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辞色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黎青燃
包括去茶楼里听说书的时候。
我与她在席间落座,先生还没有开始讲,我问她为何那样执着学习厨艺。莫澜哼了一声说:“我丈夫总说我做饭很难吃,今年等他回来了,我就自己做出一桌饭来给他瞧瞧!”
虽然是负气的神情,但是脸却也禁不住地变红。她尽心尽力想要给丈夫准备一个惊喜,只是嘴硬罢了。
我但笑不语。
她有点不好意思,便清清嗓子,问我道:“妹子你为何学厨艺啊?”
“想为我丈夫做点什么吧。”我笑笑,目光转到台上开始讲述的说书先生身上。
“毕竟他对我这么好。”
莫澜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看来叶思臣的爱妻美名她也有所耳闻。先生一开讲她便迅速转移了注意力,捧着脸专注地听先生的段子。
我听着说书先生讲些真真假假的事情,当年齐国灭亡后的四国混战中,姬玉如何帮助宋国灭了其他三国。说来当年我和他的想法也算是不谋而合,都选择了宋国为基点,双管齐下,怪不得事情会这样顺利。
或许这也是他找上我的原因。
在说书先生的嘴里,姬玉是个绝顶聪明算无遗策的神人,更是温润如玉皎皎君子。
当“温润如玉皎皎君子”这八个字从说书先生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莫澜点头应和着,邻桌却传来喷水紧接着咳嗽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因为这几个字呛着了,那边传来一声小小的感叹。
“这也太离谱了,姬玉听了要笑得直不起腰来。”
我转过头去看着邻桌那个蓝色衣衫身形瘦长的男子,他与姬玉相仿的年纪,气质更为儒雅沉稳。可能是感觉到我的目光他也转过头来看着我,为他刚刚的失态报以歉疚的笑容。
我看了他半天,不禁笑起来。散场的时候我请莫澜稍等便走到他的桌边,他疑惑地抬头看我,笑道:“姑娘有何事?”
“宋长均,长均哥哥。”我慢慢说道。
这回换他愣住了,拿着茶杯的手僵在半空,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
“你……你是……”
“我是九九。”
他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失态地撩起我的面纱,惹得方妈一阵大骂还护鸡仔似的把我和宋长均隔开。宋长均眼眶湿润了,他也不顾方妈的叫骂径直推开她,扶着我的肩膀上上下下地打量我,口中不断感叹道:“真的是你……你还活着,万幸万幸,活着就好。”
他是宋息,字长均,先齐太史令之子,齐国世子伴读,和我们一起长大,如同我的兄长。太史令大人故去后他便辞官去周游列国,从那之后少有音讯。
我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他。
宋长均被方妈骂的狗血淋头,仍然是又哭又笑难以平复。莫澜看到我们这边的动静便也走过来,小声跟我说——这男人是不是疯了。
我一边安慰宋长均一边对莫澜说:“这是我邻家的哥哥,如今我亲人都已去世,他的亲族也已经散了。我们虽无血缘关系,如今却如同亲人了。”
宋长均稍稍平复下来之后,听见方妈喊我夫人,惊诧道:“九九,你嫁人了?”
我点点头,笑着说:“不久前的事情,我的丈夫是安叶米铺的叶老板。”
“啊,有所耳闻,他对妻子特别好……原来他的妻子就是你啊。”宋长均十分欣慰,感叹着:“没想到如今九九你也嫁为人妇了。”
小时候他似乎说过,担心我嫁人之后和夫君会难以想处。如今看他感叹的样子,应该还是一样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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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友
宋长均说太史令大人病故后他辞官去游历各国收集史料,期间齐国发生种种变故,兵荒马乱中他也没有能再回齐国。上一次回去的时候,只知家人多已故去或者离散,也无甚牵挂了。
从前的太史令大人也好宋长均也好,都有着修史书的心愿,这些年宋长均在各国间游历寻访旧事,记录成册,正在编纂一部从夏禹时期至今的全史。
我听着宋长均讲述这些年来他去的国家,得到的史料,寻访的旧人。他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神采飞扬。多少年了,他变了很多,但这一点却一直没变。说起他要编的史书来,总是眼睛发亮。
莫澜对宋长均讲的这些事情也很感兴趣,饶有兴致地坐在一旁听着。宋长均也是聪慧的人,讲自己的故事从头到尾也没有暴露我的身份,只说我是邻家商铺的小妹妹。
第一辞色 第15节
我们正聊着,却见不远处走来两个家丁模样的壮实男人,其中一个颇有些不耐烦地对宋长均说:“时间到了,该走了。”
宋长均脸色变了变,一副好心情被糟蹋了的表情。我看看他身后趾高气扬的家丁,再看看他,问道:“长均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宋长均苦笑一声,说:“遇上了麻烦。”
“麻烦?我们家小姐愿意嫁你是你修来的福气,你居然说麻烦!不知斤两!”那家丁呵斥道。
我上上下下打量了片刻那些家丁,这么好的衣着这么狂傲的态度,暮云城里除了杨家就只剩另一家了。
“你们是昌义伯的仆人?”
“正是。”
果然是昌义伯家的人。
昌义伯是吴国国舅爷,他又将女儿嫁给赵国国君一手促成了吴赵联姻,还推动了联合出兵余国的战事。如今吴赵联军节节胜利,昌义伯在朝中可谓是炙手可热。
还不等我说什么,莫澜就无视那些仆人,问宋长均道:“你怎么会得罪吕家?”
宋长均长长地叹息,苦笑着说:“说来话长。”
倒也是个简单的故事,他来到暮云为收集史料拜访昌义伯家,被昌义伯的幺妹吕姝看到,这位小姐对他倾心相许非君不嫁,昌义伯有意撮合他们宋长均却不愿意。昌义伯觉得宋长均拂了自己的脸面,便扣下他不让他走了。
莫澜流露出几分同情的眼神,宋长均讲到一半便被昌义伯家仆打断,那家仆说道:“走了走了,还说什么。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也敢拒绝我们大人。”
“长均哥哥出身豫川宋氏,祖父父亲在齐国官拜上卿,他的身份怎么了?”我看着那家仆说道。
家仆冷哼一声:“齐国呢?齐国早没了,还充什么贵族。”
宋长均眼神暗了暗,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不要管。
“我想要请他吃晚饭,总可以请他留到晚饭后再回去吧?”我问道。
“哈,你是个什么东西在这里叽叽歪歪,敢截昌义伯家的客人,明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莫澜先不乐意了,她拍着桌子站起来,要不是婢女拉着估计要破口大骂了。她甩开婢女的手把我护在身后,笑道:“你一个狗仗人势的下人也敢威胁我妹子?好啊,我妹子管不得,我将军府夫人管不管得?宋先生与我一见如故我要邀请他到我家吃顿便饭,你昌义伯府也要拦吗?”
莫澜身后的婢女拽她的袖子都要拽烂了,她气头上来却是半步不肯让。那昌义伯的家仆也不敢对杨将军的夫人说什么,莫澜一声令下就让她带的小厮把宋长均带走了。出了茶楼她还气呼呼的,婢女小声说昌义伯府不好惹,莫澜瞪她一眼道:“怕什么,他们还敢杀了我?那就让杨即回来给我和他们一起收尸!”
宋长均走在我们身侧,面露忧虑之色,正想对莫澜说什么,莫澜转头对他说:“你也别怕,从昌义伯府下借走你吃顿饭的面子我还是有的,不过多的我也做不了。”
宋长均可能也是没有见过脾气这么火爆的夫人,愣了愣便立刻行礼道谢。有些担心地看向我,问道:“你会不会受牵连?”
我还没回答莫澜又抢白道:“谁敢?暮云谁不知道叶夫人与我关系好,没人敢动我妹子的。”
我对宋长均笑笑,宋长均似乎有些无奈。
莫澜身边的张嬷嬷曾跟我说,莫澜见不得自己人受委屈,也见不得脾气好又好看的人受欺负,因为她的夫君杨即年少时就脾气好又容易受委屈。
我感谢莫澜,此时莫澜已经平复了大半怒气,说道:“不用这样客气,原本没有昌义伯府的人出来搅局,我就是打算请宋先生来杨府用晚餐的,宋先生见多识广我还想多听听呢。”
宋长均笑起来,他从小到大都知书达理,温柔可亲,很少有人见了他不喜欢的。
这顿饭莫澜索性把姬玉也请来了,我们四个人一起在杨府吃了晚饭。席间姬玉倒是没有多说什么话,宋长均应莫澜的要求讲了许多路上的见闻,我们也讨论了要如何帮助他脱困,却一时没有好的办法。
“吕小姐温柔美丽知书达礼,又是名门之后,宋先生为何不愿结亲呢?”莫澜问道。
宋长均叹息,无奈笑道:“这不是吕小姐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立志要游历各国修成史书,吕小姐金枝玉叶,若我与昌义伯结亲便只能定居暮云,再不能游历也就不能修史了。”
莫澜皱皱眉头说道:“可昌义伯一贯霸道又极宠爱幺妹,你这事真是难办。”
如今吕姝小姐不想强迫宋长均,说是宋长均若实在不愿也只能是无缘,可昌义伯不忍见幺妹伤心,便强行扣着宋长均不让走。饭后昌义伯府派人来要宋长均,这次来的是位年长稳重的家仆,也算是客气。宋长均怕莫澜与他们再起冲突,便与我们道别先回昌义伯府了。
我和姬玉一同回叶家,我们并肩穿过城中最热闹的街市,仆人们都远远地跟在后面。他背着手慢悠悠地走着,问我道:“惊喜么?”
他果然早知道宋长均在这里。
“下次有这种安排,记得提前跟我说。”
“故人重逢,要是提前知道了该少了多少喜悦。如此这般,你不开心么?”姬玉眨眨眼睛。
我看向他,无奈地摇摇头。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来暮云前一个月吧,布局的时候发现了宋长均被拘在昌义伯府。昌义伯最疼爱幺妹,宋长均是个不错的火引,杨将军的夫人莫澜又是仗义的急性子。”
原来如此,姬玉还缺一根把他们串起来的线,所以他把我带来了暮云。
他微微低头看着我,点点灯火映在眼睛里,说道:“那么这次,你觉得我要做什么呢?”
我略一思索,答道:“昌义伯的女儿嫁到了赵国联姻,他本人是朝中吴赵联盟的鼎力支持者,杨将军又是吴赵前线最重要的将领。莫澜说他们两家并无深交,只是在这种时候却因为利益捆绑在一起,你想要离间他们?”
“杨将军是武将,昌义伯是权臣。朝野上的斗争原本就是这样,并无深交就意味着微妙的冲突和互相防备。”姬玉笑笑,说道:“每次都说对,我有时候真想看你猜错一次。”
我沉默了一瞬,正想说什么他便抢过我的话:“你可不要假装猜错,我看得出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含笑的,那双浅色的眼睛里映出我模糊的影像,然后他转过头去看着街市里的人来人往,微微眯起眼睛。
“九九。”
“嗯?”
“你真是个可怕的人。”
“……嗯?”
他轻轻笑了一声并不解释,背着手放慢了步子,慢悠悠地走在我身侧。我做事情一向是很慢的,而他动作却很快,当我是他婢女的时候就努力赶上他。现如今我扮演了他夫人,他便总是等我了。
走路也是吃饭也是,学我慢条斯理的样子。他永远这么游刃有余,这样的人怎么会怕别人,更别说怕我。
我这么想着,却看到街市尽头的白色石桥上有许多年轻男女说说笑笑,还有几个男子背着女子拾阶而上,我不禁有些惊讶。姬玉也看到了,轻笑一声说道:“这座桥叫做夫妻桥,据说很久以前一位工匠为他妻子出行方便修了这座桥,花了十四年,所以上桥十四级台阶下桥十四级台阶。这是暮云城里有名的求姻缘之地,男女在此相会定约,暮云城里凡有大户办婚宴迎亲的轿子必要从夫妻桥上经过。传说若是夫妻中男子背着女子走过这座桥,便可以白头偕老。”
他说着我们就走近了这座桥,我看着桥上栏杆的雕刻,刻的是比翼鸟连理枝,永结同心,其实工艺并不算精湛甚至有些俗气,但看得出工匠雕刻的时候非常用心且幸福。
我看了一会儿便听见姬玉说道:“我记得你从不相信传说。”
我转眼看向他,点点头。
他便微微一笑向我伸出手。
“来吧,我背你。”
我看着他含笑的眼睛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低眸看向面前这双修长白皙的手,然后把自己的手放进去。
“有劳叶郎。”
姬玉伏下身子,我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听见身后仆人们的一片惊呼,接着就是艳羡的窃窃私语。
若世间真有叶思臣这个人,对他来说妻子便是最要紧的事情,他出外行商也要带着妻子一起,每日回家陪她吃饭,买可心的物件,迷信可以长相厮守的传说。那他的妻子真是令人羡慕啊。
若姬玉是叶思臣,若我真信了他的温柔,说不定我也会为他赴汤蹈火,就像所有爱上他的姑娘们一样。
可惜这世间,并没有叶思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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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你喜欢的那个人不会是宋长均吧?”姬玉忽然语出惊人。
他背着我步子走得不急不缓,气息依然平稳。我环着他的脖子贴着他的后颈,平静答道:“不是。”
“也是,若真是宋长均,你也不至于诅咒他死了。”姬玉轻声一笑,悠悠地说:“如果我的计划会伤害宋长均,你会做么?”
“你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也并非你针对的人,总有完成你的计划又不伤害他的方式。”我淡淡地补上一句:“更何况你们曾经是朋友。”
从前在齐国的时候宋长均就提起过姬玉的名字,方才在茶楼里听说书先生讲姬玉的故事,他一直是笑着的。那种神情我可以确定,他和姬玉的关系并不差。
姬玉低低笑了几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你太轻了,背着一点儿实在的感觉都没有。我看你喜欢吃万香楼的狮子头,以后叫他们每天送一次菜。还有你常常喂的那只野猫,我已经让方妈接回府里洗干净系了铃铛,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好呢?叫阿止怎么样?”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还有一丝调皮。
我沉默了一瞬,说道:“为什么要叫阿止?叶思臣并不知道阿止。”
姬玉的步子顿了顿,他体会到了我话里的意思。
“姬玉不能做这些事情么?”
“姬玉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他想知道你开心是什么样子。”
他回答得十分简短,而我沉默不语,姬玉问道:“你不开心么?”
“姬玉,我是只养不熟的猫。”我抬眼从他的脸侧看去,看着桥下的灯火阑珊。
“你养了很多猫,可是你并不喜欢猫,你只是喜欢把它们掌握在手心里的感觉,喜欢它们由你摆布。这时来了一只冷淡又不亲人的猫,你意外又好奇,所以花心思想要知道她的喜怒哀乐,以此掌控她。” 姬玉的步子慢下来,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不见。
“我相信你做这些是因为想看我开心,悲伤,愤怒的样子,但这只是因为你当我是个玩意儿,你不了解的有趣的玩意儿。”
话音落下的时候我们到了桥下,我从他的背上跳下来,站在桥下的平地上。他背着我一级级走完了这座桥,按照传说所言,我们以后就该白头偕老。
我微微一笑,拉住他的手靠近他,轻声说:“你手里握着我的命,你是我的饲主,这就够了。其他所有你能给的东西,我都不想要。”
他低眸看着我,一双凤目清冷深沉。
等到奴仆赶上我们的时候,他笑起来与我十指相扣,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夫人真是直白。”
“叶郎知道,我一向如此。”
“我便是喜欢你这一点。”
他拉着我的手,我与他并肩而行,沿着长长的路走回我们挂了红灯笼的叶府。
我和他这样的人应该是天生相克,能看破对方的所有伎俩,因为太过清醒而尴尬,因为太过相似所以无法亲近。我曾经对梓宸说,只有同类才会注意到我,却忘了当年阿夭也是这样注意到我的。
或许是我年少眼拙,或许是命中注定,原来最初我们就是同类。
莫澜和昌义伯府家仆争吵的场景被许多人看到,于是宋长均的事情在暮云传开了。人们都知道昌义伯府不知为何关了一位先齐贵族,一时间流言纷纷。
为了打破流言保全吕姝的名声,也证明自己并没有关着宋长均,昌义伯对宋长均的管控放松了很多。他如今出入都还算自由,只是身边跟着的家仆一个也不少,个个盯着他怕他跑了。
我再次见到宋长均是在茶楼里,他靠着椅背双手交叠,认真地看着台上的说书先生。
——看着认真,其实是在发呆。
第一辞色 第16节
他从年少时就是这样,因此不知挨了太史令大人多少骂。
我走到他旁边的座位坐下,他回过神来看到我然后不由地笑起来给我倒茶。
上次我们相见的时候有许多外人在场,这次桌上就我们二人说话就方便了许多。他悄声问了许多关于我近况的问题,我一一回答过去,他听完放心了很多,笑道:“你夫君不知道你的身份也是好事,你这样如寻常百姓般和和睦睦地过日子,看着很幸福。”
宋长均还是一样,同我说话总是长辈的口气。他确然是我见过最接近“君子”这个定义的人,却因为太过真诚不适合官场。在齐国故人里,遇见他是最好的,作为史官他并不沉溺于灭国之痛,也不会拉着我追怀。
台上说书先生姬玉的故事已经快要说到结尾,我问他道:“上次看你笑这些戏说荒诞,怎么还过来听?”
宋长均看了看说书先生,压低声说:“确实离谱,不过可以提供一些考证的思路。”
“你不是认识姬玉么,你自己去问他就是了。”
“哈哈哈哈,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不过像姬玉这样的人是一定会写入史家笔册的,总有一天我得去拜访他为他写传。”宋长均感慨道。
我低眸笑笑喝了一口茶,宋长均却仿佛想起了什么,忍不住笑起来。
“这些戏说的故事情节倒还好,就是人物差太大了。我但凡听人说起来姬玉,都是说他从小到大君子如玉温文尔雅有礼有节,这些年我不知道他怎么了,但他以前可不是这样。你知不知道十三四岁的姬玉是什么样的人?”
我举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
我不知道,其实这一路以来我有很多机会知道,可我也不想知道。
这个人从前如何,后来如何,为何而转变与我何干?我曾经喜欢的阿夭死了,便如瓷器碎了就再也粘回不去,既然不可能变回去,那它是怎么碎的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宋长均浑然不觉,在我出声之前说道:“那时候他可真是才华横溢,桀骜不驯,我一直以为他会做个乐师。你没有听过姬玉的琴曲,我敢说他是这九州上下百年里最好的乐师。”
这九州上下百年里最好的乐师。
我沉默了一会儿,想说我不想听下去,话到嘴边却只是一句:“是么?”
“姬玉公子是周天子的嫡次子,王后殿下三十岁才生下他,哥哥比他大十岁姐姐比他大七岁,自小就受哥哥姐姐母后宠爱,天子极繁忙还亲自教导他。可姬玉极为叛逆,十岁后就不肯再受天子训导。他自称此生挚爱第一是琴第二是剑,沉迷音乐终日混迹在乐师中,还瞒着父母兄姐同使团一起去往别国收集曲谱,但谁也拿他没办法。”
宋长均的话头停了一瞬,不无惋惜地感慨道:“周讲究礼仪,乐曲也都是黄钟大吕最为端方雅正,偏偏姬玉做的曲子都轻灵激越,因而格格不入。我当时陪三殿下去洛邑接受天子授礼住在王宫里,各国公子们都说姬玉的曲子不够稳重难登大雅之堂,但是又各个背地里抄录他的曲子偷偷让自己的乐师演奏。姬玉的曲子都指法复杂技巧繁多,即便是经验丰富的乐师也容易弹错,更别说弹出韵味。也只有姬玉这样的天才从不出错,弹得如同天籁。”
“哈哈哈,说起来那时候姬玉被别国的公子们嘲笑与乐师为伍,姬玉把他们挨个驳得无话可说羞愤欲死,那可真是肆意嚣张目无下尘啊。虽然我早知他口才过人,却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成为说客。说客也很好……只是可惜那样的音乐,再也不会有了。”
我想起阿夭弹琴的样子,十分理解宋长均语气里的惋惜。他那么喜欢音乐,本该成为一个乐师的。
宋长均零零碎碎说起姬玉的故事,他的琴他的剑,宠爱他的兄长姐姐母亲,和他情同手足的顾家兄弟,他青梅竹马的表妹辛然。在宋长均说的故事里,姬玉似乎是这天下最幸福的人,地位尊贵且责任都被他哥哥担着,在喜欢的事情上极有天赋,又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我曾经很羡慕他。”宋长均撑着下巴喟叹道。
“现在不羡慕了吗?”
“现在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事情,但是他却放弃了音乐。我不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是他在乎的人除了远嫁卫国的辛然之外,现在只有顾零还活着了。这些年他应该很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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