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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天骄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天下归元
“……好。”
铁慈一笑,点点头,忽然上半身往前一倾,整个头都扎进了河水中!
水波溅起,泼了贺梓一脸。
他怔在当地,不明白铁慈这是在做什么。
他看着铁慈,铁慈跪坐在河边,埋头在水中,一动不动,有细微的水泡从水底浮上来。
时间一分一秒,贺梓的神色却慢慢变了。
她这不是憋气,她在溺水,时间已经快要超过人的极限了!
再等一会儿,她还不起身的话,就会活活把自己淹死!
“你做什么!你难道是要当我的面以死相逼!你少玩这些花样……”贺梓正要上前将她拽起,忽然想起自己答应铁慈的话,不禁停步,然而随即他便急了起来,面带怒容上前一步,便要将人拽起来。
什么意思,以死相逼也不能这样!以为他会乖乖被挟制吗!
但他还没走上一步,跪在河边头埋水中的铁慈猛地向后伸手,张开的掌心,正对着贺梓。
掌心里写着:并非以死相逼,记住你的承诺!
贺梓停步,骇然看着铁慈。
这是什么人!
她是要憋死自己吗!
他完全可以想象她此刻感受,却怎么也无法理解,她怎么做到,在这样的痛苦里,明明很轻易就能起身,明知道再憋下去就是死,却坚持不起?
铁慈此刻却觉得眼前一片乌蓝色,而身周的空气都已经被抽空,意识已经飘忽而不知今夕何夕,唯一的感受大概就是胸腔里因憋气剧烈的疼痛,像朵朵星花在躯体里炸开,要将意识和肉体,都炸成飞灰。
身体有本能,会下意识告诉自己,抬起身来,抬起身来就可以不要忍受这样的痛苦……抬起来!
不!
她双手在河水里,死死揪住河边的水草,用意志逼自己不起身,也用意志强撑着,去感受这一刻濒死的感觉,去等待一个契机。
然而想要的那一丝细微的变化还没出现。
她清晰地知道,再等一刻,乌蓝色会变成一片空白,她就算不会憋死,长期窒息也会损害大脑。
难道……就这么失败了吗?
忽然间极度的愤懑自心间起,恍惚里又回到当年护城河的深水之中,她在冰冷而绝望地挣扎,一抬头看见岸上宫阙,玉阶之下皇太后冷冷俯瞰,手中儿臂粗的鞭子乌蛇鳞片一般闪光,无数人策马而来,马踏声遮掩不住狂笑讥嘲,“女人……废物……无能……傀儡……”老虔婆的声音尖利刺耳“请鞭”如雷霆炸响,乌黑的幽光携着千年冰川般的寒气当头而下……
体内像是哗啦一声,也不知道什么地方似被灼了一鞭般,极寒和极热瞬间卷过,化为滔滔浪潮,轰然而过,石扉中开,露出赤红千里……她的身体在这样的席卷之中失去重量,飘忽而起……
“哗啦”一声。
跪坐的人猛然仰头,带起晶亮的水波成一弯虹桥!
她扬头的那一瞬,一手抓住了贺梓,下一瞬,原地不见了她和贺梓!
再下一瞬,她和贺梓停留在了墓园尽头,白石甬道尽头依旧是一片平铺的白石,边缘镶嵌了一道黑色玛瑙石,素净毫无装饰,那女子就在白石之下沉睡。
贺梓低头看着那片平平的白石,手一松,那束晚香玉伴随一滴泪,落在正中那块石头上。
下一瞬,眼前光影一闪,他和铁慈再次回到了河边,奈何桥前。
落地的那一霎,铁慈手一软,和贺梓双双栽倒在地。
贺梓像是摔懵了,又像是还没从方才那一霎拜祭之中反应过来,好半晌才双手撑地,缓缓转头。
“这是……天赋之能?”
“我还没掌握……”铁慈咳嗽,声音嘶哑,连眼睛都是猩红的,“……我只能选择这样的方式,我只能维持这一霎……”
“你……你的天赋之能需要在绝境之中才能施展,所以你让自己溺水……”
“前几次都是这样的……在绝境之中,极度急迫和恶劣的环境之下,濒死之际,会忽然开窍施展出来……我试了三天没能成功瞬移,只有溺水逼自己。”铁慈双手按穴,哇哇地吐水,“……幸不辱命。”
贺梓不说话了。
一个对自己这么狠的人,一个可以对自己以死相逼的人。
他凝视着眼前的少女,湿透了衣衫便能看清她单薄的肩,他知道那双肩之上承了大乾的未来,曾几何时他不以为然,这巍巍河山,煌煌天下,嗷嗷子民,满朝野心,岂是一介傀儡女子双肩可挑?
江山如画,那也是血为墨,枪为笔,白骨为卷,绘就的波谲云诡金戈铁马之巨幅。无知弱女,焉敢挥毫!
然而此刻,眼前人狼狈、虚弱、遍体水湿,却笑得得意,一脸水光亦生辉。
他便像看见那巨幅被纤手所揭,飘飘荡荡,当头罩下。
“……老爷子,现在我可以留下了吧?”胡乱抹一把水淋淋的脸,铁慈问得轻松。
贺梓凝视她半晌,忽然转身。
“跟我来。”
“接下来,我要你做一件事,只要你做到了,别说留下来,我还可以随你回朝,我及我所有追随者,永为你瑞祥殿前走狗!”





辞天骄 第六十七章 壮汉撸猫(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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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重明宫只留一盏灯火,偌大的宫殿沉在一片黑暗中。
偶有巡夜的士兵列队而过,沙沙的脚步声,反衬得这殿更加静得没有人气。
重明宫管事太监端着点心盘儿跨过高高的门槛,没看清脚底,险些被绊了一跤,忍不住咕哝道:“连个灯火都没有!”
看守宫门的太监笑道:“您老仔细着——这不是太后娘娘下令,边境不宁,西戎似有内乱,达延频频叩边,边镇驻军的指挥使们总来要军费,国库里也没多少银子了,让全宫上下,节省用度嘛。”
管事太监便从鼻子里哼笑一声,“没钱到重明宫燃不起蜡烛,也没见太后圣寿的诸般排场节省用度。”
守门太监讪笑道:“那能一样吗?”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用眼神做了个“嘘——”。
忽然一片黑影摇动,隐约喵喵声响,两个太监齐齐炸毛,“谁!”
一个阔大而柔软的影子,从暗影里踱出来,手里抱着雪白的一团,一边撸一边道:“你爷爷我。”
两个太监敢怒不敢言地弯腰:“夏侯指挥使。”
月光下那人团团脸,弯眉细眼,阔大身材,行动间有着胖子不能有的柔软灵活,慢慢走出来的姿态,让人想起一只慵懒的猫。
他怀里竟然也抱着只猫,雪白的毛,玻璃珠儿似的眼睛,脖颈下一个金铃铛,却根本不响。
两个太监都认得这是太女九卫的指挥使夏侯淳。九卫是太女的亲卫军,但这位指挥使素来不大管事,也不得太女欢喜,手下的九卫活像花瓶摆设,在宫里毫无存在感。
据说这人能当九卫指挥使,还和太女有段渊源,两个太监也不清楚,只知道陛下还是信任这人的,便默不作声开了门。
夏侯淳捧着猫,埋头在那柔软的肚子上狠狠吸了几口,才跨进门去。
这边太监一传报,那边已经上床的皇帝便起了身,夏侯淳撸着猫进门的时候,铁俨已经在暖阁等着了,看见夏侯淳抱着猫,不等他行礼便道免礼,又目光灼灼地道:“你把太女的雪团儿带来了?来我抱抱。”说着便来接猫。
没接着,夏侯淳不放。
两个大汉各抓一条猫腿,目光越过猫脑袋,对望。
铁俨道:“夏侯,朕好久没看见太女宫里的猫了,她出门后封了宫,朕又不能无事跑去瑞祥殿。”
“陛下真是不容易啊。”夏侯淳嘴上唏嘘,手上不松。
两条大汉把皇太女宫里的猫拽成了猫饼。
铁俨正待下圣旨让他交猫,夏侯淳另一只手从怀里慢条斯理摸出一张布条,道:“太女的信,臣连夜给您送来了。”
铁俨立即忘记了猫,接了信去看了。
夏侯淳满意地在小凳子上坐下来,继续撸猫。
铁俨看了,那信写得简短,不知为何眉间忽然涌过一阵狂喜。
匆匆看完后,他怒道:“滋阳县丞竟有如此胆量!”
夏侯道:“太女说,东西追回来了,线索却断了。她隐约能猜着是谁作祟,只是可惜没能拿到证据。”
铁俨冷笑:“要什么证据?不就是萧家贼心不死吗?他家谋夺军权,豢养私军,也不是一日了,只是偏巧给我儿撞着,还好我儿聪慧睿智,解决得轻松顺利。”
夏侯撸着猫,不说话。片刻后淡淡道:“确实挺顺利的,李尧也就是用了投石机,炸掉了地牢险些把她砸死,以及想要把她困死在苍生塔底下罢了。”
铁俨唇角的笑意一敛,“什么?!”
夏侯淳瞄一眼那纸条。太女报喜不报忧,把那出生入死的活计和她爹说得和逛园子似的。
倒是他,之前在滋阳附近有昔日同僚做着登州卫所的指挥,写信去问,才知道了滋阳发生了那许多的事。
铁俨早已站起身,“你给朕说清楚!”
夏侯淳简单地说了说,铁俨听得面色铁青,在殿里转来转去,几根孤零零的蜡烛,险些被他转得火头都快被扑熄了。
夏侯淳叹息:“太后也太苛刻了些。”
铁俨无意识地道:“也不至于就真不敢点灯烛了,只是最近慈儿不是在外头嘛,朕怕太后心气不顺,找她麻烦,不如多顺从些。”
夏侯淳皱皱眉。
皇帝陛下心气终究太软弱了。
不过如果不是他心性软弱,太后当初也不会特地挑中他。
倒是皇太女,按说在这样的宫廷中长大,也该养成和皇帝一般的荏弱性子。却不知为何,皇太女是个极有主见和心思的。
铁氏皇族这一朝的气运,最后还要着落在皇太女身上。
铁俨这短短时间已经转了十几个圈子,忽然站住脚,道:“不成。慈儿这历练,着实太危险,她当初出京,带的人太少了。太女出京,太女九卫竟然不跟着,这算哪门子的道理。”
夏侯淳懒洋洋地道:“太女九卫基本出身公卿贵族之家,里头不知道塞了多少太后的人,筛子似的,我虽是个指挥使,却哪里动得了九卫。便带出去又怎的?给太女多制造几个出意外的机会吗?”
铁俨叹息一声,失望地道:“卿家当年为太女所救,如今不思回报焉?”
夏侯淳这回又沉默了,将那猫几乎捋出了静电,好半晌才道:“正要请陛下出手,将咱们那九卫想法子放出京遛遛。”
铁俨盯着他,道:“你刚还说九卫太杂。不可信任。”
夏侯淳给猫搔着下巴,那猫享受地眯了眼,夏侯淳也仰头眯着眼,仿佛自己更享受,轻描淡写地道:“不可信,那就清洗吧。”
声音轻,铁俨眉间却重重一跳。
“拉出去,才有清洗的机会啊。”
“再说,那弄回来的渊铁武器……”
声音更低了,如同耳语,铁俨却瞬间站下了,不可置信地回望夏侯淳。
他的声音也变轻了,“那武器,朕接到海右布政使的密折,已经着人秘密押送盛都,到了以后是要进兵部武库司的。”
夏侯淳不置可否,拉着猫耳朵,轻轻对猫道:“把九卫放出去,保护太女,顺便截个胡什么的,也可以嘛。”
铁俨沉默一会,轻轻捏紧了书案的边缘,良久,下定决心,道:“朕明日去想法子。”
夏侯淳道:“您能行?”
铁俨并不生气,咬牙道:“为了我儿……”
夏侯淳笑一笑。
不,为了大乾江山。
------题外话------
今天两更哈。
换汤不换药,字数并不少。




辞天骄 第六十八章 天下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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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淳抱着猫走了,那几根蜡烛最终还是被风吹灭了,铁俨独自在黑暗中坐了良久,披了披风出门去。
他的随身太监不做声地跟了出去,乘舆在宫门口随时待命,铁俨摆了摆手,步行出了宫门。
重明宫离瑞祥殿是一段不远不近的路程,用铁俨自己的步子丈量是三千一百一十二步。中间经过静妃的点芳斋。
铁俨远远看见里头灯火还亮着,想起静妃一直在禁足,又想起铁慈出宫出得点尘不惊,他和静妃谁都没机会去送,不禁长叹一声,脚步一拐,进了点芳斋。
点芳斋这回像样了很多,宫人们各居其位,铁俨一进门就有人迎过来,见到他吃了一惊,待要赶紧通报时被铁俨止住了。
窗纱上映着两个影子,线条纤细优美的那个显然是静妃,另一人微微弯腰,盘着髻,应该就是铁慈临走前提上来的秦嬷嬷。
铁俨站在窗下,听里头细声低语。
“娘娘的女红越发精进了。这葛布夏日里最是透气,色泽也雅致,太女一定喜欢。”
静妃在头发上抿了抿针,半晌幽幽道:“做了这许多,也没处送,送了也未必有人要,八成也是白费功夫罢了。”
秦嬷嬷便正色道:“娘娘这抱怨的话万不可再说。现今娘娘做了,太女回来看见只有欢喜。太女对您的心,老奴已经和您说过许多次,您不该再疑问的。”
静妃沉默半晌,叹息道:“是,那天的事,我想了许久,大抵我是个糊涂人吧……太女该对我失望了,陛下也对我失望了……”
秦嬷嬷道:“老奴说句僭越的话。虽是皇家,说到底还是一家子。陛下不近后宫,只得太女一女,您是太女的生母,都是最亲近的关系,一家子,哪还有两家话呢。”
静妃停了针线,想了许久,又叹息一声。
铁俨在屋外皱眉,心想这女子黏黏歪歪的性子着实磨人。
他站在廊下,又是恼火,又是庆幸,庆幸慈儿不曾像父母任何一人。
他咳嗽一声,道:“是啊,一家人,不该生分,也不该见外。”
说着跨进门去。
屋里两人,静妃仓皇地站起身来,险些被针扎了指头。
倒是秦嬷嬷,一边跪下,一边还不忘记把静妃的针线拿走了。
铁俨一看静妃那小白花模样就不自在,但此刻也不能不捺着性子,在静妃微带含羞地问他是否需要上夜宵的时候,咳嗽一声,道:“朕睡不着,你陪朕出去走走吧。”
静妃有些失望,但还是应了,偷眼瞄着他,看不出帝王的喜怒,心里便又忐忑起来。
倒是秦嬷嬷一脸平静,抱了件丝绸披风给她,道:“晚上风大,娘娘仔细着凉。陪陛下散散步,或许还可以问问太女最近的情形呢。”
她这是提醒静妃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正中铁俨下怀,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想起这嬷嬷是铁慈一手挑选的,心中更觉骄傲安慰。
静妃正不安,也得了提醒,一张小脸都开始发亮。
两人出了点芳斋,铁俨让人远远跟着,带着静妃漫步在青砖甬道上。
他似有心事,静妃好几次想开口,看看他的背影,都住了口。
铁俨自从接连死了几个儿子之后,便很少召幸后宫,皇后诸妃都是摆设,待静妃也是寻常,以至于静妃见了他,就像见了远房的亲戚,想开个口,都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忽然铁俨停住脚步。
静妃险些撞上他的背,抬头一看,正见蓝底金字的瑞祥殿匾额,还有那象征身份的十八个铜钉。
她怔了怔,没想到会走到这里,想起上次来这里看见的那一幕,脸色微微一变。
瑞祥殿的宫门紧闭着,隔着门能听见小虫子长声吆喝:“姑娘们该睡下了,小心火烛!去个人到前头,和夏侯指挥使要猫去!天天来偷撸我们的猫,不去要他能一辈子不还给你!哎,这谁还在打牌呢?太女不在谁负责提供脸给你们贴纸条?不许再吃宵夜了!吃胖了太女回来不要你们!”
里头传来娇笑声,笑骂声,砰砰砰关窗声,一番热闹的人间气象。
铁俨和静妃站在门外,听着这宫廷中难得的人间烟火气息,一时竟有些痴了。
铁俨知道自从女儿出宫,瑞祥殿便如封宫一般,里头宫人们闭门不出。
原以为那没有主人的宫殿定然如一潭死水,却没想到关起门来,她们自成小天地,依旧鲜活。
慈儿确实有这个本事,她对自己人一向大度亲善,令围绕在她身边的人都如沐春风,喜乐平和。
但是对敌人,她同样下得狠手,敢做也敢想。
比自己强。
里头灯火晃荡,人们睡下后,依旧有人提着灯笼巡夜。
门打开,一个小太监出来,看见他吓了一跳,随即又过来行礼。
铁俨摆手示意免礼,又问他去做什么。
小太监用气音笑嘻嘻地道:“去要猫。”
铁俨便也笑了,挥手示意他自去,小太监又对两人恭谨行礼,便脚步轻快地走了。
这边的动静立即惊动了里头的人,小虫儿探出头来,看见两人,也吓了一跳,却也并没有一惊一乍,给两人行礼后也不问,将门开了一半,自己退入门后的阴影里。
铁俨转头对静妃道:“你发现没有,慈儿宫里的人,总显得轻快自如,却又不至于轻狂失礼。行事很有分寸。说明他们得到优待,但规矩很严。”
静妃想了想,点点头。
她虽毛病多,但也不至于愚钝,对比一下自己的宫里人,也觉得瑞祥殿的宫人仿佛是异类。
宫人常分几种,要么内藏野心,眼里写满功利算计,行事便不免带出谄媚之态来。
要么就性格木讷或者轻狂,后者恃宠而骄,前者如这深宫的游魂魅影,没多久就消失了。
只有瑞祥殿的宫人,活得最像他们自己。
“你想过为什么吗?”
“是因为殿下宽和仁爱,厚待宫眷。”
铁俨笑了。点点头,又摇摇头。
“静妃。”他道,“慈儿很难。但她总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每个人做到最好。她为你所做的,也是对你最好的,你要懂得。”
静妃点头,轻轻道:“陛下……太女在外,还好吗?”
铁俨沉默,半晌道:“她和我说,一切都好。威风无比,聪慧绝伦,一去就干掉了地头蛇,还破获了官员和外藩藩王之子勾结私练武器的大案,很快案犯就要押解到京,届时朝野少不得要掉一地眼镜,虎躯一震,倒头就拜。”
静妃喜道:“真好。太女本就聪慧绝伦。”
铁俨淡淡道:“但她没告诉我,她几次受伤,对方胆大包天,狗急跳墙,用尽凶厉手段,投石机,火弹子……什么都敢用,险些置她于死地。”
静妃抬手,掩住到嘴的一声惊呼。
“怎么可能……她是太女!”
“她微服历练,只带了两个侍女,其中一个还不会武功。以一个三品苑马卿之子的身份做一个小小的巡检兼仵作,那些人,做的是杀头抄家的大案,哪里在乎对这样一个身份下手?”
铁俨心中苦涩地想,便是揭开了皇太女的身份,那些人也未必不敢下手。说不定下手更快。
静妃怔怔地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慈儿出去历练已经是很难得的了,又何必,又何必这般拼命!”
“你懂什么!”铁俨沉声道,“她不拼命,将来如何承继这万里江山,又如何护住你我这对无用的父母!”
静妃苍白着脸,仰头看他。
“朕无能,困于母后重压之下,欲振乏力,便自私地将这万钧重担,转交给了慈儿。”铁俨低声道,“你想过没有,如果慈儿不能继承这皇位,我们都会是什么下场?”
静妃被吓住了。
关于铁慈的境遇,她其实并非不知,只是过往一直不曾直面过艰难,也不曾有人敢和她公然谈论此事,她便一直得过且过,不愿去挨那现实如针一般的戳痛。
半晌,她结结巴巴地道:“太后又何必一定要改朝换代呢……慈儿继承帝位,和陛下如今一般……不……不行么?”
铁俨如被刺中,脸上一阵痉挛。
静妃也惊觉自己又说错话,低了头,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铁俨看见她的眼泪一阵头痛,呵斥几乎要冲口而出,最终忍了下来。
“操控人总不如自己掌控来得爽快放心。”他冷冷道,“何况慈儿天资远胜于朕,太后如何能放任。”
他想起方才密信中铁慈暗示的事,只觉得胸中一阵畅快和喜悦,同时也涌现更深的担忧。
静妃不敢说话,想着之前发生的事,眼泪掉得越来越凶。
铁俨一阵无力,等了半晌,也不见她收泪,忍不住道:“她那么不容易,你就只会哭么?”
静妃急忙收泪,却一时收不住,打了一个长长的呃,猛地捂住嘴,汪着眼泪抽噎道:“我……我只是……我只是想到那日她的鞭痕……”
铁俨霍然转头。
“什么鞭痕?!”
静妃被他神情吓住,好半晌才呐呐道:“您……您不知道吗?那日我之所以去见太后……就是因为我看见她背后……好多鞭痕……是太后抽的……”
铁俨退后一步。
他道:“慈儿和我说你只是被宫女挑唆妄想代她邀宠。”
“我……我是有那个心思……但最开始的原因,是因为我听见她和丹霜说,太后总是用诫鞭教训她……我以为……我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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