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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豆沙殿下的西芋
路简皱眉看着正自酌的柳儿,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柳儿神色如常,说:“旭公子不胜酒力,一杯就倒,我一个弱女子,也扶不动他,麻烦路道长帮我一起把旭公子抬到床上休息吧,夜间风大,着凉了可不好。“
路简一手抱起旭英,向床边走去,他只是看上去小,但力气大得很。安置好旭英,二人相对坐下。
路简想起近日的疑惑,问道:“你不是说不认识他吗?”
柳儿也不遮掩,大方承认,“我只是说他们会装作不认识我,可没说我。”
“所以,他来找你是?”
“叙旧罢了,不过道长你,”柳儿朱唇勾起,调侃道:“都说修道人家清心寡欲,洁身自好,道长倒是不避嫌呀?”
路简道:“修行修得是内在,只要心无杂念,身处何地都是净土。而且我并没有说来找谁,倒是你,把我请过来有什么事?”
“当然有事,听说你要种哺邪草,道长知道让哺邪草生长的办法吗?”
路简警觉,柳儿虽然知道艳娘的秘密,但她始终是个凡人,不应该知道哺邪草这种邪乎的东西,他质问:“谁告诉你的,艳娘?”
柳儿悠哉道:“当然不是,艳娘怎会同我说这些。路道长,把种子给我,我能把哺邪草种出来。”
路简仍有疑虑,且种子只有一颗,必须小心对待。他问道:“你怎么知道哺邪草的种法?”
“哺邪草不就是尸草嘛,幼时听过家乡老人讲过几个传说,自然是知道的。”柳儿说得认真,但路简仍不信任,她又道:“反正你也没办法,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让我试试,而且艳娘与我有恩,你又是他的朋友,我是不会害你的。”
路简看了一眼一旁的旭英,游移不定,问道:“你不会把它种在活人身上吧?”
柳儿道:“这个不是长在死人身上的吗?我怎么会种在活人身上呢?”
见柳儿不知哺邪草的特性,路简才放下心来。其实如果将哺邪草种在将死之人身上,能快速令其生长成熟,但是路简是无路如何也不会让活人作壤培育这种东西。他问:“你要怎么种?”
“当然是种在土里,哈哈哈哈。”柳儿笑得天真烂漫,若不是一旁甜腻醉人的熏香,他真的会以为面前这个,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你究竟要怎么种?”
柳儿并不回答,不化不忙给自己到了杯水,仰头饮尽,颇有几分豪迈,可能过于急促,纤细脖颈还有类似吞咽的蠕动。
柳儿放下杯子,悠悠道:“道长,能帮我个忙吗?帮我,我就告诉你要如何种着哺邪草。”
“什么忙?”
“道长,有机会,你能带我的……带我回家乡吗?”
路简以为什么难事,原来是回家,刚想点头答应,转念一想,柳儿的身份,这是让他赎她?他一个穷道士,哪里来的钱!
路简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汗,窘迫道:“柳儿姑娘,别开玩笑了,我真没钱。”
柳儿没想到路简如此真实的反应,一时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小道士,你真的,太可爱了,啊哈哈哈哈哈……”
柳儿笑得花枝乱颤,路简更加窘迫了,好在柳儿无意逗他,待平复下来,用绢帕拭去眼角的泪花,“小道长别紧张,不需要你赎我,待到明日你再来找我罢,我与你细说,今日早些休息罢,顺便帮我照顾下旭公子,有劳了。”
柳儿说完,并未做停留,拿起桌前的罗扇,起身轻摇着扇子,步履轻盈,轻飘飘晃出了房间。路简虽是修道人士,却也知道,在一家花楼,把两名男性顾客单独留在同一个房间,也是不正常的。不过让他单独把旭英留在这里,他也是不放心的,从怀里掏出一只丑兮兮的千纸鹤,调动灵力,之间微微施力,千纸鹤骤然发出一道白光,然后迅速熄灭,路简对着千纸鹤吹了口气,千纸鹤便飞出窗外。夜不归宿,他得跟蜀大夫报备一声。
旭英迷迷糊糊睡到了第二日早晨,醒来时没有温香软玉,没有环肥燕瘦,只有路简衣衫规整睡在自己一侧。路简睡得浅,旭英一动他就醒了,他看了眼旭英,看了看微亮的天色,整个人还处于迷蒙状态。
“你醒了,醒了就好,走吧。”
旭英迟疑,“我们昨晚,怎么会在此地留宿?”
“昨天你跟‘艳娘’喝酒,记得吗?”
“然后呢?”
“然后你醉了,我搬不动你,我们就在这里睡了。”
“这……”旭英只觉得头痛,真是宿醉,二人起来整理一番,便一同离开逸香阁,找了个早点铺子,填补空虚的肚腹。
二人刚坐下,路简看旭英一副魂不附体的状态,恐怕这宿醉,醉得不只是酒,还有美人。虽然他未成家,不懂得夫妻之间忠贞不渝的感情,但总觉得旭英如此,很是不妥。
“尊夫人近日如何?”路简主动谈起旭英的发妻,希望能唤醒旭英的责任和良知。
旭英一愣,像是想起什么,苦笑,“她很好。”
“怎么,遇见佳人,动心了?”路简一副,男人嘛我了解你的表情。
旭英看路简误会,慌忙解释:“不是,艳娘她,她很像一位故人,我只是想……”
“故人,哪位故人?”路简知道他说的是柳儿,仗着自己一副孩童面孔,无礼打探他人私事。
旭英长叹一口气,神色竟有些哀伤,声音都带着几分哀婉凄然,“艳娘她,像我的发妻。”
艳娘?路简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旭英说的是柳儿,不过,“你的妻子,不是瑾儿吗?”
旭英轻轻摆头,“在我心中,我的妻子只有柳儿一个。”





荼蘼 鼠劫7
旭英像是想起什么美好的东西,唇角带着丝丝缠绵的笑意,但眼中始终笼罩着一层薄烟似的伤感,他声音轻柔,像是在叙述一件稀世珍品,美好而易碎,好像声音稍微大点,便会打破那脆弱的美好。
“我与她,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旭英眼前好像浮现了两个幼小的身影,那男孩白嫩嫩的面庞,大声骄傲地宣誓着:“柳妹妹,等我们长大了,我娶你可好?”稚子不明何为害臊,一个一个字认真清晰,掷地有声,好像这样,童年幼稚的想法,都能通过马良的神笔,一一实现。
女孩貌似小了几岁,不明白嫁娶的含义,以为这句话类似于我送你一个糖葫芦,口齿间仿佛已经有了某种甜美的味道,兴奋地应声:“好!”
十载光阴匆匆而过,男孩弱冠女孩及笄,终是没让那稚子童言的诺言落了空,大红的囍字泛着红艳的光,应在厅堂宾客酒醉的脸上,哄闹的笑声环绕四周。红盖下纤纤身影,站的笔直,轻微的晃动,绯色的面庞和局促的杏眼,都被喜庆的张扬的红色遮掩。
新郎黑色的眸光种一抹红色像是细细燃烧的烛火,发着热烈的光,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他牵起新娘的的手,细细摩挲,轻声安抚:“柳儿,我在,莫怕。”
细微的声音好像绵柔的柳絮,轻轻包裹新娘紧张的心脏,瞬间松懈拘谨的气息,让那颗欣喜紧张的心,慢慢落在厚重柔软的柳絮,这大概,就是心安。
婚后幸福美满,四五载又匆匆,但婚后的女子始终无所出,公婆的怨怼,人们的议论,让女子愈渐消沉,男子一次次劝慰,都无法令女子心安。心间厚厚的柳絮竟然岌岌可危,好像随时风吹草散,令包裹在里面的人心惊胆战。柳絮就是柳絮,堆得再厚,也带不来心安。
听说几十里地外有个送子观音,特别灵验,女子迫不及待便要祭拜,可男子毕竟要养家,那时正是事务缠身,无法陪伴。女子便要自己动身,男子自然是不放心,但经不住女子软磨硬泡,找了几个厉害的侍从,才万般担心的放女子上路了。
“如果,如果当时没有同意,或者我跟她一起去,现在……”
早餐的粥食刚好全部上齐,白粥上的雾气不停向上熏蒸,旭英的眼角有些泛红,低头喝了一口白粥,刚上的白粥还十分滚烫,口腔被烧得疼痛,却不想吐出,强硬的吞咽下去,烫得食道肚腹都一阵火辣辣的痛。
“令夫人路上遇害了?”
旭英没有否认,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像是打定主意,不愿再提,埋头喝着面前的冒着热气的白粥。
路简拖着一身疲惫带着早点回到医馆,路上还给蜀大夫和阿成带了早点。他把早餐递给蜀大夫的,蜀大夫却急躁躁丢给他一包药,吩咐他赶快去煎药。
路简对着药包闻了闻,像是清热退烧的药物,随口问道:“这是给谁的药?”
蜀茴想起昨晚一片混乱,忍不住抱怨道:“路拾的,他半夜发烧送来医馆险些就不行了,倒是你彻夜不归,哎,算了,赶紧煎药吧。。”
“什么情况?”虽然不知道路拾跟他具体什么关系,但是他目前所知唯一的亲人险些离世,他也是相当关心的。
蜀茴道:“不太乐观,刚退烧又复发,有废话的功夫药都煎好了!”
路简不再多问,赶紧去煎药。路拾头脑发热但是手脚冰凉,一个劲儿喊冷,好不容易吃了点药,又如数吐出来。蜀茴这一早上又是看诊,又要时刻关照路拾的情况,面色都相当吓人。这么忙活一天,直到傍晚路拾的情况才终于好转。
蜀茴又给路拾开了几服药,让路简去抓药。路简瞄了眼药方,他虽然对医术懂得不深,但是多少了解,那方子并不是退烧的药。路简问道:“这是治什么的药?”
蜀茴闭眼揉了揉鼻梁两侧的睛明穴,道:“这个根据他的体质做的补药。”
路简道:“这么小的孩子,吃补药好嘛?”
蜀茴道:“稍微补一补,也不知道路氏夫妇怎么照顾他的,从小就身体虚弱,几乎每月都要来我这儿一次,有几次,差点就不行了。”
路简看到桌上他给蜀茴带的早点,蜀茴竟然还没顾得上吃一口。路简道:“蜀大夫,你饿吗?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吧?”
“不用了。”蜀茴也看到早上被他随手放在桌子上的早点,从纸袋中拿出一个包子放在嘴里,道:“不用了,你也累了一天了,我不讲究。”
路简想阻止他,忙说:“凉的。”
蜀茴摆手表示没事,浑然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道:“没坏就行。”
路简又对蜀茴肃然起敬:蜀茴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脾气差,总是不耐烦,然而他每天坐着看诊一看就是一天,给病人处理患处手法也非常的轻柔,如果有疑难杂症,他会连夜翻看各种医药典籍,第二天照常出诊。这种废寝忘食的状态,早已变成蜀茴的一部分,他明明可以颐指气使命令路简去弄点新鲜热乎的食物,却默默关心同样忙碌一天的路简。
路简想到千年前蜀大夫一人救下整个渡源镇的事情,那被火烧死的稚子应该是蜀茴一辈子无法磨灭的痛。他不好提起别人的伤疤,只能问道:“蜀大夫,你为什么要做医生呢?”
一只蚂蚁闻着食物的味道跑到蜀茴面前,蜀茴摆了一口包子放在手心,引诱蚂蚁爬到他手上。蚂蚁爬到蜀茴手上,才察觉的异样,不停向各个方向攀爬,寻找出路。蜀茴翻转手掌将蚂蚁玩弄于指尖,那小小的生物始终无论如何也没有爬出蜀茴的手掌。
大概觉得没意思了,蜀茴才出一口气,将蚂蚁轻轻送回地面。他道:“你看,生命多么脆弱,我只要弹指一挥,便可将其化为齑粉,可是当你想要让他们能恢复,却要花费千百倍的力气,最后可能还是竹篮打水,什么都留不住。”
路简不懂,他承认生命脆弱无比,可这跟蜀茴坚持做医生,好像没有半点关系。
蜀茴难得心平气和说了这么多,继续道:“我年轻时觉得自己天资过人无所不能,然而当生命一点点在你面前流逝,它曾经那么鲜活,你且感受到她逐渐微弱最后平息,被那种茫然的无助死死扼住,实在太令人痛苦了。”
路简问道:“这些年,除了被生死簿点命的,还有你没有办法挽救的生命吗?”
蜀茴沉默良久,路简以为他不想回答,刚要作罢,就听见蜀茴轻声道:“有的,有三个人,第一个患有心疾,第二个烈火焚身,第三个痛不欲生。”
“那他们……”路简不知道要怎么问,一时之间迟疑了。
“除了第一个,后面两个都死了。”
傍晚的光辉不甚清明,路简仿佛看到蜀茴脸上有一些似有若无的哀伤,想要出声安慰,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倒是蜀大夫即刻恢复往日的不耐,问他:“对了,你找到哺邪草了吗?”
路简省去了他见到悦人前的那些遭遇,说道:“找到了,悦人给了我哺邪草的种子。”
蜀茴奇怪道:“悦人?没听说过她又这种东西哇?哎,她总是神神秘秘的。那你打算怎么种?”
路简道:“我后来遇到了柳儿,她说她会种。”
蜀茴疑惑道:“柳儿是谁?”
路简说:“就是逸香阁的那个呀,她前几天不是还来这儿看病吗?”
蜀茴想了一会儿,恍然道:“哦,你说‘艳娘’啊,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路简这才知道,原来蜀茴并不认识艳娘,他本来还以为跟悦人有关系的人理所应当互相认识呢。他答道:“不知道,她竟然知道我身上有哺邪草的种子,而且还主动提出来帮我种。我反复确认过了,她不会再别人身上种哺邪草,才把种子给她了。”
蜀茴想了又想,总觉的哪里不对,突然大声道:“坏了,你赶紧去找她。”
路简被蜀茴莫名其妙下了一跳,问道:“怎么了?”
蜀茴着急道:“艳娘那天来我这里看病,我发现她全身的脏器都在衰竭,劝她每天来找我治疗。她状况非常糟糕,最多不过三月。可她前脚刚走,鬼差就来了,告诉我此女子还剩几日阳寿,让我不可插手,我还以为她会遭遇其他不测,没想到,害!她的情况,哺邪草只怕一天就能长遍全身!”
路简大惊,刚走出门,又听到蜀茴叫他,回头看蜀大夫递给他一瓶药,道:“她那天死活不愿意治疗,说是不愿意看到自己被病痛折磨的丑陋模样,我给她配了减轻痛苦的药。太傻了,被哺邪草寄生的人死状惨烈,怎么可能安详!你把这瓶药拿去,就是不知道对哺邪草管不管用。快去吧!”
路简急急忙忙冲向逸香阁,一进门便引来一片骚动。轻车熟路在楼上找到柳儿的房间,一进去却看见柳儿安然坐在桌前,旁边还趴着早已昏睡的旭英。
柳儿今天不一样,她的衣着竟然意外的保守,衣襟高高拉起,全身上下除了双手和脖颈以及脸,没有丝毫皮肤露在外面。而且今天的柳儿,整个人都非常有精神,脸上也透着那种白里透红的气色。
“柳儿姑娘,你是不是自己吞下了哺邪草的种子!”
路简一路跑来脸红脖子粗,看起来还有几分骇人。
柳儿并没有被吓到,反而笑了笑,人一有精神,脸上的笑容都明媚几份。她道:“道长你知道的,哺邪草捕食人体内致病六邪,我现在浑身是病,以我的身体作壤,最适合不过。”
柔和的烛光细细抚摸着柳儿的面颊,整个人宁静安详。路简却丝毫不受柳儿的感染,仍旧着急道:“到底是谁告诉你有关哺邪草的事情的。”
春日的夜晚不仅不燥热,还有一丝寒凉,柳儿却手执罗扇,轻轻扇动,扇出的风都带着一丝寒气,桌上的烛火被寒风惊扰,微微扭动了几下。




荼蘼 鼠劫8
“道长,莫要着急,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
路简重重锤了一下桌子,懊悔道:“都是我,做事不过脑子,明知道哺邪草只能在人体内寄生,怎么可能有别的办法。”
柳儿看路简如此自责,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坦白道:“即便没有哺邪草,我也要自尽的。那日在医馆蜀大夫执意不肯告诉我剩下的时间,可我自己的身体,我难道还不知道嘛。跟你分别后我遇到一个男子,他告诉我剩余的时间以及有关于哺邪草的事情。”
路简道:“你怎么这么傻呀?”
柳儿笑道:“我不是傻,我只是不想自己在最后的日子变得丑陋难看,倒不如做花草的肥料。”
路简这才想起蜀茴的药,从怀里掏出拿给柳儿,道:“这是蜀大夫让我带给你的,哺邪草长在人的血管中,恐怕很难如你所愿。这药本来是用来舒缓你原来病情的,也不知管不管用。”
柳儿结果药,就这茶水将药服下,道:“蜀大夫跟传闻有些不一样呢。”
路简在医馆住了些日子,也算了解蜀茴,道:“世人多有误解。”
“世人往往只看表象。”柳儿目光投向一旁的旭英,道:“路道长知道这人跟我又什么关系吗?”
路简也不爱拐弯抹角,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旭公子说的发妻,就是你。”
晃动的罗扇悠然停住,柳儿意外道:“他当真,说是发妻?”
路简点头,道:“对,他说他跟你是青梅竹马,长大后喜结连理,举案齐眉。”
柳儿一声轻笑,道:“那他有没有跟你说,我不守妇道,□□放荡?”
柳儿一向都是得体大方的,虽不是良家女子那般三从四德,但那平和的气质,绝不可能□□放荡。
“没有,他并没有跟我说故事的结局,只是说你去拜了观音。”
柳儿自嘲道:“对,我去拜了观音,当时宗祠和生意,都需要他出面,抽不开身。可是我却等不及,所以我带着几个身手厉害的侍从便上路的。去的时候风平浪静,回来的时候却遇到了山贼,他们打伤了侍从,抢走了银钱,将我掳走,卖给了艳娘。”
虽然知道烟花女子大多命途多舛,可是艳娘看上过去并不像见钱眼开无情无义的人,即便偶尔轻言调笑,却也不会太出格。路简愕然:“你是被卖进来的?”
“是”柳儿看出他的心思,不紧不慢地解释:“艳娘买了我之后,看我可怜便要送我回家。艳娘说,都是好人家的姑娘,要不是走投无路,又没伤天害理,不应该糟践在这儿。”
柳儿现在不仅进了逸香阁,还当了艳娘的替身,可见还是出了变故。“那你不是应该跟夫婿团聚吗?”
“团聚?”柳儿讽笑,眼中一片凄然,道:“我回家的时候,大家都听说了我的遭遇,所有人都觉得我早已羞愤自缢,我活生生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就变成了这世间最难堪的笑话。没有人听我解释,所有人都说我是娼妇,我应该被浸猪笼。在我踏进家乡没多久,便被人关进了柴房,宗祠的所有长老,对我进行审问,每个人看着我都想看着一条蛆虫一样,那眼神充满了鄙夷和厌恶。”
柳儿越说越气愤,真个人抑制不住的都动起来,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些乡人恶毒的诅咒,那些人讥笑着指指点点,仿佛真的隔空戳在了她的脊梁骨。
路简刚想让柳儿冷静,柳儿却平静下来,前一秒膨胀的焰火,像是突然被浇了冷水,整个人彻底萎了下去。“你知道,最令我绝望的是什么吗?”
路简不知道此刻应该说什么,才能不刺激到柳儿,只能顺着她的话小声道:“什么?”
柳儿看她一眼,清亮的某种一种化不开的哀伤,她凉凉道:“是我的丈夫,他在我出事之后,立刻娶了另外一名女子。我回去时,他们正是新婚燕尔,浓情蜜意。我再围观的众人之中看到他们,我感觉自己已经被浸入冰冷的河水中了。”
柳儿起身,撩起宽大的袖口,一节细嫩藕臂露出,她到了一杯茶水,放在路简面前,路简瞬间问道了一股植物的气息,还没确认,柳儿便抽回了手。
“那你……最后?”
“最后,我被绑起,扔进了河里,艳娘救了我,他将我带回这里,他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生活,所以我留在了逸仙阁,这里也没有人认识我,而且,我已经找不到容身之所了。”
听到这里,路简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记得艳娘?”
柳儿小道:“道长,我早知道艳娘非人,当初我遭遇那些事情却安然无恙,一开始也没察觉,但隐隐心中不安,总觉得忘记了什么。后来我向神仙许了愿,才终于记起了艳娘。”
“果然……”路简小声呢喃,即便听了柳儿悲惨的故事,路简内心也丝毫无恙,可听到艳娘,心中不知为何竟生出些许的愧疚。
柳儿的还想说什么,面色倏然苍白,然后跌落在地,浑身抽搐不止,路简也被吓了一跳,立刻上前查看,之间柳儿的脸上,血管暴起,仔细一看,是一种像根茎一样的东西在血管中攀岩成长,柳儿苍白的肌肤,被一种可怕的绿色逐渐侵染。这是正在疯长的哺邪草!撑破血管的痛苦,果然无法令柳儿如预想般安详。
柳儿用最后的力气抓住路简袖口,喘息道:“道长,求你……能否完成我一个愿望。”
路简道:“你说,只要我能办到。”
柳儿努力抽动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看上去甚至有些狰狞。她道“我想……想看看艳娘的样子。”
路简十分不解:“你不是看得到她吗?”
柳儿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能记住她……能看到一把……一把漂亮的罗扇,并……并不知道他什么样子。”
“好,我去叫她。”路简起身,却被柳儿抓得更紧了。
“别……别,”柳儿组织他道:“我这个样子,不想……让她看到。”
路简到了声“好”,却发现艳娘不知何时已经进入房间。她手上拿着那个漂亮的扇子,慢慢蹲坐在柳儿身旁,用拿着罗扇的手牵起柳儿,罗扇被两只手夹在中间。
柳儿好像并没有感觉到,路简将自己的袖子抽出,一只手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一只手按住柳儿的太阳穴,将自己的眼睛暂时借给了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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