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红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折一枚针
所以他就这么拖着,拖过一周再拖一周,拖得应笑侬跟着着急上火, 有事没事给他一脚,让他“滚医院去”。
他终于还是去了,少见地穿了一身西装,宝绽年前送的, 长短、肥瘦、肩膀都正正好好,一上身, 气质变了个样, 不像是琴师,倒像个小金领。
应笑侬抱着小宝送他到门口,上下这么一瞧:“哎别说, 你捯饬起来不比匡正差,人模狗样的。”
时阔亭斜他一眼,左手开门:“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狗不过你,”应笑侬作势踹他,抬脚虚晃了一下,“我说……”他装作随意,“用不用我陪你去?”
“不用,”时阔亭的声音有点蔫,“你在家带小宝吧。”
“我抱小宝去呗。”应笑侬吊儿郎当的,其实心里想陪他,怕真有什么事,他一个人扛不住。
“医院全是细菌,”时阔亭摆摆手让他回屋,“再把我闺女传染了。”
应笑侬没说话。
“走了啊。”时阔亭头也不抬,转身下楼。
应笑侬关上门,看起来干脆利落,其实站在门口半天没动,直到脚步声听不见了,才抱着小宝去东屋,趴在窗台上往下看。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单元门出来,本该昂首阔步,却耷拉着脑袋,绕过小区孩子们踢来的皮球,沿着路旁抽芽的桃树慢慢向前走。
“看你爸那样,”应笑侬拍着小宝的屁股,“像谁给他气受了似的。”
小宝吃着指头,奶声奶气地应:“嗯啊。”
“是吧,”应笑侬撇嘴,“老子跟他真是操碎了心。”
人看不见了,他从窗台下来,抱着小宝到沙发上坐下,跟往常一样,哼着戏词陪她玩手指头,恍然间,他发现自己变了,原来那个日天日地、游戏打得飞起的应笑侬不知道哪儿去了,现在全他妈是岁月静好。
他低头看一眼怀里的小东西:“都怪你,倒霉孩子。”
“嗯啊?”小宝歪着脑袋,无辜地眨巴眼睛。
“大眼睛看你爸去,”他把她放下,掏出手机刷微博,“你这招对老子不好使。”
他翻了一圈首页,然后看热搜,第一名又是那个熟悉的名字:九爷。
文咎也是热搜常客,应笑侬兴趣缺缺点进去,说实话,娱乐圈的瓜他都吃撑了,随便看两行,他突然愣住,眼前出现了“万融臻汇”几个字,前边还挂着个响亮的名头,“私银艺术品交易一哥”。
应笑侬愕然,这就像在电视上看见了昨晚一起喝酒的大学同学,格外不真实,接着,他皱起眉头,一家私人银行怎么会和明星丑闻扯上关系?
他看了几条微博,说的是九爷和名媛的事,配图里却没有一张两人同框的照片,最显眼的倒是一只硕大的粉鸡,以一种怪诞的色彩和强势的造型,直冲看客们的视野。这只鸡有股力量,即使对油画一窍不通的人,看到它也会停下来,点击、放大、或赞叹或费解地感慨一句:“这他妈是艺术!”
之后,应笑侬点进实时微博看网友们的评论:
渣男害人不浅,小姐姐有钱的时候默默跟着他,他嫌人家破产分手也就算了,还跑到人家眼前去晃悠,真的没有心!
就是,小姐姐得多伤心啊,原来也是金枝玉叶。
少乱扣帽子,一个活动碰上就是渣男?她去的地方九爷就不能去了?分手了是不是连呼吸都有罪啊?
渣男粉滚粗!!!
你妈死了!
你家蒸煮给爷糊!
这什么狗屁活动,请渣男当嘉宾,抵制主办方!
喂!人家是私银!我们这种老百姓拿什么抵制……
真的,最倒霉是那个万融臻汇,好好的私银,好好的艺术,让一个渣男给拖下水……
渣男才倒霉吧,把私银惹恼了,搞他个小明星不是易如反掌?
真的,渣男自掘坟墓hhhhhhhhh
姐妹,我村里来的,什么是私银?
就是给有钱人和大公司管钱的高端银行,两三千万起存的那种。
这么牛啤的吗!有没有微博,我想关注下有钱人的世界orz
这个,@万融臻汇,真的看过才知道什么叫有钱……
顺说一句,那只粉鸡我爱了。
不可,欣赏不来。
同不可,怪怪的。
我去关注私银,坐等渣男惨死。
“嗯啊啊!”小宝抓着手机不让应笑侬看,缠着要抱抱。
“别闹,”应笑侬架着她的小胳膊,把她放到床上,“平时怎么不见你闹你爸,就知道闹老子。”
小宝呀呀地叫,很粘他,撅着屁股想站起来,应笑侬让她闹腾烦了,扔下手机去开电脑,戴上耳机打游戏。
一个多月没登账号,他专挑狠的打,枪林弹雨,一把反器材大狙横扫四方,子弹砰砰出膛,但不知道为什么,过去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没有了,取而代之是一种莫名的空虚,一个接一个目标在枪口前倒下,他却毫无波澜,这时背后咚地一响,是什么东西从床上掉下去了。
应笑侬一把拽下耳机,回头瞪着床,床头乱堆着几个枕头,被子没叠,平展地铺开,小宝没在上头。
他慌了,一瞬间,冷汗从头皮、腋下、后背一起冒出来,从电脑桌到床边也就两三步路,他每一步都像是在慢放,不敢想小宝摔成什么样了,只是恨自己为什么要打游戏,为什么不小心翼翼把她抱在怀里!
“小宝!”他绕到床那边,地上只有一本书,时阔亭在旧书摊买的,《控制情绪的五十种方法》,他脑子有点乱,扑通跪倒往床底下找,“时小宝?”
忽然,床上传来咯咯的笑声,应笑侬一骨碌爬起来:“时小宝!”他跨上床,把整张被子掀起来,“在哪儿呢,不出来一会儿小屁股给你打红!”
“啊……啊啊!”床头的枕头堆里伸出一只小胖手,正冲着他抓。
应笑侬怔在那儿,她没事,她只是在玩,劫后余生般的狂喜,他爬过去,一个个拿开枕头,她在最底下,把自己团成了个球,那么可爱,像个天使。
“小宝,”他把孩子抱起来,用力搂在胸前,“吓死老子了你!”他凶巴巴的,说的话却温柔,“老子再也不玩游戏了,以后就像个探照灯一样盯着你,你到哪儿我到哪儿,看你还敢不敢吓唬老子!”
小宝搂着他的脖子,叭叭地亲,亲得应笑侬的心都化了,他对她曾经那么不耐烦,总当她是个小累赘,是时阔亭硬塞给他的大麻烦,这一刻他才知道,日复一日的爱与付出,这个捡来的孩子已经是他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小宝呵呵地笑,扭着小屁股坐到他腿上,两手抓住他的手指,特别突然,又像是水到渠成,软软叫:“么么……么妈!”
应笑侬傻了,愣愣看着她:“你……叫我什么?”
小宝无意识地重复:“妈……妈妈妈……”
应笑侬说不清这一刻的感受,他明明不是妈,却有了当妈的激动,胸口热起来,咚咚跳个不停:“别、别乱叫!”
小宝像是故意跟他作对,大声叫:“妈!”
应笑侬直接在床边跪下,捧着这个奇迹般的宝贝:“小宝,”他放柔了声音,“来,跟我学,爸——”
小宝攥着他的指头放进嘴里:“妈……”
“不对,”应笑侬纠正,“波啊爸!爸爸!”
小宝努力地学:“妈妈!”
应笑侬着急:“爸!”
小宝绷着小嘴巴:“妈!”
“哎呀我天,”应笑侬直拍大腿,“爸!”
这时外屋有开门声,是时阔亭回来了,应笑侬连忙捂住小宝的嘴,双手合十给她作揖:“祖宗,别叫妈,千万别叫妈!”
他抱起孩子出去,调整好语气:“挺快啊。”
“医院就在马路对面。”时阔亭脱掉西装,脸色不大好。
应笑侬靠着墙看他,半天才问:“怎么样?”
时阔亭拖鞋的手一滞,没回答。
应笑侬随即抿住嘴,没再问。
“饿了吧,”时阔亭挽起衬衫袖子,“给你炒个猪肝?”
窄红 第129节
应笑侬盯着他,连开冰箱门用的都是左手:“老时,你教我做饭吧。”
时阔亭顿在那儿,没拿猪肝,慢慢的,呼出一口气:“医生怀疑……是长期肌肉劳损引起的轻度神经粘连,”他把冰箱关上,“要确认,得做进一步检查。”
神经粘连?应笑侬听得懂这个词,但不明白具体意思。
“如果再疲劳,”时阔亭转过来,“可能会造成肌肉萎缩。”
萎缩?应笑侬错愕。
“我……”时阔亭苦笑,“真的不能再操琴了。”
“萎缩了……会怎么样?”应笑侬问。
时阔亭走到他身边,疼爱地摸着小宝胖嘟嘟的手腕:“会残疾。”
第164章
万融臻汇的知名度一夜之间打响, 新建的微博账号粉丝数眨眼破万, 当然, 99.99%都不是目标用户, 但这种影响力会吸引到高净值人士,尤其是二代, 这是一伙喜欢热度、喜欢潮流、喜欢跟风的年轻人, 是家族财富未来的所有者。
随着知名度水涨船高的,还有蜂拥而至的艺术品咨询订单,洪水一样拍向万融臻汇的前台, 段钊不得不连夜拉起一个部门, 和汪有诚并肩作战。
在经济下行的大环境下, 越来越多的富豪开始投资艺术品以实现财富保值,眼下这个对绝大多数金融机构来说的“坏时候”,恰恰成了万融臻汇的“好时候”。
不得不说, 匡正的眼光很毒。
他站在客厅窗前,低头刷着微博,九爷的名字已经从热搜榜上消失,在这个丑闻和假消息层出不穷的时代, 没有谁是永远的话题之王,文咎也不是第一个被资本消费的明星, 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金钱的世界里没有公理,只有弱肉强食。
但这一手做得并不光彩,匡正很清楚, 踩着别人的名声成就自己,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之所以当机立断做这个决策,因为他是万融臻汇的掌舵者,公司需要的不是他的仁义道德,而是他的冷血铁腕。
窗外,迈巴赫缓缓滑进视野,他马上去开门,宝绽疲惫地从车上下来,耷拉着眼皮投进他怀里:“哥你怎么没上班?”
匡正揽着他进屋:“小郝说你今天回来。”
自从那晚张荣的饭局,宝绽差不多两周没在家睡,泱泱娱乐那边不是录音就是应酬,最近好像又在拍什么mv,把他的行程塞得满满当当。
“想我没有?”匡正打横把他抱起来。
“想……”宝绽懒懒应着。
匡正低头吻住他,凶猛、湿黏,痴缠入骨。
“嗯……”宝绽的反应却迟钝,甚至有点敷衍。
“你小子,”匡正擎着他上楼,“太不投入了。”
“哥我好困,”宝绽哼唧,解开死板的衬衫扣子,“我一天一宿没睡觉。”
匡正瞄着他襟口露出来的一小片皮肤,呼吸发紧,把人抱进卧室放在床上,两腿一左一右跨上去,开始脱他的西装。
“哥,”宝绽陷进柔软的床垫,“让我睡会儿。”
匡正把他从衬衫里剥出来,喷着热气在他身边躺下:“睡吧。”
宝绽乖乖合上眼,纤长的睫毛,恬静的侧脸,匡正看着看着,(此处省略657字)
宝绽觉得这真是太放纵、太不像话了,他别过头,正好看到他哥的手机屏,上头一条接一条微信跳出来,是段钊。
“哥,金刀……”他推了推匡正的肩膀。
匡正以为他又找借口推搪,有些躁又有些怒:“你才是我的销魂刀!”
电话紧接着又响,宝绽把手机拿着,立在他面前:“金刀好像有急事……”
人脸识别自动解锁,微信通知的内容显示出来:
老板!接电话!
老板,粉鸡出事了!
老板!看微博热搜!
老板!!!
匡正一怔,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气喘吁吁点开微博,热搜第一名真的是陆染夏,“粉鸡造假”四个字异常醒目,他锁紧了眉头。
原爆料是一段32秒的视频,模糊的镜头里是小敦街那间五十平的画室,视角隐蔽,应该是偷拍。屋子中央立着一块两米多高的画板,上头是半只未完成的粉鸡,画面另一边,拿着板刷的人却不是陆染夏,而是号称不再碰画笔的覃苦声。
匡正的表情凝固了。
陆染夏在覃苦声身后,颓废地叼着半只烟,漂亮的独眼眯起来,指着画面走上去,把烟塞到覃苦声嘴里。
视频结束,没有任何文字说明,匡正沉着脸点进评论,热评第一条是:小学五年级时我为了一包小浣熊干脆面给同学替考被全校通报批评,那时我以为我错了,十年后的今天我才明白,他妈的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
单这一条就有两千多赞,底下跟着五百多条评论:
兄弟好文采[good]
你替考的是古文吧?
只有我想问视频里这两人是谁吗?明星还是什么名人?你们都认识?
同不认识。
不认识正常,一个画画的,最近上了几次热搜。
楼上,用词不严谨,这逼根本不会画画,画是别人替他画的!
艹连艺术都是骗人的!
完了,匡正第一次有控制不住局面的恐慌,立即给段钊拨回去:“喂,金刀,”他指示,“先稳住客户,挨个打电话。”
“知道,”金刀那边已经在做了,“老板,有人搞我们!”
没错,最近万融臻汇火了,灼了一些人的眼,“同行,”匡正判断,“但小敦街那个地址怎么流出去的,你给我查清楚。”
段钊眉头一跳:“会不会是那个哈馆长……或者李老狮?”
“不,”匡正直觉不是,“他们没那么大胆子,”无论万融臻汇还是小先生,他们都不敢得罪,“我先联系小先生,你那边……”
说曹操曹操到,这个当口,何胜旌的电话打进来,匡正捏着眉头深吸一口气,切过去:“您好。”
“匡总。”小先生的语气很严肃。
“粉鸡的事……”
小先生打断他:“应该是我这边泄露的。”
匡正愕然。
“那个画室,”他和匡正一样,先想到这个关键细节,“那天我过去的时候,路上接了个电话,聊了艺术品投资,也提到了小敦街。”
匡正瞠目:“对方是谁?”
小先生顿了片刻:“g
s中华区的老大。”
匡正随即沉默,g
s确实有背后捅刀的动机,但是……
“小敦街不算长,可也是一片不小的居民区,想在这么大的范围内找出一间五十平的画室,”他摇了摇头,“不大可能。”
“不,”小先生非常肯定,“你不了解油画,从稀释颜料的松节油到调色的核桃油,再到最后的光油,每一种都有明显的味道,而且职业画家有些习惯自己做画框绷画布,布面还要上底漆,这个底漆,大多是在室外晾干的。”
“你的意思是……”匡正懂了,“只要派几个人到居民区找一找问一问,很快就能锁定画室的具体位置?”
“不错,”小先生坦承,“匡总,这件事责任在我。”
不,匡正的头脑很清晰,竞争对手之间使绊子在所难免,客户不小心透露交易信息也正常,问题的症结在于,覃苦声背地里替陆染夏捉刀,这么大的内幕,他们却没告诉万融臻汇这个合作方!
挂断电话,匡正恋恋不舍抱了宝绽几秒钟,随即换上一副阴沉面孔,拢好头发扎紧领带,开车直奔小敦街。
赶到画室,他特地注意了一下,楼前有一片长满杂草的空地,边上是个废弃的凉亭,亭子四周确实立着几块刷过白漆的画框,小先生的判断没有错。
上三楼,他拍了拍门,铁门从里面打开,陆染夏正握着手机,表情严峻地看出来。
“看见热搜了?”匡正带门进去,屋里有一股刺鼻的颜料味儿,“覃苦声呢?”
他来兴师问罪,陆染夏却没有一点反省的意思:“出去买菜了。”
买菜?匡正的火噌地窜起来:“他替你谈生意,替你买菜,连画都替你画了,还要你干什么?”
陆染夏垂下那只独眼,无所谓地说:“没人真的关心艺术,热度很快会过去。”
“对,没人关心艺术,”匡正告诉他,“所以这个热搜,是想让粉鸡死的人买的!”
陆染夏抬起眼,没料到事情这么复杂,确实,艺术清清白白,但一搅上资本,就成了浑水一潭。
“我现在要知道,”匡正指着画布上那只淌着颜料的粉鸡,“这团东西究竟是你们俩谁画的,你,还是覃苦声?”
如果是陆染夏,粉鸡还能活,如果是覃苦声,粉鸡则必死,不光这只鸡,连万融臻汇都会跟着一败涂地。
这是匡正决不允许的:“你少了一只眼,”他问,“根本画不了画,是吗?”
陆染夏还是那副桀骜的样子,转过身,在画布前坐下。
“覃苦声拿了你一只眼,”匡正难以压抑怒气,“所以把什么都给你,连自己的画都要署你的名,是吗!”
陆染夏从油壶里提起笔,用粗糙的廉价卫生纸擦干:“覃苦声是个天才。”
他顾左右而言他,匡正没工夫听他废话,抬起右手指着他,这时那小子说:“覃苦声的天才来源于他的残疾。”
残疾?匡正蹙眉,覃苦声是残疾?
陆染夏扫一眼调色盘,随意挑了几个颜色,调都没调,直接拍在画布上,啪地一下,大胆而果断。只这一笔,匡正就知道,他能画。
“他是红绿色盲,”陆染夏老练地涂抹油彩,“他分不清浅绿色和深红色,蓝绿色和黄色,紫红色和灰色,等等等等,包括粉色。”
匡正惊讶,这意思是……覃苦声不可能替他代笔?
“我们口中的‘粉鸡’,”陆染夏笑笑,“鬼知道在他眼里是什么样子!”
“等等,”这不合逻辑,“
色盲怎么可能考上美术学院?”
陆染夏停笔:“他背了整整一沓色盲本。”
色盲本,学名叫假同色图,每个人上学体检时都见过,那些花花绿绿的动物图案,对一个根本分辨不出颜色的人,要背下来谈何容易?
“现在你明白了吧。”陆染夏把画布转过来,冲着匡正。
不,匡正仍然没懂。
陆染夏指着自己画的那片色彩,厚重、凝丽,兼备粉鸡的形神,唯独缺了某些怪诞的东西:“这里少的那缕‘魂’,就是覃苦声‘残疾’的色觉。”
窄红 第130节
匡正恍然大悟,粉鸡不是陆染夏的,也不是覃苦声的,而是……
“你说得没错,”陆染夏扔下画笔,“覃苦声拿走了我一只眼,所以什么都肯给我,包括他的才华,但是——”
匡正知道他要说什么,他还记得那天李老狮来看画,对粉鸡的评价是“有一套独立的色彩标准”,这套色彩之所以特别,之所以绚丽,正因为它是不正常的,是上帝须臾间犯的一个错。
“粉鸡是我和他的共同作品,”陆染夏撩起额前的头发,露出那只呆滞的义眼,“我用我残疾的眼睛勾勒形体,他用他残疾的眼睛捕捉色彩,我们相辅相成。”
匡正胳膊上的汗毛立起来。
“粉鸡之所以令人过目不忘,”陆染夏骄傲地说,“因为它的创作者有两颗心脏、三只眼睛、四只手臂,和一对激烈碰撞又撕扯不开的灵魂。”
第165章
时阔亭确诊的当天, 宝绽来了。
师兄弟在两把相向的椅子上坐下, 应笑侬抱着小宝出去, 啪嗒一声, 门从外边带上。
窗外春光明媚,温暖的房间里, 两人默默无语。
慢慢的, 宝绽握住时阔亭搭在膝上的手,微微发颤,越攥越紧。
“没事, ”时阔亭给他宽心, “休息休息就好了, 日常生活不耽误。”
宝绽一直低着头:“医生怎么说……”
时阔亭沉默片刻:“劳损,时间久了,神经有点粘连。”
宝绽抬起头:“能治吗?”
“能, ”时阔亭斩钉截铁,“当然能,方法多着呢,有药, 还可以注射什么因子,我这种轻的, 扎扎针灸就好了。”
宝绽定定看着他。
“就是……”这回换时阔亭低下头, “琴师这条路,我算走到头了。”
“是我,”宝绽怪自己, 把心思都放在剧团上,放在和匡正卿卿我我上,“没顾好你。”
“和你有什么关系,”时阔亭反手握住他,牢牢的,“是我自己拖着,给拖坏了。”
师兄弟俩头顶着头,双双耷拉着脑袋。
“往后,”时阔亭忽然说,“我不去戏楼了。”
宝绽的手一颤,心跟着绞紧:“师哥……”
“我在家带小宝,清清静静的,等手好了再找个营生,多轻松,”时阔亭笑笑,露出帅气的小酒坑,“不像你们,还得在台上拼死拼活。”
宝绽揉着他那只手,郑重地说:“师哥,如意洲你不能不来。”
时阔亭没应声,他不想去吗,他想,他比谁都想,只是怕,怕看到宝绽他们在台上的英姿,怕听到那声摧心肝的胡琴,怕想起时老爷子临终前饱含着期望的眼睛。
他让父亲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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