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归去【SM 1V1 刑侦谍战】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晓月
吴坤没想到顾叶白会突然提此,惊愕地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顾叶白自顾自地说着,目光悠远空蒙,似乎重现前尘。
……
八年前。
顾国昌年逾五十,却已是老态尽显,多年的失意和蹉跎已将翩翩少年消磨得只剩一具行将就木的枯骨,他此时显然激动异常,不顾病弱的身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吴坤面前,颤颤巍巍地攥住他的裤脚,颤抖地反复确认,“岭北……岭北当局,真的允许我回去?”
吴坤疏离地颔首,不露声色地将裤腿抽出,微微笑着说:“顾将军流落他乡近叁十年,仍莼鲈之思不改,令人动情。我政府并非不近人情,如今您时日无多,便破例允您落叶归根,并在去后葬回顾家祖坟。”
“谢谢……谢谢,真的谢谢您,谢谢岭北政府……”顾国昌声泪俱下,匍匐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感激涕零,仍在病中的身子盛不住外溢的激动,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呕出一口瘀血。
吴坤面上也有些不忍,扶他起来,“将军也要保重身子,否则如何等到回乡之日。”
顾国昌惨笑着摇摇头,勉强咽下了将将出口的咳声,长长地叹气,带着将死的颓然苍凉,仿佛消耗殆尽,只剩火星若隐若现的炭灰,靠着最后的执念苟延残喘,“我大概是回不去了。将来我死后,便让我的女儿将骨灰带回岭北,洒在幼时常趟水嬉闹的那条河里,也算是了却心愿。”
话语无力悲怆,纠缠出被禁锢一生的不甘,沉重得连呼吸都困难。
可吴坤却没功夫再感同身受,他目光微闪,“提到您的女儿,我们这里有一个条件。”
……
“你对父亲说,想要魂归故里,就必须让我加入岭北的特工总部,为你们卖命,以此为交换条件。”
顾叶白音调清冷,如冰凌般尖锐冷凝,平静地勾画出了多年前的真相,利用一个将死之人对故乡的牵念,来换取一把得力的杀器,真是精打细算到残酷。
“他老了,竟都不曾怀疑过。父亲籍贯的秘密,被邓家藏得死死的,可你们又是怎么得知,又如何会那般好心,在南北战局正酣时费尽人力物力,只为帮他一个无权无势的老人回家。”
“不,不对,父亲即使老了,刻在骨子里的敏锐是不会消失的。他只是太想回家了,天天盼,日日念,就是那么叁十年。终于在他即将绝望的时候,出现了转机,他怎不会不顾一切地抓住?”
顾叶白静静地凝望着那跳动的烛火,火焰残影在她眼中明明灭灭,辉映出闪动的泪光。蒙昧的水光里,她依稀看到了惨白的病床,瘦到脱形的手,感受到紧紧握住的力道,耳畔仍是那人被愧疚浸透的声音,“叶白,原谅……爸的自私。”
“叶白,”吴坤低下头看不清神色,试探地伸手想要触碰她,可又瑟缩地犹豫,“抱歉,当年……是上面的指令。你在军营时,被潜在那里的特务看出了潜质,报给了上面。八年前,岭北正在筹备大规模渗透岭南的计划,急需人才……我听命行事。无论如何,还是抱歉。”
顾叶白却笑了笑,掩下眼里泪花,“其实,我从未怨过父亲,对你也是。如果不是为了完成父亲的心愿,如果不是进了特工总部。我或许,在父亲死后,也就跟着去了。”
也就不会遇到他,遇到一个那样好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子,认真地看向他。
“我说这些,不是想要怪你。”
“我只是想说,八年前,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爱的人从眼前消失,最后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尽力完成他的遗愿。八年后,我不能再重蹈覆辙,我希望能守住最后一点,活下去的动力。”
“你……”吴坤震惊之下霍然起身,碰翻了将近燃尽的煤油灯,火光彻底熄灭,刺鼻的油气味撒了满桌,可他却顾不上管,一把揪起顾叶白的衣领,急促地质问,“你!你……跟谢铮?”
顾叶白和缓却坚定地将他的手拉下来,自顾自地处理干净一桌狼藉,转身找来火柴重新将灯点亮,重燃的火光将她映剪出缱绻温和的侧影,睫毛浅浅地打下一层阴影,晃动间笼出宁静的天地。
“对。”
她坦然认下,唇边染上静谧的笑意,好像有些无奈地地微耸肩,“我尝试着戒掉,可到底没忍住。”
说完,顾叶白瞥他一眼,“不用怀疑我,当年的交换条件清清楚楚,我不会毁约的。”
吴坤眼中犹豫未退,急切地问她,“你既不愿杀谢铮,那该如何救我们的人?”
“你们想要谢铮的命,来促成营救行动。”
“那么,一命换一命,用我的命,换他的命。”
“我有个计划,按照审讯流程来看,明天上午就是机会。”
昏黄压抑的烛灯下,女人神色安宁怡然,带着坦然赴死的平静。燎烧的火焰张牙舞爪,引诱着一只渺小飞蛾,决绝扑向死亡。
晨,八点十五分。
谢铮的办公室门被敲响,经过允许后,顾叶白推门而入,笑着同他打招呼。
“家里的事怎么样了?伯母没事吧。”谢铮自然地搂过她的腰身,关切询问。
“没事,都处理好了,回头跟你详说。”顾叶白拍拍他的手背,顾忌办公场所不好谈家事一般。
谢铮点点头,沉默了一瞬,难得有些踌躇地开口,“叶白,有件事,我想问你……”
话说到一半,被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聂宇恭敬地推门躬身道:“将军,军部交接犯人的车到了。”
顾叶白神色不可察觉地一闪,温声建议道:“公务要紧,事情将来有的是机会说。”
“好。”谢铮点点头,起身接过外套,对着聂宇说:“让他们稍等。”
聂宇领命退下,房间里再次只剩二人。顾叶白为谢铮细致地一颗颗扣好衣扣,理平领带,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她把握好时机开口,状似不经意地随口道:“我上午没什么要紧的工作,要不跟阿铮一起去?”
“上次周世昌就是在押送犯人途中出了事,还受了轻伤。现在时局动荡,你去,我……到底不放心不下。”顾叶白浅浅地抬眼看他,将一腔情愫揉碎进缠绵的目光里,清澈的眼眸中盛满担忧。
谢铮心头微软,脑中淡淡的疑惑也被她的温言低语所抚平。军官随车押送犯人已是旧例,顾叶白随车也没什么不对的。
毕竟,仅因为不成型而毫无根据的疑问,就将顾叶白无端排斥在日常工作之外,是不理智且不公平的。
用人尚且不疑,何况对着已然交付真心的爱人。
顾叶白用心地替他扣好最后一颗扣子,捋顺最后一丝褶皱,扬起嘴角笑得粲然,眉眼里似有融融灿灿的暖阳,在谢铮脸上落下端端正正的一个吻,“阿铮真好看。”
男人朗声笑起来,搂住她在同样的位置落下轻吻,“叶白也好看。”
初晨的秋日清爽,浮光掠影自叶间漏下,温浅静好地洒了他们满身,秋风将其风干成共同的缱绻记忆,支撑相爱的人呐,走过往后一个个冰冷孤身的夜晚。
押着重犯的装甲车警卫森严,前后两辆车里,将近四十号士兵个个荷枪实弹,谢铮坐在防弹玻璃遮挡的后座,正俯身检查着地图。
顾叶白坐在一旁,面无异色,眼神却在不经意间瞥向窗外。
车中位置逼仄,两人裤缝贴裤缝,挨得密密仄仄,谢铮还随手握着顾叶白,精神专注间无意识摩挲着她的掌心,做着亲昵而隐蔽的小动作。
十点四十一分。
虽着车辆驶入一处僻静的小巷,四处皆是废弃的老居民楼,黑洞洞的窗子像一双双窥探的眼睛。
顾叶白余光里略过了巷口的标志物,使着轻巧的力道不动声色地将手从谢铮掌中抽了出来,最后一丝暖厚的余温自裸露的皮肤上渐渐变凉,她隐秘地动作着,握住了兜中的手枪。
第一声枪响自巷中炸开的时候,顾叶白猛然抽出手枪,对着谢铮,按下了扳机。
火星流溅,冰冷的子弹高速运转,精准狠辣地打入谢铮的右肩,毒蛇般缠绕进温暖的血肉里,冷冻成僵死的坏肉。
谢铮怔怔地看着那个身影,一时竟恍若颠倒荒谬的梦境。她对着亲近的爱人刀剑相向,又毫不犹豫地转身,一如既往地干脆矫捷,毫不留恋一般。眼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无声却绝望到窒息。
所有自欺欺人的矫饰在那一瞬,土崩瓦解,徒留满地断梁残瓦。原来一次次的背叛,像无尽无穷的莫比乌斯环,而他只是那只愚蠢的蚂蚁,精疲力尽地奔赴着下一个原点。
顾叶白在一片此起彼伏地枪战声,惊呼怒吼声中向前跑,火光映出了她无法抑制的泪水,自眼角颓然落下,洒落在散漫的尘埃里。她不能回头,一回头,她就会崩溃,不顾一切地跪伏在谢铮脚下,撕心裂肺,哀求他的宽恕。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日日夜夜的耳鬓厮磨,竟敌不过山南山北的天堑一线。
作者的碎碎念:全书的最高潮:你们的掉马情节到了。为了情节流畅,我这次是绝对的爆字数(*^w^*)
求夸夸~
唉,虽然很心疼,但接下来是一连串的刀子快递,请等待签收。
另,叶白的谜底也彻底揭开了,伏笔请参看第十叁章,第五十八章。
再另,关于推文,我心目中popo的前叁是:《素锦图》by水晶狐狸,《巴掌印》by甲虫花花,《金丝雀》by盯鞋,都是感情线流畅,文笔超好的神仙文~
不如归去【SM 1V1 刑侦谍战】 现在想想,鹧鸪这个代号真是适合你,你说呢,叶白?
“将军,他们行动迅速,必定是早有预谋。”聂宇焦急地向谢铮汇报。
此时谢铮肩上血流如注的伤口已经被简单地包扎处理过,他面色苍白,面无表情地坐在车中,不惊不怒,唯有那双眼睛如一潭幽深古井,骤然启封,压抑千年的怨毒恶灵撕扯尖叫到变形,自恶臭,溶了血一般的淤泥里黏糊糊地爬出,誓要将无辜者的血肉撕开,刨出仍蠕动颤抖的五脏。
酿了多年的恨意,对于背叛几乎应激障碍般的恐惧,原被他的理智所死死封印。可突如其来的伤害背叛,如狠戾捅上的匕首,粗暴潦草地将伤口撕开,任凭未干涸的脓血乱七八糟地喷溅而出,压抑多年的愤怒和悲哀,便来去披靡,疯狂地游走每一寸焦土。
原来,她跟那个人并无区别。不,明明是顾叶白比他还要卑鄙,还要恶毒,还要不择手段。
跟了他多年的聂宇,都不由得后退几步,心悸连连,传导至微颤的指尖。上一次将军这样,还是七年前,与将军从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的同父弟弟叛乱时。而当年那位小公子的下场……聂宇不敢再想。
谢铮沉沉开口,“将宪兵队分成两组,一组直接追,一组绕路包抄,前后围堵。另外,务必将那个岭北间谍生擒,传我命令,若遇顾叶白,可以开枪令其丧失行动能力,但不可致命。”冷静理智一如往常,仿佛顾叶白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还有利用价值的内奸,再无其他。
“是!”
顾叶白一路掩护吴坤叁十余人逃离,她一边规划最近路线,一边时不时回头开枪,击毙追赶上来的宪兵。
“咱们时间还算充裕,一会再绕几个弯就到了一处隐蔽的巷子口,你们出了巷子就到了花园路。马上把枪处理掉,四散分开,去最近的还没暴露的据点躲避。岭南的人马上就会封街,所以你们一定动作要快。”顾叶白气喘吁吁地道。
吴坤开枪打死了一个宪兵,焦急地道:“那你怎么办。”
“我留下来掩护你们撤退。”
“不行!你疯了!”吴坤目呲欲裂地大吼。
“我目标太过显眼,不能跟你们一块撤,届时岭南必定全城通缉我,我躲不过的。”
“落到他们手里就完了,你真以为谢铮会对你手下留情吗!”
眼见已经到了巷子口,顾叶白迅速地回头一看,又有大批宪兵追了上来,她一伸手将老吴推了出去,“你快带着人撤,放心,打死我也不会暴露你们的。”
继而顾叶白闪身躲到一落箱子后面,向身后狠狠地扔出一只手榴弹。
砰的一声,橘红色的火焰席卷了天地间,火星四溅,追兵暂时被拖住了。
吴坤被同伴一把拉走,“老吴,快走吧,鹧鸪牺牲自己,保全组织,你要赶紧脱离危险,好好活着,才能对得起她!”
吴坤只记得,最后一眼里,在漫天火光下,顾叶白对着自己微笑点头,仍是一如既往的矜淡从容。
看着老吴他们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顾叶白松了口气,但危机还没有解除:绝不能让宪兵追上去,必须留给他们足够的时间撤离。
顾叶白快速地向后探头,发现新的一波追兵又赶了上来,更换弹夹后,继续向后瞄准射击,一朵朵血花炸开。突然,她的右侧传来齐齐的跑步声和枪械上膛的声音,“放下枪,不许动!”
顾叶白转头,看见一队宪兵由右侧的小巷包抄过来,她被彻底包围了。
顾叶白估摸着时间,老吴他们大概已经离开了这条街,自己已经彻底陷入被动。她垂下握枪的手,释然浅笑,从藏身处走了出来。
这下顾叶白看清了自己面对的局面,前面不远处,是密密麻麻的追来的宪兵,一个个黝黑的枪口齐刷刷地对着她。身后,包抄来的士兵从小巷中出来,十几柄枪同样对准她的后背。身份暴露,深陷重围,这可真是一次失败的潜伏行动。顾叶白自嘲地想。
“把枪放下!”宪兵再一次厉声命令。
顾叶白低下头,将手枪扔在地上。见她没了威胁能力,立刻有宪兵端着枪上前,捡起手枪,一脚踢在她的膝盖上。膝盖顿时一痛,顾叶白不受控制地单膝落地,跪倒在冷硬的地砖上。一只枪指着她的颈动脉,一只枪指着她的头,剩下的齐刷刷地对准她这个内奸的身前背后。顾叶白,岭北特工总部精心培养的谍报精英,岭南当局费尽心思寻找的“鹧鸪”,就此被擒。
身后穿来急促的一连串脚步声,顾叶白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聂宇走到顾叶白面前,咬牙狠狠地盯着束手就擒的她,急促地开口质问:“顾…上校,那些人跑到哪里去了!”
“……”顾叶白低着头,一言不发。
“聂宇,你不用问了,我们这次抓不到他们了。”沉暗的男声从她身后响起。
顾叶白缓缓抬头,看向走到她面前的男人。
谢铮冷冷地俯视着缴械跪地的顾叶白,无机质的目光直直地望进她眼里,她眼中有哀婉的清光,勾缠着落在他右肩仍渗血的枪伤上,似乎在无声地抚慰疼痛。谢铮右肩陡然一麻,心里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又被暴力镇压,他讥讽地嗤笑一声,侧身避过了顾叶白的目光。看她失去了落点,眼睫颓然地垂下,掩住一池颤动波光。不愧是岭北辛辛苦苦培养的特务,落得这般情景还不忘利用感情垂死挣扎。
他只觉得越发恶心。
“搜身。”他淡淡地命令。
却没有一个士兵胆敢上前触碰顾叶白,聂宇犹疑着开口:“将军,她毕竟是您的……”
谢铮平静地笑笑,“好,那我亲自动手。”
他上前一把粗鲁地拎起顾叶白的军装领口,将她狠狠地抵在旁边的墙上,从肩膀,背脊,到腰身地一寸寸摸查,顾叶白全程不做任何反抗,只沉默着低垂眼眸。
谢铮扯开她腰上的皮带,发现皮带下的暗扣夹缝中藏着写有一串数字的纸条。这时顾叶白最新收到的电报,还没来得急破译,就遇上了这次突发事件。
他挑了挑嘴角,却是没有半分笑模样,“去,”谢铮冷声命令道:“搜查她的办公室,经常去的地点,还有东湖庄园,找出密码本。”
接着,谢铮将顾叶白翻了个身,扯开她的领口,白色的内衬隐约显露,一粒氰化钾胶囊被翻找出来。带着白手套的手指捏起胶囊,在阳光下打量。谢铮终于对顾叶白说出了第一句话,“不自杀?是你对自己的熬刑能力太有自信,还是有什么天真的奢望。”
顾叶白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她抬眼看着谢铮,露出一个淡淡的苦笑,“叶白只是担心,若是自杀了,将军恐怕会恨我入骨。”
谢铮面无表情地凝视着顾叶白,良久,久到顾叶白在他的目光下几乎窒息,他才有了举动。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落在顾叶白脸上,她被打得嘴角出血,姣好的脸颊迅速肿起,耳中一片鸣响,隐约听到谢铮转身离开时,命令道:“带回去审。”
幽深阴暗的审讯室,终年挥洒不去的血腥气如同浸润入最深处,顾叶白被脱下军装,只剩白色内衬,阴寒湿气浸入骨髓,令她不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双手被反拷在刑架上,双脚也锁着沉重的镣铐,是顾叶白最为熟悉的犯人拷问受刑的姿势。
终于到了这一天。
顾叶白闭上眼,却丝毫没有当初想象中的空寂释然,苦涩痛楚狠狠地攥紧了她的心,一呼一吸间都是粗砺的涩然,一闭上眼,就是谢铮冰冷憎恶的目光,令她心疼得呼吸滞塞,似有股股气血上涌。她明明知道的,自己这样的东西,怎配被人信任爱惜,也只有那个傻子,才会甘愿与这样的豺狼共舞,最终遍体鳞伤。谢铮……真是个傻子。
顾叶白不知过了多久,她始终闭着眼,在一片黑暗寒意中沉沦,仿佛一睁眼,又能看见男人含笑的面容,大掌轻抚过自己的发丝,淡笑着安抚道:“叶白做噩梦了罢,莫怕。”
可一声咳嗽却将她拉回无尽噩梦,顾叶白缓缓睁眼,面前仍是不见天日的地牢,一瘦削冷淡的男子已经站在她的对面,淡淡地低头看着她。顾叶白认识他,此人是谢家私军中有名的刑讯高手,名为洵五,手段狠辣老练,传言没人能挨过他的刑。
洵五见顾叶白睁眼看向他,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在一排排可惧的刑具的阴影下显得格外森然怪异,“不想与未来夫人的正式见面竟是在这里,实在令人扼腕。”
顾叶白眼眸微垂,睫毛在眼睑上洒下淡淡的阴霾,她微不可见地勾勾嘴角,“洵五,你不必来这些。”
“那咱们就来点实际的,鹧鸪小姐。”洵五笑容一收,面色变得冷沉,目光如刀剑般射向刑架上的顾叶白。谢铮在重重保护之下,竟被自己人所伤,这让谢家亲军上上下下羞愧又愤怒,结合顾叶白的职位身份,不难推测出她就是令岭南咬牙切齿的“鹧鸪”。
顾叶白微抬了抬眼,觑了他一眼,一言未发。
“您不说,那在下就当是默认了。”
“……”
“鹧鸪小姐,效忠于哪里?”
顾叶白笑了,似乎觉得这个问题颇为可笑,“我劫的是岭北的人,杀的是岭南的人,洵五,你说我效忠于哪里。”
“不过是程序罢了,顾上校跟在下是同行,该体谅吧。”洵五面无表情。
“年龄。”
“二十六。”
“真名。”
嘴唇翕动,“顾叶白。”
洵五看了她一眼,“请注意,我问的是真名。”
“这就是。”她淡淡地说。
洵五凝视顾叶白良久,最终不置可否地在纸上写下一笔。
顾叶白由着他审视,一动不动。
“接下来的问题,我希望你能好好配合,对曾经的顾上校用刑,是我不愿看到的。”
“……”
“你的上线。”
“……”
“你的联络员。”
“……”
“你进入军情局的目的。”
“……”
“你接近谢将军的目的。”
“……”
不出意外的,对于这些问题,毫无回应。
洵五咬咬牙,换作以往,对于这种不肯开口的,就该用刑了。可是……
他看了看身后的墙面,那平平无奇的墙壁,其实是审讯室标配的单向玻璃,供长官观察审讯过程,而谢铮自审讯开始时,就一直站在那后面的观察室里。
顾叶白察觉到了他的动作,稍一想便明白了这其中蕴含的意思——他在向谢铮请示,那么谢铮就在……
她霍然抬头,目光略过一寸寸的墙面,明知不可能看到什么,仍是执着地目光留恋在上面。他在看着,他是以什么表情看着自己受审招供,他……
几乎是有心灵感应一般,对面的谢铮直直地对上顾叶白的目光,他一言不发地死盯着审讯室里望过来的女子,眸中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幽黑深水,暗流涌动。
良久,他淡淡地向对讲机中道:“我现在进去。”
“吱呀”一声,聂宇为谢铮打开牢门,顾叶白一惊,抬头望去,就见到了那个面色阴沉的男人。她下意识地向谢铮的肩膀上看去,伤口被妥善处理过,已经不再流血了,但仍有殷红自纱布中若隐若现。她的心尖抽痛,自己下的手自己知道,只是看起来可怕,但不会留下永久性创伤,可看着谢铮身上她亲手留下的伤,她还是难以自制地回想是不是枪法偏了,他会不会有什么事。
直到谢铮冷漠的目光向她扫来,顾叶白才如同被蜂蛰了一般,自欺欺人地低头移开眼,她不敢与谢铮对视,害怕看到赤裸裸的厌恶或者毫无感情的陌生。
洵五上前恭敬行礼,低声请示,“将军,她什么也不肯说,属下没敢用刑,您看……”
“你先退下。”谢铮摆摆手,沉声道。
锃亮的皮靴一步步走至顾叶白面前,一双手拧起她瘦削的下巴,用力之大,令顾叶白指尖缩紧。不过几寸之内,是谢铮冷硬的脸。
他笑了,俯身状似亲热地抚过面前女子红肿的面颊,有潮湿的气息喷在顾叶白的耳侧,“现在想想,鹧鸪这个代号真是适合你,你说呢,叶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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