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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手记[无限]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凉蝉的小说
被收购废品的夫妻捡走的余洲,从小体弱多病的余洲。他甚至想起自己去补办身份证,在派出所等待验血结果、寻找亲生父母时听到的只言片语——父母也失踪了;不归派出所管;转给调查局。
他手足发冷,不得不紧紧攥住拳头,让自己冷静。
可这怎么能冷静?荒诞感与惊愕令余洲无法接上姜笑的任何一句话。他听见姜笑问他怎么了,也听见鱼干惊恐地游回身边,贴着他脸颊,因为无法瞬间理顺的震愕,随自己轻轻发抖。
“余洲?”鱼干很轻地问他,“你哪里不舒服?”
余洲捂着自己胸口,他喘不上气。紧接着,他想到文锋在傲慢原那间彩绘玻璃的房子前如何擒拿自己。
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垃圾!”——他的父亲这样对他说。
有人曾偷走他们的孩子。命运何等狡猾恶劣,对他们三人开了这样一个恶毒玩笑:余洲也成了小偷。
他又怕,又恐惧,丝毫没有一丝欣喜,甚至浑身发抖。姜笑怕得抱住他,不停拍他后背。连小十也从海里爬了上来。她一开始因人类的眼泪和恐惧而哈哈大笑,但很快笑声停止,她犹犹豫豫,伸出手,碰碰余洲的肩膀。
看到他人眼泪,她并不觉得开心,余洲的情绪令她受到感染,她也学姜笑那样,张开双臂去抱余洲。
“谁惹你哭?”她生气地问,“告诉我,快告诉我!”
“……你说过,在靠近这里的人之中,有人拥有和我相似的血缘气味。”余洲问,“你真的确定吗?”
小十完全确定。她身上迥异于人类的那一部分让她拥有更灵敏的感官。和樊醒相比,她有野兽般的锐利感觉。
“你和那两个人,就像我和母亲。”小十说,“是血肉的气味,他们制造了你。”
姜笑抓紧了余洲的肩膀:“……季姐和文锋?!”
最先理解情况的是鱼干。它一下窜到半空,又缓缓落下,歪着脑袋不吭声,悬空打转。
“……手记把我们带到这里,是为了让姜笑碰上胡唯一,让你碰上你爸妈,让我和樊醒碰上小十吗?”它恍惚地说,“好可怕啊,这本手记。”
余洲脑子里一团乱。找到所谓的真正的“樊醒”,和父母见面,得到“鸟笼”之中的秘密钥匙,离开或者进入上一层“鸟笼”,谢白,胡唯一……许多事情堆杂在一起,他无法理清。
小十却弄懂了。
“是那两个和你有血缘味道的人让你伤心了么?”小十理解了,她从岛屿的地面浮起,胸前那颗眼球闪动异光。指尖一滴黑色水滴缓缓落下,在空中打转,凝成一颗圆润的球体。
球体往姜笑来的方向疾飞而去。
为了让余洲高兴,为了更接近深渊手记,小十热情而亲切:“别哭,我帮你折磨他们。我很擅长。”
在裂缝边缘,许青原正在朝樊醒发怒。
姜笑被掳走的速度太快了,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尤其是一行人之中唯一能阻止的樊醒。樊醒不敢反驳,催促众人快走。马儿受惊,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气,马车已经用不了了。





深渊手记[无限] 深渊手记[无限] 第59节
“余洲和安流都还活着,我能感觉到,”樊醒一次次强调,“不用担心。”
团队里有人比他更激动,他便成了那个负责安抚的人。
文锋和季春月只见过安流巨大的骨骸,文锋冷笑:“那小贼还养了这么大的帮手,他到底什么来头?”
话音刚落,樊醒忽然朝空中伸手,试图阻拦什么。
黑色水滴如子弹一般,穿透了他的手掌。
季春月和文锋尚未看清楚发生了什么,水滴忽然在二人面前炸裂,黑色水膜瞬间把二人罩住。樊醒忍着疼痛冲入水膜,如同陷入沼泽一般被水膜吞没。
许青原反应也极快,拉着柳英年躲在马车后面。水膜缩小成水滴,再一次飞速消失。
裂缝边上,登时只剩许青原、柳英年和呼哧呼哧的马。
樊醒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站在一条走廊上。
身边有一扇打开了的门,他走进门,看见站在卧室门口的余洲。
房子生活气息浓厚,随处可见小孩的玩意儿。余洲听见樊醒喊他,回头时双目赤红。樊醒吃了一惊,忙抓住余洲的手把他拉到身边。
卧室里有一张婴儿床,床上空空如也。
第53章 收割者(21)
这是小十从文锋和季春月记忆中挖出来的片段。
婴儿床上挂着旋转的小玩具,铃声叮咚轻响。结婚照挂在卧室床头,相上两个喜悦饱满的年轻人,和如今的文锋季春月差别很大。育儿书籍三三两两散在桌上,衣柜和书柜被翻得乱七八糟,东西掉了一地。
余洲走到客厅,地上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老人是幻象,余洲伸手能穿过她的躯体。他的奶奶,在之后漫长的人生一直自责和愧疚,没能保护好他。
余洲站在这个家里,又陌生,又觉得熟悉。
一切理所应当,如他想象的那样摆放和设计。这是一个普通平常的四口之家,电视机旁放了小相框,小孩儿躺在床上,脑袋上放着一顶军帽。军帽对他而言太过宽大,只盖住半个脑袋,小孩并不知这帽子寄托着什么愿望,只是看着镜头笑。
樊醒亦步亦趋,他勾住余洲手指,把他手掌握住。
文锋和季春月出现在房门外,像影子一样晃动。季春月发出尖叫,捂住了眼睛。文锋一把抱着她,惊恐地四望:“发生了什么?”
余洲第一次如此认真仔细地打量他们。
文锋是退役军人,他的手脚结实有力,部队里学来的技能还未忘却,擒拿时又准又快。和余洲一样,他也有笔挺的鼻子和薄嘴唇,脸颊瘦得凹陷,胡子拉碴,理成平头的头发根根直竖,跟他性格一样不肯弯折。灰绿色的冲锋衣罩在他身上,哪怕处于惊愕,他的眼神也像真正的猎人。
季春月比他矮,比他更瘦弱,头发剪短了,乍看起来像个男人。余洲知道她有温柔的声音和眼睛,那双眼睛此刻装满了眼泪,她看见余洲,忽然从文锋怀中挣脱,朝他走来。
余洲吃了一惊,季春月把他抱住了。
“你受伤了吗?”她呜咽着,“好孩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余洲全须全尾,没有损伤。季春月前后看了,最后捧着余洲的脸:“你们都是我和文锋带出来的人,要是出事了,真不知怎么回去面对营地的大伙儿。记住季姐的话,以后遇到危险,不要管别人,你先保住自己的命。”
余洲静静听她说。
“你妹妹不是还在等你么?你得回去的,可不能死在这破地方。”季春月咬着牙,“我们都要回去的。”
余洲问她:“这是你们的家?”
季春月的手微微发抖。她极力避免看周围陈设,可根本无法回避。文锋想把地上的母亲扶起来,但发现是幻影,只好作罢。
夫妻俩的记忆并不完全是这副样子。当日接到警方通知,二人先后回家时,现场已经被保护起来,无法进入。受伤的老人坐在楼梯上哭,她耳垂破了,那入室盗窃的小偷是直接把耳环从她耳朵上扯下来的。季春月和老人相视垂泪,文锋顾不上哭,他立刻找警方询问,联系战友,想获得更多的信息和帮助。
许多细节,是之后听老人讲述才拼凑起来的。如今在他们眼前的就是当日案发的情景。
季春月不敢走进卧室,她后退离开了这个家。樊醒问:“然后呢?你们去了哪儿?”
“去了……很多、很多地方。”季春月的眼泪不停滚落,她用手撑着额头,让自己不至于倒下,目光却无法聚焦,“可是找不到……完全找不到……那个混帐……他把久久扔在垃圾桶边上……他怎么能?他怎么忍心!那么小、那么小的孩子!”
她吞咽了眼泪,一时间说不出话。文锋站在客厅里,看着地上母亲的幻影,又抬头看卧室里空荡荡的婴儿小床。
周围的一切正在变化,雨渐渐落下,他们站在一条漆黑冷清的街道上。苦楝树长满新枝新叶,雨夜里娑娑娜娜,昏暗灯光穿透羽毛般的叶片与细小雨水,照亮树旁垃圾箱的一个小小包袱。
季春月发出模糊的吼声,疯狂扑向那个小包袱。小包袱里空空的,她抱起来,包袱在她手里消失了。
余洲第一次知道人原来可以这样撕心裂肺地哭。
他退了一步,发现樊醒仍牵着自己的手。
文锋抱着季春月,捧着她的脸,让她看自己:“这些都是假的!”
季春月哭着喊:“是真的!是真的!久久被丢在这里……”
“春月,看着我,听我说。”文锋眼睛也是红的,“都是笼主搞的鬼。那个怪物,想分裂我们。小团队里除了樊醒,就是你我能和收割者对抗。动不了樊醒,所以才对我们下手。别想了,这不是真的。”
季春月止住哭泣,眼泪仍流着:“那天还下雨,他会着凉的,怎么办?怎么办啊!”
两人沉默对视,季春月捂着耳朵:“不是的,不可能的,你不要说……”
文锋抱住她,耐心抚摸她的后背,直到季春月冷静。
余洲听懂了他们没说出口的话。不到周岁的婴儿,在箱子里憋得脸色发青,如此虚弱,又放在垃圾箱旁边,淋着雨水。它活着的可能性其实很低、很低。
他无法动弹,想走到文锋和季春月身边,想说“我在这里”。
但他实在没有勇气。
他的手在樊醒掌心里微微发颤,樊醒正要说话时,眼前景色又是一变。他们回到了那间被洗劫的房子。
婴儿床上悬挂的摇铃轻响,季春月站在客厅与卧室之间的过道上,她不敢迈入卧室。婴儿床上有模糊影子,小孩儿伸出双手,轻笑。季春月脸上泪痕未干,她往卧室走了一步,周围再度变暗。
雨夜,苦楝树,垃圾箱。季春月手中的小包袱里只包了一团空气。
场景变化得越来越快,不是家中,就是小孩被丢弃的地方。季春月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保护不了你……”
余洲才明白小十所谓的“折磨”是什么意思。
小十说过,她擅长这个。
文锋已经无法再安慰季春月,她的情绪彻底崩溃。他紧紧抱住自己的妻子,在不断变化的环境里闭上了眼睛,眉头因痛苦而皱成一团。
“小十!!!”樊醒扬声大吼,“停下!别玩了!”
黑色的天空里传来嘶哑的轻笑:“这就够了吗?”
苍穹裂开,黑色的水膜贴地褪去,季春月和文锋落在小岛屿的石头地面上。姜笑冲过来扶起季春月,季春月却完全失去了力气,已经站不起来。她呆呆看着粗糙地面上的石块,肩膀抽动,任由文锋和姜笑怎么拉都起不来。
小十藏在水里,露出半个脑袋。她想笑,但看到季春月模样之后,笑意消退了。
“不就是没了一个孩子吗?”她对鱼干说,“人类还可以继续制造很多、很多的孩子啊,就跟母亲一样。这有什么可哭的。”
鱼干:“可是重新制造的孩子,不是那一个。”
小十:“孩子不是都一样吗?这个不喜欢不满意,那就再造一个。”
鱼干:“人类跟……我们的母亲不一样。人类制造孩子的过程非常艰难,所以每一个都很宝贵。”
小十呆呆看它,半晌才咕嘟嘟地在水里问:“……我离开的时候,母亲伤心过吗?”
鱼干没有听清楚她的问题,但在她的脸上,鱼干看到了一种新鲜奇特的表情。羡慕,嫉妒,惆怅,忧伤,是人类才会有的,复杂难析的情绪。
鱼干摆了摆鱼鳍,游回余洲身边。
“季姐?”姜笑看看余洲,发现余洲只是站在一旁不靠近,忙继续劝说季春月,“不管你看到了什么,都不是真的。你的孩子还活着的。”
“没有了……他没了……”季春月抽泣的声音梗在喉咙里,她并未意识到面前人是姜笑,只是怔怔回答,“我知道的……我和文锋一直自欺欺人……我们根本回不去,他也早就不在了。”
她捂着脸,身体痛苦得蜷缩起来。
“我不想再走了,收割者,笼主,什么东西都可以,直接杀了我吧……”
文锋握住她肩膀,那双永远冷静锐利的眼里同样是浓烈的痛苦:“春月,别说这样的话,我们可以回去的……”
“回去也没有意义了!”季春月大喊,“你清楚,我也清楚!他没了!他没了!”
有人单膝跪在她身边,温暖的手覆盖季春月冰冷的手背。
“他还活着。”余洲低声说,“那个小孩没有死,他被人捡走了。”
季春月和文锋同时转头看他。季春月眼神里满是怀疑,但余洲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戏谑。他注视季春月,点了点头:“很健康地活着。”
那句能令所有人欣喜的话就在余洲嘴边。
季春月迎着他的目光,脸上渐渐露出难以置信的喜色。
文锋一把攥住余洲的手:“你认识他?”
下意识地在余洲身上匆匆一扫,文锋紧接着脱口而出:“你怎么认识他?他也是……?”
余洲不喜欢和别人直视,更不喜欢看别人的眼睛。
他很小的时候就读懂了他人目光中蕴藏的意义:憎恶、厌烦、鄙夷、嘲讽……林林总总,他一度无法承受。
后来随着脸皮渐厚,他不那么害怕他人目光里未吐露的情绪了。
但和文锋对视时,文锋目光里熟悉的东西,仍旧在一瞬间刺中了余洲。
余洲霎时间慌乱,羞惭重锤一样打在心里,钝痛渐渐淹没了他。
他顿了顿,不足半秒钟。
狂潮一样汹涌的激动已经彻底从余洲心里退去,樊醒和鱼干就在他身边,一人一鱼对视一眼,被余洲心头出乎意料的平静震惊。
“他怎么可能跟我这种人当朋友。”余洲笑着,“他现在姓黄,是个刚开始工作的小律师。”
他开始回忆,自己在最后一次行窃时,多次踩点才认得的那个小律师。
小律师有体面的工作,开一辆小车,和女友同居,他们喜欢装点家里的布置,节日时在窗口挂几串小彩灯。
余洲观察过那小律师很长一段时间。他不是羡慕,他真的没有羡慕。余洲对自己说,那绝对不是羡慕,只是单纯的印象深刻。小律师勤恳地工作,讲话有礼貌又好听,他上庭回家总是一身笔挺西装,天热了脱下外套,白衬衫黑裤子,是个很端正的青年人。
他有善良的恋人,余洲踩点时看到女孩随身带着创可贴和酒精,给摔跤的小学生做简单处理。她是护士,戴一副方框眼镜,讲话又快又脆,左脸有个小酒窝,风风火火的急性子。
“他比我还要高一点,”余洲比划,对文峰说,“头发也是硬硬的,留平头,跟你很像。”
樊醒和姜笑怔怔看正不断讲述虚假故事,让季春月、文锋满足的余洲。
樊醒再次握住余洲的手,那手冷得如同浸过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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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鱼干:摸摸余洲。




深渊手记[无限] 深渊手记[无限] 第60节
姜笑:抱抱余洲。
樊醒:我亲亲余洲。
第54章 收割者(22)
余洲很擅长编故事。
久久睡不着觉的时候,总是余洲哄着她入睡,用一个接一个稀奇古怪的故事,唐僧骑着三个的马,白雪公主变成了小矮人,虽然古怪,但余洲总能讲出个所以然。
后来住地下室的流浪汉给兄妹俩一本九成新的童话书,是图书馆清理旧书时他捡到手的,特意带回来给久久。久久极为喜欢,封面是坐在石头上的漂亮美人鱼,书里有个故事叫《铜猪》。
衣衫褴褛的流浪儿在佛罗伦萨遇见了铜猪。铜猪是一个年代久远的雕塑,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在铜猪背上睡了过去,深夜时分,铜猪突然动了起来。它对孩子说:坐稳啦,我要跑起来了!孩子骑在它的背上,穿过佛罗伦萨的大街小巷,直到进入艺术馆。艺术馆里满是雕塑和画,流浪儿目不暇接,被这些凝固却又栩栩如生的人类造物震惊。
孩子感谢铜猪,铜猪说,只有天真的孩子坐在我的背上,我才能跑起来,我也谢谢你。
余洲给久久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一直很害怕。他怕这只是流浪儿的一场美梦,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贫苦的孩子临死前,硬心肠的上帝才允许他们做一次饱足快乐的梦。
故事讲到半途,他已经想好了要怎么把悲剧改说成喜剧。翻到最后一页,他停住了。久久倚靠在他身边,昂头等着下文,半晌忍不住问:“第二天,他死了,是吗?”
“……没有。”余洲摸摸久久柔软的头发,这个故事的发展温柔得出乎他的意料,“他吃了很多苦,后来成了很有名的大画家。”
久久喜欢这个故事。她在公园总要坐滑梯,从滑梯上溜下来的时候张开手冲余洲大喊:“哥哥!铜猪!”
余洲在底下接着她:“铜猪!”
这像一个暗语。兄妹俩都觉得故事里的一切会成真:有人吃过许多苦,但他最后总能实现愿望。
没有谁不喜欢快乐结局的故事。余洲也一样。从季春月和文锋落入“陷空”到现在,余洲已经独自熬过了二十多年。眼前的夫妻并不知道这二十多年间会发生什么事,这部分空白,适合余洲给他们编织美梦。
在余洲口中,黄律师已经找回了他的奶奶。他被一对好心的外地夫妻捡走,几年后回到长满苦楝树的城市,夫妻俩带他去派出所,抽血、化验、比对,终于和亲人团聚。老人健健康康,小律师也健健康康,他们唯一的遗憾就是失去了季春月和文锋,但他们也相信,总有一天,消失在“陷空”的人,都会回来。
季春月停止了哭泣,她抓住余洲,反反复复地问那青年的情况。
文锋开口:“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照片。”余洲说,“黄律师钱包里一直装着一张照片,就是你们家里,电视柜旁边放的那张。”
“是真的、是真的!”季春月狂喜,拉着文锋的手不放,“文锋,他还活着!他在等我们回去!”
文锋其实并不是十分相信。但只要能让妻子冷静,不再自暴自弃,他没有继续询问,也不打算深究。看向余洲的目光中,除了未完全消除的质疑,还有一丝丝感激。
只有这时候余洲才敢迎向文锋的目光。他是个善良的局外人,他值得文锋感激,而不是怨恨。
谢谢。文锋抱着哭泣的季春月,无声对余洲说。
岛屿太小了,余洲走来走去,最后来到了距离季春月和文锋最远的一角。姜笑在安慰季春月和文锋,余洲觉得那里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樊醒跟在他身后,他走到哪里,樊醒就跟到哪里。
钝痛已经消失,余洲干脆坐在海岸边。刚刚发生的一切令他恍惚,但钝痛带来的持续不适还在继续。他看着蓝黑色的洋面,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突然之间分外思念久久,世上只有她是亲人,只有她永远不会嫌弃自己——也只有她,余洲可以永远坦然面对。眼泪流进嘴巴里,余洲想起自己得知谢白的欺瞒后边吃面边哭,久久惊恐又担忧,垫着脚给他擦眼泪。
四岁的小孩子,还不能懂得世界的复杂。可她懂得余洲的伤心。
余洲哭了一会儿,听见身后一阵簌簌响动。冰冷鳞片覆盖的银色尾巴把余洲圈了起来,樊醒随即坐在他身后,四根手臂环抱着他。
这好奇怪。余洲止住了哭泣,他擦干眼泪:“……你的衣服又破了。”
樊醒:“还有心情开玩笑?”
余洲抽了抽鼻子:“不开玩笑能怎么办?”
樊醒说过这并非完全形态,但现在的他完全是一个巨大怪物,和正常人类完全不一样。余洲之前不害怕,现在更不会害怕。他抚摸樊醒粗大手臂,手臂并未化作藤蔓,是人类肌肉的形状。人类的手和樊醒的手比起来,婴儿一样小。
他慢慢放松自己,靠在樊醒怀里。樊醒左胸处温度仍旧很高,余洲听到心脏搏动的声音。
樊醒垂下脑袋,看着怀中的余洲。他忽然好奇,余洲抱着久久的时候,是否也跟如今的自己有同样的感觉。面对比自己孱弱千倍万倍的生命,保护它,是一种本能。他微微低头,气息拂动余洲的头发。余洲抬头看樊醒,那眼神像稚嫩的孩子。
樊醒在这一瞬间突然明白,他渴望已久的人类本能,那证明他可以脱离“怪物”身份、成为“人”的特质,从余洲身上得到了。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竭尽全力,去保护怀中之人。
“她抱了我。”余洲轻声说,“我妈妈,她抱了我。”
樊醒不打算告诉余洲,他曾告诉季春月,若见到余洲,请季春月抱一抱他。“她一直很喜欢你。”樊醒说。
“……文锋不喜欢我。”余洲眼圈发红,他忽然直起身,从背包里掏出铁丝、扳手之类的工具。都是他在付云聪的城市里捡回来的东西,是他所有的本事。他把工具一样样丢进海里。
樊醒轻抚他的后背,余洲不停喘气,他忍着没有哭出声,也没有让樊醒看到自己的眼泪。
“你或许早就知道了,这不是什么秘密。”余洲忽然说,“久久是我捡回来的小孩。”
十九岁的余洲,放弃了办理正式身份证,从派出所里跑出来。片警知道他身上没钱,给了他三十块钱让他去吃饭。余洲只买包子,在桥洞下睡了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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