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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手记[无限]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凉蝉的小说
美,优秀,对人类很重要?
很重要。
为什么?
美和优秀,会产生价值,无论在视觉上还是实际意义上。
意志听不懂,它用自己能理解的话语问:我美吗?
那时候的意志拥有了自己的形态。它像被孩子随手捏成的橡皮泥人,四条胳膊,有脑袋,脑袋上是唯一的硕大眼睛。
樊醒摇头。
意志不解:为什么?什么是美?为什么你是美的,而我不是?
樊醒无法回答。他怔怔看自己面前伫立的巨物,忽然笑起来:不,我错了。你很美。你是造物主,能创造出一切的神灵,这种力量本身就是美。
得到赞赏,意志也并不觉得快乐。就像被樊醒斥骂“乱七八糟”,它也并不感到失落。
有一天,樊醒在“缝隙”的垃圾堆里捡到了一个鸟笼。
鸟笼里是一只死去的鹦鹉。他跟意志解释鸟笼的用途,没过多久,意志便在“缝隙”里制造了第一个“鸟笼”。
紧接着,进入“缝隙”的生命,无论从哪个时空掉落,无论什么种族性别,意志都会把他们投入“鸟笼”。越来越多的“鸟笼”出现了,生命在“鸟笼”中挣扎、斗争,或者享受、欢娱。意志孩子般急切地注视这一切。一种全新的感情从它的内部产生。
“我想拥有双脚和双手。我要在土地上走,在河流里游泳,我要吃用水和火烹煮的食物,骑马和羊,在草地上晒太阳。”意志说。
樊醒与它一同巡游鸟笼,在自己的手记上记录下一路见闻。“你想成为人?”
意志想了想:“我可以吗?”
樊醒:“很难。你的形态已经固定,而且没法理解人类的身体结构。与其成为人,我劝你不如试试制造类似人类的生命体。也就是你的‘孩子’。……但,即便要制造孩子,你也得先理解人类的结构,又回到那个问题上,你……”
意志打断了他的话:“如果我吃了你,我就能理解。”
于是在樊醒反应过来之前,意志吞噬了他。
余洲、樊醒和骷髅坐在海岸边,听骷髅把故事讲到这里,面面相觑。骷髅在认真撕水草,还把身上撕下来的水草扔给樊醒,让他遮住关键部位。樊醒接住水草随手一遮,难以置信:“母亲……母亲不吃人。它和安流一样,对人不感兴趣。”
“因为吃过,知道不好吃。”骷髅说,“总之,它吞噬了我,理解了人类的构造之后,才制造出第一个孩子,安流。”
鱼干一直贴在余洲脸上,忽然高声问:“那我怎么还是鱼脸?”
骷髅:“对你们的母亲而言,生命的组成、发展实在太过神秘。它没办法彻底理解。但它还是很爱你的,毕竟,你是它和我一起孕育的第一个孩子。”
鱼干:“你这种说法好恶心。而且你不生气吗!它吃了你!”
骷髅:“不生气,这好神奇!也怪我把话说得太满,既然要吃,当然要吃最完美最漂亮的人类。”
余洲、樊醒:“……”
鱼干:“醒,它脸皮比你还厚……不对,它没脸皮。”
骷髅笑了:“我没肉没皮,只有骨架,但我居然还能走动说话。你不觉得,在‘缝隙’里,真正存在的‘生命’和我们所理解的‘生命’完全不一样吗?历险者死去之后仍可在‘鸟笼’中复活,单这一件事已经是科学无法解释的谜题。你们的母亲相当厉害。”
余洲:“……你说话的口吻,跟我们的一个伙伴很像。”
骷髅往左看看余洲,往右看看樊醒。樊醒的模样令它感到熟悉又陌生。“所以你们并不是专程来找我的。”它说,“我真伤心。”
鱼干等半天等不到它说下一句,窜到它面前问:“快说,我为什么要把你扔到这里?”
骷髅笑了:“安流,你变得好丑。”
鱼干甩他一尾巴,骷髅捂着脸:“你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鱼干又气又妒,眼前也是骨架,也是没皮没肉的东西,但比自己好太多,至少记忆仍在,说话又有条理又好听。“说不说?不说咬死你。”鱼干色厉内荏,假装威胁。
不料骷髅两指捏住它尾巴,盯着它看了半天。
“你是条好鱼,安流。”骷髅说,“你把我扔掉,我一点儿也不生气。再迟一步,除了樊醒,你所有的弟弟妹妹,都将被母亲吞噬,彻底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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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收割者(25)
母亲吞噬樊醒后吐出来的骨架,组成了一个会说话、会动弹的骷髅。骷髅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但也不失落。“缝隙”里潜藏的秘密,比骷髅所在的现实世界有趣太多。
它跟母亲强调,自己在现实生活中,因为太过漂亮和自恋,实则不太受欢迎。自然,骷髅也并不在意恶劣的人际关系,它只向感兴趣的事物投入时间。
母亲发现无法让自己成为樊醒这样的人,开始对制造孩子产生兴趣。而能令新生命诞生的唯有“母亲”,意志从那一刻开始,以“母亲”自居。
它把骷髅安置在一个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地方,也就是它制造出来的第一个“鸟笼”。
能进入第一个“鸟笼”的,除了母亲,还有安流。
骷髅知道母亲制造出了一个鱼脸的孩子,用的是骷髅曾说过的办法:孩子从海洋中诞生,借助了海洋中一种哺乳动物——海豚的孕育能力。骷髅曾疯狂地跟意志想象,在“缝隙”这种生命不灭的地方,新的生命是否也难以诞生?以寻常眼光去看,这是一件诡异的事情。但无论是“缝隙”的意志,还是骷髅,并不觉得这种想法和实践有什么不对。
只是骷髅猜测,这些能在“缝隙”中活动的生命,仅能在“缝隙”生存。无论是安流,还是别的新的孩子,他们都没有离开“缝隙”的能力。
母亲让骷髅给孩子起名,骷髅想了很久:叫安流吧。
母亲把这个名字给了安流,并把露出大鱼原型的安流带到骷髅面前。安流问骷髅:你是父亲?
骷髅慌得连连摆手:不是、不是。
安流便摆动尾巴。它不是完整的人,但有比人更自由、巨大和美丽的形态。骷髅看得呆住:你真漂亮。
安流大吃一惊。
母亲不喜欢它的鱼脸。母亲一心想制造与樊醒一样的、符合樊醒要求的“完美”人类。即便之后见过许多人类,母亲心中也仍然认为,最完美、最好的是樊醒。
母亲爱安流,因为它是第一个孩子。但母亲从不赞赏安流,因为它有一张鱼脸。它是异样的生命、拙劣的拼图。
因而听见樊醒的赞美,安流惊得在半空悬停静止。它用贫瘠的语言,结结巴巴回应:骗、骗我的?
樊醒大笑:你不知道我有多挑剔,我从不轻易夸人。
安流落地,变化成一个只到骷髅腰部那么高的孩子。它扬起鱼脸,鱼类突起的嘴巴一张一合:“这样呢?”
“好神奇……”樊醒用只剩骨头的手抓住他的肩膀,“太神奇了!鱼的形态和人类的身体,怎么能融合得这么好!”它说自己兴奋得毛骨悚然,说两句便手舞足蹈,在安流身边绕圈跳来蹦去。“真漂亮!真帅!独一无二!”
安流静静站着,目光随骷髅的移动而移动。
“你笑了吗?”骷髅高兴极了,“哦哦,原来你笑起来是这个样子!造物太神奇了!”
虽然把骷髅关锁起来,但母亲仍然允许安流偶尔去探望。安流带来许多消息:母亲又制造了孩子……第十个孩子……第一百个孩子……但完美的人类始终没有出现。
安流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它要照顾那些诞生之后便被母亲置之不理的弟弟与妹妹。
母亲制造了更多的“陷空”,有更多的人落入“缝隙”。母亲观察他们,学习他们,再一次次希望落空。
孩子的数量越来越多,母亲开始吸收吞噬这些不如它意的小东西。安流无力阻止。它只能尽全力保护孩子们,劝说他们忍耐痛楚,尽量讨母亲开心。被母亲吞噬了的小东西成为海洋里游动的水母。奇妙的是,水母们竟然学会了自我复制。水母的数量越来越多,它们在“缝隙”的每一个水体里游动、泛滥,母亲无法解释这一切,它发现自己根本不能明白和理解,生命为何诞生,为何存在。
在母亲失落至极、打算放弃的时候,一个孩子从水中站了起来。
他起初没有人类的形态,在水中半浸半泡,拖了一根长长的、爬行动物的尾巴。粘稠的水对他来说太过沉重了,他几度爬起,几度跌倒,为了支撑自己迅速进化出双手。等到好不容易站起来,他察觉尾巴是个累赘,回头困惑地看着自己的尾巴。
安流那时正和母亲在水池边打发时间。
他们注视从水中走出来、犹豫着向他们靠近的那个人。他已经和真正的人类一模一样,高大、结实。那张在人群中因标致而显得过分醒目的脸,挂着懵懂和稚气。
母亲在痛苦、悲哀和绝望中,无意识地,复刻了一个“樊醒”。
第二百二十一个孩子就这样拥有了“樊醒”这个名字。
名字是一种荣耀。母亲希望樊醒能像名字的主人一样,聪慧、能干、睿智,总之得符合完美人类的一切条件。





深渊手记[无限] 深渊手记[无限] 第63节
骷髅说得好,是它把话讲得太满了,牛皮吹得太大了,自恋程度已经超越普通和不普通的一切人类了——总之,樊醒实在做不到。
他从混沌中诞生,对一切无知无识,连说话都要安流一点点教导。母亲带他和安流穿梭在各个鸟笼,他饥渴地学习一切:人类说话的方式,人类的文字,人类的相处……但仍旧无法让母亲满意。
“你们的母亲随即察觉,它根本不需要这么多孩子。”骷髅说,“它需要的,只是一个我。”
樊醒一下听了这么多,他麻木得近乎平静:“所以呢?”
“安流和母亲最亲近,它发现那些不被需要的孩子,母亲正打算把它们统统吞噬,让它们回到意志之中,或者成为新的水母。”骷髅说,“以及,为了让我复活,意志可能会牺牲这个樊醒。”
鱼干在骷髅手里挣扎:“……我,我为了……我这么好吗!”它虫子一般在骷髅手中扭动,因自己的善良和伟大而惊讶不已。
安流就这样掳走了骷髅。骷髅对于自己能离开那个枯燥的“鸟笼”感到无比兴奋,它要求安流把它放在一个快乐丰富的地方,人必须得多。但安流没听从。它一心只想让母亲认为骷髅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放弃那些疯狂可怕的想法。
安流不让自己得知骷髅的去向,它怕母亲会从记忆中摄取出来。随手把骷髅扔进一个鸟笼后,安流飞快溜走。
那时候这“鸟笼”里还没有小十。笼主是个坐在麦田里编织花环的老妪。
她和骷髅度过了一段漫长的岁月。数不尽的日月里,骷髅和老妪迎来无数的路过的历险者。“鸟笼”平和、宁静,历险者们喜欢躺在金色的麦田里伸展手脚,听老妪用含糊不清的方言说故乡的故事。
能听懂的只有寥寥几人。大多数历险者只是短暂停留,歇息够了,骷髅和老妪送他们离开。骷髅一直想在更多的“鸟笼”里冒险,但它没有走。它躺在麦田里,麦秆从它的骨头之间钻出来,指向蓝色的天空。
我好像生来就是这里的人!骷髅跟老妪说:婆婆,你觉得对不对?
老妪应了,点点头。骷髅感到一种新鲜的安宁。它盘腿和老妪坐在一起,笨拙地用不灵活的手指学习编织花环,河流叮咚,秋风疏爽,草叶和花瓣穿过它空荡荡的肋骨,仿佛在它不存在的心脏上踩下脚印。
再后来,小十来了。
她带来了安流被惩罚、樊醒盗走深渊手记、母亲愤怒驱逐所有孩子的消息。她当然也知道骷髅的身份,但她不打算告知母亲。夺走老妪的生命后,小十成为了新的笼主。骷髅愤怒又难过,和小十大吵一架。它无力反抗小十,小十把它扔进了普拉色大陆的海洋之中,只允许它每天晚上上岸,逡巡陆地。
“你是条好鱼啊,亲爱的。”骷髅用粘腻的甜蜜声音说,“安流,我呆在海底的时候一直在想,你帮了这么多孩子,你是否也会来找我、救我呢?毕竟我们是朋友,对不对?”
鱼干全然不记得他,也不记得它口中的往事。它沉默很久,突然问:“那你还嫌弃我?”
骷髅为了表示亲昵,把鱼干放进自己的眼窝里:“好吧,我允许你在我的骨头之间钻一会儿。这是绝无仅有的殊荣。”
鱼干战战兢兢回到余洲手里。它决定以后更爱余洲一点,余洲最可爱。
余洲翻开深渊手记:“这么说,这是你的东西?”
骷髅:“对。”他尝试翻动,无计,“显然,它已经成为了你的东西。”
扉页的字很漂亮,内页的记录,无论是文字还是图案,相当稚嫩笨拙。余洲隐隐有个猜测,他翻到第三页,纸页上有一个简笔线条画成的樊醒。“这是谁?”
“是我。”骷髅说,“是意志画的我。”
果然。余洲心头豁亮:这本手记上的字,是骷髅教母亲写下来的。“缝隙”的意志曾经努力学习过人类的文字和语言。
余洲无法将笨拙地学习语言、书写文字的意志,与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巨大身躯联系在一起。
对渴望见识更多世界的意志,这狭长的、无边无际的“缝隙”,是否也是它的“鸟笼”?
小十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她走近余洲等人,又不太乐意听骷髅讲话,干脆藏进水里,只露出个脑袋。
“不是我的错!”鱼干游到她身边,她匆匆抬头说,“我如果不占据这个‘鸟笼’,我就没办法生存。”
鱼干:“没人责备你。”
小十又把脑袋藏进了水里。她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是笼主,无论骷髅还是安流、樊醒,这些卑微的生命都是她豢养的鸟儿,是玩具,是用来给自己取乐的。她还想起自己的目的,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继续,无论是深渊手记,还是安流的心脏,她都没法得到。
太阳升起来了。骷髅浑身骨头咔咔炸响,它慌里慌张跳进海里,一句“今晚再见”还没说完,便以古怪的姿势沉入海中。
余洲把樊醒拖起来,樊醒姿势别扭地要求余洲给他一件衣服。鱼干让小十把仍在陆地上的柳英年和许青原带到这里来。小十扭扭捏捏,鱼干说:“乖哦,好吗?”
这是它以前哄小十的时候常用的语气,小十愣一会儿,答应了。
余洲和樊醒把获得的新信息跟柳英年、许青原交流。醒来的季春月还想再跟余洲打听孩子的事情,樊醒穿好衣服,站在她和余洲之间,不让她有发问的机会。文锋坚持认为余洲所说的只是安慰季春月的谎言,自然也不让妻子多问,示意她安静。
季春月闭嘴不言。她耐心地站在余洲身边,等待余洲把一切她能听懂或听不懂的事情说完。
小十看着他们忙碌。历险者正谋划如何离开这里,如何从她口中获知“鸟笼”的秘密。她没有一点儿焦虑不安,反而饶有兴味地观察。她的鸟儿们如此生机勃勃,她从这种观察中察觉新的乐趣,比让收割者去屠戮历险者更有意思。
姜笑朝她走来,小十下意识把脑袋藏起,随即想到眼前的女孩已经看过自己什么模样。
“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我们其实就一个目的,找到余洲和这条瘪瘪的小鱼干,然后离开‘鸟笼’。”姜笑说,“怎样才能把你知道的秘密告诉我们呢?这里确实隐藏着离开‘缝隙’,或者进入上层‘鸟笼’的办法,对吧?”她指指头顶天空。
小十没否认:“要用安流的心脏和深渊手记来交换。”
姜笑蹲在岸边看她:“我可以用别的秘密来交换吗?”
小十:“我对你的秘密没兴趣。”
姜笑:“普拉色大陆的秘密呢?”
小十笑了:“普拉色大陆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姜笑:“十八个营地的首领正在密谋取你而代之,你知道?”
小十和鱼干都是一怔,鱼干赶在小十生气之前拍姜笑的脸:“你这坏孩子!开玩笑也不看场合!”它慌极了,小十并不是可以随意开玩笑的性格。
小十一点儿没生气,她打量姜笑,从水中湿淋淋地站起来。“你从哪里听来的?”
“胡唯一营地里那些女人说的。”姜笑微微一勾嘴角,“你只跟首领接触,但你完全不了解他们。人是不可能永远甘心被压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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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骷髅和鱼干也在追文。看到“它说自己兴奋得毛骨悚然”时,鱼干咦了一声。
鱼干:你那时候没有毛,只有骨。
骷髅:成语,修辞,文学手法,嗨,跟你这个小骨头说不明白。
鱼干一下蹦起来:又说什么我不懂的孔乙己笑话!
骷髅大惊:你连这都懂?
鱼干:哼,当然。
十秒钟后,鱼干:所以孔乙己是谁?我没脑子,记不住。
第58章 收割者(26)
旋律营地。
半个月过去,收割者仍保持静止,丝毫没有移动的征兆。营地里年纪较小的孩子们大着胆子走近,前前后后地观察。
一切仿佛又恢复了原样,只是比之前更加和平、宁静。胡唯一仍旧是营地的首领,有人叫他老胡,有人叫他老大。他骑着马儿离开营地,在密林边缘逡巡。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但他一无所知。胡唯一不喜欢这种感觉。
在营地里呆的三年,让他的控制欲前所未有地膨胀,他受够了这种不受控制的生活。他回头对巡视的人说:“挑两个人,跟我一起去傲慢原营地找谢白。”
那人是他亲信:“老大,我们的计划是不是得提前?”
胡唯一:“先看看这次是什么情况。”
那人忽然咦了一声,指着胡唯一头顶。
胡唯一抬头,一颗黑色的水滴在自己上方悬空滚动。
傲慢原营地。
没有新的历险者加入,人们的生活有些无趣。收割者们在绿色的平原上站成了凝固的雕塑,有学画的人找出纸笔,远远坐着写生。谢白站在营地边缘的缓坡上,心里有些话想说,但回头时才想起,文锋和季春月都不在。
营地里人虽然不少,但能够与谢白交心的只有夫妇二人。或许是“回去”的愿望太强烈,他们一方面无比珍惜生命,一方面又强烈地想要探索“鸟笼”的秘密,谢白很喜欢他们的脾性。
夫妻二人和余洲他们前往旋律营地,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谢白不知道余洲是否安全,他有些忐忑,这种心情只会出现在他想起余洲的片刻时间里。很快,有别的事情占据了他的心思,他把余洲放到思绪的角落,暂时忘记。
在坡上吹着凉爽的夏风,他甚至轻轻哼起了一首歌。
蓝色的天空中,一颗黑色水滴破裂了。水膜落在谢白身上,一个呼吸的时间,谢白消失在平原上。
十八个营地的首领,在这一天的同一个时间,被水滴袭击。
水滴裹住他们,瞬间移动到星落之地的岸边。
首领们均是男人,相互之间见过几面,但这样被小十召集还是头一次。谢白想起他和小十见面时分明是在北方的裂谷之中,他环视周围,除了小十之外,在距离海岸不远的小岛屿上影影绰绰地看到了几个人影。
和以往不一样,小十这回并没有遮掩自己的躯体。十几条蛇尾在地上蠕动,她靠坐在石头上,很久没有说话。
首领之中无人开口,他们熟悉小十的喜怒无常。众人相互用眼神交流,也不敢作出太大动作。
谢白好奇岛屿上是什么人,他无意发现老胡也注视着岛屿上的人影。两人目光相碰,老胡微微张口,无声说:文锋,季春月。
谢白心中暗惊。
余洲等人离开傲慢原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谢白并不知道。但见过樊醒露出真面目的胡唯一已经猜测到,这些人顺利找到了小十,并援救出自己的同伴。他强烈地不解: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才能在笼主这般怪物手中救人?是否有人受伤?是否有人死去?他愈发感觉不安:笼主把首领全数召集,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小十开口了。
“我的兄弟来接我,我得走了。”她说,“以后‘鸟笼’就交给你们吧。”
除了胡唯一,众人无不震惊。胡唯一立刻想起樊醒的模样,笼主所谓的“兄弟”必定就是他。他心头雪亮:显然笼主与樊醒,都是这个“缝隙”里的生物,他们比历险者自由得多。
“您去哪里?”谢白问。
“去别的‘鸟笼’玩玩。”小十说,“我在这里呆太久,太无聊了。”
众人面面相觑。
小十的蛇尾半浸在海水里,轻轻拍打。她不说话,首领无人敢开口。在目光递送之间,所有人心里都藏着同一个问题。
“谁是下一个笼主?”小十说,“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最年轻的首领开口:“为什么要走呢?我觉得您当笼主就很好,如果您想经历不同的世界,可以把普拉色大陆的形状、季节改变。我们舍不得您。”
他笨拙地赞美,也不知自己马屁是否拍对。但他一开口,其余人纷纷附和,生怕自己话说得不够及时、响亮。
小十等他们讲完了,目光在始终没出声的胡唯一和谢白之间移动。
“总之,你们推举一个吧。”小十说,“推举一个你们认为适合当笼主的人,他不用对我下杀手,我和你们不是同一类生物,我有进出‘鸟笼’的办法。普拉色大陆我会留下来,笼主可以重新设计自己的土地,也可以在原有的土地上继续发挥。”她摊手笑道,“不用担心我,我在别的地方会过得更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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