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东宫替自己(重生)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哑蝉
“我爹成了名声在外医术高明的郎中,我娘是奴籍,外人眼里她做了错事被主人家赶走顺理成章。”徐麦冬活泼语气不再:“她离了药根本活不下去,我爹却不为所动,眼睁睁看着她丧命。”
琼羽无声握住了徐麦冬的手。
徐麦冬抬眸一笑,面上恢复了些开朗:“从此以后,我便改名换姓跟着养母过日子,努力学些技能傍身。做我们这行离不开药理,我学归学,实则向来不喜。”
琼羽理解道:“是因为姑娘生父的缘故。”
“他救过好多人,唯独容不下我娘,好似我娘和他抢气喘一般。”徐麦冬撇嘴道:“他遭了报应,府里的独子没有养大,不过我万万没想到,我六七岁时,他打听到我还活着,便开始每月每年都缠着养母,求我归宗认祖。”
“以姑娘的心性,”琼羽眨巴着眼猜道:“应该不会答应。”
“是吧,连相识不出一日的姑娘都摸清了我的敢爱敢恨性子。”徐麦冬浅笑片刻,一字一顿道:“可我答应了。”
她缓声化解琼羽的疑惑:“我养母昼夜劳累患上了严重的心疾,只有他有药方,只有他能延长我养母的寿命。所以我认了,我认了这辈子必定与他徐家纠缠不休。我答应他在及笄之年冠姓入谱,但绝不可能随他回府,我要在春光好孝敬养母。”
“还好他没得寸进尺。”徐麦冬一丝不苟地为琼羽包扎完毕:“这不,我刚改姓不久,难受是真难受,厌恶也是真厌恶。”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琼羽听的忧郁,实在想不出别的劝慰之语。她看着徐麦冬包扎最后打出的漂亮结扣,念着她的乐观道:“徐姑娘善良宽仁,说是不愿行医但没少做好事,一定会善有善报的。”
“总归我今日有钱有铺,有亲有友,低一回头就够了,再不怕那老头作妖。”徐麦冬活动着肩肘,笑道:“我可不指望善有善报,老天若是有眼,恶有恶报就成了。”
她说着起身走向石碾,势必要干完活后休息,她爽朗问道:“姑娘午膳想吃什么?”
“都好。”琼羽擦净泪痕,拾着碎玉跟上:“我听徐姑娘方才说玉入燃香有养身功效,姑娘着手做的方子可有用途?”
“自是用于治疗的,燃香救不了命,也能助药效一臂之力。”徐麦冬忽停挽袖,定定看向琼羽:“你,你的意思是要将碎玉放回来?姑娘舍得?”
碎玉在指缝间落入石碾,琼羽长舒一气:“它们留在我这也无法复原,不如发挥其用武之地,我存着剑柄足矣。”
徐麦冬收之不拒,眉眼含笑:“怎么突然想得那么开,都不用哄的?”
“这世上,总有一些令人束手无策的意外之事。”琼羽攥着剑柄,青玉伴随心间炽热升温:“比起无能为力,我最恨的还是坐视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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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羽后腰上了药,趴在榻上陪麦芽玩了一下午,小丫头可爱的让人移不开眼。然进到下半夜,琼羽又犯了昨日毛病,听着两人沉沉鼻息久久不能入眠。
许是趴了半天骨头酸累,亦或近几日听得的旧事难以消化。琼羽了无睡意,干脆扶着膏药到院中闲逛,月光赏脸给予照明,她走到石碾旁边,一眼瞧见了白日徐麦冬装好的药包。
里面有小剑的碎片。
不看还好一见思狂。琼羽心底泛起涟涟不舍,她手指摸到纸面飞快收了回来,说好献给徐姑娘了那碎玉就是徐姑娘的东西,且不说徐姑娘于她有恩,就是寻常也没有反悔一说。
可,小剑是萧云奕送的!
矛盾在脑中打的正欢,琼羽咬着唇瓣:“……”
最后看一眼,就一眼便再也不想它了,不过分吧?
琼羽下定决心,拿来药包放在桌上,轻手轻脚地拆开扒拉着草药寻找。碎玉安静地躺在中央,与白日没什么差别,依稀见得剑身雏形,徐麦冬并没有将它碾碎。
只一瞬间,琼羽莫名其妙地安下了心,她正要将药包重新绑好,不料叹出的气息稍猛,竟从中吹出了几片薄薄的褐色轻物。
“哎!”琼羽紧张地捏过一片放回纸上,调配好的方子甭管燃香还是草药,多一两少一钱效果都可能产生天壤之别。琼羽有心,无奈那东西实在轻脆,几乎一碰就碎。
她越急脸颊越是发烫,眼珠子都快落在桌面上了,好不容易找到一片较大的,只见其褐中带白,表面纹路极有规律,如同蛇身鳞片看的她发毛发怵,因凑的近,琼羽嗅到了薄鳞散发的刺鼻恶臭。
琼羽慌张掩住口鼻,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在南昭时学习香草得知的剧毒——噬神蜕。其乃毒虫之王蜕下的皮层,如何得制不得而知,但薄如蝉翼密如蛇鳞,多足空隙腐臭难闻的特性全都对得上!
噬神蜕是无药可解的迷毒,遇热烧作的灰烬会侵人心神使他分不清现梦魇,失神发疯连神仙都救不了,身体虚弱者将它吸进肺腑便只能等死。
琼羽吓得失声,莫非徐麦冬的才学已经出神入化,足够她制出传说中才有的毒物?若这一包燃进香炉,有人吸入后果不堪设想。徐麦冬不是说这药是救人的吗,以毒攻毒绝对不会以剧毒为引的!
徐麦冬的甜笑再回想何其诡异,这清朗的小院倏地降至熊熊鬼火包围的地狱。
她要做什么,杀人于无形?报复她亲爹?琼羽见识过一位沈决,却不想有比他更狠的笑面虎,她一时间管不了那么多,屏住鼻息将药包举到面前,“呼”地吹去,飞落不少薄鳞。
不够。琼羽别过头换气,颠了颠药包再吹一气,如此重复了十余次,直到吹不出什么才停下。琼羽无声踩碾附近地面,确认毒物融进尘泥,它在这烧不成灰,暂时应当无碍。
琼羽手忙脚乱地将碎玉放回原位,扎牢药包。她瞒着徐麦冬吹去噬神蜕,定不能再拿走碎玉惹她注意!琼羽蹑手蹑脚走近里屋,徐麦冬睡得正香,她倒在榻上是彻底睡不着了。
心中略过无数假想,闭目到天亮。
徐麦冬和麦芽起身依然甚早,琼羽惊悚丝毫未减,哪里还敢赖床,她和个跟屁虫似的紧跟徐麦冬,变着法与她找话说,愣是亲眼瞧她烧水做早膳,生怕一走眼吃进奇毒没了小命。
“琼羽姑娘?”徐麦冬用完早膳,如常笑道:“我一会要上山采药,你腰伤未愈和麦芽一起看家吧。我记得要摘些菌子,午膳弄了吃。”
琼羽本就胆小,这下子看徐麦冬尽像活阎王,她磕头如捣蒜:“好,徐姑娘放心去。”
徐麦冬背上背篓,思量道:“还有一事要麻烦你。稍后呀可能有客人来取香,他要得急,我便让他今日来此处找我。他来时我若不在,你将这份给他就是。”
琼羽手上多了昨夜的剧毒纸包,她捧自己牌位时都没有如此绝望:“敢问姑娘,客人是谁,我总不能来个人就给他。”
“我与你提到过的。”徐麦冬坦然道:“桃源乡的掌柜,戴斗笠或面纱的便是。”
什么生意伙伴,她这是和桃源乡掌柜有深仇大恨啊。琼羽苦笑地接过任务,任麦芽如何撒娇也不应,她聚精会神盯着门口,等桃源乡掌柜来了,她不仅要提醒香料有毒,还需央求他可否能带她进京直奔敬安侯府。
徐麦冬走了近半个时辰,一辆马车悄然而至。琼羽迫不及待迎上去,从车上下来的男子果然戴了斗笠,他身高体瘦,衣装素净不像富户打扮,没有露脸却散发着随和气度。
琼羽试探道:“这位老板,可是桃源乡的掌柜?”
“正是。”他声也敦厚,听上去年龄不小,他看见琼羽手里的纸包便要拿:“有劳了。”
“等等。”琼羽手下意识一缩,他的手无奈往前一伸,她深呼吸正要与掌柜解释,垂眸的刹那清清楚楚地瞥到男人双掌布满的疤。
第72章 对峙了 听君一言,胜读十年。
凤祥宫的大门锁了两日两夜, 萧瑟寒风吹不进去,颓丧郁气却攀附满墙,如泥沼般侵蚀砖瓦, 势要淹没东宫不见天日。
太子殿下闭门不出, 下人们的忡忡忧心多从禁足的惶恐衍生为命悬一线的绝望, 殿下走投无路,圣上莫非真的动了废储念头?所有人没得消息路子,干活愈发心不在焉,精力全托付给送膳的侍从, 指望他撂下膳食能从凤祥宫带出些话。
“连大人。”侍从恭敬作礼双手奉上食盒, 焦虑道:“太子殿下都五六顿没吃了, 再这样下去如何是好啊。”
“殿下的心思岂是你我能胡乱揣测的。”连文并没有接食盒,他干站了十几个时辰,屋里的动静听不见, 屋外的闲人不敢来,能和他说话的也就剩这位送膳侍从了。连文重重叹气, 与他商量道:“要不我再问问?”
侍从求之不得:“好!虽说前些次殿下都让咱滚, 保不齐这会子殿下饿了呢。”
“嗒嗒。”连文壮着胆轻手叩门, 嗓子都比平时细了几分:“太子殿下,属下就进去给您送些吃食,放下就走绝不打扰。”
“您声这么小。”侍从吐气纳闷道:“殿下能听见吗,若是睡了呢。”
太子殿下的耳力他能不了解?连文食指抵在唇边警告侍从噤声:“你懂个屁。”
我在东宫替自己(重生) 第52节
不过半刻,只听萧云奕在屋里生冷低呵:“滚。”
侍从吓得打个哆嗦就要跑,连文反而脚底生根站定不动, 如常甩了甩头发:“好嘞!”
寝殿,萧云奕目不转睛盯着仍然捂得严实的床帏,面上厉色不再, 声音也转瞬柔了下来:“我们说到哪了。”
“说到……”帐中女影纤纤,一副若莺啼婉转动听的喉咙不带歇息地说道两日,乏也乏了哑也哑了,可外头的萧云奕病得不轻,好比一块难搞的死木,愣是动都不动,不容她离开板寸视线。
不过这也说明掺在燃香里的致幻迷药生了效,萧云奕定是将她当成了无中生有的‘羽儿’,否则不会有如此真情耐心与她弥补小别,重温琐事怀念所谓的过去。
中招之人恍若于梦中流连忘返,神志不清梦话必然多,萧云奕短短两日从如何跟太子妃南昭初见开始,一刻不停地絮叨至婚后恩爱。好在他昏昏沉沉前言不搭后语,任他说起什么往事敷衍几句便可蒙混过关。
真是不得不佩服主子的神机妙算,不仅猜准了萧云奕因为遇刺记忆混乱,至今未痊愈,还想出此番绝妙招数使他和南昭公主离心。今时事态已然初见成效,一旦事成,主子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啊!
帐中人一阵搓手顿脚,咬牙支棱着精神头装出粲笑:“说到上元佳节,您带臣妾溜出宫去逛灯市呢。”
“你还记得。”萧云奕说话柔的要飘上天:“那你还记得,那夜本宫送了你什么吗。”
冒牌货哪里晓得这些,她故作冷静,将就笑道:“您自然是送了臣妾喜欢的。”
萧云奕对这回答并不满意:“你既然喜欢为何不戴出来,本宫有很久没有看到你把玩它了。”
人影正要胡乱搪塞,萧云奕头脑莫名一热,自言自语纠正道:“不对,不戴它的不是你。”
“殿下,您怎么又想那个女人。”人影娇嗔道:“您不许想,臣妾是受她威胁才离您远去,不在您身边臣妾相思成疾度日如年。琼羽她妄想欺瞒殿下罪不可赦,好不容易等到她销声匿迹,您还提她做什么?”
她哼了一声:“若臣妾不回来,您难道真要大费周章地寻她?”
“不寻,不寻。”此刻的萧云奕没有任何脾气,他语速比之前更慢,一字一词难以连成整句:“有你足矣,本宫心里,只有羽儿。”
“臣妾心里亦只有殿下。”人影见好就哄,甜言蜜语如胶似漆,有意令萧云奕沉溺于温柔乡昏睡不起:“臣妾以后哪都不去,唯一心一意陪着殿下,可好?”
“好啊。”萧云奕沉声燥的人耳根发软,他深邃眼瞳半眯半睁,一抬长臂伸向帷帐,奈何实在头昏眼花四肢无力。他静静搁下手,若无其事地低笑道:“巧,羽儿你来的实在是巧。”
人影微微一怔,尚未思考出萧云奕所言何意,忽然间听到殿门破裂之声,像是被人一脚踹开。连文阻拦不成,慌得舌头打结:“沈大人!沈大人您不能进!”
“不能进?太子殿下能多日闲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微臣殚精竭虑特来拜访怎么不成!”沈决狠狠剜了连文一眼,甩过袖袍直奔萧云奕。
他看到萧云奕醉生梦死,漫不经心的神情火气噌地冲到天灵盖,他一改往昔收敛俊秀,大力扯过萧云奕领口:“搜救琼羽的人是你撤的吧?说话!”
萧云奕浑身发软,一时无法反抗沈决,他又深吸进不少迷烟,呛得重咳:“是。”
“你身为太子手底下就拨不出几个闲人?你怎会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琼羽,你非要等到给她收尸才满意吗!”沈决一推将萧云奕磕回木椅,他原本的计划滴水不漏,如若琼羽在和他相处时心有动摇,他甘愿放下经年取得的所有名利,带她远走高飞四海逍遥。
就算忙活一场琼羽依然钟情萧云奕,他便允她逃之夭夭,琼羽不出几步必会被寻到,她只要将他与霍微的话带给萧云奕,他沈决还是会为东宫的得力干将。
但他千筹万谋没有料到萧云奕会先一步放弃琼羽!
“琼羽是你的太子妃!她情深意切无时无刻不在为你考虑,安好时愿你康健,困顿时祈你无恙。太子你呢,心里装着别人便容不下她,她是挡了你哪条路,要你如此迫切地斩草除根。”
“拖延至今错失良机,崇明司已查不到有关她的蛛丝马迹,这就是你梦寐以求的,好空出太子妃之位供你再娶?”沈决气急骂了一通,临了恶狠狠道:“琼羽若有个好歹,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傻子。”门外冷风冲淡了屋内乌烟瘴气,萧云奕大喘几下恢复了清明,他没力气反驳,听的耳朵嗡嗡发疼:“咳,你来的也巧。”
“你还有心情说风凉话。”沈决恨不得以眼作刀,让他萧云奕尝尝什么叫痛不欲生,萧云奕按着胸膛轻轻笑了两声,对帷帐道:“瞧瞧,有人来找你算账了。”
帷帐内鸦雀无声,一端坐的披发女子影形肉眼可见直向后仰去,帐上人影跟着消失不见。
有迷烟。沈决气息平缓下来方闻出香中蹊跷,他皱眉掩住口鼻,见萧云奕扶着桌案摇晃起身,拔//出桌上利剑时手腕明显下沉半寸。
他在这只停了片刻便已觉得不适,萧云奕可是待了将近三日,内力再深厚的人也会受创。沈决心有度量,随萧云奕走近床榻,隐约察觉此景没那么简单。
萧云奕握剑斩断勾连床帐的线,剑身掀开帐子一侧,只见榻上洒的尽是蜡油,一矮瘦小老头正瑟瑟发抖,身边落了一片晶亮薄石。他自知事败想翻身下榻磕头,却被萧云奕的剑尖逼到墙角。
萧云奕闭着眼捏捏鼻梁,冷漠问沈决道:“认识吗。”
“人是宫里那个又聋又哑的画师。”沈决搞不清萧云奕意在问人还是问物,干脆都答了:“殿下还是站远些吧,他所用之石名曰潜英1,乃出自深海的毒石,以其雕刻人像映影栩栩如生,远观足够以假乱真。”
萧云奕抬剑尖拍了拍画师的下巴:“本宫让你给太子妃作画,何时让你来替代太子妃了?”
“太子殿下饶命啊!”哑巴这下也不哑了,跪在榻上不住地磕头。萧云奕冷笑:“金银玉翡不够你玩,整起迷药口技这些下作手段自投罗网,你可知毒害本宫是什么罪名。”
画师吓破了胆,慌张推脱道:“罪臣,罪臣一时糊涂!罪臣是利用太子妃的画像雕刻了人形,但迷药毒石不是出自罪臣之手啊!罪臣是被逼上绝路,太子殿下明查啊!”
萧云奕收剑,波澜不惊道:“有话留着去崇明司说吧,沈监。”
“臣领命。”沈决尚未彻底想明白,场面顷刻颠覆使他不禁思绪万千:“殿下这引蛇出洞,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萧云奕不加理睬,只吩咐道:“出了凤祥宫的门给本宫聪明点,迷药和画师都是你误闯进殿才发现的,本宫中的浅毒一时半会好不了。”
“是。”沈决半信半疑地应下,抬眼见萧云奕又摆出了病恹欲睡的脸,他想问萧云奕是从何时开始伪装诈敌,想问他现下几分真几分假,想问在他心里,琼羽……
然萧云奕没给他插嘴机会,他扳正被沈决拽歪的领口:“你能进来,东宫的禁足想必是解了。”
沈决就是借着传话跑来东宫责问萧云奕的,他应道:“是。圣上口谕解除东宫禁足,还让您前去养心殿。”
“知道了。”萧云奕放下剑,示意连文等进来押人。
“殿下。”沈决犹豫了良久,终环手道:“微臣多嘴一句,圣上似乎是病了。”
“本宫这就去养心殿探望。”萧云奕意味深长望着沈决:“东宫也不留沈监了,请。”说罢,便要出门。
“殿下!”沈决见状连忙紧追上前,他活了二十年极少用到求字,这回竟是脱口而出:“求您给臣一句明话,太子妃她,究竟有无性命之忧?”
“与你无关吧沈监,廷君一听就是为朝廷效力的好字。”萧云奕止步回身,居高临下揪起沈决衣领,眸色乍寒:“听君一言,胜读十年。你说呢。”
第73章 破解了 尽头无她无岸。
萧云奕在去往养心殿的路上行速如常, 没有因听闻永兴帝生病快一分,更没有因多日未出东宫而慢一毫。孤勇赌注成全了一步力挽狂澜的险棋,禁足得解说明圣心悔悟, 眼下形势已是定局, 柳青荣再不可能翻身。
没了前一回揭发柳青荣的暴怒, 萧云奕掌握着全局命脉,即使被地龙烤的双耳发烫,沉着面色也不曾有改,头脑心神胜似埋入了北国冰山, 冷硬决绝, 高不可攀。
气氛压抑, 平时爱好偷瞄两眼,一睹太子殿下隽容的侍女们惜命的很,卷了帘子立刻垂头告退。永兴帝正平卧在榻上闭目养神, 听到通传也未张眼,他喉咙卡着浓痰, 语气与之前相比不知微弱多少:“来了。”
“儿臣见过父皇。”萧云奕言行举止仍叫人挑不出错处, 只是没有再上前的意思。
永兴帝凭声听出太子距他稍远, 他沉沉抬眼,不露喜怒地拍了拍榻边:“坐过来。”
久近忽远可谓依依相离,久远忽近却是强人所难。可萧云奕是个适应力极强的,就算遇上真不自在的,分寸之内什么心绪都演的出来。他处之泰然,顺从坐好:“父皇气色不好, 太医来过了吗。”
“你难得如近日一般沉静安定,虽是思过,外头的风吹草动照样瞒不过你。”永兴帝说着想坐起, 萧云奕独具只眼,见永兴帝一动便上手稳妥搀扶:“是儿臣的错,气的父皇急火攻心。”
永兴帝手肘撑住软垫,整个人看上去总算没方才那么弱不胜衣:“若单是急火攻心,朕能不给点教训就放你出来?”
萧云奕俯首不抬似在反省,心却默道:自然不只是急火攻心,要想暗鬼出世,他必得添一把疑心烈焰。
永兴帝猜忌之心有多重,萧云奕对此深有体会,他被立作太子的几年当中,所有的文武事物上天入地他都要潜学深造,第一了解得当的就是他的这位父皇。
在永兴帝眼中,一切与江山权势无关的都要靠边站。永兴帝壮年时接受不了任何一人威胁到他的皇位,后妃,皇儿皆无法与天下相较。所以他的后妃尽是清白世家的女儿,立太子则是等到不得不服老,是时候需要个听话的太子分担重任。
永兴帝喜欢柳青荣,爱屋及乌对萧永澍也不错,但一如前言,他将大梁看的比命都重要,储君举贤的道理他了然于心,因此生母病逝母家无权,年纪最长各项出色的嫡子萧云奕自然而然成为不二之选。
可即便有了太子,永兴帝依旧容不下半分野心,说是分担那就是分担,继位掌权若非在他百年之后,那是想都不要想。
多年以来,萧云奕这底线把守的无可挑剔,偶尔与永兴帝出现分歧也没有隔夜仇。他用了十几年才换来的父子信任,却屡次三番受柳青荣挑拨离间,但永兴帝对她宽容惯了,大事琐事一概归为妇人之见小打小闹。
既然父皇不愿戳穿柳青荣的狠毒,不妨让他这做儿臣的来。
柳青荣毒害母后是板上钉钉的罪孽,可时间一晃二十年,她用没用了西疆蛊毒,所用之毒是不是刻骨杀都已无从考究。之前他想错了方向,此事的关键之处压根不在于证据是否确凿,而在父皇是否相信。
经过他先前的揭发,父皇嘴上骂他是诽谤嫡母,然而蛊毒涉及父皇自身,他暗中一定会派人追查。柳青荣突如其来的重病易被当做蛊毒反噬,已逝之人无法开口说话,能供父皇判断的,便只剩他自己的身子。
母蛊发作,子蛊难隐。父皇身体还算康健,若骤然出现根源不明的不适之症,他自会联想至柳青荣的歹心,只要他下旨彻查母后死因,何惧柳青荣不露马脚?
隐忍了二十载的弑母之仇,成败在此一举。
萧云奕若无其事瞥过正在生烟的香炉,他不过是让沈灵梓从徐宏那拿了些助眠养身,无毒无害的燃香,放到了养心殿香炉,与她宫里的香炉之中。
永兴帝勤于政务每日多睡半柱香都不肯,这下休息起来久睡不醒,加上徐宏言语的添油加醋,他同样看重徐宏,如此一来疑心必起。
“儿臣愚钝,”萧云奕回过神来,装傻道:“还望父皇明示。”
永兴帝咳了两声方严肃道:“朕最近异常慵懒,甚至李禄走到榻前大声叫朕,朕都听不见。传来徐宏,你猜他怎么说。”
萧云奕神情困惑:“儿臣不知。”
永兴帝扶住萧云奕手臂,冷笑一声:“他诊不出来朕为何嗜睡,只说朕的脉象与皇后之前无比相似。”
萧云奕故意犹豫,全然不提蛊毒之事:“母后病情未有好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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