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之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陈施豪
「老婆婆,妳能不能回答我几个问题?」
「才不要,又不是在教室上课。」
正时嘴角扬起微微的笑容,心想:「真是个坦率的婆婆。」
「我知道我已经拿不到一百分了啦。可是比起事前的准备,考试最重要的还是检讨吧?我头脑很笨,前阵子模拟考也考砸了。」
「谁管你这些事啦!真是的,你不是那种打从小就暍着机能饮料上补习班的小孩吗?」
「这座岛上是不是有扮成妖怪去吓唬外地旅客的习俗啊?」
老婆婆斜眼看着正时,神色有些诧异。
「你遗知道得真多耶!那不是妖怪,是神哦。你是从哪儿听来的啊?」
「顺序是不是先把人关在小屋里,然后装扮成神的人再跑去吓唬他,最后是欢迎会?应该是为了驱走会带来病源的恶灵之类的吧。那栋监禁小屋则变成了今天的诊所,所以才会地处于那么不方便的郊外?」
「嗯,你观察得很细微嘛!果然不能轻视本岛来的小鬼头。」
「那个神是女性,所以装扮成神去吓唬人的差事,就是交给女孩子来办,对吧?」
「咦?是谁跟你胡扯的啊?吓人的是男的啦,女孩子哪能完成这么吃重的任务,更何况那项习俗早在几十年前就废止了啊!」
正时连声气都没叹。
嗯应该有五十分吧?还是因为最重要的部分完全猜错,所以只能算零分?
那天晚上,春留为何要溜进诊所?
除了春留没人知道真相。但不管到底有什么目的,摸进诊所那样怪异的行为,一定跟几十年前废止的习俗脱不了关系。春留知道那个习俗,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地依样画葫芦。而看到那一切的他,虽然对这项风俗的实际情况推测得近乎完美,不过却搞错了最重要的答案出现的是「本尊」。
刚刚才亲眼目睹。
不晓得称呼为妖怪,到底是对还是不对。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春留就是「本尊」。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所以她在黑暗的诊所中鬼鬼祟祟地动来动去,也都是真的。只是没想到她脸上的虎斑,竟然遍布全身。若还有其它疑问,大概只剩下自己的理智。
这就是我的秘密。
如此表示的春留,最后竟然一脸愕然、动也不动。
她浮现老虎斑纹的白色脸孔扭曲着,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正时对自己的窝囊感到反胃。过客就该有过客的样子,袖手旁观直到最后就好了。或许自己从一开始就已经被卷入了,可是也有好几次抽手的机会。要是自己没有多事跑去送照片就好了。
当时如果没有去「六九六」赴约就好了。
明明是自己对春留抱有幻想,最后竟然还因为承受不了事实落荒而逃。
我实在太差劲了。
那我跟正时是朋友了吗?
正时抱着膝盖、靠着车门坐在座位上。
现在我已经不想再思考有关春留的一切了。
忽然在这个时候
「咦?警报在响?」
小货车愈来愈接近城镇。可以听见的确有类似狗的哀嚎声,夹杂在风雨打在挡风玻璃上的声音中。
正时从膝上拾起半个脸来。
「那是什么?」
老婆婆静静地竖起耳朵仔细倾听,接着像是响应正时般地踩下油门。破旧的引擎发出不堪的低吼声,小货车接着转进弯弯曲曲的水泥路,以还过得去的速度飞驰着。
来到相馆附近时,正时看见邻居们撑着伞在路上来来往往的,却觉得事不关己。还以为一大群人在馆内忙进忙出的,难道又要准备饮酒作乐不成?
他向老婆婆道谢之后下车,不过老婆婆并没打算离开,她观察着周围的状况。
直到一群挤在门口的邻居走向他时,他才察觉到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正时!你到底跑去哪了?」
功夫抓着正时的手,不等他回答就把他拉到走廊上去,然后拨开人群往里头走。在看见姉子穿着白袍、跪坐地上的瞬间,正时顿时全身僵硬。
周五郎躺在走廊上。
看见周五郎脸色如死人般苍白,全身还麻痹着的正时立刻被拉回现实。真琴看到正时的身影,立刻冲了过去。霎时,正时还以为她会一巴掌过来。他万万没想到老爷会出事,一整天都跟着春留到处跑、跟春留去泡温泉跟春留
然而真琴却一头钻进正时胸口,溃堤似地放声大哭,嘴里不断地念着:「暗房好暗」但正时脑中还是一片空白。
「真琴发现老爷在暗房里昏倒了。」
功夫神情忧郁地嘟哝着。
「婆婆才刚回家。姉子刚刚拿药给她吃过了,现在正躺在客厅里。」
「正时,你过来一下。」
姉子把正时叫到周五郎枕边坐下。他们让周五郎躺在塑料担架上以便随时搬运,并让他脸上戴着氧气罩、手上打着点滴、浮着肋骨痕的胸口贴着心跳监视器的电极,旁边还放了一台携带式电击器。四周摆满了姉子从诊所带来的一整套医疗仪器。
「老爷是急性心肌梗塞发作。发作时间大概是在小琴发现之前没多久。大约半个小时前出现心律不整」
「等等,那个」
正时支支吾吾地不敢明言。
「不好意思,妳跟我讲那么多也没用啊,要不要看看谁」
姉子突然抓住正时衣领大喊:
「没有其它人!现在左吏部家只剩你一个男的,所以我才向你说明。」
姉子近距离地注视着正时,他微微地躲避她的视线:心想:「饶了我吧!我也是刚刚才从惊恐中逃离而已啊!」
「总之,心律不整的问题已经使用电击器撑住排除了。现在还能用药保持稳定,但若不赶快送到守人岛的大医院去,会有危险。我刚才已经跟守人岛的医院取得联系,希望能马上派急救艇过来。现在还在等他们回复。」
站在一旁的功夫则忍不住说:
「可是姉子,刚才不是说直接从我们这边送过去比较好吗?急救艇再怎么快也比不上我们自己全速」
「那样太冒险了。一是台风,二是急救艇上的医疗仪器也比较完善。我们现在应该耐着性子等急救艇来,这是我这个主治医生的判断。」
当功夫遗在焦躁抱怨的时候,楼梯下的电话忽然铃声大作。在电话一旁待命的格里香的父亲马上接起话筒,低声交谈之后,最后竟粗暴地挂上电话。
「南梶木岛」格里香的父亲楞楞地盯着看着电话机看,然后表示:
「有四台车发生交通事故,他们抽不出人手。说什么台风不只是侵袭我们这座岛而已」
功夫听完之后叹了一口气。大概只有站在他旁边的正时能察觉到他的叹息中带着颤抖。
功夫一定也很害怕吧。
「好,我决定了。」
功夫毅然地拾起头来继续说:
「老爷就由我驾驶阿尔卡迪亚号送到守人岛。可以吧?姉子。」
正时就这样任由真琴抱着,一动也不动地呆站在原地。
正时不敢直视惊魂未定的真琴。他知道,她父亲去世那天的记忆又一幕幕重回她的脑海。跟那天一样的暴风雨,这次即将把周五郎带走。即使拼命告诉她「周五郎一定会康复」,但现在的真琴怎么可能会相信。
我能成为正时的朋友吗?
那时我逃走了。
我也知道自己不可以再这样进出老爷家
难道这次又要逃走吗?
17、20、16、9、21、15、12、13。
一共转学八次。八次下来总是逆来顺受,他竟然把自己的没主见视为理所当然。倘若转学后一切像张白纸重新开始,还不如在一旁对那些事事全力以赴、认真欢笑、认真哭泣的傻瓜嗤之以鼻来得轻松。
所以,我又要逃了吗
正时再一次低头看着真琴。
「好!不过条件是,你也要让我随行。」
姉子说完,便在四周的医疗仪器中挑了几样必要的东西,然后熟练地将它们一一收进背包。
功夫则一如往常敏捷地快步走向玄关。
「我需要大家的协助,现在我必须先把老爷载到港口去。附近谁家有不是小货车,而且是有车顶的客货两用车」
「等等!」
正时突如其来的发言,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妳不是说现在左吏部家只剩我一个男生吗?既然这样,要将老爷搬出去,就要先经过我的同意才行!」
这个笨蛋到底在说什么蠢话啊在场有好几个人摆出一副那样的表情,愤怒的嘘声此起彼落。于是姉子制止大家:
「你说的也对,真抱歉正时,我们现在要把老爷送去守人岛的医院。交通工具不是急救艇,而是一般用的渔船。而且因为台风的缘故,风浪很大,途中可能随时会有紧急状况发生。你可以允许我们把他送到守人岛去吗?」
「有个条件。」
姉子、功夫、真琴,还有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正时身上。
「功夫负责开船,姉子小姐负责照顾老爷之外,还要再多一组人手随行。」
「原来在众目睽睽下作决定比想象中容易嘛。」正时偷偷地在心里苦笑。或许死也要死得潇洒的人出乎意料地多。
「我也要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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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周五郎上阿尔卡迪亚号,也是大工程一件。
当初发布台风警报时,功夫已经把船开到港的最里边避难。虽然这一带的浪较为平稳,但也不能因此掉以轻心,让不省人事的周五郎意外落海。随着暗夜深沉而加剧的雨势中,整个过程轻怱不得。首先,功夫先背起周五郎,用绳子固定好不让他滑落,基于慎重起见还在他身上绑上了救生索,然后慢慢移进船里,就像航天员似的。之后他用小刀切断绳子,暂时让周五郎躺在船的地板上,还在上面盖了块塑料垫以防失温。接着是上船的姉子、担架,以及医疗用具。最后正时解开船绳之后,也赶紧跳上船。
「姉子,赶快把老爷搬进来!正时也来帮忙!」
驾驶室后方有个休息用的小房间,但其实只能容纳一个成年人躺在里面,空间小得简直就像棺材一样。不过关上舱门后遗能勉强避一下风雨,而且除了这里以外,也无他处好让周五郎躺下休息了。好不容易将周五郎从狭窄的入口推进去,接着姉子也赶快跟着进入小房间,紧紧守着周五郎。她从正时丢给她的背包里拿出听诊器。
「正时,赶紧套上救生衣和头盔!姉子也是,也让老爷穿上!」
姉子从小房间采出头来说:
「不行啦!两个人挤在这么小的地方,还穿着这么笨重的东西,根本做不了事。」
功夫转头往后面喊:
「那至少也给我戴上头盔!快点!」
功夫发动引擎后,阿尔卡迪亚号缓缓地离开码头,往一片漆黑的海域前进。视野在黑夜加上暴雨的肆虐下,更是雪上加霜。功夫打开所有的照明设备,极其慎重地定位,在港口的庇护下缓缓地驶出。
明显可以感觉到阿尔卡迪亚号在离开最后一道防波堤后开始加速,朝守人岛前进。正时双手抓紧着扶手支撑身体,然而心中有却有个问号。
浪竟然没想象中大。
周围的确一片黑暗,突如其来的狂风将豆大的雨滴横吹过来,但这段航程却相当四平八稳。当然,当船首冲破大浪的时候,船身还是会剧烈晃动,当初来岬岛时也是如此。
「喂,功夫」
正时将满是雨水的脸伸进驾驶舱,继续说道:
「可以吗?我们能及时赶到吗?」
功夫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一手持着船舵,一手将口香糖的包装纸剥开塞进嘴里,眼睛一直盯着窗外,然而正时却只看见一片黑暗,还有不断拭去雨水的雨刷而已。
「如果能这样一直冲的话,说不定不用两个钟头就能开到。」
正时脸上燃起了希望之光。此时姉子打开舱门:
「功夫,这就是台风的海吗?我原本以为」
「老爷的状况呢?」
功夫反问。姉子沉默了一下后回答:
「一切都很稳定,应该不会有事如果真的两个钟头内能赶到守人岛的话啦。」
「说也奇怪。」
功夫嚼着口香糖,一面继续说道:
「有时候在陆地上感觉风浪很大,白浪还海岸边打个不停,光看就不太想出海,可是常常等到真正出海之后才意外发现,其实根本什么状况都没有。」
「那今天是不是就是那样?」
正时在一旁插话。
耸着肩膀,暧昧地点头的功夫,对着准备走进去的正时说:
「那里的架子上有毛巾,你拿一条去擦擦脸。」
「不用了啦,反正遗不是会湿掉。」
「快擦啦,我待会儿要请你帮忙做事。」
正时从毛巾里慢慢地抬头问:
「什么事?」
「架子上应该还有头灯。你把它装在头盔上,脱掉救生衣,然后钻到这底下去。」
功夫说着,用右脚踢了一下他脚下的地板。驾驶室的橡胶地板上镶着一块四方形的门,上面还装了一个拉出式的把手。怎么看都是道舱门。
「从这个舱门钻到船体里头。里头又小又吵,不过爬到船头之后,应该会看到很多大沙袋堆在那里。你把它们一袋袋拖出来「累够」。」
「『累够』?」
「『letgo』啦,丢到海里去!」
自己难道被指派了一件惊险的工作?
「沙袋是拿来干嘛的?」
「用来压舱啦!很重哦!一袋有十公斤重吧。船头有压的比较稳,比较方便捕鱼。我也忘记有几袋了,总之,现在我们得让船头变轻一点,破浪的时候就比较容易,而且丢掉那些东西能让船走得快一点。」
正时吸了吸鼻涕,眼睛一直注视着地板上的舱门。
真可怕。
「我明白了,是全部都要丢掉吗?」
功夫看着窗外,嘴角扬起一抹笑容说:
「不可能全部啦,在那之前就开到守人岛了。你不用太赶,也不要勉强。总之,我只求你一件事,就是『安全第一』」
正时又再吸了一次鼻涕。
他解开金属扣带,脱掉救生衣,再重新把装奸头灯的头盔戴上,然后抓住地板上的把手,拉开舱门。
随即出现一个四角形的大洞,洞里伸手不见五指,并传来阵阵轰隆轰隆的低吟声。
正时完全无法判断,那低吟声究竟是引擎声?还是水打在船底的回响?还是放弃好了正时咬紧牙关把这句话给吞下去。他靠着头灯的光线,慢慢钻进这个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地方。
正时的头盔消失在舱门里,这时突然有股大浪从船底打上来。
姉子大声尖叫。
功夫及时伸手抓住舱门把手。
「正时!你没事吧!?」
「哇,超痛的。我没事!」
功夫放心地呼了口气。然后为了不让舱门被关上,于是勾上钩子。
此时姉子在后面开口说道:
「喂,功夫,我想替老爷打点滴,可是好像没地方可以吊耶。」
「从那里的工具箱里拿点东西去用。在天花板凿个洞也没关系。」
功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成一团的纸片。他摊开纸条,那是一张像是从廉价列表机里印出来的最新天气图。这是上阿尔卡迪亚号之前,功夫擅自闯进港务所撕来的。功夫吐出嘴里的口香糖,把天气图贴在窗户上,然后又伸手从架子上拿出一卷航海图。由于一般的航海图尺寸过大不易使用,所以只截取必要的部分,护贝后卷起来用扣环扣住。他单手摊开航海图,视线在一堆仪器中游走。像是时钟、速度计、指南针、gps等等。
姉子好像开口说了什么。
「妳刚才说什么?」
功夫边看着航海图边问。
「我说,岛那边是怎么说的。」
功夫回头看。姉子正在小房间的屋顶上拧进一个木螺丝,然后一面挂点滴,一面抬头看着功夫说:
「总觉得今天好像很乱耶。」
「不会有什么事的啦。守人岛的医院打电话来说,随时都可以送过去。七老人已经聚在公民馆了。」
姉子盯着功夫看,然后才将视线移到周围的黑暗中。从刚才就一直有无预警的强风吹来。
「来得及吧?」
「如果一直按这个样子走下去的话。」
功夫说完之后,又将视线移回窗外。
功夫偷偷地从鼻子呼了一大口气,不让姉子听见。
他没有说谎。
也没打算说安慰的话。
常常在陆地上感觉大风大浪,等到出海才发现风平浪静。功夫的意思只是「海并不是像表面看到的那样」而已。
「唉,可是跟那相反的事也经常发生。」
看着黑暗窗外的功夫小声地喃喃自语。
正时正将第二十四个沙袋丢进漆黑的海里。
根本就像扔到宇宙里去一样。在从船边推出去的瞬间,那么重的沙袋就被黑色的大海给吞噬,没有落水声,也不见水柱溅起。正时心想:「随着一袋袋像是秤锤的沙袋抛进宇宙,阿尔卡迪亚号的行进也会愈来愈轻盈,一步步远离暴风圈,老爷的心脏也得以继续跳动。」
他扶在船边,抬头仰望漆黑的夜空。
不知从何时开始,雨势突然转弱,现在风里只混杂着如雾般的细雨。离开岬岛已经过了快一个半小时了,海面的起伏仍彷佛巨大沙丘般地蠢动。看着如此漆黑的天空,正时忽然感觉到一道微微的光线。
是月光吧。
云已经渐渐散开了吗?
还有三十分钟。
再三十分钟,阿尔卡迪亚号便能抵达守人岛。
正时爬回驾驶室。每次进去都得将救生索解了又系,但他却一点儿也不觉麻烦。他扶着把手站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对摇晃渐渐麻痹了,即使突然有个大浪打上来也不觉得身体有任何倾斜。刚才钻进船底的时候,随着海浪起伏撞得手脚上瘀青遍布。
「喂,休息一下吧!」
不见功夫身影却听闻其声。正时也打算休息一下。
「哦,我再丢一个下去就好。」
功夫心想:「随便你吧。」
正时慢吞吞地钻进舱门。他那呆滞的神情,清楚表示他正处于恍惚中。回头看看,姉子的表情也差不多。有力气抱怨点滴不顺也已经是一个钟头以前的事了。现在她无力地垂着头,抱着周五郎的身体,深怕他受到海浪的冲击。
要快点才行。
再撑一下就好。虽然每当狂风突然吹起或大浪拍上船身,都让人吓出一身冷汗,但不管是时间还是船速,都几乎照预期的那样顺顺利利地走到了这一步。再三十分钟,只要风浪在这三十分钟放过我们
晕眩?
不,不是。
从刚才开始,在驾驶室地板上四处滚动的小螺丝,现在像被磁铁吸住似地,直直地滚到正时背后的墙壁停止不动。驾驶室里头所有没被固定的东西,也一个个像螺丝一样滑到功夫身后。
船正在倾斜!船头正慢慢地向上举起。
驾驶室窗外前方的海域里,巨大的浪峰正以毛骨悚然的惊人速度高涨着。屈服于重力的浪峰顶部渐渐崩塌,逆卷而上的白浪在黑暗中看得一清二楚。
这次非同小可!
「正时,快上来!赶快爬上来!」
功夫扯开嗓门拚命大喊。阿尔卡迪亚号转瞬间就被吸附在水的斜面上,船头高高举起,几乎直指天际。剎那间,难以置信的狂风豪雨袭击而来,仿佛要粉碎整座船身。
功夫的身体浮在半空,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次船头彷佛自由落体般,从水的斜面往海底滑落,驾驶室的地板一口气淹起水来。全力从水中挣脱的功夫站稳身子,发现有只苍白的手从不断灌进大水的舱门里头伸出。
他抓住那只手!
他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把正时拖出来。正时倒在积水的地板上,缩着身体、呛得直咳嗽。功夫看他呛成这样,知道他还活着,便一脚关上舱门。他将救生衣丢给正时之后,转过身去,看见快冻僵的姉子脸色惨白地紧紧抱住周五郎的身体。他大声叫姉子把房门给关上,但短短一公尺半的距离却在风浪轰声的阻拦之下,一个字也传不到姉子的耳朵里。于是功夫再次大喊:
「关上房间的门!」
姉子终于照做。当功夫抓住船舵准备起身时,再次因大浪冲击而摔倒在地,而弓着身体的正时也摔在地上,头盔一度撞上墙壁,发出巨大的声响。
「正时,你没事吧!?快点套上救生衣和救生索!然后坐在地板上紧紧抓住把手!」
功夫咬紧牙根忍耐。也许是刚刚摔倒时造成的,他的右手臂被割得鲜血直流。每一次浪打上来脑中便一阵震荡,上上下下、左右翻荡同样的冲击不断地重演,早已区别不出吹进驾驶室的水花,究竟是雨水还是海水了。然后又是一阵大浪,将船推得直指天际,而后又马上落下。瞬间,驾驶室的窗户被海水关上,忽然一根大腿粗的流木穿破玻璃,不过功夫仍继续操舵。每当巨浪打来,船身仿佛要解体似地嘎嘎作响。
都已经来到了这里。
明明只剩一小段路。
此时,功夫看见一道光芒。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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