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坞纸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樱桃煎
“咕——”
只片刻,她便听见咕噜的声音,不过那只莽撞的陨星石呆鸟并没落来她怀里。
缓慢睁开眼,端坐在桌对面的霍沉正抱着咕噜理它的羽翼,她后知后觉地感知到周身那股若有若无的草本香气。
……
没想到,他一副身子骨不大好的样子,身手却还不错。
“三哥——姐姐?”比起横冲直撞的咕噜,云飞是慢腾腾踏进云水斋的,见到令约也在此地,惊喜小跑去桌边,“姐姐怎会在这里?”
“是掌柜的带我来。”不过他人早没了影儿,她留了后半句腹诽。
云飞手里团着个包裹,不知装着甚么,与人问过好往桌上一搁,这时才留意到他三哥的凝视,登时背脊一挺,伸手接咕噜去。
他三哥这样,一准是憋着什么气的。
小少年当然不会猜去她乖巧的贺姐姐头上,也不觉得那兄弟二人有能耐惹恼他三哥,于是恨铁不成钢地怨起了咕噜。
好呆的鸟,养了两年也不知长进,几时变成鸽子汤了才醒不成?
咕噜:“……”
“方才去做什么了?”霍沉开口问他,果然冷声冷气的。
云飞今日本是要随他来瞧瞧那传说中的宝贝,奈何那宝贝并不哪般稀罕,他便败兴溜出云水斋四处走了走。
“噢,随意买了些小玩意儿,回去送给阿捷他们,”他答完,想到进云水斋前想与他说的话,又道,“适才我沿着河坊回来,正巧听见两个茶坊里出来的小商说话,好似是说今儿有位商爷从京城里来了宛阳,要做久留。”
霍沉听后眉梢微动,姑且将贺姑娘那糊涂话别至脑后,若有所思。
听到这里,令约也再坐不住,趁着他们歇话的空当出言告辞:“霍公子若有旁的事料理,我便不打搅了,还请你们与掌柜的说上句,改日若哪里需得上我只管叫我。”
“诶,”云飞不知事端,迷迷瞪瞪应声,又下意识追问,“姐姐要回竹坞?”
“先去接了阿显再回。”
听是接阿显,云飞眼睛顿然一亮,转头看向霍沉,霍沉仍坐在玫瑰椅上,哪里会不了意,无声颔首,云飞忙又回头:“我们没甚么要事,姐姐可介意我们同去?”
“同去?”令约忽地迟钝。
“正是,我来宛阳这许久,竟从未去过举人巷,只听阿显说过几回。”
小少年雀跃不已,任是谁都回绝不得,她唯有领着人一并出了云水斋,后头静坐的霍沉顿了顿,也起身跟上。
自那日阿显与霍涛在登月桥上闹过一回后,宛阳许多人都已认得霍沉,见到他人或多或少会瞄上几眼,霍沉跟出碧岩街后便觉察到不妥,他这样大剌剌跟着个姑娘家,岂不是惹人非议。
想着他脚步一顿,停在个小摊前。
目光默默追随他的小摊贩登时结舌,见这位爷竟转身来了摊前,脑内一根弦忙绷紧来,叫人道:“霍……三爷好。”
近来坊间总有传言,说霍三公子回宛阳是为继承家产,或说霍三公子已与霍家决裂、对霍家众人是深恶痛绝。对霍三公子为人也是众说纷揉,有人道他不与他父兄同,为人仗义,也有人道他不过是个伪君子。
是以,年岁尚轻的小贩儿对这位霍三公子怕得很,唯恐他与霍涛一般为人,倘若哪儿冲撞了他,不遭殃也难,便连称呼都略有迟疑,怕霍沉心里有甚么忌讳。
霍沉见他如临大敌,不禁暗笑,也不计较,只存心拖延会儿,因而寒暄似的问他道:“家里单做钓竿买卖?”
小贩儿甩甩脑袋:“近日卖这个,有时拄杖也卖、风幡也卖、扇牌儿也卖……”
“这些小经纪年来收入多少?”
有人又犯了老毛病,小贩儿只得老老实实答他,好在他离开前知晓带上根钓竿。
霍沉像拄杖那般,只手持钓竿,脚下却是阔步而行,鹤氅跟着小幅摆动,带着少年人意气风发的气势,可惜没走两步,气势就降下来,一时语塞:“……”
失策了。
街巷拐角处,云飞见到他人后停下往回走的脚步,松了口气,没大没小道:“我还当你又迷了路!若不是贺姐姐发觉,我们就走远了。”
一旁的令约:“……”噫,好似暴露了甚么。
她不着痕迹地扫一眼霍沉,看不出,这位年轻有为的精明商人也会迷路啊。
霍沉何等会察言观色,教她隐晦一瞧,牙又疼起来,又想到他是为避嫌才刻意落在后头,她倒好,一个姑娘家反回头来寻他,莫非她真把他当做断袖不必提防了?
某人蹙额,郁结憋闷得慌。
“唔……”想明白是自己说错话,云飞试图转移话题,又朝令约道,“阿显可是快散学了?我们快些去罢,我还想瞧瞧姐姐说的荣禄斋呢。”
咕噜极其配合主人,率先扑棱起翅膀往前飞。
待走到陈举人巷,前头的一鸽两人皆到书院外候阿显去,独留霍沉一人在巷外,踱步进荣禄斋。
荣禄斋身为宛阳最大的纸铺,不单是卖纸,文房用具也样样齐全,霍沉进去时一个伙计正埋头算账,他没做声,尚且气闷地四处张望着。
小伙计觉察到人来,欲抬头招呼,却在看清来人相貌后哑了声,心下匆匆犯疑:
少当家的近来嘱咐他们时刻留意生人,听掌柜的说这是在愁那位霍三公子要开拓营生——虽说那位刚从南方回来,生意上却已经将宛阳马舍与栗香园都囊了去,听人说轻罗巷里宝奁斋也是他的,还不知他要做些别的甚么呢。
于是掌柜的又向他们多嘱咐句:要时刻留意长得好看的生人。
否则等他把主意打到纸铺头上,他们荣禄斋也险,偏偏老知县也快离任,新来的知县倘或不好说话,荣禄斋不准会多出个劲敌。
这位公子哥儿如此俊俏,只怕是能跟传闻中的霍三公子对上号的。
因留着心眼儿,他装出不认识霍沉的样子,从柜后出来笑脸相迎:“不知公子要些甚么。”
霍沉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鱼藻笔洗,问他道:“可有九霞纸?”
“九霞”二字取九天云霞之意,冠在纸上自然是指最上乘的,九霞纸正是宛阳清溪坞所产,造纸用的白料是小满前后七日里斫的嫩竹,造纸的师傅是宛阳技艺最高超的纸农,所用泉水亦源自猫竹山上,纸张洁白,质地柔韧,略带毛竹清香,着墨不渗,久藏不损。
小伙计一听,戒心更重,连连摇头:“九霞纸稀罕,秋日里就没了。”
便是余有存货,也是为抬高价往外地卖,哪里会给他。
“噢。”霍沉不以为意地噢了声,又接着问他,“丰月纸呢?”
丰月纸较九霞纸质地松厚绵软些,也属一等一的好纸,小伙计还是摇头:“实话与公子说罢,腊月间店里只有些平常纸货……”
他正说,余光瞥见店里又进来两人,看去时见到再熟悉不过的贺家姐弟,忙笑着与他们作揖:“二位买笔墨来?”
贺家缺什么也不会缺纸,每每光临荣禄斋也只是为了替阿显添置笔墨罢了,因有合作,还算划得来。
哪料贺姑娘听后直接摇头否认,还询问起他跟前这位爷:“霍公子需用丰月纸么?”
她进来时只听见霍沉问伙计丰月纸的事,也听得伙计说斋内售罄的话。
霍沉被她问得一愣,他原是有意逗逗这个心眼儿多的伙计,她怎么还当了真?
虽这般想,人却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令约粲然一笑:“起初爹爹在家里留了些,你若用得上,我家去后说与他。”
“多谢。”霍沉顿了顿,居然得寸进尺起来,“九霞纸呢?”
“也是有的。”她眼眸亮莹莹的,有些雀跃。
想他是个挑剔人,清溪坞的纸连他都受用,当真是好纸。
不知为何,这般神情落到霍沉眼里,心底怦怦乱跳起来,刚刚还教她气得牙疼,拿荣禄斋里的伙计出气,这会儿竟似好了很多……
荣禄斋内的伙计左瞧瞧右看看,轰然冒出个念头,心也一沉。
这哪里成,得早早儿知会他们少当家的才是,这可不单是荣禄斋险,贺姑娘也跟着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真的很慢热,辛苦你们了,下本我改
然后……哎鸭,我又激情开预收了qwq
文名暂定《浴堂花》这个故事会很有趣的!比我这本有趣多了!品品人设——
女主:后台超硬、女扮男装浴室院“小公子” ,菜且嚣张
竹坞纸家 第17节
男主:家世显赫、高贵冷艳贵公子,女主专属护卫,强且嚣张
假霸王与真霸王!
你们去康!去品!我对我目前这本是没什么信心的,毕竟设定好奇怪奥,但对我的预收充满了信心!!(尽管他们也很奇怪(然后可以考虑收藏收藏下奇奇怪怪的樱桃煎,现在没点收藏都不好办事了,我好虚弱啊.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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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小袖炉
这荣禄斋云飞固然是头一回来,但溜达上两圈也就失了新鲜劲儿,这类商铺与别处大都大同小异,还不及陈举人巷里那棵老槐树来得有意思,因此他离了荣禄斋又折回巷内瞻仰了许久。
霍沉与令约皆没过去,只站在巷尾等两个小孩子。
老槐树枝干粗壮,约莫挡了半条巷子去,大片枝叶探进墙内,云飞仰着头,看得好不仔细,良久才收回眼问阿显:“如何?今日考察的可还容易?”
阿显点点头:“不及昨日的难,只是多唱了两首词。”
两人尽管相识不久,却都是彼此少有的亲近玩伴,与云飞相处过这么些时日,阿显深知云飞比自己聪颖得多,学问好文采好,就连说话也比他嘴甜。
他本也不笨,有些事就算云飞不提他也隐隐约约有所觉察,只是没问出口罢了。
眼下见云飞立在石阶前,一脸神往地仰头看树,终究没能忍住,话匣子一开唤他:“云飞?你也想念书对么?”
云飞没吱声儿,琥珀色的眼瞧瞧阿显,又转眼望去巷尾。
巷尾处两人正吃着寒风,令约两手虚握,缩在袖底取暖,脸蛋儿鼻尖也冻得微红,静静等着两个小少年,也因此轻易捕捉到云飞那一眼,不禁呆了呆。
莫不是她花了眼?不然怎会在云飞脸上见着“黯然”二字。
她想不出有甚么事会教那样爽直的小少年伤神,又何况他才笑嘻嘻进巷短短半盏茶时。兀自捉摸不透,遂动了动脑袋,偏脸看向霍沉。
双眸端满了疑惑,即便她只字不问,意思也明明白白地到了霍沉眼底。
他瞥上眼她红彤彤的鼻尖,清咳声,先将左手上托的个红铜袖炉递与她,又不自在地看向石板路:“炭气不哪般足了,姑娘权且一用。”
算上前些时候在溪边那次,再算上儿时那次,这已是霍沉第三回 给她递小手炉了……
令约抿了抿唇,片刻后,虚蜷着的手慢吞吞探出袖底,生平头一次向霍沉的小袖炉伸出手。
“多谢。”
“不必客气。”
比起上回在溪边递给她的那个,这个体量更为小巧玲珑,只与姑娘家的手掌一般,炉身不加雕凿,素净浑圆,才捧来手上,就有股暖烘烘的热气往手心里钻。
怪道他时时捧着个袖炉,炭气不足都这样好,想来平时更暖和,便是病着也不觉得冷罢?
想到这儿,她忽然懊悔接过,恐他又添几分病重,但不等反悔霍沉话就出口来,听似无来头的一句。
“贺姑娘可知我大赜高祖名讳?”
她迷瞪下,弱弱点头。
霍沉又道:“云飞父亲的尊名……不巧正是一个‘休’字。”
高祖尊名景修,休与修形虽不同,音却一致,因这缘故,云飞是万万进不得学堂的。
付家跟随骆家做生意,时时有对家盯着,若是教有心人知晓去,扣上顶大不敬的罪名也未可知。
偏生云飞生来是个好读书的,抓周时就初现端倪抓起本《楚辞》,稍长些年岁,便同骆捷、尤钟二人一道启蒙,启蒙老师不是旁人,正是霍沉。
等他们识得些字、懂得些事时,骆原便同霍沉商议送阿捷进县学里念书的事,云飞听去后,想当然以为自己也能去,盼了好些日子。
后来,阿捷与尤钟念书去,只剩他一人在家里。
年纪尚小的云飞从大哥二哥那里听得缘故,半知半解,之后几日为这事院也不出,不论做什么事儿都憋着两泡泪,好不委屈。
少年霍沉素来寡言少语,往日嫌小云飞聒噪,这事后一连几日没见着他竟生出不惬意,终于耐不住性子主动寻去,和付云扬一齐想着法子哄他。
彼时付云扬想破脑袋才想出个主意,一拍霍沉肩膀,道:“不若三弟还是像往常那样教导他,过年过节只记得管我要好东西。”
“……”
霍沉哪儿会稀罕他嘴里的好东西,但还是应承了这一件事。
他总是见不得小孩儿哭,但凡有小孩儿在他跟前红眼眶垂豆子,他都会想起以前的自己。
提起往事,霍沉想得也多了些,好在及时打住,只与令约说到他应承下教导小云飞那里。
唏嘘不已的人又转眼看去巷子里,两个小少年已坐去槐树后头的石阶上说话。
“倒也很好。”她呢喃句。
“什么很好?”耳尖的人接住她的话。
“阿显能认得云飞实在很好。”她仰头向霍沉解释,鹅蛋脸红扑扑的,眼底也淌着光。
霍沉耳朵一热,总觉这话听在耳里像是说她能认识他实在很好,他干巴巴地回应声“嗯”,别过眼。
不知几时起,天色渐有了大暗之势,槐树后坐着的两人好算起身来,跑出巷时又变回早先那副乐呵模样,还齐齐朝姐姐、兄长鞠了躬:“久等了。”
令约被他们逗笑:“走罢,家里定等急了。”
云飞听了这话,也吃吃笑声,莫名显得呆头呆脑。
“傻笑甚么?”霍沉问他。
“我笑姐姐的话,听着竟好似我们是一家人。”就好像他家里真真儿多了个姐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霍沉又别扭阵,闭口不应。
***
云水斋后院里系着一白一棕两匹马,正是霍沉与云飞的坐骑,令约守在院门外,轻叹声。
原本他们走到河坊前就该分道,她和阿显回竹坞,他们自回云水斋取马,可偏偏……她把买来的东西全落在了云水斋里。
她这个糊涂脑子,除了记仇,别的事一概记不好。
“姐姐,可是这些?”云飞从院里窜至门边,手里提着两捆小小的油纸包问。
“嗯,正是。”她点头,阿显替她接过。
“还不及我自个儿买的多,方才何不让我捎回去?你和阿显也少走些路。”说完就被人敲了敲脑袋,回头一看,霍沉也出院来。
云飞不解他作何敲打自己,但没再接着说。
有贺家姐弟同行,他们只是牵着马儿走,咕噜许是扑腾了整日也累来,理直气壮地歇去云飞的马上,路上偶有行人,见着他们都悄促促瞄上眼。
阿显与云飞聊得热闹,从碧岩街走到河坊前始终不曾停歇,阿显聊到早间考射术的事儿,令约也听得仔细,因此三人皆没留意到桥头匆匆跑来一人。
霍沉望着那人眯了眯眼,果然,那小厮打扮的人停在他们前头几步,打了一躬:“三少爷。”
交谈教人打断,几人都看将去,云飞见来人打扮与那日在霍府见过的小厮们一致,便知他来历,令约与阿显也识得霍家家仆衣饰,静默观之。
霍沉漫不经心地应他声。
“老、老爷请三少爷去闲云居一趟。”
霍沉皱了皱眉,非为厌恶,而是奇怪,云飞当之不愧是由他亲自管教的,这时也觉古怪,就连问人话的措辞都与霍沉有七成像:“怪事,你家老爷怎知我们进城来?你又如何得知待在这处能守着我们?”
“是鲍管事的主意,差我们几个各守几处人多地方,见着三少爷便前来请他。”
云飞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霍沉则抬眼张望下天色,嘱咐他:“天就暗了,你先随阿显他们回去。”
“三哥……”
霍沉不予理会,转过头冲令约颔首:“烦劳贺姑娘。”
“嗯。”
几人目送他过了石桥才离开,回去路上,两个聒噪的竟没一个开口,教人好不自在,令约想了又想,问云飞:“可是在担心你三哥?”
“唔,”云飞回神,难为情地挠挠耳根子,“瞎操心罢了,如今他也不用人忧心。”
只是他这爱为三哥操心的秉性一时难改。
听是这样,阿显也不必憋着了,宽一口气:“瞧你忧心忡忡的样子,我只当霍大哥是去赴鸿门宴呢。”
却非他胡乱用典,而是真没敢说话。
那日在登月桥上,霍大哥亲自替他止血,又对霍二无赖冷眼,他便知他与霍家其他人不同,且与他们不和睦,故将此行想得凶险异常。
令约不知这事,听了他半似打趣的话轻敲下他脑袋。
“是不是鸿门宴尚未可知,但那好色老糊涂叫他准没好事。”
好色老糊涂的话都从他嘴里出来了,阿显挠挠头:“我只听人说过霍大哥从小离家的事,却不知这中有甚么缘故?可是他也教家里人欺负了?”
而今的霍家早已是恶名远扬,霍远如何昏聩放浪人们早便知悉,霍涛草菅人命买通官司的事也暗暗传着,更何况冷落儿子、欺凌兄弟的事。
这话谈及私事,本不当问,可两个小少年为人皆是心直口快,阿显真心相问,云飞也心无芥蒂,听后叹息声:“便当是欺负罢,他如今畏寒便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儿。”
他说着,令约跟着愣了愣神。
入了夜,小楼外又是寒风猎猎,早早回屋歇下的贺姑娘却是辗转难眠,只一闭眼,眼前便出现个脸色臭臭的小孩子。
那时的霍沉才与她一般高,她藏去河畔枯柳底下抹泪时,他忽地从树后冒出来,教她闭嘴,她被他吓得一噎,呆了片时后眼眶里又滚出两行清泪,渐渐地从呜咽变成嚎啕。
那是她平生第一次为自己哭,哭至半道却教霍沉插足,更为委屈,不过哭到最后,竟也舒畅许多,擦干泪再看去岸边时,竟见那个板着脸凶她的人也坐在雪地里掉出几颗金豆子来。
她那时不知,问他他也只说是迷了路,不知霍府如何走,而今想起,那时他哭的又何止是迷了路?
嗯……他好似还未回来?
睡下的人想到这里,忽坐起身来,披上外衣,点亮支蜡烛带去窗边,开一道小缝看去底下。
堂屋里的还亮堂堂的,柴门底下也挂着两盏灯笼朦胧晃着,果然还在等人。
已是人定时,甚么话竟要说到这时候,还是他又迷了路?
少女顺势往窗边一坐,窗台上的蜡烛因钻进屋的细风摇曳着火苗,她视线停在烛火上,也不觉刺眼,只继续回想后面的难堪事。
以往不论什么时候想起那回事,她都会恼羞成怒,像她这样爱记仇的世间恐怕没几个,只不过,如今想起好似也不及从前恼了。
一来,霍沉与他父兄全然不同,二来,霍沉也认不出她,不但如此,他还疑似有那龙阳之兴……
她正想,窗外忽传来“笃笃笃”的声响。
竹坞纸家 第18节
作者有话要说: 咕噜:您好,有您的快递!
云飞养鸽千日,霍沉用鸽一时hhhhhhhh
然后这章应该就比较明晰了叭,阿约和霍老板小时候有过“恩怨”,具体是什么有句你猜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发现自己好爱写这种小时候的梗,几乎本本都有……
最后让我来教你们从虚无缥缈的互动中抠糖:当弟弟说错话时,阿约和霍老板都选择敲弟弟脑袋。
_(:_」∠)_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琚年 1瓶。
第19章 不语笑
猫竹山上挂着弯新月,微冷的光穿过竹梢照进林间,伴着寒风不时瑟瑟一声。
霍沉骑着白马穿梭其间,偶尔踩到枯枝败叶发出几声脆响,带点可怖。
世人说,老马之智可用也,霍沉这时才知他的马儿算不得老马,驮着他也只知乱窜。他到底因晚间的事恼躁,眼下一没耐性索性自己牵起缰绳,倒没料到一走就走对了方向。
溪底泛着泠泠的光,越过竹桥时瞥见此景的人脸色也跟着一冷。
好冷手,日后谁再应下这等邀约,谁就亏个万两白银去。
他一路绷着脸回来,绕过贺家小楼,总算在屋后见到黄澄澄的暖光以及坐在柴门底下等他的云飞和阿蒙。
唯恐他们出声惊扰了贺家几口,霍沉见到他们人后先做出个噤声的手势,两人这才得以安安静静地跳起来。
霍沉翻身下马,云飞与阿蒙跑来跟前,一个将手里的袖炉往他手里送,一个打着灯笼牵过马儿。
手心里蓦地钻进个暖炉,霍沉脸色好算霁朗些,正欣慰,便听云飞着急问他:“如何这时候才回来?”
小少年有意压低了声,但在寂寂竹坞中仍听得清明,霍沉不由地抬眼望去贺家小楼上,不经意的一眼,竟见到扇亮着微光的窗。
那扇窗的主人是谁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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