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蜜桃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许乘月
这是世间大多数上位者都不太会拒绝的侧室人选。
不过世事无常。谁会想到,曾经那个“漂亮不扎手”的少年,多年后竟会趁夜执剑摸进李凤鸣的帐篷。
李凤鸣摇头轻笑:“上次见面时你很虚弱,又太激动,有些话没来得及细说。谈谈?”
度扬斐缓缓转头,与她四目相接,满眼懊悔。“我不知道和亲的锦萍公主就是殿下。”
李凤鸣笑意不变:“这是大魏皇室密辛,你知道才奇怪了。不过,如今你既撞破此事,就再也回不去。这一点,你可明白?”
度扬斐点头。
李凤鸣诈死换了身份来和亲,此事他不知情,可二皇子李运很清楚。
在猎场见到李凤鸣时,度扬斐就恍然大悟:李运从头到尾都没信他是真心投效。
无论他行刺李凤鸣是成是败,李运都不会让他活着回去。
“既去留都是死,我宁愿死在殿下手上。”
“我若要你死,不必等到现在,”李凤鸣勾唇斜睨他,“但为保住这个秘密,你这辈子都只能待在我眼皮子底下。”
度扬斐有分寸,明白“储君诈死变成和亲公主”的原因不是他该问的。
于是再度点头,眼中浮笑:“听任凭殿下处置。这辈子都待在殿下跟前,我很乐意。”
“管你乐不乐意?我又不是来与你商量,只是告知,”李凤鸣轻哂,话锋一转,“当年储君‘薨逝’后,你的处境很尴尬吧?”
度扬斐眼尾淡淡泛红,笑容却愈发舒展:“还好。”
“你就嘴硬吧。”李凤鸣百感交集。
“储君薨逝”那年,度扬斐不过才十六。
他曾被朝野默认是李迎侧郎人选,度家自被看做储君党羽。
李迎不在了,帝党后党都很难全然信任度家,朝中也定会有落井下石者。
度家艰难,家族中必有人迁怒于度扬斐。
无论他后来是出于什么考量投效李运门下,李凤鸣都不怪他。
他自小不受偏疼,从前有机会成为储君侧郎,家族对他才稍稍高看一眼。没了储君李迎后,他对度家便又可有可无。
说起来其实也是个小可怜。
李凤鸣敛神正色,认真发问:“上次你说,并非真心投效李运?”
度扬斐道:“那时洛都疯传,继任储君必出在二皇子与九公主之间。我家里暗中骑墙,授意我投二皇子门下。我想,若能取信于他,有机会时或许还能帮九公主一把。”
他口中的九公主,便是如今的大魏储君李遥。
“帮九公主一把,将来好挟功进九公主府做侧郎?”李凤鸣打趣。
度扬斐急红了脸,猛地咳嗽起来:“殿下将我看做……咳咳咳,看做什么了?因为九公主与您一母同胞,我才……咳咳咳……”
“别起急,我顺嘴胡说的。”李凤鸣起身走过去,从旁侧的小几上倒了温热药茶递给他。
“李运派你来杀我,你为何要大费周章混进恒王府做死士?居然还卷进齐皇嗣内斗,亲自带人去帮他刺杀太子。”
度扬斐接过药茶润了喉,低声道谢,平了平气。“伺机卷入齐皇嗣内斗,是二皇子的意思。”
此次李运派出度扬斐等十二人,刺杀李凤鸣只是任务之一。
设法接近恒王,并帮恒王刺杀太子,才是李运盘算的重头戏。
“他说,皇后陛下至今尚未被彻底扳倒,是因手中还有两支屯田军的兵权。若能挑起一场魏齐国战,皇帝陛下就可借机收拢所有兵权。而想要挑起这场国战,只刺杀和亲公主还不够。”
李运倒也没那么天真,知道刺杀一国太子并不容易得手。
他要的只是“魏人参与刺杀齐太子”这名目,能挑起两国矛盾就够了。
度扬斐之所以老老实实执行李运的荒唐计划,是因心中另有盘算。
“我想,若真起国战,虽皇后陛下手中最后一点兵权会被收走,但九公主也有了立威的契机。”
反正如今后党日渐式微,那两支屯田军的兵权早晚都会被夺走。
李遥尚未成年,自身羽翼未丰,又赶上后党式微,储君之位坐得很不安稳。
若这时起国战,但凡李遥够胆色,只需硬着头皮自请上前线督战监军,等得胜回师日,就是民望扶摇直上时。
如此,只要她将来不出大错,就算后党彻底倒下,魏帝也不会轻易动她。
“你当国战是一群小孩子骑竹马‘打仗’?!那是真要死人的!成千上万地死!尸山血海,哀鸿遍野!”
他有伤,李凤鸣也不好动手打人。但实在气不过,索性恶狠狠拧他的耳朵。
“在李运门下待了几年,学会不将人命当回事了?嗯?”
度扬斐吃疼地皱紧了五官,却不敢喊疼。
“殿下息怒,我知错了。刺杀齐太子之前,我心里也过不了这道坎,便让大家将身上与魏人相关的线索全都销毁。”
也算在最后关头悬崖勒马。
“难怪一直没查出那些刺客的来路。”李凤鸣悻悻松手,神色和软了些。
“去年刺杀太子失败,和你一起逃走的那人是谁?现下在何处?”
“殿下不认识。那人名叫张璧,是我心腹,”度扬斐揉着耳朵,“年初我已让他潜回洛都。计划是待我刺杀和亲公主得手,他便放出风声与证据,让所有人知道这是二皇子授意。”
如此也能稍稍帮到李遥一点。
“年纪轻轻就活腻了?魏人参与行刺齐太子,哪怕未遂,只要走漏风声,齐国这边就不会放过你。”李凤鸣简直不知该怎么说他才好。
“而刺杀和亲公主的事若在魏国传开,李运虽讨不着好,你家为撇清干系,也会选择断你这臂以求生。就为坑李运这一把,你将自己的生路全堵死了!”
越说越来气,李凤鸣到底没忍住,在他脑袋上连敲两下。
“度扬斐,你这是抱着为李遥殿下杀身成仁之心来的啊。”
度扬斐被训得神色讪讪,捂着额垂眸嘀咕:“谁为李遥殿下了。”
李凤鸣瞪他,头疼到说话都阴阳怪气起来。
“若你要说是为我,那我可谢谢你了。此番若宗正寺从恒王府的人口中审出你这事,淮王府必受牵连。到时劳烦你替我扶灵归乡。”
度扬斐头垂得更低:“我想,只要我死,淮王府和殿下就安全了。”
死无对证,到时萧明彻只需一口咬定是恒王构陷,便有很大的脱身余地。
“你想?你想个鬼!就你这颗中看不中用的漂亮脑袋,什么都别想才是最好的。”
李凤鸣居高临下,凶巴巴剜他一眼。
“你才十九,这一生还长,别成天将死字挂在嘴上。好生养伤,我会尽快安排人将你送出雍京。”
近来萧明彻一直在安慰她,说并非全无胜算。
但她知道,萧明彻只不过是在赌。
赌泰王叔、大长公主、平成公主这三人会不会在审出此事后帮他遮掩。
似蜜桃 第93节
无论这三人会不会帮忙遮掩,度扬斐都不能在雍京久留。
“殿下不是说,要将我圈在您眼皮子底下?”度扬斐神色郁郁。
李凤鸣单手叉腰:“还记得我徽政院的申屠无吗?”
度扬斐瞠目结舌:“申屠大人也、也跟着殿下来齐了?”
“他如今叫荼芜,”李凤鸣哼笑,“他盯着你,就跟我盯着你一样,你老实点。”
“哦,”度扬斐抿了抿唇,改口,“是,殿下。”
*****
四月初九夜,宗正寺上下险些集体上吊。
因为被圈禁在府中受审的恒王无端暴毙,看起来像中毒而亡。
恒王妃在见到恒王尸首后,当场撞柱殉情。
毕竟是个亲王,再是有罪,如今案子尚未审结、齐帝还未作出最终判罚,夫妇二人就接连死在府中,这实在有些棘手。
担任宗正寺卿的容王叔连夜带着泰王叔、大长公主、平成公主进宫面圣。
四人再三向齐帝保证:在这两个月的审讯中谨遵圣谕,从未对恒王夫妇用刑。
但事发突然且一团乱麻,谁也说不清恒王是怎么中毒的。
恒王突然中毒暴毙,当然是东宫嫌疑最大。
可恒王分明已是穷途末路,东宫此时对恒王下毒,实在多此一举,不合常理。
齐帝震怒,当夜就连发两道口谕,命淮王萧明彻、大理寺司直闻声立即赶去恒王府彻查。
足足忙活了一天一夜,到初十黄昏,萧明彻才回到府中。
他并未传膳,而是径直进了李凤鸣的书房。
“你又不让人通传就闯……”
李凤鸣的话还没说完,他已大步走过来站在旁侧,垂眼张开怀抱,神色古怪。
“怎么回事?”李凤鸣掩卷搁笔,蹙眉起身。
他抱住李凤鸣,鸠占鹊巢地坐在了她的椅子上,将头埋在她肩窝,嗓音疲惫至极。
“恒王兄确实是被太子毒死的。”
李凤鸣大惊:“春祭事发后,宗正寺不就领圣谕调兵围了恒王府吗?莫非,太子在宗正寺有暗桩?!”
“不是春祭后才下手。已验出是一种慢性的毒,据说累积已有三年以上。”
那毒阴诡罕见,不累积到一定剂量完全不会发作,从脉象上也探不出太大异样,最多会被判断为火旺。
下毒之人目前已被擒获,是太子安插在恒王府的一位侍女。
闻声亲自审讯,半个时辰没到那侍女就竹筒倒豆子了:毒是长期下在恒王府女眷们常用香料中的。
皇嗣间的权力角逐,偶尔是会有不择手段的过激之举。
但用上这种后宅阴私的手段,还将恒王府所有无辜女眷都卷进去,属实下作。
而且,事情最麻烦之处在于,恒王府女眷大多出身高门,这消息若是捅出去,别说太子要完,都不知有多少世家会联合起来闹事呢。
所以齐帝今日得了回禀后,气得头晕眼花心梗,险些厥过去。
萧明彻已做了安排,消息暂时被压下。
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收拾这烂摊子,心累得很。
“这是危机也是机遇,对你来说不全是坏事,咱们慢慢想法子就是。”
李凤鸣轻轻抚着他的后脑勺,当下却也没什么主意。
好在萧明彻也不是来寻她出主意,就是找她撒娇讨哄来的。“又累又烦。你哄哄我。”
李凤鸣坐在他腿上,任他抱着自己起腻。
她也不知该怎么哄他,就时不时亲一亲、拍一拍、挠一挠,没什么章法。
没想到萧明彻倒是受用得很,渐渐靠向椅背,微抬了下巴,甚至慵懒眯起了眼。
李凤鸣以两指轻挠他的下颌软肉,笑道:“对了,既说那毒阴诡罕见,又是被谁验出来的呢?”
他哼声答:“是大理寺的卫兵剖尸检……”
“等等,你等等,”李凤鸣手上一顿,好奇又惊讶,“大理寺的卫兵?剖尸?这不是仵作的差事吗?”
“哦。那名仵作姓卫,名兵。”
萧明彻答疑完毕,握着她的手腕晃了晃,理直气壮。
“快接着哄我,不要停。”
李凤鸣抬眼望天:“堂堂淮王殿下,居然会喜欢这种哄猫的手段,真是人不可貌相。”
第65章
恒王府一众女眷因皇嗣内斗而成牺牲品, 此事很容易引发世家抱团与皇室软对抗。
若处置不当,甚至可能激化矛盾,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该不该公开揭破太子罪行以平息世家怨怒, 实在很值得商榷。
翌日散朝后, 萧明彻跟着齐帝进了勤政殿,这才禀报了恒王死因。
这两年, 齐帝因为头风症反复发作, 目力愈发模糊,日常批阅奏章都得由旁人读给他听。
呈上相关卷宗,并大致说清目前已掌握的人证物证后, 萧明彻道:“眼下确知恒王兄死因的人,除了下毒的那名侍女及东宫, 就只有儿臣、闻声及大理寺资深仵作卫兵。”
宗正寺审理恒王一案本就没有对外张扬。
恒王暴毙后, 齐帝命萧明彻与闻声连夜赶去核查死因, 也是低调行事。
截止今日, 恒王夫妇已经身亡的消息都还被压着。至于中毒的事,连恒王府那些女眷自己都不知道。
齐帝稍稍松了口气,扶额低询:“那个卫兵, 你打算如何封口?”
卫兵虽只是个仵作, 但在大理寺任职已七年, 参与大案无数, 齐帝是知道此人的。
那家伙出身医家, 年少时因故随家人转徙江湖,见识甚广, 性情滑溜又通透,说话做事一向很有分寸。
但此次事关重大,齐帝会这么问, 多少是起了点杀心的。
萧明彻道:“禀父皇,像卫兵那样的仵作,举国上下寻不出十个。他向儿臣承诺会守口如瓶,闻声也为他作保,儿臣斗胆,请父皇留他一命。”
在齐国,仵作是个很尴尬的差事。
因为总和死人打交道,民俗上难免觉得晦气。若非迫不得已,寻常人少有会入这行的,更别提钻研到专精的地步。
但大理寺这种专司复核大案、疑案的机构,仵作又是不可或缺的。
所以卫兵对大理寺而言,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贵人才。
既闻声为他作保,萧明彻也为他求情,齐帝心中斟酌片刻,便放弃了灭口的念头。
“那就留着吧。叫闻声盯紧些。”
萧明彻执礼:“是。”
“太子毒杀恒王,”齐帝半抬眼皮看向萧明彻,神情莫测,“你手上既证据确凿,为何不在早朝时当众禀奏?”
一国太子下毒残害手足,为此还罔顾恒王府一众无辜女眷的生死,当然该承担后果。
齐帝既命萧明彻主责探查恒王死因,若萧明彻今早当庭禀奏,无论从法理还是人情上都没谁能挑他错处。
毕竟人证物证俱齐,只需当众揭破,太子就彻底完蛋。这对萧明彻无疑是巨大利好。
可他却等到散朝后才单独来禀,这有些出乎齐帝的预料。
萧明彻道:“太子是国之储君,若此事被公开,牵连的不止是他个人。”
南境与宋国战在即,若在此时贸然公布太子所有罪行,稍有不慎便会引发大动荡。
那样的话,就是举国上下共同承担后果了。
齐帝缓缓靠向椅背,疲惫地闭上眼。
过去这么多年里,齐帝最满意、最宠爱的儿子,无非就是太子萧明宣和恒王萧明思。
他在二人中难以取舍,一直默许并旁观他们的争斗,试图更准确地看出高下,所以很清楚他们行事的手段。
至于萧明彻,他从前只觉“可用,但也就那样”。事到如今他才发现自己对这个儿子是低估了。
会因惜才而冒险作保求情,又不因私利而罔顾大局。光这两点,在太子和恒王身上就很少见。
“成婚这两年,你长进许多。”齐帝没有睁眼,虚弱的声音里满是感慨。
萧明彻淡漠地瞥向他,口中道:“是父皇教导有方。”
这话让齐帝很是欣慰:“陪朕用午膳吧。有些事需从长计议,咱们父子俩边吃边说。”
他上了年纪,又饱受病痛折磨,眼见着一天比一天衰弱。
眼下恒王、太子接连出事,他更是明显苍老,中气不足,连说话的声音都显得柔和了。
虽然萧明彻下头还有福郡王、康郡王两个已成年的异母弟弟,但那两位郡王因生母出身低微,性情又温和,一向都谨小慎微,无甚做为,齐帝从未将他们放在心上。
如今乱象突生,齐帝猛然发现,膝下已成年的儿子里,就只有萧明彻这一个稍成气候的。
虽然萧明彻不是他最满意的儿子,但他如今只有这一个选择。
他已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再去扶植别的儿子了。
人有时候很可笑。
如今他只能将希望放在萧明彻身上,便好像忘了从前是怎么对待萧明彻的。
或许也记得,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强行父慈子孝。
对齐帝难得的和蔼示好,萧明彻心中冷冷哂笑,表面却平静乖顺:“谢父皇隆恩。”
李凤鸣曾说过一句话:亡羊补牢,羊毕竟是没了。
似蜜桃 第94节
萧明彻深以为然。
对他而言,“父皇”这个称谓,与“陛下”没有区别。
在他心里,自己从小就父母双亡。面前这个苍老的男人仅仅是君王,不是父亲。
无论齐帝对他好或不好,真心还是假意,他都无所谓的。
*****
太子在恒王府算是捅了马蜂窝,局面非常棘手,齐帝虽怒火攻心,却并没有十分慌张。
近些年太子和恒王斗得虽厉害,但在国政朝务上各有强项,齐帝便只把控大局,将具体事宜交托给他二人去出面坐镇。
再加上齐帝从去年起反复发作头风症,目力大损,就更像个不问事的虚弱老者了。
可事实上,抛开人品德行不谈,他做为一国之主,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照你看来,该如何处置太子?”齐帝拿起象牙箸,眯眼睨向萧明彻。
萧明彻垂眸摇头:“储君之过,当由圣心裁断。”
他这么有分寸,齐帝很是满意。“那就让太子继续在东宫养病吧。”
南境与宋国大战在即,当前若废太子,后果难料,几乎等同赌国运。
萧明彻微微颔首:“那恒王兄的死因,对外如何说法?”
“勾连金吾卫中的叛逆狂徒,意图行刺太子,事发后自尽。宗正寺立即结案,丧事从简,恒王府女眷以戴罪之身继续圈禁。”
齐帝摸索着夹了一筷春笋肉片,细嚼慢咽起来。
“至于后续该当如何,朕想听听你的想法。”
萧明彻道:“卫兵对那种毒略知一二,可命他协助御医署加紧研制解药。待恒王府女眷身上的毒都解了,父皇再行大赦。”
先发制人定了恒王的罪,恒王遗孀们自要连坐。这棒子敲下去,世家再怎么也会安分一段时日。
等到她们的毒都解了,齐帝再做好人行大赦。如此恩威并举,就算世家往后得到什么风声,明面上也不会跳太高。
这样虽比齐帝原本打算的“全数问罪灭口”要麻烦,但有人味多了。
“你啊,心软,”齐帝哼了哼,却没有反对,“这法子倒也可行。不过,后患无穷。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世家将来得知真相,照样可能借机抱团闹事。到时该如何收场,你可想过?”
世家坐大,这事从齐帝祖父辈起就是皇室一块心病。齐国三代帝王都在不动声色引庶族入朝,试图逐步消解世家顽固根基,但成效甚微。
此次出了恒王府这桩事,齐帝不担心别的,最怕就是没有安抚好各家、埋下动荡隐患。
国政朝务如棋局,事无大小,都该走一步看三步,谋定而后动。
他已只能指望萧明彻,有些事便得一点点教起来。
然萧明彻已在他不注意时独自长大,教不教的,好像也就那么回事了。
“此次南境国战后,若蒙圣恩拔擢,军方便能多出许多庶族将领。”
这话是从萧明彻口中说出来的,但根本就是齐帝的心思。
齐帝既惊讶又欣慰,噙笑点头,又问:“那朝堂呢?文臣仕途被世家把持许久,此事经你高祖父、祖父与我,萧氏三代绞尽脑汁,都未能完全破局。”
“那是因为不曾大破,自无法大立,”萧明彻从容应道,“若能效仿夏、魏,改夏望取士为文武科考,可破。”
夏望取士是齐国仅有的入仕通途,若要得应试资格,首先就需有贵族举荐。
有举荐资格的家族,自是优先推举自家人,其次才是收取大量钱财保举外姓寒门士子。
他们也不是谁给钱都收,会收钱举荐的,多半也是他们认定的“自己人”,入朝后大都会为他们所用。
李凤鸣早就说过,如此当然是贵族愈贵,寒门愈寒,世家不坐大才怪。
齐帝接过近侍递来的汤,状似随口一问:“这是你那王妃教的?”
萧明彻应声抬头,毫不犹豫:“不是。是我自己想的。”
“朕只是问问,急什么?”齐帝眯起浑浊的眼笑睨他,“老五你记住,公主入朝参政,此事可议;后妃干政,绝无可能。”
萧明彻心中咯噔一下,正欲辩驳,齐帝又发话了。
“南境开战在即,你将恒王府的事交接完后,便随廉贞去一趟,”齐帝饮了口汤,“不必久留,完成誓师后,立刻返京。”
*****
两日后,宗正寺结案并发布恒王夫妇死讯。
因对外宣称“恒王畏罪自尽、王妃殉情”,丧礼简之又简。
前去吊唁时,李凤鸣遇到了闻音,两人便躲到无人处说话。
恒王妃毕竟是闻音的表姐,李凤鸣握住她的手,低声道:“节哀。”
闻音摇了摇头,苦笑:“其实我没有别人以为得那么难过。”
“为什么?”在李凤鸣的印象中,闻音与恒王妃走得还算近。
闻音垂眸,喃声道:“小时候是真的很亲近。后来她做了恒王妃,便总爱拿我去与太子妃较劲。”
早些年皇后曾与闻音的母亲说过,等闻音成年便入东宫做侧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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