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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累金铄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付一钱
他想说话,想道谢,更想道歉。
但有液体和压力呛堵在他的嗓子和整个胸腔里,不难受,只是说不出来话。
“没关系。”她似乎知道富酬所思所想,柔柔的低声道,“我为此时与你相遇。”
虽然看不到,但他能真切感觉到,她长发的发梢拂过他胸口,她雪白长裙的裙摆被高岗的风吹得猎猎飞舞,她一定美的不像话。
他想拿下眼睛上的手,那只手柔软而坚定。
“可以休息了,安歇吧。愿你好梦。”
她哀怜的话音似有魔力,他不由得放空,在温柔的光和软润的草地中,意识沉入更深的地方,自然而然地,如同阳光普照、帆随风去。





[综]累金铄骨 番外一
他醒了。
他醒着,没有睁开眼,周围浮动着泥土、青草和花的气味,没有生物的临近,他躺在水汽充盈的草地上,阳光灼面,心里隐约有些空落落的,似乎这里不该是他自己一个人,还应该有一个为他遮阴的柔软触感,然而那该是什么或者谁,他全然没有头绪。
“米佳。”
他听到自己的小名被一个孩子喊出来。
“米佳……”
脚步逼近,那孩子在他耳边大喊。
“米哈伊洛!”
米佳微微睁眼,抬手遮挡刺眼的阳光。
碧绿的高岗上只有大石可以遮阴,他睡前躺在阴影里,偏移的太阳趁他睡觉把阴影推开了,他捂着耳朵滚进石头的阴影里,不理叫他的卡佳。
“又在睡觉,天天睡……说你你还笑,要不是你笑得可爱,得多挨多少打。”卡佳摇晃他,“今天是族里的春日祭典,你父亲是大祭司,你得去帮忙。”
“就是他叫我唯独,”米佳打了个呵欠,“唯独今天滚远点。”
米佳习惯了,卡佳也见怪不怪。
“一到祭典节日大祭司就莫名焦躁……诶,我又忘了春日祭的由来,什么来着?”
“圣女为救赎世人罪孽,双目被刺流出鲜血,失明第三天显神迹复明——就是祭典这个日子——我族诚心信服,仁慈博爱的女神赐予我们这片土地。”
从小受教义熏陶,米佳几乎不过脑子张口就来。
“凡有的还要加倍给他叫他多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夺过来;什么神的恩宠是愿意因你在这个世界上的罪恶而惩罚你;什么彩虹是神与地立约的记号,百年之后,契约之石持有者必重走救赎之路……”
“扯淡。”卡佳说。
“嗯,扯淡。”米佳说。
卡佳哈哈一笑,仰头躺下,阳光充沛,躺在上面也不返潮,他的头挨着米佳的,闭上眼睛,深呼吸再吐出,自然的植物气息充满感官。
“怪不得你跑这么远来这偷闲,任谁呼吸这的空气,心情都会空前平静呢。”
“我们族人平均寿命一百五十岁不是没有理由的。”
“就算减寿我都不愿离开这片土地,一点都不期待天堂,现在就是最好了。”
卡佳迷迷糊糊的说,不知何时睡着了,再醒来便听到米佳的惊呼。
“你看那,是不是着火了?”
卡佳揉揉眼睛看向米佳指的方向,那里有一柱滚滚浓烟直通天际,浓烟下方村庄的位置隐约可见闪烁着的猩红火光。
“是篝火吧。”
“篝火要午夜点。”
“不会出什么事的。”卡佳看了眼天色,日头的边缘将将触到群山,“就算出事了大人也会救火的,这离村子有十多里,等赶去都黑天了也帮不上忙,我们还是先待在这别过去了。”
米佳充耳不闻的愣在那里,心底升起一种恐怖的感觉,竟觉得自己知道村子发生了什么。
“我要去!”
见他一点不商量,忽然拔腿奔上回路,卡佳只得跟上。
米佳全然不顾其他,跑下山坡,踏过陡峭山路,天色一分一分暗下来,他的心一寸一寸沉下去,心脏几乎承受不住,在即将穿越一片平地时,他不得不于树林边停一停歇口气,身后不见卡佳身影。
夜幕已然降下,透过林间空隙望天,通亮的夜空缀满繁星,四周悄然亮起幽幽的冷光,整个空间呈现出静谧的蓝紫色,米佳怔然环顾,一种即视感油然而生。
正当,米佳感到自己仍有使不完的体力,继续准备走时,远处走来一个人,一个身形瘦削的憔悴男人。
他停了下来,失力的跪倒在地,久久的匍匐,终于抬起头来,米佳看到他泪流满面,竟感到自己的膝盖正因潮气而疼痛,满心伤悲,看到面前的呆呆的黑发碧眼的孩子,婴儿肥,嘴角天然带着三分笑意,无忧无虑。
米佳作为自己看到他,同时又作为他看到自己……
嘀、嘀嘀——
公交车靠站,乘客刷卡上车,富酬朦胧中睁眼。
不过短暂的打个盹,竟做了梦,和以往混乱的梦境不同,大部分真实得仿佛人生重来一次。
下午的日头,一再重复的旧梦令富酬胸中郁结,他望了望窗外,放缓呼吸,方感到眼睫泪湿。负面情绪来的迅猛,其中向来掺杂着悲伤,只是这次更有种捉摸不清的模糊感觉,不过一旦想到在此世界即将能筹齐那个数目,他不愿再考虑自己的情绪这等无用之事,停站下车,步履生风的走向看守所。
他刚于圣玛丽安娜医院和神宫寺成美谈完,有备而来,志在必得,坚信一切都会顺利,一切都会完满结束,然后重新开始。
“我如此选择了。”
——这样想着,富酬一把推开名为当事人七濑恋所在的审讯室大门。




[综]累金铄骨 番外二
死亡会持续多久?
似乎一夕由春转冬,我四肢冰凉,空间如遭逢巨浪的船般旋转颠簸不休,未知来源的光芒,灯塔亦或渔火闪烁不定,血自我身下蔓延,而这诸多感受不过是短暂幻影,终将由层层记忆覆盖。
怀中富酬沾满鲜血的面孔十分平静,我身上湿了一片,目光停留在他潮湿的皮肤和嘴唇上,我知道那是何种不合时宜的冲动,所以移开了眼睛,去找医生。
富酬被判定为精神失常者。
他并不疯。也许正常人居多的原因不过是人们没有勇气发疯,而保持清醒对他这种疯过或者正在疯的人才是挑战。
多数人用生命装载灵魂,他则是在用灵魂支撑生命。
持刀的清水惊慌失措,仿佛他和我一样不明白怎么上一秒还在和帮助过自己的律师叙旧,下一秒就下了杀手。
她啜泣着布置现场,难过又害怕,好像不是自愿做这件事,而是被什么主宰了身体。
我竟悲悯她主动背上了这样的罪。
两界在争论罪人尸体的处置权时起了外交纠纷,后来演变为军事纠纷。
富酬的苦心白费了,但不妨碍让娜视富酬为引路人。
然而事件发生很久以后,某一刻,让娜顿悟,富酬根本不是为了全人类牺牲。
既不是为了美惠,也不是为了我,富酬甚至不是为的自己,世界更是罕在他考虑之内。
让娜至今未想明白富酬的信仰是什么,我亦然。
他总在船上栏杆的同一个位置安静的待上很久,我装作若无其事的远远地注视着他,竟没发现他眼睛盲了,还以为种种异样是因为他没戴眼镜,近视加深了。
没人知道这些个逐渐融合的世界将给人类带来什么。
起始是总体上虚伪的融洽,待试探告一段落,冲突便展露端倪,无可避免的坏了起来。
理想和爱被埋入尘土,暴力和恨甚嚣尘上。人们抱团,人们分裂,人们团结,只为了更好的杀戮同胞。光明远离,阴影笼罩,天国的幻影都已不复存在,和平与希望正消耗殆尽,人类自诞生以来便乐此不疲的战争再一次打响。
我抑制不住失望的情绪,以致之后的应对拙劣异常。我忐忑而语气镇定的提出同行,他同意了,我离开时他突然叫住我,我以为他认出我来了,莫名觉得自己骗了他,有种谎言被拆穿的尴尬羞臊;原来是归还衣服。
互换姓名时,他说他叫米佳,我猜是真名,这次我用了假名。
他首次用富酬这个名字出现在我生命的那年圣诞,给我的礼物是他的挂坠。通过它,我见到了热衷交易的神。
他消失后,我买下了那所房子,把他养在楼上阳台的常春藤拿下来照顾。
我出差回来,发现床边的刀痕和缺失了的手稿。
常春藤死掉了。
说永远不会回来的富酬回来过。
我想刀刺中了我的动脉,我的血液在飞速流失。
世界从我身旁波涛般地汹涌掀起,又狂风般地极速逝去。
我听到隔壁的动静。
白天已经表现得那么殷勤又错漏百出了,只好强忍着不去看他。
我以为我忍得住。我放下手里的营生去了隔壁,敲门入内,见到他之前我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他会有这种精神状态。
他给我的印象是精明狡猾、清醒而目标明确的,压抑着悲伤,不显露内心,你看他脆弱易折,同时知道他不会轻易破碎。
而我眼前的是一个被压垮却重建不能的人。
他从污浊的水中站起来,忽然反应很大,说别提她。
她……是美惠吧。
他不计力度的撞破自己的额头,那种劲儿是真正失去理智的疯子特有的,他是有用生命冒险、孤注一掷的疯劲儿的,只是之前用市侩钻营的表皮矫饰得完美无缺。
医生医不好他,照粗略诊断看,他有不少年岁可活,却不肯照顾好自己。过得舒坦向来非他所愿,对他来说,重要的不是治愈,而是带着病痛活下去。
我见他十分不舒服,在发抖,一时冲动,没多想就脱下外套给他披上。
眼下是我与他重逢以来最近的距离,我这才发现,他似乎病得厉害,眼睛也坏了。
震惊之下,问话脱口而出,还以为一开口准会暴露,在心里为解释自己怎么在这组织措辞。
但是他不记得我。
路程很赶,为了不等隔天下一班周日的船,我们两人晚上挤睡在一张一米半宽的床上。
好几个晚上我睡不着,望着他单薄的背,很想伸出手去,他因药物睡得极沉,若触碰他,他也不会有知觉,但我只是和他背对背的侧卧着,从未逾距。
我感到呼吸困难、缺氧、正濒死。
躯壳死去的过程中,我的灵魂空前活跃,感受到了活着时不会有的生的挣扎和喜悦。
绝大多数历历在目的回忆都是关于他的。
美惠的遗书之所以留下富酬的名字,我猜是不忍心让其被火烧掉。
我睡不着,他依旧沉睡着。我似梦似醒的倚坐在床头,估计这艘船何时靠岸。
他现在多病无依,我大可阻止他眼睛康复,带他辗转于一艘又一艘轮船,把他永远困在海上。
只要我做就能得到,但是,我究竟想得到什么呢?
忽然床随船晃动倾斜了下,距离缩得更短了,他翻过身面朝我,无意地几乎闯进了我怀里,眉头微皱,眼睫湿漉漉的,做着必然会遗忘的梦。
彼时彼刻所有念头都灰飞烟灭,我不祈求他的梦中有我,而那之后,每时每刻,我都处在怀中有他的时间。
我的原罪像一条长蛇绞紧了我。
表面上我有选择的权利,身后全是退路,实则自我背井离乡追寻而来,就注定了什么都得不到,已有的也失去。
我于痛苦与欲望之间徘徊,被自己偶尔闪现的阴暗念头吓到。
后来我想明白,这里面没有爱的问题,因为爱充满我的时候,我是宁静的。
要以何种方式爱,我其实已有答案。
他给过我不止一天,不止一个吻,不止一个拥抱,很多东西存在过就够了,不应希冀更多。
只是这样,终究心有不甘。
星期五,富酬预计星期五将恢复视力。
届时他睁开眼看到我,我可以坦白告诉他我的付出和牺牲,他可能会责怪我说谎,会愧疚,会感动,会同我在一起,唯独不会爱我。
我离开了。
我离开的原因就是我来的原因。
父母、雅臣还有弟弟们,我为了一场从未见过的烟花离开并舍弃了他们。
真奇怪,我想我是为了这场苍白而虚无的烟花存在的,并且一点都不觉得不值。
今天有一次十分常规的烟火大会,大家去看烟花,只有我置气不去,我忘了因为什么生气,兀自委屈着,等人们回来,谈论盛大的漂亮的烟花,我难受又遗憾。
往后无论我看过多少烟花,心目中最美的烟花永远是没看到的这场。
我再一次见他,是在妖怪世界的一个临海小城的港口。
我实在没做好和他重逢的准备,尽管我用命运向神交易就是为此而来,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拿出什么态度,到底想赢取他的人还是忠诚,只稀里糊涂的跟他上了船。
确定从此永不再见他,我感到我里面有什么在死去,一直在持续,只是我方才如此清晰的意识到。
那个进程在急剧加速缩短为一点,同时这一点膨胀得如此庞大,质量重逾千斤,竟令时间无限迟滞下来。
极度迫近点的中心的瞬间,面对死亡产生的巨大恐惧,我在无休无止的回忆和片段的思绪中平复了下来。
有一种更为广博无垠混沌难辨的、不仅限于个人自身的感情,渐渐占满我的全部心灵。
牺牲和失去总是等同的;我忽然发觉自己的可笑。所有的问题和答案都在爱和死亡里面,在这追寻爱的过程中,和现在的死亡的结果里,我并没有失去任何东西,反而获得了难以想象的彻悟和超脱。
得失于我已没有任何意义,我必然等不到那桩案件的结果,但看到富酬的复苏和崭新生命力的萌发,我为他开心,他在坚持他告诉我的:公平和正义值得追求,即使结果不会改变。重新登上法庭,为正义而辩,不妥协的对抗到底,输赢不重要。
我听到门被轻轻关上,日头微光淡去,黑暗的幕席披头盖下。结束了。
时间不在我,空间不在我
低温阻隔了我的腐朽,我没有听到哭声,但我感到,他的泪滴进我的眼睛,他的吻落在我的唇间,他的目光望进我的心脏,他的挂坠陷进我的骨肉。
异乡大地的六尺之下如此恬静,如同一个黑沉的梦,我被时间腐蚀得糜烂的血肉平摊于棺木之上,植物根系在我的骨缝间缭绕,微生物在我的生命里繁衍生息;
战争行进的六尺之上满目疮痍,世界如同泡沫般崩解,人们将刀子捅进对方体内,枪声阵响,炮弹轰鸣,鲜血下渗浸透我的残骸,我与万千同胞的魂灵同在。
互相残杀,瓜分输家,排序高低,和平中互相压迫、互相歧视,酝酿着新的战争、新的秩序。
若再回望,这所有的一切是否真的值得?
生前死后,富酬都一败涂地。
他总将全部身家都孤注一掷的押出去,却一直是个运气差得出奇的赌徒。
过去不在我,未来不在我。
我愿所有人忘记我。
而旅程未尽的他将飘泊不息,辗转于一个又一个世界,或为理想而亡,沉睡于永恒。
死亡会持续多久?
一瞬,又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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