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心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星河
“起来说话。”承熙的语气,却似乎比她以为的平淡不少,他且亲自俯身要扶她。
“青蓿不起…。”
承熙望了日春一眼,示意她退出了殿。
见四下再无人,承熙将她一拉,直揽入怀,俯首深深吻上了她。
青蓿一怔,过度焦灼的眼泪随之一掉。然让她吃惊的,是承熙压抑的面庞,亦滑过一道清泪。
受着他一语不发的湿吻,她仿佛听得见他心脉淌血的声音。
她不再是当日的傻清蓿,她知道他痛,甚至知道那痛是为了什么。
两人交缠的泪灼灼烫烫,烧得他胸口挨刑一般疼,但他不愿松口,不愿说话。
他是个重色的昏君么?他只知道,逾五百年来,为了尊位,为了大渊仙凡二界苍生与诸多寄望,他只能是个差劲透顶的男神。他保不下栀月、月娘,甚至她一点点仙魄。
如今,他还不能守住他的妻么。
他不懂,为何翼山的怒气,要一个女人承担。说到底,还是为他所累。
他痛,痛得发颤,他不愿松手。
唇吻相离,他颤吸了口气,为泪浸湿的蓝瞳闪闪烁烁。
青蓿缓缓抬眼,对上他心碎的眸光,她默默无语,盈盈一跪。
“你…做什么!”承熙矮了身要阻她,青蓿却倾身一伏。
长发扫落,遮了她脸庞,她不愿承熙看见她的泪。“尊上…不需做难。青蓿一生,得您爱护,没有遗憾。”她顿了顿,吸了吸鼻子笑道:“若还有来生,青蓿,想生为您殿里的一棵栀子花,安安静静,长伴君侧,再不会给您添麻烦…。”
“我不要!”承熙颤声打断她,切齿道:“我不要树不要花!我的过错,不用你承受。”他拉起她身子,将她揽进怀中,吸了口气道:“给我叁日…,也给他叁日。”
他相信青桐真人的气团,相信他的直觉。
“殿外任何声音,你不要听,不要放心上。”
夜色深沉,长曦殿外来人,一圈一圈围了林。晦暗的林色间,火炬光影点点,兵戎之声隐隐约约。
武从阿正焦灼万分地入殿禀道,前殿外林赌了乔木云飞与手下战族,后殿,围了太师无相。
乔木战族见承熙与炎火闹僵,与无相连成一气,明着逼青蓿,暗地逼承熙。
“他们…他们要…。”阿正一跪,望向承熙,又望了望青蓿,话说得吞吞吐吐。
别说那处决天妃之声吼得凶,事实上,青蓿就是不用听,也知道外头喧嚷的是什么。
“不用管他们要什么。”承熙扬障闭了长熙殿门,亲守在殿里。
阻绝了纷扰之声,他还得养好战力。
当晚,寝殿的星灯,亮至深夜,又至黎明,承熙彻夜盘坐,封闭神元养着心脉。
青蓿亦彻夜未眠,静静望着承熙,一边抹着泪,一边思量。
他是个藏歛的人,处境再难,也不会轻易示弱。然乔木炎火二族对承熙不满,他的进德殿守卫,却早让太师悉数换成了白羽芳源手下。他将一颗心丢在石室,守在长曦殿陪她。
屡次逢险,他护着她。就算这个她,或许只是个影子,她觉得足够了。
情,早回不了头,那么,不如成全她自己,成全翼山诸仙的请愿,也成全他。
这一次,该换她守着他了。
她悄然起身,出了寝房门。
“日春…。”她在廊上唤道:“来膳房帮我,我想替尊上弄点吃的。”她刻意说着,好让寝房里的承熙听见。她知道就是封闭神元,降低了感知,他依然留心着。
她笨拙起咒,照她所想像的倏然朝胸前落刀,咬牙剜下她银亮的心脏。一阵剧痛淹没了她,她疼得眼前发白,身子一软。
日春才从廊外转进来,才要出口的惊叫声让青蓿一道气劲闭了住。
他身旁,或许就只这么一个真情之心,她,就只这么一次机会,绝不能搞砸了。
日春急矮身稳住青蓿,见她一身血色,惊诧得说不出话。
青蓿痛苦喘着气,压低了声道:““别作声,帮我。”她勉强撑起身,解散仙心为气形,挪了出来,云雾似的笼在掌间。
至少这样,他背腹受敌,也不会受到伤害;至少如此,他与寰明,还能和好如初。她纵然不清楚承熙与寰明交情,光凭那声人后的澈然,她也知道寰明对他,意义非凡。
她记得他说,为了坚持而一再失去,他累了。她却也说过,她会陪着她。
女人说的话,也是认真的。
颤巍巍苦撑,她痛得发抖。
“娘娘…!”日春看明白了,吓得发软。“不…不行啊,尊上不会肯。”
“日春…!你很聪明,尊上一颗心搁在进德殿,没了能相信的人…,如何远征。要帮尊上,非如此不可!”青蓿催促日春接过仙心,道:“快…!我…撑不了多久。你告诉他,他欠我,一个心愿…。”
她知道他不会肯,她问过日春,仙心与主魄相连一气,就是承熙也养不了两颗心,受了她的,栀子树仍要凋亡。“我希望他…,答应我,收下仙心。快…。”
日春抖着手接过,扬过咒术,勉强替青蓿疗了点伤。“娘娘…您等着,您等着。”她眼泪一擦,转身跑去了。
胸间淌血,青蓿勉强拖着步往殿外走,她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歸心 (簡)本相
他要封元运息疗伤,早吩咐了不准人入殿。直到警觉有人,她已疾步进了房,那声响,还不是青蓿。
承熙凛睁开眼,防卫性的扬气一挥,日春禁不起他这么一搧,摔在地上,她死命护着手上一团仙心,急喊道:“尊上…娘娘,娘娘剜心。”
剜心…?承熙闻言大震,望向日春。她手上那团还未定型的光泽,又陡然令他一颤。
那是…?
他在石室里细读了五百年…,再不会认错的仙魄气形。
承熙急急起身,迅疾下了榻,急接过日春递上的仙心细查。怎么会,在他几番确认青蓿外显的草精气息后,便再也没读过她的仙气。
“栀月…。”承熙只觉一阵缺氧,颤抽了口气,强迫自己整理思绪。
初时,他有些逃避,坚信她与栀月不同,后来,他的确觉得,她们相像,却不是同一人 。
怪不得她再开不出花,再不会飞,怪不得她成日想睡,却未见凋亡,如今,灵力反倒愈发长进。怪不得,金阳称他呆鸟。
青桐真人道霜珠本是一对,还搞丢了一颗。那另一颗,却会在哪里。如今的虚里,断不会让栀月真身犯险,不是出自虚里,却还能是谁。
他一颤,脑间闪过无数念头。
他…都是他,这一切一切,都是他,白羽无相。
那对霜珠定然有异。那天大殿上,隔了仙障,他慌了心神,从未想过无相掌间灭散的仙魄,竟还能不是栀月。
他眼里一片湿润,焦灼道:“她在哪里…!”
日春一阵交战,知道青蓿如此做经过思量,确实有助承熙脱困。泪道:“娘娘…说您欠她一个心愿,要您…。”
“她在哪里!”承熙心急如焚,颤声一吼。
日春不曾见承熙这般着慌,结结巴巴应道:“方才,在外…外头廊上。”
承熙飞奔出了寝房,廊上早没了青蓿身影,只一道滴落在地上的血迹,往殿外延伸而去。
他一阵头脑空白,手脚发软,就是当年祥治要他交出霜珠时,或许都还没有这当下的惶恐。
他要救她…。
他要救她,无论多难。
青蓿早撑了最后一点不知何来的力气,出了殿。
她不能让承熙有机会强迫她将仙心安回身子里,何况,殿外正一干人等着她。
“娘娘…?”武从阿正一脸吃惊,想拦。
“让开!”她冷声一令,道:“尊上让我出来。”这时候,也只好拿承熙压他们了。
阿正忠厚的心思,还不大相信:“不…不可能。”
“还要命便让开,休要抗旨!”青蓿怒挥开了他,痛得几步踉跄。强稳住了步伐,又往前走。
见青蓿出了仙障,外头喧嚷之声忽然淡了下来。为首的乔木云飞皱起眉,玄冰一般凛望着她。
他也不太相信承熙肯给人,只怕是计谋。
长刀出鞘,亮晃晃直指着青蓿,见她胸前涌血,云飞眉间又一皱。
青蓿本也无力再走,她往云飞一跪,哽着喉凄凉一笑:“尊上…容青蓿,以一死,平将士之怒。”
她轻微的声音震慑了众人,她身子一软,倒在云飞脚前,目光已然有些涣散。
“是么。”云飞冷眼望着,淡淡勾了一笑:“他若亲自动手,该有诚意些。”
青蓿眼神寂凉,颤着虚弱的气音冷笑道:“他…不动手了么?”
云飞望着,半信半疑。她伤势甚重,落在左胸,显是让人剜了心。
他知白羽芳源围了进德殿,正试着要破石室仙障。或是死到临头,这冷岸承熙,也只能如此狠戾。
日前,无相复他将职,与他换了条件:联手杀下冷岸成熙,拥戴白羽家,无相,且承诺放了云彤。云彤被囚,半是条件,半是要胁。他很快便允了下来。
他曾在承熙与寰明联手之下低声下气,任炎火家嚣张了五百年,如今风水轮转,即或承熙收了颗心,亦是困兽之斗罢了。
承熙疾身出殿,只见着仙障外,不知死生的青蓿软倒在地,云飞冷声一笑,长刀直扬,正要往青蓿刺下。
“住手!”
他大骇,幻身要拦,云飞望来一眼,眉一挑,朝承熙落了道仙障。
看来,人倒不是他要给。
承熙翻掌幻出千守剑,一道剑光削破了仙障,谁也休想再用仙障拦他。
“冷岸。”云飞剑尖一压刺进了青蓿喉间,厉光一瞪,逼得承熙收住了步。“你的女人费尽心机救你,何不成全她。大渊,需要清明有能的尊者,宣旨让位,省我兵卒,我便还你一次人情,太师面前,保你一命。”
太师,好一个太师。
承熙死握着千守剑,双眸凶光严寒得想杀人。云飞若要这么拖着,来不及救青蓿,前险后险,不如一闯,逼他迎击。
他身影一晃剑式杀出,云飞一凛,剑尖划出青蓿颈间,顿时血光剑气飞错。
“青蓿…!”他心下大痛。十万火急间,却一阵黑雾拢过,直将两道剑气震得细碎。强劲之气漫天卷来,气宇大浪似地荡开。
林风激烈翻腾。承熙支剑着地,扬袖相挡,勉强稳住了身子防身。
是他…。
什么也瞧不清楚,他只听得接连几声惨嚎。片时,又趋于平静。
黑雾散开,定睛再看,只见云飞身首异处,身旁一圈战士尽倒在血泊中。
青蓿,则不见了踪影。
虚里…。
承熙眼见一片狼藉,飞转着念头。看来,虚里早知道青蓿是谁了。
她性命垂危,虚里或是顾忌千守剑,甚至无暇朝他斗回青蓿的仙心。
那么…。被迫或是甘愿,他倒得让得彻底。
“日春、阿正。”承熙回头,吩咐吓得无神的长曦婢从。“即刻回南脉,找菎蕗上神。”
“菎蕗上神…?”阿正一脸困惑。
承熙无暇解释,阿正不懂,日春懂就行了。
身影一晃,承熙回了进德殿石室。
他答应过,要一直这么陪着她。他也的确答应过她,许她一个心愿。
他落咒划胸,幻出青蓿已有些黯淡的仙心,挪进了胸膛,又凝气接合了仙心。他时间不多,不能将伤处疗得太透,但该也够了。
栀子树一震轻颤,树根盘错着的湛蓝仙心收了光泽,渐渐幻散成气形。
“撑着…,等我。”承熙解散了栀子树,注了些灵气养着。
再无后顾之忧,他能大杀一场,正好逼一逼寰明。
幻影上了殿顶,他跃身扬剑斩下,一举破了七道仙障。
仙障外,白羽芳源手下严严围了殿。他身旁押了个人。
芳源一声冷笑:“如今,也无须你帮忙了。”
朱莺冷冷回望着他,心凉得透了。
寰明撤了悉数翼兵回谷,誓言不再相助冷岸政权,她却并不觉得他哥哥真会看冷岸承熙送命而无动于衷。她自做多情,还想来劝退芳源。
她知道政局联姻,他的情,并不若她认真,却不想,他简直无情。
一声令下,他拘押了她。芳源只想这前任进德神官,若能入石室偷袭仙心,一举两得,让承熙灭散了,冷岸和炎火,再回不了头。
她却宁死不肯。
不肯也无妨,她依然能拿来挡那千守剑。
芳源身后的冷杉林间,一个个身影现身落地,露着凶光。
失了云飞,群龙无首,无相聚起痛失首将的乔木翼兵,誓言将这口气出在冷岸承熙身上。
“杀了他!”气焰嵾天的翼兵喧腾,吼声震天,几支按捺不住的九凤羽箭,朝承熙飞射。
承熙袖手微扬,箭未到,已尽数消了干净。冷瞳一扫,直震慑得前头翼兵安静了些。
“澈然。”暗夜里的人面一笑。“为师,大失所望,你竟将自己置于此等绝境。”
龙神与这雏鸟,为情所困,他掌握了那关键的仙魄,等了数千年,也不过就为这一刻,杀下他冷岸氏,坐拥大渊。
无相展袖兴咒,一道环状仙墙高起,封闭了进德殿宇。出自青桐真人之教,那仙障之法特殊,似天狱天牢,难拆解,防幻影,显然,要将承熙困死在划下的地界里,亦防回心转意的炎火寰明。
望着那仙形,承熙微皱着眉,这气形,八颗气团中,他不再细察的那颗浊暗,原来不是云飞云彤父亲乔木文风,一直,都是他。
倒头来,这叛心藏得最深的,还是他白羽家。
“白羽无相。”承熙冷声一笑,道:“看来,我这称呼只能改口了。”
歸心 (簡)還
初夏,日光点点的桐林间,一个女孩,拎着裙摆,在地势向下的泥地里跑得急。
“哎呀…!”一不留心,她脚下让梧桐枝一绊,直往前扑跌。
她一阵心凉,倒在地上赖了一阵子,这下子可好,该没人见着她的糗样吧。
“栀月。”才想着,那带着笑意的呼唤之声,便这么钻进了耳里。
女孩栀月头一抬,望着眼前稍长她一些的少神,惊喊道:“虚里!你怎么起来了。你的伤…?”
“我再不起来,似乎有人到不了真境。”虚里蹲下身子,一笑:“你还要在泥巴里趴多久。”
“不…不行啊。”栀月连忙一跃起身,拂咒消着一身泥泞。“你那伤不养不行,留下病根可怎么好,我跑下山,很快的…。”
虚里目不转睛望着她,一时忘了说话。
她仙质一向出色,化形这十四五岁的女孩,出落的剔透标志,他见了,总瞧不开眼。他很早便发现,自己对这小鹿,心意不明。
他幼时以为,自己没爹没娘。在鹿岭,耳语声声,称他杂雏。太上真境,是个相对友善的地方。
他即将成年之时,小小鹿栀月让送进了真境拜师,她活泼灵巧,胆小倔强,聪慧之中,有着别于鹿岭王室的善良。她不畏惧这大师兄阴沉冷僻,反而对他充满好奇。
她喜欢跟前跟后,和他腻在一起,一兴起,便朝他要东西吃,一见他伤了,又跑进跑出,替他采草摘药。他渐渐适应了她的叨扰,又不自觉依赖上她悉心温柔。
她化了仙,他那懵懂的情心,愈发不能自抑。
后来,他封神接了职,青桐真人却将他那见不得光的身世告诉了他。
小栀月听了一派兴高采烈,他却在过度震惊之中难掩失落。说是妹妹,他觉得,早已经更多。
她当他是哥哥,肆无忌惮;他与她相处痛苦又陷溺,就当是妹妹吧,他放弃抗拒。
“虚里,你发愣呢。”栀月拂净了一身泥,歪着头回望他。
伸手抹了她脸上残余的一道泥巴,他淡淡一笑:“伤再养下去,要挨师父骂了,走吧。”
自小栀月化了仙,青桐真人便吩咐他,勿要盯着她直入真境,莫让她去了穴居以外的地方。
他身影一晃,化成了巨型翼身。金黄的赤羽如缎面般亮滑,接下地等着她。
“真…真行么?”栀月半是心动。半是犹豫,他前日折了腿骨,可好不容易才得了两日假。
见他依然等着,只好几步攀了上,双臂一圈,紧勾在他肩颈上,道:“那…,那你飞慢点。”
身子剧疼,他忍着,抄写一般,将几段气形,镶进她仙魄之间。他不知道那栀子实,承熙会不会还予她,他只不愿她的记忆里,再没有他。
时而记起,时而忘记,他爱着一个人,不能细想未来的人,但他决定,对自己诚实而放肆。
“这是什么?”栀月从他手上接过一圈缀满栀子花的花圈,好奇地回望他。
虚里笑了笑,道:“别告诉我聪明的栀月不知道这是什么?”
栀月秀眉一挑,笑道:“我知道,咱们虚里哥哥长大了,想追女孩儿,找我帮忙来了。”
鹿岭少神之间,不成文的风气,男仙有意,投以花圈,女仙有情,报以奇石美玉。
“啧啧啧。”栀月小大人似的道:“你这花圈精巧,却不能用这么一堆白花。你总不能见我喜欢栀子,就以为天下女仙一个样。要拣些红的粉的,蓝的紫的…。”
“你呢。”虚里望着她,目光灼灼如焰。“你喜欢么。”
“我…我啊?”栀月一笑,轻声赞叹道:“我自然喜欢了,很喜欢。”她拿起花圈,左瞧右瞧,忽然脸一红道:“可惜师父不让人知道我化了仙,没人送我的。”
“这就送你吧。”虚里微微一笑。
“真的?”栀月圆滚滚的鹿眼一睁,喜出望外道:“那…那,看你做得认真,弃之可惜,我就收下了?你再做个新的吧,这初夏时节,紫蓝色的花,特别漂亮。”
虚里靠坐在她身旁,望着蓝天,淡淡一笑:“我…,再不做别的了。”
后来,时隔不多的时日,她缩回一团褐点小鹿,失去了一些记忆与修为。
仿佛重伤初醒,不适的身子,蜷在他怀间发颤。水灵灵的鹿眼不时幽幽相询,她不晓得她怎么了。
“别怕。”埋首在她柔软的鹿首间,他闭着眼,同她一般忍着疼,心里剧烈的疼。
“你只是…受了点伤。”他抱紧了她,尽可能安抚道:“我陪你…。我会陪你。”
我会陪你…。
他耗尽了力,已经有些不支。
幽幽如潮的记忆渐淡,青蓿缓缓睁开眼。四围,似乎是处岩穴,身旁,一个面色苍白的男神。
她显得有些吃惊,又有些疑惑。明明,她记得,他就是那闯了石室的龙神,但她如今的记忆里…。
“你是…虚里…?”而她…,竟是栀月?
虚里复写的几段记忆,成了她的。她不明所以,企图想再回忆些什么,自然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只记得她失去意识前,该是在长曦殿外,云飞的刀下。
缓缓起身,她又疑惑,胸前与颈间的伤,已经愈合,不疼了。胸膛里一颗仙心,勃勃跳着。
定了定神,青蓿一震,忽然看清神色很不适的虚里,满身银血。
“你…你的伤…。”她慌乱稳住了他,陡然大悟,她这好端端的仙心是打哪儿来的了。
“虚里…,我…。”这很是熟悉又陌生的人,她痛恨自己什么也想不起来。她只知道自己应该救他。
“我帮你…我帮你。”她想再似个草精般替他疗伤,奈何什么也使不出来,要修补伤处的气形,她还不会。焦急的眼泪涌上,又颗颗滴了下来,惶惶道:“你…这心还你,求求你。”
她不熟虚里的仙形,胡乱想着,这仙心要是再这么剜下来一次,要开多大的口才能不用解散气形便拿出来…。
虚里见她情急,一笑,握住她颤抖的手,道:“我只希望…你…听我说说话。”
是他欠了她,早也该还。
“我想陪你,直到…我们同归太虚,我…近来才知道,万年前,我便这么说过。你不记得的从前,我…也这么说过。但我一直…,没有做到。”
他低下头,好似哽住了声,勉强一笑:“但…,此后…我再没有遗憾了。”伸手抹了抹她两串眼泪,他眼里有些歉然:“栀月…,因为我,你从来…没有那么…好好的盛开过,师尊说过,花开为美,你…记牢了。”
她惶惶摇头,急道:“不…不要。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求求你别再说话…。”她想起身找人求救,却让虚里拉了住。
没有人帮得了他,他只想再看看她。
她愈是清醒,他愈发虚弱。他不舍的目光流连,剧痛和视线,却都渐渐模糊。
“虚里…,虚里!”察觉他涣散的目光,她急得眼泪直滚,想搀起他,又扶不起他沉沉的身子。
“别哭。”虚里缓别过了头,淡淡道:“回去,找天尊…,他…能帮我。”
“尊上…。”闻言,青蓿宛如乍见曙光,发着颤慌忙起身:“好…好,你撑着,撑着,等我…。”
虚里微一点头,勉强朝她递了一笑。
青蓿出了岩穴四望,这是…怡心湖畔。今日这处的仙气,特为丰沛,袅袅涤荡,好似随着林间吹送的风,旋绕在湖面。
她顿了顿,又歛了神,还好,还是个她熟知的地方。
见她飞快的跑远,身子再看不见。他想,她该会原谅他最后一个善意的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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