泪痕,指腹微微擦过唇峰,满是旖旎地替他拾掇碎发,又细细地理平他衣服上的皱摺,拍去肩上的雪花。
直到再无可打理之处后,他才依依不捨地收手,又弯身执伞,替徐安遮去落雪,隐忍克制地沉默着,像是等待他的宣判。
徐安的眸中刻着浅而易见的无措与挣扎,好半晌下来未有言语,只有低低的急喘。
最终,在苗临将伞交付在他手里,又温柔地摸摸他的头,打算走开让他稍微冷静冷静的时候,素白指尖紧张地揪住了因为转身而微微飘起的衣角。
眾人眼里总是成竹在胸的徐安,难得有了紧张与无措,微蹙的眉心带着一骨子的脆弱,几近无声地嚅囁辩解道:「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
曾经他对苗临有怨也有恨,他选择以彼此伤害来保持两人之间的界线分明,可如今他决心放下,却不知道,卸除了刻意偽装的冷漠后,他还能露出怎么样的表情来。
苗临满是深意地感受着他的侷促,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心里只有满满的怜惜与心疼,想把他抱在怀里,好好地亲一亲摸一摸,而他也确实忍不住这样做了。
一触即离的吻落在唇上的时候徐安有些呆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像是要推开他,可又在最后关头停住了手。
苗临问他讨厌吗?
不再年轻的男人抿了抿淡色的唇,最后却是微微低下头颅摇了摇。
细碎的吻逐渐加深成唇齿纠缠,徐安在彼此唾息的交换之中有些迷茫地睁开眼睛,润润的眼波里盛着柔情的光晕,好半会儿,他依然觉得不够真实。
明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无数遍了,可如今苗临的吻,却犹如情竇初开的少年那般,充满着试探与忐忑。
直到苗临发现徐安在看他,唇边不自觉弯出极为宠溺的笑,与他额头碰额头,鼻尖碰鼻尖,柔声地喊了他一声:「卿卿……」
徐安下意识地应声之后才觉得这样的称呼有些太过亲暱,可还没等他来得及害羞,就听苗临慎而重之地告诉他:「若你觉得讨厌,随时都可以推开我,不要勉强自己忍耐,好吗?」
上辈子的徐安,有太多身不由己的委屈,如今两人既然有机会从头开始,苗临只想将他捧在手心里疼。
自从重逢之后徐安一直都有点儿迷茫与反应迟钝,他没有直接回答苗临,纤长浓密的睫毛如同蝶翅般微弱地颤抖着,又有些迟疑地伸出了手。
苗临像是怕吓坏他一样,屏息着不敢出声,直到徐安轻轻地拽住了他的衣袖,又往前攀住了他的手臂,眉眼间拢着一抹轻愁,欲言又止。
苗临勾着一个浅笑,温柔地将他收在怀里,旖旎的吻落在额头上,又牵着指尖凑到唇边轻轻地啃着。
徐安依然没有出声,细緻的五官如画,长睫微敛直至遮住墨色的瞳孔,他像是十分疲倦一般,往前一步,将头直接枕在了男人身上,乖巧而又顺从。
曾经,苗临恨不得将全世界都捧到徐安的眼前,只求他一个驻足回眸,哪怕只有一瞬间,亦足够回味漫漫长生。
而今,他在他的怀里,眼眸里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却终究化成一个如羽毛般轻柔的吻,沉坠坠地压迫着心脏,却让他甘之如飴,不枉人间。
伞外鸿雪纷飞,伞内的一方格局安静中自有温馨,苗临不愿惊扰这样的徐安,只是默默地抱着他很久很久。
——
雪大路滑乍暖还寒,苏凡裹在披风里,小心翼翼地抱着小药罐子,任由杨朔搂着他的腰半抱半扶地将他提进院子里,如同往常一般地走上前去拍门。
可等了一会儿,门也没有打开,他有些疑惑,担心屋里的人是不是发病了起不了身,便自主招呼了一声匆匆地推门而入。
可预想中应该要躺在床上挣扎的男人不在,杨朔帮着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未果,对他摇了摇头,苏凡有些犯难地抱着保温的小药罐,不明白一向足不出户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就突然没了!
他嘀嘀咕咕地把药盅搁在桌上,实在没办法,想了想,毕竟也不是他真正的病人,还是得去徐安拿主意才成。
等到两人踏着雪回到叁星望月上,推开徐安屋门的时候苏凡才突然想起这时间该是徐安正在午睡的时候,才想着要是不是要静静地关门离开晚些时候再来,可视线微微一瞥后却突然发现了一点儿不对劲!
屋子里有个背对着他坐倚在榻上的身影,可那一头与徐安满头霜雪截然不同的青丝引起了苏凡的警戒。
他仗着有杨朔撑腰,怒气冲冲地衝进屋子里,装腔作势地大吼:「你谁!在我师兄屋里鬼鬼鬼鬼祟祟做什么!」
原本也有些昏昏欲睡的苗临被他吓到,却下意识地摀住徐安的耳朵怕他被惊醒,一回头却迎上了苏凡满是错愕的脸孔。
「你怎么会在这里!」苏凡怎么也没想到他本来是要来找徐安报告失踪了的那个人,居然会出现在徐安屋子里,还作贼似地偷偷摸摸将他师兄抱在怀里。
而一向浅眠的徐安十分安稳地蜷在他怀里这点也让苏凡匪夷所思,他那一骨子护师兄的劲头直接就窜了上来,霹靂啪啦地开口质问:「说!你把我师兄怎么了?」
「呃?我没有……」苗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只怕苏凡吵醒了徐安,紧张兮兮地将他护在怀里,吶吶地开口想辩解时,却有一只温暖的手轻覆在了他遮在徐安耳廓上的手。
「怎么了,这么吵?」徐安抓下苗临的手虚虚地握着,却没有清醒起身的跡象,而是在他怀里换了个姿势,撒娇似地拱了拱。
苏凡几乎都要把眼睛瞪出来了,还好杨朔比他精明多了,抢先一步将要上前去抢师兄的小花儿给锁在怀里,低低地喊了一声:「徐先生。」
本来还有些慵懒不肯起身的徐安倏然睁开眼睛,一看到榻前的两个人也有些懵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和苗临这样的姿势实在不雅,惊慌地坐了起来。
杨朔十分体贴地抱着苏凡强势地将他转过去不再看徐安,听着一向冷静自恃的男人难得惊慌失措地想要解释:「我……那个……事情不是这样的。」
苏凡活了叁十个年头,从来都没有想过他得师兄也会有这般像被抓到做坏事的孩子一般的反应,愣是呆了好久,直到徐安先是镇定下来,又或者是觉得算了不想解释了,有些自暴自弃地问:「怎么了,找我什么事?」
苏小花闻声才从杨朔怀抱里探头出来,下意识地指着屋里的第四个人,直觉地回答问题:「我刚刚给他送药,他不在屋里……」
徐安回望了一下颇为淡定的苗临,想通了苏凡来找他的缘由,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来处理,还有什么事吗?」
他又变回了苏凡记忆力那个冷冷淡淡孤梅傲雪的师兄,疏离而又不失礼貌,却不愿与他人交心。
苏凡看了看自家师兄,又看了看一旁安静的苗临,张了张口,字句嚅囁着出不来。
他有很多话想问,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最后还是见多识广的杨朔听明白了徐安话里有些恼羞成怒的逐客令,微微点头称别后,连忙将自己的小宝贝拎出房间。
果不其然,一出院子,苏凡就想回头,被杨朔眼明手快地箍着腰,还像擼小动物一样安抚地摸着他的头,「小花乖,我们回家……」
「不是,杨朔,你放开我,我得去问个清楚,师兄他……他和苗临……他们……」苏凡实在是有太多的话不吐不快,偏偏力气没有杨朔大,几乎是足不点地地被人拎出小院子,还在试图挣扎。
一直等到屋外的骚动远到听不见后,徐安刻意绷出来的冷静顷刻消失,两颊緋红,双目盈盈生波。
苗临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让流雪般地长发穿过指缝,虽然较常人凉一些却不再冰冷的指尖落在了那双抿紧的唇上。
「……对不起,」他轻声道歉,徐安下意识想要掩饰两人之间的曖昧并不让苗临觉得气恼,反倒只有满满的心疼不捨,「是我不够好,配不上你。」
浓密的睫毛眨呀眨地,好半晌后,徐安又趴了回去,在他肩窝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重新闭眼呢喃地轻言:「没事……」
可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埋怨:「……累。」
「那就再睡一会儿,我陪你。」苗临满是宠溺地揉揉他,却突然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腕上,他不动作,十分信任地将自己的脉门交付到徐安手里。
好半晌后,怀里才又传来白发青年的声音,迷迷糊糊地犹如囈语,却又满是温情地叮嚀着:「这两天你药就别吃了,先散散体内的药毒,过几日我帮你重新号脉开方。」
苗临本想问问他,自己进谷后这五六年里所吃的药方,是不是出自他的手里,可最后眼看徐安迷迷糊糊地像是要睡过去,终是不愿提起,只轻轻地应了声:「……好,我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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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三/毒花】《碎玉》(高H) 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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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睡起来的时候苗临陪着徐安看书,徐安手提书卷静静地靠坐在他的怀里,苗临掬起一捧毫无杂色的长丝缠绕在指尖把玩,有些心疼地开口:「你头发全白了……」
原本在纸页上滑动的指节停了下来,好半晌,徐安伸手捋了捋垂在胸前的那一束雪白,愣愣地问他:「很难看吗?」
「不,」苗临答得飞快,手臂往前揽住他的腰身,又将手扣在掌心里,将脸埋入了他的颈间,哑然成泣:「我只是心疼……」
苗临入谷六年,就住在叁星望月底下徐安往来书肆的路上,每天两回,他就躲着偷看徐安,他一点一点地看着他是如何从满头青丝变成如今的这副模样,他百般心疼不捨,可却不敢露面,更别说是将他抱在怀里小心地呵疼。
他的卿卿吃了苦,满头的白发又脆弱无依,而自己除了偷偷地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滋味苗临已嚐得太多太多了。
他曾经有好几次受不了这样的煎熬,想走,可到了最后,又贪恋着想要再多看他一眼。
每天早晨睁了眼,他就等在了窗子旁,偷偷开了一条缝,等徐安从叁星望月下来,缓缓地去往书肆讲堂给年轻一辈的万花弟子们讲课,直到那条雪白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他就开始期待,等着中午徐安下学,等着他裊裊地从原路返回,那么自己就能再多看看他。
一日两回,隔着一扇窗缝的窥探,几乎就是苗临这几年来所有的日子。
他几乎是自我处罚地待在离徐安最近的地方,却划地为牢饱受相思的煎熬,见不到徐安的时候,他就靠着啃食为数不多他与徐安和平共处的日子为活,在绝然中入睡,期待天明之后的那一点微薄的幸福。
可梦里却总是出现徐安哭泣着的脸,满是惊惧怨懟,他仗剑浴血时的那一眼绝望,他想死,哪怕捨弃所有他珍视的一切,他也想要摆脱苗临这个人。
苗临真的后悔了,害怕了,他拼了命地想讨他欢心。
他在努力地往徐安靠近,可青年却是看也不看他,转身就往万丈悬崖一跃而下,他死了……他真的死了……除了恨,他什么也不留给苗临。
苗临几乎要被这样子漫无尽头的日子逼疯,可每天每日,能见徐安的那一眼,就是他仅存的救赎。
原本徐安好好地待在他怀里,不明白他怎么就突然失了神,腰上突然收紧的力道让他有些不舒服,不得不一指掐在他的脉门上,卸下他大半的力气。
肘间一疼苗临才像是突然惊醒过来,徐安抿着唇像是有些不高兴,掉在地上的书也不捡了,转过来与他面对面。
苗临有种自己无处藏匿的错觉,诚惶诚恐,「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徐安,你别生气……」
苗临并不想弄疼徐安,可刚刚那一瞬,他以为他又回到了当年的凤鸣堡里,他抱着徐安的尸体,恨不得毁灭世界。
徐安没有接受苗临的道歉,可却也没有真的发脾气,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像是在思索,到了最后,倾身上前主动抱住了他,却什么都不说。
重生一回后,徐安似乎很喜欢这样子温柔的肢体接触,他不再拒绝苗临的吻,生涩又笨拙地回应着。
两人都不再年轻,却像十五六岁的懵懂少年一样彼此试探,温馨又旖旎地反覆纠缠着,直到彼此都气喘嘘嘘才依依不捨地分开。
「其实,我本来没想过我会活下来……」
苗临将徐安按在怀里替他拍背顺气,又将他的指尖收在掌中珍视地把玩着,诉说徐安的死亡对他而言太过困难,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有办法再继续说下去:「你死后……我解开了天傀蛊的限制,我以为我会被蛊吞噬,可我不在乎……你不在了,哪怕万劫不復,于我又有何惧?」
徐安没想到苗临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一时都忘记要打断他,苗临便继续说下去:「可我没死成……从混沌中醒过来的时候,我还紧紧地抱着你……」
天傀蛊杀了所有人却独独留下了苗临,更甚者,乌蒙贵留在蛊上的印记也不见了,天傀不再受他人控制,苗临一直担心着天傀失控为祸的可能也一并消失。
苗临死不了,可他不愿只是枯坐着,他思考了整整一夜,决定带着徐安上路,他不老不死,他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去寻找让徐安死而復生的密法。
他甚至想过要带着他出海,去寻找仙山神药,哪怕是用自己的命去换,他也想要找一个让徐安重新活过来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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