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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骨香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苏诀
他的心里空落落的,茫然无措不知该做些什么好,一种即将失去的感觉压抑在他的心头,如何也解不开,如何也挥不去,有人正要从他的手中把云皎夺走,那些嬉笑怒骂的日子都将无法回头,明月居中,一百年的光阴,他们在一起不好么?为什么又要走?
他怔怔地抱着云皎,片刻之后,抬手敲在了云皎的脖颈,云皎顷刻昏睡在他的怀抱里,他抱着她蹲下身来,伸手紧紧将她揽在怀中,沉俊苍白的脸颊贴着云皎的侧脸,喃喃的低吟:“睡吧,睡一觉,什么都好了……”
远处的大战已经接近尾声,凤祉的身上遍布伤痕,冷蓝的战袍上染着血污,冰冷的眉目却依旧清俊,那条墨色的战龙不时发出凄厉的哀吼,它的唇齿间流淌着鲜血,溅落在地上染出一片血红。
半空中的凤祉缓缓闭目,他不紧不慢地举起了手中的妖剑,冷蓝的光辉急速凝聚在剑锋上,他发出一声低吼,奋力朝向墨龙挥了过去,紧接着,只听到一声巨响炸裂在宇内,双方的灵力碰撞,掀起的滔天气浪顿时向外扩散了千万倍,妖兽哀嚎,树木被连根拔起,甚至连昏暗的天空都染出殷红的模样。
墨龙庞大的身躯被灵力斩成了几段,颓然坍塌在地上,喷涌而出的血红又掀起一阵腥热的风浪,凤祉被反噬的力道打飞出去,手中的长剑在半空中遗落,阴姽婳飞身跃起,将他接入怀中,两道身影翩然落了下来。
“凤祉凤祉……”阴姽婳伸手抚着他的脸颊,焦急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被他遗落的长剑,稳稳地落在了他们的身侧,凤祉淡淡侧目看了一下,只见那剑身上缓缓裂出细纹,紧接着发出几声脆响,这柄跟随世代妖王的长剑,裂成碎片掉落在灰土中。
他转过头看向了阴姽婳,冰冷如雪的眼眸中敛着莫名的情绪,片刻之后,缓缓地伸手抚在了阴姽婳的唇角上,替她拭去了唇角的血迹,俊美的容颜里泛起疲倦和释然的笑意,依旧是不咸不淡的声音:“别、别哭……”
他偏过头倒在了阴姽婳的怀中,伸手的手也永远地落了下来,阴姽婳的神情怔住,她的脸色惨白,心中沉痛的一击,良久之后,抱着凤祉的尸体,慢慢埋首在他的颈间。
云初末打横抱着云皎,迈步来到了阴姽婳的身边,良久的静默无言。
许久许久之后,阴姽婳抬头望向他,忽然静静地笑了,美艳苍白的容颜凄凉而哀婉,她喃喃地开口,失魂落魄般:“长离,我已感到这颗心……不是我的了……”
云初末微微蹙起了眉,注视着阴姽婳的神情,似淡漠,似哀伤,片刻之后,又缓缓转过了头,面无表情地迈着步子,将要往密林里走。刚走出两步,又被阴姽婳喊住,她倾身跪在地上,怔怔抱着怀中的主人,轻轻念道:“长离,你欠了我一次……”昏暗的妖林中,云初末的眼眸倏忽抬了一下,又慢慢黯淡下去,不紧不慢地朝向深处走去。
第151章 故人凌帝襄(三)
明月居中,云皎单手扶额转醒过来,她躺在床榻上,下意识地侧首去找寻云初末的身影。
此时的云初末正负手站在窗户边,驻足遥望外面的景致失神,一袭素白的衣袍像是倾泻的月光,优雅之中染着千堆雪的幽凉,云皎黯然的垂下眼帘,收回视线抿了抿唇,现在的云初末在想些什么呢?她虽然看不到他的面容,但也知道他现在的神情一定是落寞的。
她掀开锦被下床,放轻了脚步走到云初末身后,还未来得及说话,他却首先开口:“你醒了。”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在过去的那么多年,每当云初末说话时,他总是温柔沉静的注视着她,眼里心里都含着笑意,然而这一次,他连看都没有看她,声音虽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却也带着些许冷淡和疏离,仿佛瞬间变作了陌生人,云皎的心里有些难受,低着头嗯了一声,怕他没有听到,又抬首提高了声音。
云初末缓缓正身,注视着云皎的目光有些审慎,沉俊的面容里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似是随口问:“你还记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云皎在他的注视下,不由自主地移开视线,迟钝讷讷地点头,她深知发生了这样奇怪的事情,再继续装傻已经没有可能,与其说谎话令他更加怀疑,还不如大方的承认。
云初末的神情未变,如玉雕琢的脸上仿佛掩着千年的冰雪,他迈着步子向云皎逼近,声音温凉如墨,犹如惑毒人心的幽灵:“你想到了什么?”
云皎没来由的心虚,避开他的视线,手足无措的退后,云初末却步步紧逼,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波澜:“你看到了什么?”
身后传来触感,云皎抵在了木桌上,被云初末威逼着进退不得,只能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这双眸子总是淡淡的,沉寂之中像是敛着温情和柔静,然而却又令人感到毫无悲悯的冷漠,云皎更是慌乱,下意识地试图躲闪:“没、没有……”
面对她的隐瞒和疏远,云初末蹙起了眉,眉宇间的神情隐约浮现出悲凉和哀伤,云皎的心绪大乱,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谎话,根本就骗不了他,正想办法解释时,云初末缓缓伸手将她拥进了怀里,他埋首在云皎的发间,轻柔之中又显得珍惜和爱重,沉静的低喃声在耳畔响起:“你说什么,我就会信什么……云皎,我们还像从前那样生活,你说好不好?”
云皎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震惊住,又在他的话语里怔住了神,良久才磕磕巴巴地回答:“好、好啊。”
只要还有明月居,管什么远古洪荒,长离未离?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又管什么魔兽妖龙,以及死去的姝妤?过去的事情终究已成过去,他们还有好多未来可以一起走过,她不是银时月,不是霍斩言,更不是绯悠闲、泠涯和姒央,非要执着迷惘于过往,而搁置了现世的人生,跟在云初末身边这么多年,穿梭在幻境和现世之间,她看过许多故事,也见过许多的妖魔人鬼,最大的获益便在于此。
这时的她是这么想,可惜仅在几天之后,云初末便对她食了言。那时他们正在准备元宵佳节的灯笼,阴姽婳的突然出现,打破了云皎关于未来所有的设想。
明月居中,赤红的灵力急速的集聚,阴姽婳的身形很快显现在庭院中,她就像是从画里走出的神女,容颜美艳而妖冶,嫣然的红唇间勾着习惯性的轻笑,像是愉悦,又似是嘲讽,她站在他们的不远处,潋滟的眼眸含着脉脉的深情:“长离,姐姐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云初末将手上的灯笼挂在屋檐下,从梯子上跳下来,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哦?但不知这一次,又是哪位仁兄大姐想要杀我?”
阴姽婳扑哧笑了一下,赤红的衣袖掩着笑容,她快步走到云初末的身边,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下,趁云初末还没把她怎么样,又翩然闪过了身子,轻笑道:“长离,几日不见姐姐,你真是越来越调皮。”
云初末地轻哼了一声,负手站在庭院中,颀长的身姿有些疏离,语气中也没有什么耐心:“有话说话,说完就走。”
面对弟弟如此的冷漠,阴姽婳很受伤的撇了撇嘴,她抬手捋了一下发丝,不紧不慢的道:“我来……是要告诉你,我已找到你要找的那个人。”
听到她的话,云初末的神情倏忽变得冷酷,他的身形一闪,瞬间来到阴姽婳的跟前,带起冷风一片,寒到掉渣的语气问:“她在哪儿?”
阴姽婳脸上挂着悠然的笑意,显然知道他指称的人是谁,她的眼眸对上云初末的目光:“你想找到她,然后做什么,杀了她么?”
云初末皱了皱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这与你无关。”
阴姽婳嘲讽般冷呵了一声,翘着兰花指慢慢道:“我的弟弟要去刺杀给予我们性命的恩人,却说与我无关,身为姐姐的我可真是伤心呢!”
“恩人?”云初末挑了挑眉,不屑的冷哼了一声,眼神里充满了漠视和鄙夷:“阴姽,你看起来痛得还不够深呢!”
他挥袖转过身来,许是他们谈论的话题太过敏感,云初末的神情中竟流露出少有的冷峻和怨恨,如玉雕琢的脸庞清淡而疏离,语气不冷不热道:“需要我提醒你么?阴姽剑的上一个主人是怎么死的,你看起来似乎已经忘记了呢!”
阴姽婳的脸色倏忽一变,紧接着美艳的眉目中流露出沉痛,云初末转身打量着她的反应,满意的点了点头:“还不错,难得你还记得他,那妖怪叫凤祉是吧?”
听他提起凤祉,阴姽婳的脸色骤然惨白,目光阴狠怨毒地看向云初末,咬牙隐忍:“你……”
云初末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神情悠然而浅淡:“别这么看着我,阴姽,你若是想恨,应该去恨赤水那个女人,那个在你看来赐予你性命的恩人,是她招致了这样悲伤的结局。”
阴姽婳的神情变幻不定,最后才试探的语气问道:“你想要做什么,杀了赤水么?”
云初末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扬起了头,声音高傲而苍茫:“我的人生,从不许旁人做主,赤水也不例外。”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不需往下询问,阴姽婳低头想了一会儿,才慢慢道:“你误会了,我并未找到赤水,只是发现了阳炎的踪迹。”
云皎一直在旁边听着,根本不明白他们在谈论些什么,不过在听到阳炎的名字时,眼前忽然亮了一下,阳炎,不就是那个要杀了云初末的阳炎……她将目光看向云初末,他说过会跟她在明月居里好好生活,他说过要跟从前一样不变,那么那些过去,他是否真的能够放下?此时此刻,她在等候云初末的回答。
云初末全然被阴姽婳的话占据了思绪,根本没有意识到云皎就站在旁边,他看向了阴姽婳,挑着的神情甚至显得有些自负,眼神威严的眯了眯,硬声问道:“他在哪儿?”
阴姽婳注视着他,片刻之后静静的答:“神女峰。”
云初末闻言又哼了一声,清俊的唇角勾起嘲讽的意味,不冷不热的语气道:“丧家之犬,他倒是忠心……”
他几乎不带迟疑,转身迈步就要离开,云皎连忙喊住了他:“云初末……”
见云初末转过身看她,涌上喉间的话语又顿了下来,她想说,你答应过我的,会跟我留在明月居里好好生活,她想说,你说过的,要与我像从前那样永远不变,可是……注视着云初末眸中的热切和迫不及待,她却忽然没有了勇气。
她倏忽扯出一个笑,对云初末静静道:“早点回来,我们一起过节。”
云初末颔首嗯了一声,终归有些不放心,又戒备地看向阴姽婳:“我警告你,你若是敢动她,我一定杀了你。”
阴姽婳立即不满地嘟着嘴,愤愤不平地指责道:“哎呀哎呀,你怎么可以这么绝情,人家明明想跟你们一起过节的!”
她走到云皎的身边,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嫣然的轻笑道:“人类的饭食,我已经许久没有碰过了,不知道现在还会不会做。”
云初末斜了她一眼,又看向云皎,还是有些不放心,最终道:“我很快回来。”
云皎哦了一声,点了点头,想了一下,又补充道:“你小心一点。”云初末地点头回应,身形化作流紫的灵力,朝向南方的天空直冲而去。
第152章 故人凌帝襄(四)
云皎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心中莫名升起了失落,阴姽婳嫣然轻笑搂着她,手指若有所思地抵着下巴:“嗯……长离走了,我是不是就可以把你当作食物吃掉了?”云皎斜斜地瞥了她一眼,很淡定地拿下她放在肩上的手,转身向厨房走去了。
厨房内,上古剑灵阴姽婳揪着面团把玩,而且还玩得不亦乐乎,云皎见此很不是滋味地抽了抽唇角,满头黑线的提醒:“姐姐……”
阴姽婳闻言抬起头来,美艳的容颜间绽放出勾人心魄的笑脸,偏偏还带着孩子起的天真:“怎了啦?”
见到云皎满是鄙夷的神情,她立即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耷拉着神情吐了吐舌头,讪讪道:“我已有许多年不曾涉足人世,都忘了人类的饭食是如何做的了。”
云皎听此很是惊奇:“姐姐以前做过人类的饭食?”
阴姽婳的脸上带着笑意,眼睛弯弯跟月牙似的,点头认真道:“是啊,而且做得还很好呢,以前的主人很喜欢人类的食物……”
她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来,连神情都黯然落寞了不少,蓦然收回视线,耷拉着脑袋默默的揪面团,这等委屈的模样立即引起了云皎的同情,她探着头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阴姽婳的眼帘低垂,颀长的眼睫恍若翩然的蝴蝶,淡淡的语气道:“主人死后,我就没再动过这些东西了……”
见她如此伤心欲绝的模样,云皎的心里也不好受,按照云初末刚才的话,阴姽婳的新主人似乎已经死了,她跟凤祉虽然只见过两次,但也知道阴姽婳是非常喜欢这位主人的。
她埋下头,低低的问:“姐姐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
阴姽婳好像又从伤心里瞬间恢复过来,手指抵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我有许多主人,不知道你问得是哪一个?”





画骨香 第70节
云皎勉强扯了扯唇角,淡淡道:“挑你印象最深的吧。”
阴姽婳沉默斟酌了片刻,才认真地回答:“每一个,都很深。”
她的话音落下,一抹悲凉的微笑缓缓在她的容颜间晕开,像是滴落进静潭的水滴慢慢荡开的涟漪,一闪即逝,她的语气平静:“创世灵剑的身上皆负有诅咒,我们不可能逃得掉,那些得到灵剑的人,也不可能逃掉。”
云皎看向了阴姽婳,她想问长离剑的诅咒是什么,却发现自己终究没有那个勇气,于是试探的问:“姐姐,你的诅咒是什么?”
阴姽婳淡淡地瞥了云皎一眼,喃喃的道:“我是女人,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什么样的诅咒才是最令她无法承受的。”
这样的回答不清不楚,却莫名令人的心里发疼,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的云皎恍惚想起了不久前陨落逝去的凤祉,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以对,良久之后才闷闷的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阴姽婳的神情寂静而认真,像是给予启示的神女:“混沌之井,是我们命定的归宿,我,长离,阳炎都会回去的。”
她顿了顿,美艳的容颜间黯然而凄楚,却也带着柔和:“我喜欢他,不同于从前所有人,我知道他是喜欢我的,他在保护我,所以……没有人再会得到我了,永远都不会有了。”
云皎自然知道阴姽婳口中的那个‘他’是谁,见到她这副模样,心里更是忍不住生疼,压抑着心情又问:“那阳炎剑呢,他的诅咒又是什么?”
阴姽婳的神情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只是淡淡的答:“阳炎会永远败在长离手下。”
这样的诅咒倒是出乎了云皎的意料,她挑了挑眉,有些不可置信:“就这?”
阴姽婳望向她静静笑了,诡艳之中带着莫名的温情:“阳炎身为神剑,却要终生败在魔剑之下,这样的诅咒……难道还不够重么?”
云皎一阵沉默,若他们口中的阳炎不是争强好胜之人,如此诅咒自然算不了什么,可那人若是自尊自负的性情,那么这个诅咒对他来说,确实是永恒的痛苦和折磨了,她抬头看向阴姽婳,似是随口问:“阳炎……是云初末的哥哥么?”
阴姽婳的眉目中绽放出艳丽的笑意,甚至沾沾自喜的,像宣告某些主权般:“是啊,他和长离一样,都是我的弟弟……”
她顿了顿,沉吟了一下,又道:“只是不知道,长离还愿不愿认他这个哥哥,阳炎还肯不肯认他这个弟弟……我从未见过像长离这般执念深沉,阳炎这般自负偏激的人了。”
话问到这个份上,云皎已不打算再继续下去,云初末的从前,他愿意跟她说,那她就认真听着,他不愿多说,她也不会再去探听,至于创世灵剑之间的纠葛,亦不是她这个小小的凡人所能左右的,与其知道之后心中担忧惊惧,倒不如坦坦荡荡,一干二净。
她是这么想着,可是却有人偏偏不让她称心如意,阴姽婳偏头打量着她,神情之间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云皎不由心虚,呐呐的问到:“你看什么?”
阴姽婳面对着她,缓缓问道:“你问过我,问过阳炎,却都没有问过长离一句,他的事情,你不想知道么?”
云皎埋下了头,闷闷的道:“不想知道。”
阴姽婳意外的哦了一声,尾音微微挑高,似乎在嘲讽:“你是不想知道,还是不愿知道,抑或是……害怕知道?”
她迈步向云皎接近,嫣然的笑意显得有些清冷:“你记忆中的那个人是谁,战姝妤和你是什么关系,难道你一点都不想知道么?”
她的声音和缓,却带着勾人心魄的力量,让云皎不由自主的愣住了神,是啊,这些天她也在想这些问题,虽然答应云初末不会在意那些过去,可是冥冥中发生过的事情,又怎能真正做到彻底忽略?
那个人的话,一遍遍回荡在她的脑海中,犹如附骨之蛆,宛若蛊惑之毒,引领着她不断向记忆更深处探去,那是她不曾经历过的事情,却无比清晰浮现在她的眼前,那个身着墨衣的女子,还有那条在云雾中翻腾的黑龙……
随著狂风翻滚的长裙,衣摆之上绣着赤色的花朵,与记忆中某道身影重合起来,竟是这样的似曾相识,这样的亲密熟悉,她还记得云初末抱着姝妤悲痛哀伤的模样,那个死在他怀里的女子,在记忆那头浅行高歌,同样的墨衣翩然,同样的风华绝世,只是一个活在英姿飒爽的年代,一个在狼狈和挫败中绝望离开。冥冥之中,她好像探知了某些真相,却又生生止步,踟蹰在过去与现世之间。
见到她的沉默,阴姽婳的神情中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意,她来到云皎的身边,微凉的手指挑起云皎的下颌,她的眸中闪过一抹血红,衬着白皙的肤色,显得更加妖异诡艳,惑毒的声音轻轻响起;“不要怕,跟我来……”云皎的神情呆滞,无知无识地对上她的视线,心中恍若承受了沉痛的一击,她的身体冰凉麻木,一瞬间仿佛坠入冰窖深渊之中。
脑海中的画面飞速闪现,那些她曾经见过的,没有见过的,熟悉的,陌生的,哭着的,笑着的……涌流如滚滚潮水,全都挤入她的记忆中,刺得她的头脑生疼,云皎下意识的皱起了眉,由于一下子承受了太多的东西,精神紧绷到极点,仿佛只需轻轻一弹,就突破崩溃的边缘。
她紧紧盯着阴姽婳赤红如血的双眸,仿佛从那里面,能汲取到更多的力量和源泉,让她在回忆之渊里走得更远,她看到煞气缭绕的魔军,密密麻麻,涌动在大地之上恍若流淌的潮水,漆黑的乌鸦盘旋在长天之上,不时掠过地面抓起一个魔物,又向天空冲去,霎时间鲜血四溅,碎肉模糊,尖利阴寒的爪子竟连自己的同族都不放过。
她看到那些兽首人身的魔军,身上穿着铁甲,眼神残忍嗜杀,露在外面的獠牙间喘息着湿热的血腥,裸露的上身墨色的筋脉遍布,由于行动凸显出来,更加狰狞而恐怖,它们的行程未见得有多迅速,然而所过之处,无不是血海滔滔,涂炭生灵。
她还看到那个墨衣的女子手持流紫的宝剑,翩然的身姿飞跃在魔军之前,剑锋只需轻轻一挥,方圆百丈之内即成一片死地,墨色的衣摆随着腥热的狂风飘摇,灵力划出的血色还飘荡在长空之间,与长裙上赤色的红花映衬相连。
这是远古时期的那场大战,数百万魔军从幽冥深渊中涌动出来,杀戮肆虐在大地之间,她还看到那个墨衣的男子,眉目俊逸孤傲,站在遥远的山川顶端,恍若执掌三界命数的独尊,他的唇角带着笑,眼眸中却含着千秋的冰雪,他轻轻挥一挥手,无数的魔军扑涌而上,血色蔓延几乎染红了天地,而他的衣袍却未脏乱分毫。
狂风怒卷,天阙惊寒,苍茫浩瀚的黄沙中,那个女子站在他的身边,望着脚下臣服的芸芸众生,缓缓举起了手里的长离剑,没有人敢去质疑,更没有人敢去反抗,在这柄天下霸道的上古魔剑面前,在这位颠倒众生的大魔女战姝妤面前,毁灭,只是一瞬之间。
第153章 魔女战姝妤(一)
洪荒远古,传说天之涯中盛开着两种奇花,赤红妖冶,圣白皎洁,无人知晓它们是在何时出现,也无人知晓它们会在何时湮灭,两种灵花相互依存,不知不觉度过了千万年的时间。
某日,一道灵力划过昏暗阴冷的天空,急速向天之涯坠落下来,不多会儿,那团淡金光芒中闪现出一位女子的身形,容颜冰冷如雪,长发及至脚踝,冰绡玉巧的仙衣伴风轻舞,行走在尘封腐朽的异域中,泛着圣洁纯净的光华。
她款款迈步行走在花海当中,衣摆微动流溢着充沛的灵力,举手投足间无不带着绝世的唯美和清冷,她缓缓顿下步来,望着眼前的景象若有所思,良久之后,喃喃自语道:“寻觅多年不可得,没想到此处竟有如此灵物……”
她微微抬手,指尖泛起淡金的灵力,晶亮的光点逐渐向远处蔓延,所过之处,那种皎白的灵花便瞬间湮灭了踪影,轻风拂过,带着亘古腐朽的气息,余下的赤色花朵恍若此起彼伏的热浪,又如惧怕啼哭的婴孩,注视着被无情夺走的同伴,无数花枝轻轻摇颤,匍匐在地上拢起了盛放的花瓣,
不多会儿,灵力又缓缓流回,在这女子的手中逐渐幻化出一朵皎白的花儿,冰肌玉色,泛着纯净的光华,她淡淡轻笑,指尖轻柔捻着花枝,语气清浅:“天地有情,既已赋予你的性命,从此以后,你便是我神界的尊者,永生永世须得守护三界的安宁。”
花瓣之间洋溢着圣洁的光芒,仿佛连周围腐朽昏暗的天空都跟着变得干净,它连动都没动一下,无言的静默中,恍惚氤氲着悲伤的气息。
这女子将它掩入袖中,刚转身要走,视线触及到脚下的花海,它们匍匐于地上像是虔诚恭敬的信徒,收拢的花朵轻颤悲泣,似在乞求她的怜惜垂青,女子微微诧异,唇角不由勾出清淡的笑意,生冷的声音慢慢响起,像是给予启示的神女:“你生有魔障,只怕日后会带来无穷祸患,本该趁此机会将你毁去,但念在你创生不易,我便留你一条性命,望你以后潜心滞留此处,不可踏入尘世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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