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穴居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二分音
你登上去,船舱内所有灯光自动亮起,除了你之外再无他人。“嘀——”的一声启动声之后,舰船转为自动驾驶模式,舰身一动,像洞穴中的鳉鲈一般悄悄浮起向外游去。四分之一个标准时后,舰船从首都星某个隐秘的角落滑行出去,接触外部的那刻整艘舰船的外壳翻出平滑的光学元件,将无意扫来的红外线与探测光巧妙地折射开。小幅度空间跳跃有序进行,平稳地从监控密集的首都星逃逸出。
漆黑广袤的宇宙在你眼前展开,你猜测着它会载你到达何处。
你在舰船上转了一圈,只发现了一个装着衣服的木盒,打开发现是那件兰登让你试过的纯白礼服,各个地方的尺寸做了细小的改动,薄纱夹层中的刺绣花纹略有变化。那天之后你去首都的电子图书馆查阅了资料,得知这不是你猜测的情/趣用品,而是一种女方在婚礼上使用的俗称婚纱的东西。照这个逻辑推断,这艘舰船就是类似“婚车”的东西?
你展开洁白长裙在身上比划了一下,手掌拂过花瓣般轻柔单薄的布料,不知该如何形容从全身各种腾起的轻盈燥热感。脑中枢较平常转得更快,带来多余的温量,让你很难冷静下来,只想站起来走走转转,或者说点表达点什么,只可惜周围冰冷的器械与寂静的宇宙做不出回应。
总之你决定缩到休眠仓里冷静一下,顺便度过漫长漆黑的宇宙旅程。
你定好时间,闭目沉进纯白的梦中,休眠仓以令人舒适的温度将你包裹。恍惚间你仿佛来到了某个阳光充足的热带海滩,身体随波逐流地漂浮在透蓝的浅海上,热带蝴蝶鱼轻啄你的手心,宽大棕榈叶中漏下光斑投在你额头上,又晃晃悠悠地移到颊侧,最后停在嘴唇上,轻轻摩挲着微翘的上唇,不知为何带给你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不知过了多久,铃声准时响起,光斑从你脸上撤去,你睁眼从休眠仓中撑起身体,目光扫过窗外。舰船正经过一颗巨大的行星,星体表面暗褐与铭黄呈条带状层层交织,巨眼般的椭形圆斑嵌合其中,围绕的星环看上去就像一条平滑的、可以踏上去散步的宽道。舰船前进的方向上,一个空间站展着反光板组成的翅膀在宇宙中悬停。
舰船平稳滑进空间站内部,看来到了。
你犹豫了很久,还是换上了那件礼服,将长长的裙摆提在手中走下去。
空间站内部是巨大中空的塔形,内壁上无数层栏杆一圈圈嵌连,中间一条钢铁阶梯螺旋着向上,围着阶梯修建着十二根连通地板与穹顶的巨大玻璃柱,里面灌满液体。钢铁,电路,金属拼接缝,螺丝与锚点,无机玻璃,整个空间站呈现一种机械与金属工业特有的冰冷与宏大感,仿佛一座奇特的佛塔,里面坐落着无数尊钢铁神像,你是神像脚底渺小的沙粒。
你环顾一周没看到人影,于是提着裙摆走上螺旋阶梯,这里的重力只有标准重力的十分之一,走起来轻飘飘的。你干脆踩着阶梯栏杆一层层轻轻地往上跃,宽大裙摆在你腰下摇曳,让你看起来就像一只上浮的白色水母。
你终于到达顶层的平台,这里还是空无一人。你正迷惑着,头顶的穹顶突然亮起蛛网般的精密星图,矗立在周围十二根玻璃柱的顶端涌出大量花苞,在液体中下落的过程中徐徐开放,无数鲜红夺目的海玫瑰绽放在钢铁与无机玻璃之间,如同海底火山喷发后四处流溢的滚烫岩浆,将海水煮沸,将天穹染红,为苍蓝钢铁涂上血色的暖辉。你的目光流连在四周,中枢又加快转速,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还没来得及转身,有人从后方揽住了你,手指交迭在你腹部,下巴抵在你头顶蹭了蹭。你感受着熟悉的体温与气息,说:“兰登。”
“嗯。”熟悉的声音响起,你想回头看看他,他却加重了圈着你的力道,阻止你的动作。
你想起来之前几次你无意撞破兰登的真实情绪,他也是这样抱住你不让你看清他的脸。你试着摸了摸他环在你身侧的手臂,一个安抚的动作。
兰登没有说话,你们沉默相贴着站了许久,最终还是你先开口:“你……”
只是你的话才一冒头就被截断,“我今天准备跟你求婚,”话语中带着叹息的轻笑,像一条平缓的河流将你环绕,“只是……抱歉,你介意我就保持这个姿势说吗?”
你“嗯”了一声。你正对着玻璃墙面,能看到外部深邃的宇宙,一片如云似雾的星云静静停泊在远处,它有着和你双眼相同的色泽,初生恒星集结形成的恒星风在中央旋开一个空洞,紫外辐射与氢气组成的热云霭相互作用着散发玫红的暖辉,借住无数星体向外反射,仿佛一片片舒展的亮红花瓣。点点恒星在其中组成花蕊,后方浓黑的宇宙是孕育它的土壤。你看着这朵巨大的宇宙玫瑰,听兰登在你耳边低声吐露:
“09,谎言是我的一部分,我最初接近你的目的并不单纯。我出生在实验室,学会说话的同时也学会如何以虚假表现骗过艾伯特人的机械双眼,谎言融在我呼吸的空气中,藏在我摄入的营养剂中,日积月累已经渗入骨髓,即便将其剖开取出,即便许诺再多誓言,也称不上真挚,我经常疑虑这些与你是否相配,毕竟你看起来就像闪闪发亮的碳结晶。”他停顿,笑了一下,“不太像求婚应该说的话吧。”
他低头,声音中燃起低迷又炙热的火焰:“如果你现在不能接受我,我并无怨言。我还有时间加以改进,我不会放弃你,到死之前都不会。”
你感觉耳边的空气逐渐升温,开口想说些什么,修长的手指在你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声音中徘徊的眷恋要将你融化:“从过去的十二年到未来死亡降临前的时间里,我一直……爱着你。”
你的中枢悄悄加快转速,兰登的另一只手在你面前松开,你看到他掌心中被白银装点的氧化铝结晶,纯白与血红一如你身上仅有的两种颜色,环状那个看大小只能套在手指上,其他形状各异的你就摸不清该挂在哪儿了。兰登轻声问你:“你愿意接受我吗?”
你有片刻的犹豫,你还不太清楚爱是一种怎样的状态,也不知道你与他是否达成了“相爱”这一条件,你戳了戳他手中的东西,迟疑着:“我……”
你的话语猛地顿住。
警铃声。
空间站外部舰船的轰鸣沿着钢铁传来,仿佛野兽踏过灌木的脚步声。艾伯特族群发现敌袭时的警鸣声跟着在你脑中大作,你的思维有一瞬间的混乱,全身像寒冬中的钢铁一样缩紧,在机械脚步声逼近时反应过来,从兰登怀里挣脱,来不及多看他,就推着他往另一侧的一扇门中走,对他说了句:“快跑。”就一把拍上了门。
后方的墙面在同一时刻被激光割开,你转过身,直属03的特遣部队走进空间站里,为首的长官紧盯着你:“编号09,监控发现您在没有任何命令下达的情况下擅自离开首都星,我们接到指令前来调查您的行踪。”
你的手指合进手心里,多亏了机械身体,让你的声音在惶恐到达极致时依旧平静无波:“我……我的部下报告我在这里发现了来历不明的空间站,我过来调查一下,01和03最近的工作行程都很忙碌,我本想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后再向他们报告。”
部队长官鲜红的视灯如两枚大头针钉进你的身体,你的中枢转速达到极致,逐渐紧绷的空气挤压着你。你在心中不断重复着没关系,他们不会怀疑的,艾伯特人之间没有谎言,只有毫无保留的绝对信任,只要你这么说了他们一定……
再次响起的话语打断你天真的想法,“我们来协助您调查,这里残存着人类的信息,必须仔细处理。”
你放开咬着的下唇,说:“这是我的工作,你们……”
警鸣又一次大作,部队长官身后的排查兵口中发出鲜红箭头般的尖锐声音:“在对面门后探测出人类的生命反应,请立即逮捕;在对面门后探测出人类的生命反应,请立即逮捕——”
长官当机立断:“先让他失去行动能力。”
一道激光跟着扫过那扇门,厚厚的苍蓝钢铁像巧克力块一样轻易被切开,士兵们冲过去。你整个人仿佛沉入冰冷的海底,沉重的水压压迫你每一个根发丝,几乎要将你的皮肤撕裂开,侥幸心理像微弱的火苗不堪一吹,兰登在被你推进门里时必定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你与这些艾伯特人的对话时间并不长,但足够他逃离,只要他从这里逃开,他比外来者更熟悉空间站的结构,一定可以轻易找到舰船驾驶离开,所以……
熟悉的闷哼声打破你的幻想。你朝那里望去,士兵的光枪左右对着兰登,他按着腹侧,血液从指缝间汹涌而出,而那扇门背后是一个控制间,不是通往生路的通道。
士兵的报告声如倒刺刮过你的皮肤:“已经成功捕获活体人类,据检测各项数据信息与开幕式上的入侵者完全一致。”
长官冷冰冰地下达命令:“带回去。”
兰登抬眼望着你,双眼像初冬冰封大半的湖泊,带着残留的暖意与冰凉的遗憾。两个士兵用枪逼迫着他走过来,他的动作还带着轻描淡写的余韵,看不出来任何慌乱之色。你的身体在他的脚步声中越发下沉,你知道他被捉回去后会面临什么,他受着伤,但不会有人理睬,他们只需要留下他的脑子,就能通过无休止的折磨信号一点点撬出其中的信息。你熟悉艾伯特人的手段,直接,残酷,高效,不留余地。兰登,你的兰登,会生不如死,一旦失去利用价值就立刻报废处理。
巨大的疼痛将你吞没。
部队长官冷冷地注视着你,说:“这一切我们会如实汇报给编号03与01,关于您的失职行为……”
他的话停止了,因为你的手按在了他的头顶。
他的视灯飞快又紊乱地闪烁起来,似乎难以置信:“您要做什么?您打算攻击同族,您……”
你在下一秒拧掉了他的头部,他的头被一部分电线连接着,像倒折的树冠一样垂在胸口,只剩最后一句冰冷尖锐的警报卡着壳断断续续漏出:“编号09已经叛变——编号09已经叛变……”
兰登在你动手的瞬间就行动了,利落地反折两个士兵的钢铁手臂,击落他们的枪支。之后的事情就像一场梦,你被混乱灼热的冲动驱动着,一个个掰折艾伯特士兵的身体,将他们的手臂从躯体上扯离,击落任何一个胆敢抬起的枪支,拆解,揉皱,拧折,直到他们完全失去行动能力,那些从脸颊上分裂下来的眼睛望着你,09,他们的同族,就像看着一个疯子。
等到最后一个士兵在你面前倒落,你才猛地惊醒,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你咬住嘴唇,几乎浑身都在颤抖,因为恐惧,因为失职,然而更多的……竟然是将兰登从他们手中救出的喜悦。
“09?”兰登的声音将你唤醒,你看到他扶着墙,站立的姿势略显艰难,似乎活动过程中撕扯到了腹侧的伤口。你急忙过去扶着他,他抱住你,整个身体完全由你支撑,汹涌的血液浇在你雪白的礼服上,将纯净的百合染成怒放的玫瑰。你有点手脚无措,发声系统也紊乱得不像话:“这里有医疗设施吧?我,我先……”
他的手指抵住了你的嘴唇,“先不说这个,”他的语气略带遗憾,“如果刚才不是被他们打断,我猜我现在已经娶到你了。”
“你……”你一时无言。
他扶着你的肩站直,摊开的手掌中有一枚浸泡在血液中的戒指,红色结晶与红色液体交融不清。你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眼底亮起两盏炉火,将那平时略显冰冷的靛蓝烤得温暖而安谧,“愿意吗,09?”
你紧紧抿起嘴唇,最终点了点头。你看到他眼中的炉火一下子热烈起来,上升着,火星迸溅,在夜空中绽开缤纷的烟花。他似乎忘了伤口,缓慢地在你面前半跪下,跪在一地钢铁零件与碎片上,接近虔诚地将白银环合在你手指上。
你踩着一地同族的残骸,接受一个人类的契约。编号09,你已然是羊群中的黑羊。
【星际】穴居 二十三、棺椁
医疗室在下面一层,你扶着兰登过去,穿过有着钢铁栅栏的回旋楼梯推开那扇厚重的门,钢铁拼接而成的内室在你眼前展开,铆钉四处扣连,电线像树梢上的蛇一样垂下来,人类建造的空间站这样粗糙而笨重,像误入一座金属组成的原始森林,让你想起博物馆中科技初现曙光的蒸汽时代。你有点担忧这里仪器的医疗效果。
这里的治疗仪器果然没有艾伯特族群的那么先进,使用前还得手动把伤口清理一遍。兰登在你身旁坐下,你伸手掀开他的衣摆,激光高温让织物的经纬与伤口处的血肉焦粘在一起,小心撕下来时牵扯了大片血丝与皮肤组织,伤口内部呈现出惊雷劈过原野的焦黑沟壑,让你觉得触目惊心,自己身上同样的部位似乎也在隐隐作痛。
你拿起手术刀将焦透的皮肉割下来时,兰登发出低低的抽气声,你抬头问他:“很疼吗?”印象中曾经实验时他被肢解或者剖腹都是不发一言的。
“很疼。”兰登低头冲你委屈地眨眼,于是你更加小心地放轻了力道。
桌子上除了医用消毒酒精还有一瓶没拆盖的饮用酒,透过浅褐玻璃能看到泛着浮沫的液体,瓶身上贴了一圈色彩斑斓字母夸张的锡纸封条,很有数个世纪前的老旧酒吧风格。兰登给自己倒了一杯,消减的重力让酒液变得轻飘飘,成了一团变化多端的琥珀色磷光勉强悬在玻璃杯中,他呷去顶端的一小块,又很有兴致地给你讲起人类航天史的最初,探索天空的宇航员们偷偷将酒水带入太空的故事。任何事的初期似乎都是这样举步维艰,如果让曾经踌躇满志的探索者们得知数个世纪后他们梦想中的星辰大海已然更改主人,又会作何感想。
你简单处理好兰登的伤口,让他躺入治疗仓,转身准备离开去上一层收拾一下满地的艾伯特人残骸,手腕突然被扣住,拉力从后方传来,回过神来时你已经如一朵被风掷弄的蒲公英轻飘飘落在仓里,正对着兰登的脸,他眼里有你熟悉的温和炉火。
一只手伸来蹭了蹭你的脸颊,手掌展开,你看见一只小巧的盒子,兰登在你耳边说:“帮我戴上吧。”
你打开盒子,一枚精巧的环状物滚进你的手心,似乎也是套在手指上的,和你手上那枚缀着鲜红氧化铝结晶仿佛从血泊里拣出的不同,这枚上面没有任何装饰,纯黑,质地光滑,内侧有细如蚊腿的凹陷,一笔一划组成大写的数字九,仿佛墨水冻成冰又穿凿开细细刨光。你觉得比起戒指这更接近一个缩小的项圈,主人的名字刻在上面,被一点点推至指根,严丝合缝地铐牢。你盯着它,微妙满足像浆果里挤出的汁液嘀嗒在胸口。
兰登抱住你,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09,我的体内混合有异族基因,生命力较一般人顽强,即便被摧毁大脑也有一次复原的机会,只要在复原后的十分钟内再一次进行摧毁,我就会彻底死亡。”
你愣了一下:“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兰登在你的视线里,刚才从舌尖烧到胃底的酒精不足以让他显出醉意,只在几处不显眼的地方燎出薄红,眼角,嘴唇,耳根,眼底浅蓝的冰壳崩解融化在一片潮水中,配合刚才话的内容总让你觉得他相当易损,似乎你一动手就会将他握成齑粉。他摸了摸你的发丝,说:“你是我的伴侣,我不会对你有所隐瞒。”
伴侣,一个只在人类图鉴中随意瞥见过的词语与你划了等号,让你略微迷茫。你思索片刻,找出一个同等的秘密:“我的关机程序的密码是hxa796458906,虽然不能杀死我,但能让我在短时间内陷入休眠状态。”
“我猜我们不会有需要对彼此使用这些秘密的时候,”兰登靠近你,在你耳尖上浅吻,指尖稍微用力按着你的后脑,这次声音中染了些含混的笑意,“对了09,你知道人类在新婚夜通常会做什么吗?”
你当然不知道,你又不是人类,也不是对人类研究颇深的生物学家。
不过,你略有猜测。所以当兰登抬起你的下颔吻住你时,比起意外你更多感受到的是如愿,漫长旅行中星辰碎屑伴着宇宙风刮过你的皮肤,所到之处燎起刺痒,而今被对方软冰般的嘴唇温和地接纳,舌尖抵着唇缝一点点湿润软化,又撬开钻进去,厮磨勾缠。你尝不到酒精的甘冽只是被醺醉的高温充斥着膨胀轻盈起。当对方低声引导着你“放轻松,舌头绕起来”时,你一一照做。
狭窄仿佛棺材的仓室里,兰登遮去你视野中大半灯光,灰尘散射出的五彩光片飘入你的眼角。迷迷糊糊的你感觉一只手绕到脊后将拉链往下扯,带鳞的尾尖蹭着腿弯展示向上的趋势,你好像真变成了一枚熟透的果子,被他从壳里剥出来连汁带肉地啃着,融入他的血肉中去填补第叁根肋骨的空白。兰登响起的问声将你捞起:“09,你只穿了这件礼裙吗?”
你看了眼自己袒/露的身体,只有人类脆弱的身体在宇宙中需要一层层保护起来,衣服对你而言大多时间都只是负担。
兰登眯起眼,浓郁的蓝色快要从虹膜上淌下来。他拉近你,轻吻落在你小巧的胸/乳上,你立刻睁圆眼,全身的磁场紊乱得分不清两极,乱动起来的手被握住,填满指缝锁扣在身侧。“唔,等等……”你迷蒙地摇头推拒,他反而稍微用力似乎要从顶端吮出些什么,你感觉所有神智顿时融化成的高温奶油,一大半通过小小的孔隙流入他口中,以至于腿间卡进某物时你几乎没反应过来。
兰登在你颈间又蹭又咬,“小兔子,”低低冒出来的声音带有混浊笑意,你不知道他在你人造的身体上无法留下任何痕迹,反而让他覆灭般想葬身在你洁白的雪原中,他很快含着你的耳垂补充到,“……我的。”
你终于察觉到腿/间的异状了,双腿/合拢组成的叁角空隙被某物占据,不陌生,体型庞大的热带鱼,吻部有棱有角,体表筋络暴露,你的身体是它栖居的珊瑚丛。栖居地朝它闭合,它也只有委屈巴巴地在外部游蹭乞求一点温存。你感觉被蹭着的皮肤火辣辣地疼,有点受不了地想推开他,他抱住你,动作变得温和而细致。
狭小仓室里你们像果核中的两颗小粒,蹭挤着要连在一起萌发出生命的奥秘。你被兰登颠着身体,思绪碎作一片,迷迷糊糊地想到今日的婚礼,仅凭你对人类单薄的认知也足以判断出没有哪场婚礼会是这样,舰船是婚车,孤寂空间站是殿堂,遥远星云是证婚人,宴席上只有无数开在钢铁之间的火红玫瑰,仓室是婚床,仪式中还穿插着一场凶杀和叛族,倒像两个一经结合就被钉入同个棺材,在谩骂诅咒火烧中沉入海底的恶魔,不错,很有人类文学中的哥特浪漫感——这样就好,这样更好,和他一起藏入海底,就不用去想那些让你身体僵冷的现实。
一切平息后,兰登抚着你的发尾,在你耳边轻声说:“跟我走吧,09。”
你问:“去哪里?”
“先去西南星域,穿过边缘那条恒星隧道后再向九点钟方向经过叁个星港,就到了艾伯特族群控制较弱的区域里,是这片星系的端点星,”温热的气息洒在耳廓,勾勒出可能的生路,“那里我曾经去过,中间有一片辐射严重的区域,能够隔绝大部分信号,往外有一片开发程度较低却资源丰富的星域,原生居民智能还处于不高的水平,不用担心会造成威胁。我知道有几颗环境适宜的生命星,在那里想砍树烧火,想住陆上还是建造海底居室都行……而且,好吃的动植物很多。”他说到这里笑了下。
你的中枢动了一下,眼前似乎浮现出自由自在的未来,烹煮好的佳肴,洒满阳光的家园,不等你进一步展开联想,现实的认知已经将淡粉的幻想一一扼碎。你回抱住兰登,手指在他背后蜷起,吐出没有起伏的字句:“我不能跟你离开。”
他沉默住,抚着你的后背等待下文。
“来之前08拆除了我身上的追踪器,不管是他骗了我还是我身上有别的追踪设备,我的位置能够被锁定都是事实。无论到哪里他们都会很快追上来。”你陈述说,事实如此,你不打算欺骗自己和兰登。你是灾难的引信,你身后永远跟随着钢铁与硝烟,无论去哪里只会染脏土地,搅混天空。宇宙宏大到突破想象力无垠的边界,却无处提供给渺小如尘埃的你容身之地,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而且……”你的语气变得虚浮,规则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在你头顶摇摇欲坠,“我杀害了同族,我应当接受惩罚,我不能一走了之。”
兰登沉默片刻才开口:“是因为我,应该接受惩罚的是我。”
“动手的是我,”你说出这话感到一阵刺痛,仿佛胸口被切开,钢铁碎片随血液从伤口中流出,“当我看到你受伤时我同样感到痛苦,这是难以抑制的冲动,我想这是因为我……”你停顿片刻,似乎接下来要说词语太多晦涩拗口,“……爱你?”
兰登眨了眨眼,虹膜像阴天的大海,落了灰似的雾霭霭湿漉漉,凑近你时却扬起略带自嘲的笑:“你要接受惩罚,我大概知道是怎样的惩罚……09,你会忘记我第二次。”
这话一下子让你退缩,你犹豫着,说出自己也不太相信的话:“我不会……”
兰登直视着你,收敛眼神,一转话锋:“我有个办法,不需要你全部担罪。”
你问:“是什么?”
他说:“需要修改那些艾伯特士兵死前的记忆,将被你攻击的画面全部删除,覆盖上新的,即便是追查起,也不能直接得出是被你杀死的结论。”
你犹豫:“这是欺骗……”
兰登抱紧你,声音在你耳边吐出低迷得接近哀求:“不要忘了我。”
“……”你的态度跟着软化,同意了。
*
你们花了半个标准时修改士兵们的记忆,修改完毕那刻头顶顿时传来轰隆隆的舰船引擎声。你没想到第二次追踪来得如此迅速,抬头看去,激光在钢铁穹顶划出一个圆弧,似乎打算直接将顶部掀开,轰鸣声跟着大作,几乎无死角包围了整个空间站的每个方向,像雷暴袭击荒野逼迫着岩缝里瑟瑟发抖的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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