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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坞纸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樱桃煎
都什么时辰了,她怎的还不睡下?莫不是也等着他?
这个念头来得莫名,霍沉心下也无端一悸,为此云飞在耳边的小声唠叨都成了缥缈的云雾,再听不清,直到进了堂屋,一股药味迎面扑来他才清醒些。
秋娘自也等着他,见他回来忙忧心忡忡端了药来,霍沉再一次被打回恼烦境地,不过,比起酒与脂粉混杂的浑浊味儿来,药味儿着实可爱得多。
他接过药碗,嘱秋娘多备些热汤,而后便盯着深褐色的药汁若有所思起来。
云飞在他右侧落座,眼一晃,原本争先恐后往外冒的话悉数打住,指着他手背上的一片红皱眉问:“手如何伤了?”
霍沉淡淡扫过手背,蹙额道:“无碍。”说罢似是决定好了甚么,端起药碗痛快饮尽,缓了须臾便起身来,嘱咐云飞,“明日还要收拾行李,早歇息。”
听是如此,云飞乖乖点头。
霍沉阔步回了阁楼,进屋后氅子也不脱地朝窗边去,推窗一瞧,对面果然还亮着扇橘黄暖窗。
窗后那团模模糊糊的人影始终定在原处,似是倚在窗边睡着来,他定定站了会儿,忽想起方才做的打算,迟疑片刻便掌着油灯坐至书案前,研墨挥笔写了封小信。
日里她那些傻话,还当说清楚才是。
窗大剌剌敞着,秋娘早早替他薰好的暖香教寒风替了大半去,霍沉将写好的信看了又看,剑眉又拧了拧,再默读两回才收好信,推门出屋。
适巧阿蒙提着两桶热水上阁楼来,见他往下,因问道:“爷落了甚么,小的替您拿去?”
阿蒙是他们当初往南途中遇见的,那时他脖子上还挂着块儿卖身葬祖母的板儿,小云飞扒在马车车窗上见着这幕,转头央他二哥三哥帮他把。
阿蒙也就此跟了他们做事,就是不知他从哪儿捡来的臭规矩,开口闭口都管人叫人爷,彼时霍沉只听人叫过他少爷,因而被叫爷时总不适应,勒令他就此改了,偏阿蒙总难改口,只有随了他。
如今霍沉也听惯这声爷来,只说句无妨便匆匆下了楼梯。
阿蒙望着他急匆匆的背影,搁下木桶挠了挠后脑勺,这位几时这样不沉稳过,甚么要紧事竟劳他跑了起来?
***
“笃笃笃。”窗外的一串儿声将少女的思绪拽回屋内。
烛苗仍缓缓摇曳着,灯芯烧得愈发长了。
令约转过眼睛,始才觉得眼里难受,轻轻一眨便有两颗泪砸了下来,她吸吸鼻翼,一边又听一阵“笃笃笃”的声响。
原不是她听错了?
她想着不再伏在窗台,直起身,一手虚拢着烛火,一手推开半扇窗。
月已攀至中天,咕噜扑腾两下翅膀歇来她窗外,油亮亮的雪色羽毛泛着光,令约睫毛轻颤两下,抬了眼。
那里的窗也敞着,窗前立着道颀长的人影,隔着数丈远的夜色,朦朦胧胧的光影在两人间牵成一条线,像一座凌空的桥。
少女扶着窗缘的手指慢慢收紧,嗓子眼儿里似乎克制着什么,愣过才知是自个儿心在扑通扑通跳,跳得么,委实高了些。
可是她魔怔了,看去那端的瞬间竟觉这情境有几分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架势。
可是……哪儿来的牛郎织女。
经自己一吓,令约慌乱垂眼,又看去呼噜噜个不停的咕噜身上,咕噜脖颈间毫无章法地系着根锦带,锦带底下压着张对折过的信纸。
她抽出信,又飞快撩眼看了眼霍沉那端,心下跳得更厉害。
半夜三更的,他这是哪一出?
咕噜想也急着回笼歇息,待她解了信便忙不迭振翅回去,一头冲进霍沉怀里,霍沉按着性子托住它,顺着它的羽翼轻抚,眯眼往对面瞧。
窗内的烛火又甩了甩焰尾,屋里的少女细致展开信纸,但见上头几排字,初看时,唇只轻轻抿着,再看几句,渐渐抿紧绷成弦,看到最后,贝齿已掐住丹唇。
哦……
原是特意解释这个的呀。
既非断袖,白日里直说便是,何苦写这个?
少女松齿,神情难堪地看向对面,却没料到霍沉那端“嗒”的声放下了窗屉子,连同窗内那道黑影也转身走开。
令约:“……”
总不是这会子才怄她罢?她也是一时糊涂才想歪的啊,何况他的确也做了教人误会的举动。
罢,大不了明日多送他几叠九霞纸赔礼。
如此说服好自己,她慢慢睡下,再转醒时冬阳已照得屋内一片亮堂,令约揉揉眼,抱着被衾打了个哈欠,这时才隐隐听见底下传来说话声,像是云飞和秋娘的声音。
是了,听云飞说他们今儿就要收拾行李的。
想到这儿,她也不再赖着,拾掇一番下了阁楼,纸窗下做绣活的郁菀见她难得晚起,笑着支她吃粥去。
厨房里粥还温着,她盛了碗,出来时问郁菀:“爹爹去纸坊了?”
“嗯。”
“阿显呢?”
“我在这儿……”阿显略显吃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随即堂屋的门也教他撞开,凉风灌进屋吹得人一个哆嗦,只见小少年抱着高高的一摞纸进门来。
令约看不过,前去接应他,问:“你抱这许多做甚么?”
“你岂是忘了,昨儿答应要送霍大哥九霞纸的。”
令约:“应是应了……”可这未免太多了些。
她没说完,放下纸后反而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坐去粥碗前暗忖,难不成是她太小气了?
阿显才没看出她在想什么,坐下后伸了个足足的懒腰,托腮道:“他们这会子在收拾行李,我们几时送去?”
令约低头吃了口粥,想了想:“我吃过罢。”说完又抬眼瞄了瞄桌上的纸。
不过是些纸,也不算多。
看来自己也并非太小气。
一番自我怀疑自我挣扎后,有人终于放宽了心,用过粥便与阿显各自抱着一摞纸去屋后。
两人一出门,静坐窗下的郁菀就丢了绣活儿,望向窗外想起事来。
这些日子她常与秋娘一处说话,听秋娘的意思,他们这位霍公子一表人才,展眼便要及冠,却还未婚配,不说婚配,就连认得的姑娘也是掰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配她家的姑娘再登对不过。
她听时只道说笑,之后却不时想起,而今么,依她瞧,阿约好似与这位霍公子交情不错?
郁菀嘴角弯了弯,电光石火间,忽又回想起霍沉住来竹坞前一日的事,那日夜里风雨声杂,惊醒时她还带着梦里空落落的情绪,可不就是梦见阿约嫁人了么……
莫非,冥冥中真有甚么说法在里头,或是大姑子向她托了梦?
思及此,郁菀忙起身去偏堂,翻起黄历。
此时的屋后全然不似前头,一派热闹,云飞从见他们送纸来,便胡乱撂下手里的事邀他们玩起投壶。
晨间出了太阳,昨儿的风也撤了踪影,在院里玩闹身上倒多出股暖和劲儿,令约跟着两个小少年投了两回,由他们去,自己则眼神飘忽、慢吞吞挪去临溪一侧的缃梅树下。
院里比他们来时多了张石桌,眼下霍沉便坐在缃梅树下,见她靠近,挑眉看她。
“咳。”她看向他,壮胆似的清咳声,缓声道,“昨日的信我看了,此前是我误会了你。”
霍沉也以拳抵唇,有些难堪地轻咳声,心下懊悔昨夜里做了那蠢事,但面上还不动声色:“无碍,话说明白便好。”
“嗯。”令约应他,在瞟了他一眼后沉默转过头,伸手摸了摸秃秃的梅枝,另寻他话,“这花儿腊月里能开么?”
霍沉趁她偏过头,先喝了口热茶压惊,至于压的什么惊,他哪里知晓,只知心下莫名跳得急。
“皆是正月里开的。”他盯着她纤白的指头答了话。
若腊月里开,他们回了鹿灵,岂不无人照看。
“喔。”少女低低应声,实在想不到还能说些甚么,便又准备像方才那般慢吞吞挪回院中陪两个小孩投壶。
不料霍沉看穿了她的动作,鬼使神差地地叫住她:“贺姑娘。”
令约脚步一顿,回头瞧他,眼里几丝疑惑。
霍沉跟着一滞——
怪事,怪事。
他感知着胸腔下砰砰的动静,左手紧握放在膝上,面上尽力露出个淡淡的微笑:“……”
“……”笑什么?
“……”霍沉从未想过他也会遇到不知如何收场的时候,只觉得脸有些僵。
万幸,僵默到霍沉快绷不住时篱落外传来阵马蹄声,院里的人都顺理成章地看去院外,见付云扬骑着马出现在屋宇间的小道上。





竹坞纸家 第19节
“二哥!你东西都收好来?”
付云扬匆匆按辔,下马进院,无暇顾及云飞的话,径直奔往石桌方向……
第20章 诽谤生
“付二哥为何瞧着气勃勃的?”阿显跟着令约,走到屋前踏跺底下时才出声问她。
先前几回见付云扬,他皆是温润和煦示人,今日百般肃然,准是在气甚么。
令约想着,蹙鼻晃了晃头。
姐弟二人进门时郁菀还捏着黄历发怔,听人回来才默默放下,问道:“怎送纸也送了这许久?他们几时走?”
“同云飞顽了会子,”阿显答她,“明儿一早启程。”
郁菀点点头,偏头扫向令约,只见她坐去火炉旁低头晃起脚尖来。
郁菀:“……”罢,该是她想得多了,定不是开窍的模样。
她想着笑了笑,将黄历塞到绣篮底下继续绣花样,唯独阿显静不下来,趁闲寻了个九连环捣鼓,不时碰出清脆音。
巳时过半时,贺无量也从纸坊回来,郁菀见他回得比往常早,正要问他,却见他眉头微微皱着若有心事,不禁疑惑。
“出了什么事?”
问完,阿约阿显也转头看他。
贺无量往堂中坐下,左看看郁菀,右看看两个孩子,夷犹道:“适才路过屋后,听到院里付小友在训见渊。”
“……”郁菀失笑,“旁人挨训你皱什么眉?”
“也非这个,是我早间还听鲁大哥他们说起一事,听来和付小友所训是同一回事。”
“何事?”
“昨儿夜里霍远在忘尘阁外的长巷里教人打了,鲍管事抬他回府后连夜请了好几位大夫。”
三人愣住,阿显率先清明过来,忙问:“谁人做的?”
贺无量又皱了下眉:“听打梆子的说,昨儿快二更时亲眼瞧见霍三公子蒙着霍远头打人。”
“哼,我就说他们霍家没个好的,如今儿子打老子的事也——”阿显愤愤的嘲讽话说至半道忽哑了声,顿了顿,懵神问道,“爹说谁?”
贺无量扯了扯嘴角:“霍三公子。”
“胡说!”阿显更为忿忿,“霍大哥定不屑动手打他,一准是谣传!”
“嗯!”令约突然出声附和。
语气比平日说话重得多,引得三人齐齐转头看她,但见她一副不赞同的模样。
贺无量有些无助地摸了摸耳后:“咳,我也是听人说说罢了。”
郁菀则稍显意外地挑了挑眉,又想:这样替那霍见渊抱不平,好像又有点意思?
***
缘着阿显和令约的确信,也因近来所见霍沉为人,郁菀与贺无量跟着他们怀疑起那传言的真假来。
相比之下,坊间的百姓却是深信不疑,大都是想,霍沉因父亲的种种卑劣行径心怀怨恶,以故动手打了人,如此这般也是入情入理,甚至,他们打心底里觉得霍远被打是件解气的事。
此事过去没两日,便有人瞧见霍府里遣了个小厮去了县衙,而后不久,又见两个衙役往清溪坞那端去,更是坐实了传闻。
不过,衙役自然是扑了个空,那时霍沉早已回了鹿灵。
时近年关,老知县迁官在即,若不是收了些打点才懒得派人去盘问霍沉,如今人去楼空,他正好无需费心,行个过场便再无后话。
令约本以为这事就此了了,可没料到,今日来了城中又亲耳听得些流言……
河坊边的炒栗摊前围着好些人,她捏着耳垂小跑去人群最末端,然后便听前面有人大肆谈论。
“嗤,私以为那位本身就是薄凉之人。”
“此话怎讲?”
“便是那霍远再无耻,父母生恩他也该记得,这天底下打老子的我倒是头回听说。”
“可刘兄,古往今来弑父的天子还不少么?”
“你这是顾左右而言他!可是暗里说我孤陋寡闻?”那人说完恼羞成怒,甩袖离开。
那人疑惑:“刘兄不买了么?那等我买了栗子再来寻你。”
“……”
令约看着那人气急败坏离开,捏着耳朵的手缓慢松开,站在原地微微有些出神。
“阿姊!”阿显跑得比风还快,窜来她面前将手里两个油纸包提起来,献宝似的说,“用这个捂着耳朵!”
令约慢朦腾接过,将两团热烘烘的东西凑近耳畔虚捂着,阿显则凑近人群替她买糖栗子去。
她还想着方才那位刘兄的话,短叹声。
若真是生性凉薄,她与他非亲非故的,何苦几次三番递给她养病用的小手炉呢……若说这是小事,带孩子总是大的,当初他也只是个少年,不也将小云飞带来身边教导么?
只可惜,整个宛阳似乎只有她知晓这些,更多的是那等偏听偏信、人云亦云之辈。
也因如此,当霍沉回绝寄卖兄弟的事传出来后,他彻底被传成个心肠冷硬的人。
“是啊,初时只当他跟霍家旁的人不同,如今看来分明是一家德行。”
“可不是,前儿那兄弟俩还来我这儿买了油,一个比一个瘦,教人心疼哟,要不是铁石心肠,谁又狠得下心?”
“……”阿显在店外听了卖油郎媳妇与人闲谈,叹了声。
谁能想到,霍大哥才走半月余宛阳就多出这样多的闲话,也不知他回来时会是什么样。
正想着,脑袋被他阿姊拍了拍:“油糖你买罢,我去巷外买门神等你。”
此行原是购置年货来,姐弟俩与郁菀、贺无量分头行动,往糖、油坊巷一段来,这等闲言沿路零零碎碎听来不少,两人都不甚高兴。
任凭外人怎么说,他们都不觉得霍沉如他们所说是个心肠冷硬的人。
令约抱着这样的心思离开油坊巷,在河畔买了门神、灶王爷,又买了些供蜜便坐去石桥头等阿显。
河水倒映着对岸挂着红灯笼的屋舍,令约面河而坐,托脸望着河底发呆。
自从霍沉离了宛阳,每次她来城中都能听到这些话,若非那两人寄卖时她也在云水斋,听霍沉讲过始末,估计她也听信了。
正因为此,她越发替霍沉不平,每每听见旁人误解他,总觉不快。
那人虽脾气不大好、时而嘴笨说不来好听话,却不妨碍他是个直来直往、作风磊落的人,怎就被人传成这副德行?为商重利本非伤天害理之事,为何只说道他?
“是了是了,还是方公子为人宽厚,不单收了那兄弟二人寄卖的宝贝,还预先支了二十两交给他们赁房请大夫。”
“咱们宛阳的公子哥儿里数他最谦和大度,也不知往后哪家姑娘有那福分嫁给他。”
两个妇人的声音从拱桥上传来,令约收回眼,循声抬头。
“啧,还能有谁,自然是清溪坞那位,方公子为了她也不知吃了多少委屈。”
“贺家丫头不是回了婚事么,他还巴巴儿地往上凑甚么?”
“谁知是真心回的还是欲擒故纵?我还听人说她前些时候跟那位霍三公子走在一处,倒是两头都待她不同呢。”那妇人说着轻蔑撇撇嘴,“我瞧她也不似你们说的那般好看,我家姑娘就比她屁股大。”
另个妇人:“……”
两人说话时已越过河桥,看似是要分道而行,以故在桥头多站了会儿。
“这话却说不过去,论模样,宛阳还真没个比她标志的姑娘,也难怪方公子念念不忘。”
“嘁,我瞧郁老先生家的孙女儿就比她好,人家还是个才女。”
“人家是一家姊妹,自然都好看,你——”说话的妇人顿声,两眼看向桥侧站着的小姑娘,难堪不已。
见被发现,令约也不扭捏,径直走到那两人跟前。
先前说得厉害的妇人这时也臊了脸,低头拨弄篮里装的个响葫芦,不吱声,还是先瞧见她的妇人出声道不是:“咳,贺丫头莫恼,我们这碎嘴子该打该打……”
令约抿抿唇,心底的确为她们的话生着闷气,因而她们再困窘她也没心软,反而是郑重其事地抬高了声:
“不管你们从哪儿听来的胡话,但我同霍公子之间清清白白由不得你们诋毁,回绝方公子亦是真心!再来,比起你们口中的方公子,霍公子要磊落得多!”
一番话掷地有声,四周或有听见动静的莫不睁大眼看去桥头。
正对桥头的花蜜铺子外,一个梳着双丫髻的丫头也打量她两眼,随后匆匆忙忙跑开。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开启了护夫模式,等霍老板再回宛阳就给他提升下把妹技能。
阿约:不,我和他非亲非故清清白白。
霍沉:?你还我小手炉
↑ ↑并不是谁都能得到他的小手炉(不愧是他
我最近每天熬夜肝论文,又很久没码字了,重点是我还是没能在导师说好的日子交给他,太秃然了,萌妹落泪(并不萌
等我搞好这桩事就来存这本的结局!
第21章 纸灯笼
日来月往,灰移火变,晏平元年的冬总算走到了头。
除夕这日一早,令约提着几只红彤彤的小灯笼跑出屋,下了踏跺。
近日梅树枝头已冒出许多待绽的骨朵儿,最急性子的几朵已经微微露出嫰黄的花尖来,令约绕树转上半圈儿,选中教粗的一根枝桠挂上灯笼。
玲珑透红挂在梢头,像是结出颗红石榴,少女不禁弯了弯眼,伸出指头戳了戳它,待小灯笼晃个不停时便溜之大吉,提着余下几盏灯笼到院西的玉蝶梅下。
从前的她顶多只认得腊梅、朱砂梅,今年托霍沉的福,不单多认得了两种,还养起梅树来,她脚尖微踮,将灯笼挂去高处的梅枝上。
仰头看了阵,又提着剩下几只灯笼绕去屋后,虽说主人不在,树却还在,她编灯笼玩儿时也将它们算在内。
只可惜,走到柴扉跟前她就进退失据起来。
既是别人家,又怎好贸然推门?
她无声后退一步,顺着篱笆向右瞧,见缘溪一侧的篱笆旁,熟悉的缃梅探出几根枝丫来,杏眼霎时一亮。




竹坞纸家 第20节
是了,从篱落外挂也是一样。
她抱着灯笼走近,绕篱笆走上半圈儿,挨个儿替梅树挂上红灯笼,最后停在院西的玉蝶梅下,这棵栽得靠里些,似乎挂不上。
令约低头看看手里的灯笼,又抬头看看梢头浅红色的花蕾,思索之际,便听竹坞里传来驭马声。
自打霍沉他们离了竹坞,就再没有马儿出现过,她这么想着,退至小道上看望小桥头,见一人骑着匹黑马过了桥。
马上那人也发现她,径直行至小道前,勒马停下:“姑娘可是姓贺?”
听他这般疑问,令约抱着灯笼点点头,好奇睨视他。
不待她发问,那人已下马来,低头从怀中取出张帖子递去她眼底,朝她解释道:“是少爷派小的来向贵府拜年。”
少爷准是指的霍沉了,令约心下了然,将灯笼别在竹篱间,双手接过来人手中的帖子,打开细瞧,梅花笺上写齐了他们一家人,又写上“举家欢乐”“吉祥如意”两行字。
字迹龙飞凤舞,与那日夜里送来她窗边的小信别无二致,是他亲自写的才是。
少女颊边忽露出个浅浅的笑,送信人见状忙低下头,默念几声罪过罪过。
“姑娘既已收到,小的便告辞去了。”
令约这才抬眼,谢他道:“有劳你了,进屋吃杯热酒暖暖身罢?”
除夕日还两地奔波送贺年贴,她生出些不好意思来。
那人笑挠挠头,仍然行礼作辞:“不惊扰府上,我这时走也能早些家去。”
她不再留他,却在那人翻身上马时想到什么,急急叫住他。
“姑娘何事?”
令约揣好贺年帖,转身从竹篱间取下那盏灯笼,捧去交到那人面前:“这是我编的灯笼,你家公子如若不嫌,便当是我向他拜年罢。”
竹篾编的灯笼玲珑小巧,糊上殷红薄纸,上面正巧也写着“吉祥如意”几个字,端正舒展,看便知是个姑娘写的。
那人朗笑应好,小心翼翼将灯笼别在马笼头上,这才真真告辞离去。
令约站在原地,不会儿又拿出帖子看起来。
如此有心,怎会是铁石心肠呢?哼。
第22章 婚嫁事
新年伊始,贺家几口自是要前往郁府拜访的。
贺家人丁不旺,自阿显祖父祖母去后,家中只他们四人,外头再无强近之亲,唯有郁菀这边,尚有伯父一家往来密切。
郁老先生一生只育有一子,名唤郁年,乃郁菀从兄,此人年少时不好读,因父亲是个教书之人,他总不愿待在家中,便学那杜少陵的壮游,四方游历,发妻白氏便是他从西蜀一路领回家中的。
也是那时起,他才安下心来读了几年书,年少见多识广,读书时也博闻强识,偏偏每逢考试必然落第。郁老先生也不恼,笑说他三魂七魄里已有一魂一魄入了道门,无为无为,能中举才是怪事,这话在郁年听来倒是夸赞,索性不再考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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