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白莲手册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花落乌衣巷
又一次夜晚降临的时候,她趁着官兵熟睡逃跑了。
她不知道往哪儿去,只是努力辨别有人烟的方向。
幸而上天垂怜,在她体力不支时,倒在赵郢的马前。
赵郢、赵郢。
这个此后一生都被她藏在心底、只敢在夜深人静时捧出来回忆的名字。
那时他十八,是云朝五皇子,郊外猎场冬猎,马匹被人做了手脚,远远落在队伍后面。
她十五,却告诉他自己十四,名叫阿绻。
赵郢生得高大俊美,彼时眉目间尽是少年意气。
他凑过来,看着这个瘦弱的漂亮女孩子,非要问她姓什么,哪里人。
李清绻对着越来越近的脸挠了一道,像只露出爪子的野猫。
赵郢破了相,很没面子,气呼呼走了。
他去查了阿绻来历,不久前晋朝边域逃跑一名十五岁的少年囚犯、猎场周边村子走失两名孩童,还有一名从青楼逃跑的十四岁少女。
赵郢愣了,原来是从青楼那种地方逃出来的,难怪不肯说、难怪对人戒备心如此重。
少年总是想象自己是救世主。他生了怜悯之心,愿意拯救这个从歧途中出来的姑娘。
李清绻住了几天,那人不仅没赶她走,反而派人来照顾,连用药都是极好的。
她从下人口中,得知这是云朝的崇亲王府邸。
她不怎么爱说话,到了晚上,思及这两年来人生的变故,总是忍不住哭出声。
赵郢常来看她,可因为她态度冷淡,渐渐地也不爱热脸贴冷屁股了。
这样的生活大概过了半年,她从那个风一吹就倒的瘦杆子慢慢窈窕起来。
她经受了第一次月信,有时听见侍女议论她,或轻视或不屑,但总会承认她的美貌。
但赵郢不再来了,他好似忘了自己府里还有这么个人。
李清绻起初觉得安静很好,但渐渐的,下人发现王爷的新鲜劲儿过了,对她便不再恭敬。
小厮开始明目张胆偷懒,侍女当着她的面阴阳怪气,又一次入冬的夜里,有个醉汉摸进她的屋子,欲行不轨。
她翻窗逃了出来,在外面冻了一宿,次日回去盘问,下人却都敷衍不答。
李清绻消沉了一年,这会儿对着一群看碟下菜的下人,终于想通了。
她熬到现在,不就是为了好好活下去?
冬日崇亲王府的红梅开得很好,她从以前赵郢让人送来的衣裳里挑了一身最明艳的,蛾眉轻扫,朱唇皓齿,戴上珠钗,并在额间描了一朵红梅。
下人看见她破天荒梳妆打扮,还独自走出养病的僻静小院,都齐齐呆住。
她在梅园折梅,她算好了赵郢会从恰巧这里经过。
十九岁的少年男人,血气方刚,他看着她的脸愣住,目光掠过她的唇,又悄悄扫过那段盈盈一握的细腰。
李清绻又重新得到了赵郢的关注,然后是偏宠。
她换掉了院里所有拜高踩低的下人,打发去了苦差事。
她从不知道,自己还有勾引人的本事。那样一个周正清廉的李家,居然出了她这么个女儿,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又一年冬夜,李清绻给自己灌了几杯烈酒,醉倒在赵郢怀中,伸手解他的腰带。
自此,这个刚弱冠的男人心里眼里几乎只有她。
哪怕他母亲和家族不允许这么个身份卑贱的女人存在,他始终站在她身边。
他寸步不离地守在她左右,在杀手突袭时舍身挡剑。
他流了太多血,脸色苍白。赵郢说:“阿绻,他们要想杀你,除非我死。”
她沉溺在这种娇宠偏爱之中,几乎快要忘记自己何所来何所去。
直到一道赐婚圣旨,赵郢有了未婚妻。
他不娶便是抗旨,将牵连整个王府,娶,便辜负了她。
他是那样重情重义的人。
李清绻十九岁了,她把自己最好的四年给了这个男人。
有了这四年,她可以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哪怕粉身碎骨也不算白活一遭。
她对自己说,走吧,该走了。他能给你的已经都给了,你难道真的想要他的命吗?
外室白莲手册 第85节
李清绻离开云朝,沿着那条流放的路往回走。
可她没想到,她肚子里竟有一个孩子。
她和赵郢的孩子,她怎么舍得不要。
听说神医济世救人,以医术渡众生疾苦。
她路过江南,在老神医家里生下这个孩子,取名赵嫱。
可当老神医问起孩子的名字,李清绻恍了恍神:“我无家无姓,我的孩子又哪来的姓。”
她的女儿,就叫嫱儿罢。
第七十二章 结局
……
“娘娘在江南留了六年, 才带着女儿进京。”
“京城中风云变幻只在朝夕之间,十年过去,已经没什么人记得曾经的李家, 更没人记得曾经的李清绻。”
阿倩停了下来:“后来的事,姑娘便都知道了。”
阿绻把孩子送进肃王府, 自己则寻找机会,让人把自己的画像带到先帝面前。
饶烽说来也有些感慨:“贵妃娘娘当初那幅画像, 还是我画的。”
宫廷画师中少有他这样, 不接受贿赂, 只原原本本画出每个人的模样。
“兴许经历过流放之路和几年情爱的女子,与那些娇花般的后妃不同吧,先帝对娘娘可谓一见钟情。”阿倩勾起唇角, 略带讽意。
入宫不过半年,李清绻便跳跃着升成了贵妃,唯一比她位分高的皇后又无子。
六宫独宠,风光无限。
“但我知道,她内心的痛苦。”阿倩轻皱着眉头, “最初承宠那几日, 娘娘觉得恶心,总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吃了便吐, 夜里哪怕睡着了也会惊醒。”
“她怕自己撑不下去, 才试探着拉拢了我。”
或许是因为阿倩与阿绻有差不多的命运,只是阿绻勇敢坚韧得多。
容嫱良久无言, 她恨母亲抛下自己吗?起初是怨怼的,可后来长大了,也就渐渐释然。
到如今想起来, 更多的反而是遗憾与心疼。
“娘娘在宫中六年,已经尽自己所能去清算当年带头编造李家冤案的人。”
“只是她终究能力不足,困于后宫,没能为家族平反。”
但是就到这儿吧,她死了,狗皇帝死了,她的女儿不必卷进来。
所以阿绻到死都没告诉容嫱自己的经历。
“娘娘曾说,回顾这一生,悲痛苦难、身不由己居多。好在她这辈子也算感受过亲情、爱情,只是都没能长久。”
“她希望她的女儿是不一样的。”
容嫱张了张嘴,她该如何告诉母亲,她如今孑然一身,与当年的阿绻似乎没有区别。
阿倩不知内情,还擦着眼泪拉过她的手:“我还没问,你和秦…你和摄政王殿下怎么样了?说起来你这六年既然没去老神医那里,他为何没告诉我。”
“他这几年要风得风,总不至于像我似的,连你在京城都不知道。”
“我们……”容嫱垂眸,手指绞着衣裳带子,不知如何回答。
确实,秦宓又没有失忆,他一直都知道她在容侯府,却并不相认。
若非她重生以后阴差阳错靠近,恐怕便是上辈子那样的结局。
她嫁入相府,香消玉殒。
他依旧做他的摄政王,万人之上。
是不是年少时的情意已经没有了?还是……因为六年前她刺了他一剑?
听说那一剑险些要了他的命,那块疤二人缠绵时她也看到过。
任谁被下了死手,都会敬而远之吧。
可是母亲的死……
容嫱心里好似千百条线来回交错缠绕,毫无头绪。
她看不懂自己的心,也猜不透秦宓的想法。
“嫱儿姑娘。”阿倩突然按住她的肩,“与其自己胡思乱想,不如去面对,哪怕相对无言,有时答案就从心里出来了。”
容嫱一愣,慢慢抬头:“阿倩姐姐,谢谢你。”
在外面等了许久,容娇娇才看到她出来,眼睛红红的,眼神却很冷静。
“娇娇,送我去摄政王府吧。”
“…你还好吧?”容娇娇一边吩咐车夫,一边担忧道。
容嫱闭上眼,心随着马车颠簸,一上一下。
容娇娇细声安慰了一会儿,又怕说多影响好友的决定,毕竟她不知道她们在屋里说了什么。
秦宓不在府上,容嫱便让容娇娇先回去,自己留下来等。
她是铁了心今日要见秦宓。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才见他下马走过来,带着一阵凛冽寒风。
秦宓见她站在外面,下意识想去捂她的手,转念才想起如今有多么不妥。
“嫱儿……”
“进来吧,我让下人烧壶热茶过来。”
屋里烧着地龙,四处暖烘烘的,容嫱站在门口的位置,扫了眼四周布局摆设。
“你如今的生活,好了很多,再不比当初在肃王府了。”
秦宓一直猜她的来意,如此还是愣了一下,就这么将斗篷搭在臂弯里,站着与她遥遥相望。
“我记得那时冬日寒冷,府里克扣炭火,我手上生了冻疮,总是不见好。”容嫱说着渐渐出神。
“是你每日为我涂药,又在夜里将我双手捂在胸口取暖。”
秦宓怔怔然:“你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
二人相对沉默,良久,容嫱率先打破沉默:“我娘亲的死,与你有关吗?”
“……是。”
秦宓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六年前,那时她前几天还猜着娘亲要给她准备什么生辰礼,转头便得知云贵妃的死讯。
云贵妃死的时候秦宓在场,她于是红着眼跑来质问。
——我娘亲的死,与你有关吗?
——嫱儿……对不起。
与小姑娘朝夕共处六年,秦宓从没见她哭成那个样子。
她激烈地控诉他:“你明明知道那是我娘!!是这世间我唯一的亲人!!”
他知道,他就是知道阿绻对她来说有多重要,才会在她一剑刺来时心乱如麻,没有躲开。
而眼下的她,端庄冷静,一双眼静静地望着他,说:“六年前我被噩耗冲昏了头,不曾了解内情便刺了你一剑。”
“如今,我想听你说。”
秦宓想,他的小姑娘真的长大了……可为何他却感到些许酸涩。
时隔多年,无数个日夜里,他曾一遍遍在心中推演,想象着该如何解释、如何为自己开脱。
可真到了这个时候,竟不知道从何说起。
“…如你所说,我那时在肃王府的处境并不好。”他艰难开口。
他是在重重打压之下成长起来的,而人被压抑得越狠,内心的火便越旺。
起初他也只是想,好好读书,将来谋个一官半职,带着母亲离开肃王府,过平顺安逸的生活。
直到遇见那个会喊他“秦宓哥哥”的小姑娘,她单纯、美好,却也容易被骗、容易被欺负。
明哲保身保不了她,退让隐忍只会让那秦仞得寸进尺。
他想要更大更多的权势,于是一脚踏入争权夺势的漩涡。
他天生聪慧,即使不靠肃王府的门第,依然能一步一个脚印往上走。
但是太慢了,他不像秦仞,一出生便站在高处。
秦宓心里想了很多,但他只是道:“我没有好的出身,没有奇遇,踏踏实实地熬或许能出头,但是我等不及了。”
“我想要手握权力,站在高处。”
“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兴许老天终于垂怜了他一次,让他发现肃王屯兵谋反的蛛丝马迹。
但他发现得有些迟了,肃王清晨与谋士相见,当夜便要发动宫变。
他甚至悄悄联合了积怨已久的皇后,里应外合。
六年来,先帝几乎独宠云贵妃,后宫早就怨声载道,身为皇后,她和她的家族更是面上挂不住。
秦宓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若是把握住,不仅将了肃王府一军,更是平叛的功臣。
“嫱儿,你和母亲今日哪里都不要去,好吗?”
“秦宓哥哥,你去哪里?”容嫱吃着他买来的白玉糕,轻轻打了个嗝。
“我很快回来。”彼时他信心十足,摸了摸她的头,神色温柔,“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了。”
容嫱知道他说的是秦仞,秦仞前几日说要纳她做侍妾,笑得猖狂,还企图动手动脚。
外室白莲手册 第86节
她乖乖点点头:“我不会乱跑的。”
见他似是陷入回忆,容嫱出声打破沉默:“然后呢?”
“然后……”秦宓想起那夜惊险的一幕幕,“肃王欲起兵逼宫,我早一步进宫揭发。”
“陛下起初不信,是贵妃娘娘替我说话。”
“他下了秘旨,秘密召集京城周围军队入京护驾。”
“但是——肃王提前发动了宫变。”
那会儿军队还没到,皇后家族是武将世家,纷纷带着手下涌入。
若禁军在,自然不足为惧,可禁军正与肃王偷养了十来年的兵打作一团,分身乏术。
容嫱吸了口气,颤抖着出声:“娘亲便是那时,为先帝挡了一剑?”
秦宓沉默了一下:“是。”
皇后怨极了这对男女,提剑便想杀之而后快。
若非那孩子不在这里,她也要一起杀个干净!
面对一群武夫,先帝身边一堆太监宫女毫无用处。
他跌坐在地,吓得脸色惨白:“毒妇!你这毒妇!”
皇后仰头哈哈大笑,手里的剑扬了起来:“谁初入宫时不是心怀憧憬、温柔贤惠,是你这狗皇帝将我逼成这样!受死——”
“陛下——”
长剑没入血肉,鲜血溅开。先帝狠狠一愣,随即震惊地抱住自己的宠妃:“云儿?!云儿!?”
秦宓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一剑挑开面前纠缠的叛军,惊慌失措地冲上前:“娘娘!?”
他想到还在家里等他的嫱儿,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
那风华绝代的女子奄奄一息地躺在血泊中,发髻珠钗早在碰撞间散落,更显出几分凄美。
她看见援军杀了进来,将皇后及其家族一一擒获,眼底露出一点光亮。
“云儿,不怕,不怕,朕不会让你有事的。”先帝死死按住她的伤口,也红了眼,“你们愣着干什么!!宣太医!!”
云贵妃碰了碰他的手,头却偏过去,对上秦宓的眼睛。
“答应我…照顾好……我的孩子,我对不起他(她)。”
先帝恸哭,抱紧了怀里生气渐渐流逝的身子:“朕答应你,朕答应你,一定照顾好元儿。朕立他做太子!你再撑一会儿,太医马上来了……云儿,云儿……”
云贵妃终究是没有撑过去,那一剑伤在要害,没多久便香消玉殒了。
云贵妃之子秦诸元当时只有四岁,先帝却力排众议,将他立为太子。
半个月后,先帝薨逝。
外界都道先帝是思念成疾,随贵妃娘娘仙去了。
但容嫱知道,娘亲在仇人身边蛰伏六年,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先帝之死的真相,恐怕只有阿绻自己清楚。
秦宓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它好像轻易握住了世人求之不得的权势,又好像什么都抓不住。
他艰难开口:“我没想到你娘亲会替先帝挡那一下,我真的没料到。”
可若不是他渴望立功,莽莽撞撞揭发肃王,叛军不会提前攻入皇宫,阿绻也不一定会死。
秦宓内心的痛苦愧疚不比任何人少。
几年来午夜梦回,他时常想,如果自己当时能再谨慎稳当一些,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他和嫱儿,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天。
容嫱流着泪,眼眶通红:“这便是命运弄人吧,我们之间,谁能说自己一点错都没有。”
她当年也没给他解释的机会,险些要了他的命。
秦宓紧紧盯着她,仿佛在接受最后的审判,心神忐忑。
容嫱抽出袖间的匕首,直视他的眼睛,忽然觉得阿倩说的对。
有时候只是看那人一眼,心里的答案便呼之欲出。
“其实当年那一剑下去,我心里便不怨你了。”
秦宓听见她的话,眼底燃起一点希望。
她松开手,让匕首落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我们早已两清,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好不好?”
他眼里的光倏地熄灭了,好似坠入无边黑暗。
容嫱没等到他回答,闭了闭眼,转身走出摄政王府。
“小嫱儿?”
林长即迎面走来,见她双眼红肿地从王府出来,忍不住上前询问。
容嫱点了点头,声音微哑:“小神医去哪里?”
“我去向王爷道别,我不能再留了,还要赶回去陪师父过年。”
他这次入京主要也是为了容嫱的病情,如今她没什么大碍,自然也能放心离开。
容嫱在寒风中沉默了一阵,冷不丁开口:“几时动身?我和你一起走。”
林长即面色惊愕:“我怕师父骂我,明儿就要赶紧上路了,且走的是陆路,山高水远的,可不轻松。”
“你非要走的话,还是等开春坐船吧,那个快些也舒坦些。”
容嫱摇了摇头:“就明天吧。”
*
“什、什么!?我们明天就、就走?”
千醉听到自家小姐这么说,惊得说话都结巴起来。
“今夜将行李拾好,主要带些换洗的衣物,其他的,到了江南咱们再置办。”
千醉发觉她不是在说笑,也没时间多问,急急忙忙拾去了。
到第二天走出京城,她还有些恍惚,怎么这么突然……
上次送别崇亲王,也是在这座长亭,他讲了自己与阿绻的故事。
当时容嫱只是个纯粹的听众,如今回想,不感慨万千。
“嫱儿!”
容娇娇赶来长亭,小脸上满是惊慌:“你怎么说走就走!”
容嫱拉着她的手,安抚:“我不是叫人给你送信了吗?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的,又不是从此不见了。”
“哼,你最好是。”
二人依依惜别了一会儿,容娇娇捡开心的话说着,也不敢去问昨日她和秦宓到底说了什么。
容嫱望向长亭外,看见齐盛、孙喜宁,皆是点头致意。
容侯局促地站在最外围,不敢搭话,也不敢上前来。
稍远的地方,还有一乘马车,只是不见人下来。
容娇娇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赵家的马车。”
“对了,你那位阿倩姐姐也来了,你再和她说说话?”
阿倩显然也是才听到消息,匆匆忙忙赶来的。
她握住容嫱的手,关切道:“怎么突然要走了?”
“其实我一早有这个打算了,眼下只是提前了一些。姐姐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阿倩来的时候看到了林长即,便说:“那是老神医的弟子吧,有他在我倒是没什么不放心的。”
“只是你真的想好了?”
“嗯……”
阿倩听出她语气间一丝丝犹疑,叹了口气道:“还在为娘娘的死怪罪他?”
容嫱摇了摇头:“其实听你们说完,我便猜到母亲的意思了。”
肃王屯兵多年,谋划多年,一直小心谨慎,为何偏偏宫变前夕被秦宓听见?
朝臣觐见,尚且需要层层手续,为何秦宓一个朝堂新秀能那样畅通无阻地直抵御前?
为何在先帝都不相信肃王谋反的情况下,云贵妃会为秦宓再三担保?
为何她分明对先帝没有情意,还要舍身挡那一剑?
桩桩件件,如今想来,似乎都是某种暗示。
是阿绻她自己,坚持不住了。
阿倩捂住嘴,哽咽道:“原来姑娘已经看出来了。”
“娘娘是个极执拗、极坚韧的人,若非心里折磨到了极点,她也不会……”
是啊,与仇人耳鬓厮磨六年,死对她来说,兴许是种解脱。
当初入宫也好,舍身挡剑也罢,都是李清绻自己的选择。
如果能早些想通就好了。
容嫱这么想着。
毕竟当年的事,是怪不到秦宓身上的,只是他喜欢往自己身上揽。
他那样冷静理智的一个人,也只有遇到有关嫱儿的事时,才会像个不大稳重、爱钻牛角尖的青年。
容嫱站在长亭内,举目四望,却始终没见到秦宓。
当年那一剑下去,她没想到他丝毫不躲。
外室白莲手册 第87节
她震惊、害怕、后悔。
她还记得自己满手秦宓的血,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崩溃地哭到眼泪都流不出来。
四周天旋地转,天好似阴沉沉地砸了下来,让她痛苦万分,无法呼吸。
她多喜欢他啊,年少所有的情意,都珍重地交给一人。
而她以为自己亲手杀了自己心爱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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