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香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苏诀
后有《神魔志》记载,赤水女游于天之涯,携灵花而归,予天地法旨,号天神临渊。
这位创制万物的神女未曾料到,当时的一念之差,竟在数万年后铸成不可挽回的大错,就在她带着临渊离去之后,被遗落的赤色灵花久久匍匐,在阴寒凶煞的冷风中,黯然失落逐渐失去了艳丽的颜色。
天之涯的夜,总是特别漫长,天际的孤月遥照九州,却连一点点光华都不肯舍予这个地方,漆黑的煞气弥漫,缭绕在石块荒芜之间,冰冷的天之涯犹如锁魂鬼域,令人生出一阵阵的心寒,仿佛就在同伴离去的那天,连这里的时光都跟着静止了下来。
时光流转,人世间的沧海变作了几次桑田,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次的阴晴月圆,匍匐沉默的灵花终于渐渐抬起头来,周身的气息仿佛被它的赤色染红,昏暗的天空逐渐被浓重的煞气笼罩,在沉沉的雾霭中像是压抑的血雾。
花海中闪现出丝丝缕缕的灵力之光,无数赤色连成一片,逐渐凝聚成一朵妖艳阴毒的花儿,与此同时,天之涯的狂风乍起,飘浮在长空的石头在这强势的力量中相互碰撞,天地被掩盖在黑暗之中,无边的黑夜蔓延,仿佛要把整个异域吞噬其中,直到最后一缕光线湮灭,天之涯顿时变成虚空,那朵灵花恍若断线的风筝,朝着黑暗深渊永远的坠落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黑暗中醒来,周围依旧是冰冷荒芜的石头,与天之涯不同,这里隐约还有潺潺的流水声,僵硬挺直的花枝不见了,繁杂错节的根须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白皙的皮肤,和纤细虚软的双足。
现在的她,可以走,可以跳,甚至可以说话,她却一直躺在那里,很想再变回一朵花儿。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很久之后,她开始试图站起来,伸手扶在石头上,撑着身体慢慢向前移动,由于刚刚化出人形,她还不适应用脚走路,常常是刚走几步就跌倒,磕在石头上摔得鼻青脸肿,全身生疼。
她曾蹲在明亮一些的地方,对着水面看清自己现在的容颜,墨色的长发,墨色的衣裙,一双眼眸恍若那条河水般幽深,她不知道什么是美,也不知道什么叫丑,只是依稀的记忆中,那位警告她不许踏入尘世的神女,跟她比起来也未见得有多出挑。
在这里生活了几天之后,她已经适应用脚走路,并且遇到了不少的生灵,它们面容丑陋,心灵邪恶,饥饿起来连同行的伙伴都忍心撕裂吃掉,它们似乎很怕她,甚至都不怎么敢与她说话,只含糊不清的告诉她,这个地方叫作幽冥之渊,是魔族生存的地方。
以前无生无死的活过了几万年,直到化成人形,她才知道什么叫作饥饿,幽冥之渊里找不到可以吃的食物,只有躲在巨石后,等那些丑陋肮脏的怪物把同伴吃完,又结队离开之后,她才敢小心翼翼的走出来,跪倒在剩下的尸骸旁边,学着它们的样子撕扯生肉勉强咀嚼着,刚吞咽下肚,腹内便是翻江倒海的作呕。
在这个地方,她可以吃魔物,魔物自然也可以吃她,幽冥之渊中隐藏着许多修为高强的邪魔,在幽深冰凉的黑暗中死死盯着贪婪的目光,她跟不少邪魔动过武,杀了许多许多的邪魔,也被那些强大邪魔重伤过许多许多次,有好几次,她都以为自己将要陨落于此,却还是硬生生的挺过来了。
杀戮,行走,然后再是杀戮,这样的生活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她没有同伴,甚至时间久了,连跟人说话的欲望都没有,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又总不能一直站在原地不动,只能漫无目的的行走着,有时候遇到一些邪魔,对方不动手,她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对方有些风吹草动,她便先发制人将它们尽数杀死,魔界的生存方式,从来便是如此。
每日不停的走着,目光所及永远都是同样的风景,荒芜的石头,冰冷的河水,以及阴寒如冰的幽冥之息……她开始厌倦了这样的生活,缄默之中生出不甘的暴戾,她开始觉得怨恨,那个把她抛下的同伴,以及那位将她遗落的神女。
遇到凌帝襄,是在很久以后,大致是她走累了,不想再继续了,于是找了一个地方停下,她在巨石上打坐,起初觉得饿,也索性不管,本以为不久之后自己就会消亡,谁想到体内的幽暗之灵抵抗饥饿,修为反而因此增进了不少,她在沉默和孤独中生活了千百年,直到凌帝襄出现的那天。
她还记得那时的凌帝襄,一身墨色的衣袍,仿佛要融在黑暗中,他的眉目俊逸,微笑着向她伸出手:“来吧,跟着我,你以后都不会觉得孤独了……”
魔族的人向来邪恶自私,从未有过信任和诚心可言,然而面对凌帝襄的邀请,她只迟疑了一会儿,便真的站起身向他走去了。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一前一后,却是不约而同的沉默,良久之后,凌帝襄才缓缓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她沉默了一会儿,静静的答:“我没有名字。”
太长时间没有说话,舌根僵硬生涩,心底却升起莫名的欢喜,在这个寂静的让人发疯的地方,能够听到自己的声音,能够有个人与自己说话,都是弥足珍贵、令人欣喜的事情。
战姝妤这个名字,是凌帝襄给她取的,他说这是形容女子美貌顺从的意思,凌帝襄对她很好,他说因为他们都是孤独却不可怜的人,他收她当作义妹,与她并肩作战,在幽冥之渊内打下属于自己的一片江山,他还在她的额间留下了一枚凤羽花印记,他说无论何时何地,哪怕有天他死了,只要她还活着,就是把天地劈开,他也要回到她的身边。
凌帝襄有着称霸天下的野心,他不甘被命运桎梏于黑暗之中,他要带领魔军征服三界六道,甚至打到九重天上,与那位居高临下的大天神临渊争一争高低。
遥远的记忆被重新唤醒,那些被尘封的往事,时隔千万年的光华历久弥新,她想起了那个昏沉阴暗的天之涯,想起了盛放在异域中的两种灵花,之后,一个叫作赤水的女神来了,该带走的被带走,该遗留的被遗留,明明生于同一个地方,却是一个驻足在九重天上众生敬仰,一个坠入幽冥忍受无尽的孤独与肮脏。
凭什么,凭什么呢?只凭那一句你生有魔障,只凭那句留你一条性命,她便要困于黑暗之中,永生永世都不踏入尘世一步么?
战姝妤望着寂静的夜,良久之后,喃喃的说着:“我要,去找一个人。”
第154章 魔女战姝妤(二)
再次见到临渊,九重天上正兴着酒宴,他端坐在珠帘翠幕后,英俊的面容在金兽香雾后显得模糊不清,却依旧能看出他优雅从容的身形,紫金神冠绾着银发,额间一枚淡金的神印,更是凭添了无数风华。
清凉的冷风微微荡起,面前的珠帘轻轻摇动,琉璃光采之间,他一直注视着神殿中倾身施礼的女子,玳瑁发饰,环佩叮当,一支金灿灿的凤钗插在云鬓之上,举止间恭敬肃穆,分明是前来汇报灾情的洛河女神。
她的手中持着玉圭,圆润温软的声音回荡在殿中:“从去年三月起,大地洪水泛滥,致使千万生灵流离失所……”
他望着她的目光开始恍惚,向来冰冷如雪的容颜竟有一丝的松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他想象着哪一天她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又是有多久了呢?他与她已经阔别许多年,却好似所有的事都发生在昨天。
神殿中,她已经汇报完灾情,良久都等不到他的回答,于是抬首疑惑的问道:“神尊,你在想些什么?”
临渊顷刻回过神,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绛紫的衣袍顺着动作滑下,外面的笼纱在缭绕的仙雾中更加模糊不清,他缓缓迈步走到玉阶,白皙微凉的手指撩开珠帘,淡淡的说着:“我在想……是何方妖孽,胆敢冒充神女来到我的神殿。”
若是在从前,满殿的仙神肯定会惊诧,向来以‘本君’自称的大天神临渊,为何会自称为‘我’,不过在当时那样的情况,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他们自认道法已经够深,注视人家那么长时间居然都没看出端倪,真不知是该说这妖孽修为高深,还是该说她胆大包天了。
殿中的‘洛河女神’果然咯咯笑了起来,身侧的煞气突显,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形,墨色的衣裙,长摆曳地,绣著一袭赤红的花朵,她的长发及至腰间,仅用两枚紫檀木簪绾着,容颜艳丽清冷,嘲讽冷笑之间,竟有种颠倒众生的风华和诡艳。
自从赤水女沉睡之后,世间就再也难找如此出尘美艳的女子了,甚至便是赤水女今日在此,恐怕容色与这女子比起来,也难以分出伯仲。
身侧莲花座上的仙神飞跃而起,数十道灵力向她袭击过来,姹紫嫣红的光芒顿时闪烁在神殿之间,战姝妤的目光一直望着临渊,含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墨色的广袖挥起,不过是举手之间,那些仙神便此起彼伏的哀嚎着,在巨大力量的阻挡中倒飞出去。
与此同时,墨色的衣摆随风飘舞,发出猎猎的声响,战姝妤飞身向临渊攻了过去,缭绕的煞气在这晶亮纯净的神殿中格格不入,临渊负手站在原地一动未动,身形却在她接近两寸的时候,翩然倒飞退后,银色的发丝伴风缭乱,清淡俊美的神情却一直未变。
他们一前一后飞出了神殿,最终对峙在宫殿的顶端,临渊静静注视着她,剑眉星目,恍若掩着千秋的冰雪,心中却已将众生的命数算了一遍,良久之后,才淡淡的问道:“你现在……是叫姝妤么?”
战姝妤的容颜笑得很好看,微微挑着眉:“神尊大人原来还记得小女,当真是荣幸之至。”
临渊的神色未变,负在袖中的手却不动声色地缓缓收紧,依旧沉静如水的注视着她,依旧是淡淡的声音:“你来……做什么?”
战姝妤手中缓缓化出长剑,气势云天的指着他:“自然是杀你。”
临渊的唇角勾出一抹弧度,些许欢喜,些许苦涩,他静静的答:“你杀不了我,我也不愿与你动手。”
战姝妤手里持着长剑,听他这样说,语气里带着些许急切:“既然不愿与我动手,那就抛下一切跟我走。”
临渊的呼吸浅淡,淡到几乎可以令人忽略他的存在,他的身姿玉立,神冠垂下的发带似乎都被他的银发染凉,他的声音不咸不淡,却也无比的认真:“姝妤,我很想你。”
战姝妤的心中一悸,连握着长剑的手都有些发颤,她怔怔的望着临渊,又听他道:“但我不会离开。”
战姝妤冷呵了一声,清丽的容颜里带着几分戏谑:“神尊大人当真是好风骨,守着这座神殿数万年都不曾离开,可知沧海桑田,人心易变,临渊或许还是临渊,姝妤却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姝妤。”
临渊的眉目有些哀伤,望着战姝妤现在的模样,神情中掩着寂静的悲凉,原来已经那么多年了,时光悠然划过神殿的一旁,一日又一日,却都未曾在这座晶华宫阙中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天地不曾荒芜,他的心却在一天天的沉寂中默然苍老,多少个日夜,他想回到从前,回到属于他们的天之涯,可是茫茫三界,遍寻不着。
总想哪一日,她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或者等到哪一日,他可以抛下所有,穷尽碧落黄泉也要寻找她的下落。谁知道,受尽众生敬仰的大天神也有自己的无奈和哀伤,望着脚下匍匐的芸芸万物,他的心却始终孤独,眼里看到的也只是一片灰白的朽木,这座巍峨华丽的宫殿不是神邸,是专门做给他的牢笼,有时候负手站在云海间,他都恍惚究竟是万物在驱使着他,还是他在掌控着万物。
清冷圣洁的九重天,终究抵不过自在逍遥的天之涯,尽管这里繁华笙歌,尽管那里煞气满布,对他而言,与其当这个麻木冰冷的神尊,他宁愿选择再变回那朵花儿,永生永世,陪伴在她身边的花儿。
可是,岁月终究不允许回头,即使他现在贵为神尊,也有不能打破的禁锢。赤水女已然沉睡,三界便只能靠他一人支撑,看似欣欣向荣的六道宇内,倘若没有大天神的威慑扶持,很快就会变成一盘散沙,他可以什么都不做,甚至都可以什么都不说,只要他还坐在这座神殿里,天地便足以得到应有的平衡。
可是……他记忆中那个深爱的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远古洪荒,天力甚是浓郁,天之涯常年受到灵力滋养,竟从石块中盛开出曼妙的花儿,他们是一同创生的灵物,不记得相依相伴了多少年,天之涯中环境恶劣,他们却一直过得逍遥自在,眼里心里只能装得下彼此,甚至天真的以为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个存在,直到赤水出现的那天……
为什么要把他带走呢?为什么要把她留下呢?说什么生有魔障,明明他深爱的那个她,是那样的纯洁无暇,他看到她匍匐在赤水的脚下,卑微而胆怯,她在祈求赤水把他留下,或者,把她一并带走,可是那位创制万物的女神却硬生生的把他们拆开,明明他们是相互依存,不能离开彼此的。
自从离开天之涯,他便再也回不去,甚至辗转寻找了数万年,都没有找到关于天之涯的一点痕迹,之后呢?又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她会变成这个样子,浑身上下氤氲着阴寒的幽冥之息,额上还被种下永生永世的邪魔印记,在因赤水招致的离别前,他们分明是一起的,而如今他是神,她是魔,何以别离苦,何以相见难,一朝错过,历经几千几万年的流连辗转,他们之间已然彼此站在了两岸。
他依旧注视着姝妤,一如往日的温润模样:“姝妤,我不会与你为敌。”
战姝妤轻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阴寒:“临渊,这次是我要与你为敌。”
画骨香 第71节
长袖划出一道透明的灵力,化成冷锋向临渊砍去,临渊刚刚避身闪过,战姝妤便一剑刺来,裂帛声瞬间在寂静的长空中响起,临渊飞身落在了宫殿的回角,望着自己被剑锋削下的衣角,再次看向了战姝妤,只见她浑身携着杀气向他攻来,周身的气势卷起一块块玉瓦,强劲的风犹若泰山压顶。
他缓缓合目,额间的神印倏忽闪了一下,细腻的指尖划过长空,在面前化出一道透明淡金的符咒,战姝妤一剑刺来,原本加注在临渊身上的力量,在触及到符咒的瞬间却又弹了回来,她被反噬的力量打飞,翩然落在宫殿的地上还向后倒退了几步。
衣袂翻飞,像是圣洁的白莲,临渊缓缓落在了她的不远处,眼眸中依旧清凉幽静,不咸不淡的说着:“我说过,你杀不了我。”
战姝妤的容颜清冷,阴寒的哼了一声,灵力化成一张透明殷红的信笺,缓缓向临渊飘去,曼妙的身姿伫立在玉阶前,声音孤冷:“魔王有令,三日之后,魔军将会离开幽冥之渊,踏平整个人间,不知道那时身为神尊的你……该如何应对?”
临渊蹙了蹙眉,面前淡金的灵力划过,将那封信笺粉碎毁去,连脸色都沉下来不少:“姝妤,你想做什么?”
战姝妤的笑容美艳,故意侧身不去看他,悠然的声音道:“生有魔障的不祥之物,她想要做什么,谁知道呢?”临渊还未来得及说话,赤红的灵力倏忽泛起,战姝妤已然消失在九重天。
第155章 魔女战姝妤(三)
八月的神女峰秋风萧瑟,一泓瀑布从悬崖上倾泻下来,滚滚波涛落在下面的碧湖中。
传闻数万年前,赤水女便诞生于此处,还在这个地方铸就了创造万物的三大灵剑,因灵剑力量太过强大,赤水女担心会被心怀不轨的人得到危害三界,于是分别对灵剑下了永远也解不开的诅咒,并且将他们封印于混沌之井。
三界之内,每种生灵都有它特定的气息,仙神周身负有仙气,邪魔身上有着幽暗之息,倘若仙神跑到邪魔的幽冥之渊,纯净的仙气被污浊,身体也会遭到不同程度的损伤,而邪魔若是跑到仙神的领地,一不小心就会被仙气净化,甚至还有可能在两种气息的混杂下魂飞魄散,而混沌之井,便是混杂了万物气息的集合。
离开九重天,战姝妤并没有回到幽冥之渊,而是直接来到了神女峰,神女峰上的仙气比九重天还要浓郁,她勉强撑着身体,暗中以幽暗之灵抵抗着侵蚀她的仙力,迈着蹒跚的步伐艰难向前走着,越是接近神女峰顶,她的脸色就越是苍白,甚至额间都沁出细密的冷汗。
她在神女峰顶顿步,一座古井就伫立在枯木落叶之下,古井外围氤氲着七彩的流光,从里面不断逸散出浓郁的混杂气息,战姝妤不敢向前,只站在不远处驻足,纤细的指尖溢出充盈的灵力,以意念驱动着它们围绕古井飞去。
古井外围设着结界,一开始还是透明恍若无物,等到灵力靠近几寸的时候,古井之上霎时间闪出皎白的灵力墙壁,阻挡着她的灵力根本不能接近,战姝妤见此微微蹙眉,上前一步,只觉得五内翻腾剧痛,她又顿住脚步,朗声道:“幽冥战姝妤前来解封创世灵剑,长离剑灵速速现身相见!”
空旷的山谷间回响着她的声音,古井之上除却寂静飘零的黄叶,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战姝妤不再迟疑,捻动法诀以意念驱使灵力,强劲的黑暗之灵从她的指尖流出,源源不断的扑向坚固的结界,随着自身灵力的消耗,仙气侵蚀的力度逐渐加大,战姝妤脸色发白,咬牙坚持企图将结界打碎。
透明的结界倏忽裂出几道缝隙,战姝妤心中大喜,连忙加强施加在结界上的灵力,就在这时,远处的悬崖忽然震动了起来,山石崩塌,巨大的山体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只听见沉闷的咔嚓声,整个山体像是断裂了一般,连身在远处的战姝妤都能感受到大地的震动。
结界眼见着就要打开,她也管不了这个多,索性横下心来迈步向前走,灵力比先前强势了好几倍,与此同时,越是接近混沌之井,五脏就越是翻江倒海的疼,结界上的裂痕逐渐扩大,闪烁着淡金的光华,战姝妤勾了勾唇角,诡艳之间带着不屑和欣喜:“赤水,想阻止我么?”
结界破碎在呼啸而来的狂风中,混沌之井中的气息没有结界的束缚,恍若洪水喷涌而来,亘古腐朽的气息蔓延在神女峰上,树木花草触及半分,皆是迅速的枯萎凋零,战姝妤被突然袭来的爆碎灵力击中,朝向远处的空地上倒飞出去,霎时间,对面的山峦崩塌,一头巨大的怪物逐渐显出身形。
战姝妤翩然飞落在空地上,稳住脚步看向从悬崖中走出的神兽,鬼首人身,血盆大口外露着獠牙,目如铜钟,头上还长着两只犀角。她注视着神兽慢慢接近,每走一步便是地动山摇,不由冷哼了一声,赤水为了守住创世灵剑,还真是费尽心机,将神兽的封印加注在混沌之井的结界上,打碎结界的同时,也等于放出看守神女峰的神兽,就算有人解封了灵剑,也不一定能带走。
她倾身飞跃而起,向神兽急速的攻了过去,手中的灵力化作光鞭,对着神兽狠厉抽去,若是在平时,这道光鞭即使不能把神兽劈成两半,也能在它身上留下一道深痕,只可惜神女峰上的仙力太过浓郁,她现在的修为还不到原来的一成,因此那道用尽全身力气的光鞭打在神兽身上,也只不过是让它恼怒的吼了一声。
怒吼声响彻云霄,甚至连大地都跟着颤动,神兽扬起巨大的手掌向战姝妤拍去,掌力落在地上顷刻震出一道深壑,霎时间尘土飞扬,几乎遮掩了半边天,战姝妤也在这气势中被推出了老远,她轻盈避到神兽的后边,对准神兽的脖颈又狠狠抽了一鞭,鲜血四溅,神兽的头颅被灵力削开一道血口,连身体都跟着向前踉跄了几步。
神兽大怒,反身猛挥了一拳,方才握在手中的灰尘跟着动作扬起,迷住了战姝妤的双眼,她下意识的侧首避开,只觉得前面有阴冷的狂风袭来,在转首时神兽的巨拳已经近在眼前,她连忙飞身后退,没有被拳头打中,却被那强劲的风势伤到,整个人摔在悬崖的山石里。
战姝妤吐了一口鲜血,目光死死盯着那头神兽,神情倔强而偏执,她阴毒冷冽的低笑了几声,微微侧手,在手中化出一把长剑来,再度倾身飞起,这一次她选择在神兽的近身搏战,冷剑的光辉划出一道道伤口,淋淋的鲜血倾泻而下,模糊了本就不太清晰的视线,神兽更加愤怒,掌风毫无章法的猛挥,巨大的脚掌连大地都跟着震动。
战姝妤的衣摆随着狂风猎猎作响,她闪身避开神兽口中吐出的火焰,在抬首时,只见一双巨掌向她劈了过来,避无可避,闪躲不及,战姝妤的脸色惨白,身形静止在半空中,望着即将把她拍成灰沫的巨掌,心中逐渐升起无尽的绝望和不甘。
明明是在一个地方创生的,临渊没有做过任何造福三界的事,她没有犯过任何危及天地的错,仅凭一句‘生有魔障’便将她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幽冥之渊孤苦折磨了数万年,不容分说,不容辩解,上天注定,究竟是谁的注定?
那一刻,仿佛连时光都跟着静止,身后的衣摆依旧随风飘着,长空之中回荡着神兽的怒吼声,战姝妤的唇角泛起苦涩的笑意,一切都会在这里结束的吧……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金戈声,战姝妤灰暗的眼眸倏忽闪了闪,下意识的转头看去,只见一柄流紫的宝剑从混沌之井呼啸而出,霎时间天色异变,乌色的流云恍若沸腾了一般,紫红的闪电劈开云层将要接近地面,神兽的动作滞了滞,漆黑的脸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战姝妤趁此机会,连忙飞身向后退去,翩然落在对面的山崖上,只见那柄宝剑缓缓升向天空,周身缭绕着流紫的灵力,连剑身都是妖冶阴寒的紫,气候一下子骤然降到冰点,狂风携着飞雪呼啸而来,它静止在半空中,在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的异象里,像是睥睨众生的王。
战姝妤连忙飞身跃起,腾空来到它的身边,望着面前的宝剑,美艳清冷的容颜里,激动和欣喜之色难以掩饰,上古魔剑,长离未离,得之生可以睥睨天下,死则永生坠入修罗地狱,这是一个极为冒险而不公平的选择,但是为了得到长离,为了打败赤水和临渊,即使将来被打入地狱,她也甘之如饴。
她的手缓缓覆上了剑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专注和郑重,多年未曾出鞘,长离剑生涩和沉重,她能感受到它刺骨锥心的冰凉,以及蕴藏在它身上毁天灭地的力量,她咬牙拔出了长离剑,将它握在手中,周身因仙力侵蚀的疼痛不见了,只感受得到充盈的幽暗之灵滚滚涌来,瞬间填满了她干涸枯竭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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