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请见谅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青山羡有思
皇后峨眉一扫,勉力将颓然扬去,紧紧攥着毓秀的手腕吩咐道:“你着人、不,你亲自出宫一趟,与父亲说明厉害,请他无论如何尽早把倾禾带回京来。”
毓秀颔首,正要出去,小宫女匆匆进来,脸色阴郁道:“娘娘,长春宫那位来了。”
皇后抬眸,就见一身明丽的华妃、不,应该是华贵妃了。
一身湘妃色章鸾锦曳地长裙,外罩一件半透明的纱袍,缓步在椒房殿前空旷的庭院里,裙踞逶迤在身后,风动之处色若朝霞,绚烂而婉约。潮云发髻上数朵绿松石的簪花点缀,并着一对以萤石云母雕琢串起的流苏,长长垂在耳侧,格外清雅别致。
像极了六月里翩跹在树荫下的合欢花,有着烈焰也晒不化的柔丽。
此刻殿宇清宁,日光灿灿,那样的娇嫩撞在眼底,叫人呼吸也不由窒住。
晴线下的尘埃沾染了碎金之色,纷纷扬扬飘扬在她身侧,将她拢在一片神圣的明光之中,她的容颜无暇而剔透,美的仿佛自仙境中来的永远也不会老去的仙子。
皇后不由恍惚的想,原来有皇帝的恩宠时时润养着,可以让女人绽放的如此娇艳,那样的娇艳又将她清冷的容色拱得如一只骄傲的孔雀。
那是她已经无法拥有的自信。
邵滢的声音细而脆,像枝头上滴沥的百灵儿,莹莹笑着,福身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坐在高高的凤尾雕纹的凤座上,冷笑的掀了掀嘴角:“华贵妃不是身子不适么,不在宫里养着,怎么还出来了。”
邵滢如小鹿一般天真而湿润的眼轻轻眨了眨,娇软道:“有陛下龙气护佑,臣妾的这点子小伤寒自然早早痊愈了。”
瞧,年轻的下贱东西,一水儿的没骨头,就是这么擅长嘴皮子功夫,若是叫陛下听了,指不定心里又生出多少柔情来了。
皇后眼神不屑而愠怒地乜着她:“华贵妃有什么话直说吧!本宫没工夫听你说废话。”
邵滢唇边的笑色如她鬓边的流苏一般,美的温泽却隐含凌厉光芒:“臣妾来同皇后娘娘商量一件大事,大喜事儿。”
皇后压抑着不耐,低头拨了拨手腕上的红玛瑙手钏,冷嗤道:“本宫与你能有什么可商量的。”
邵滢抬眼望着椒房殿横梁上描金绘彩,这里原该属于他的母亲。
恶人,就似白凤仪!就似她的继母!
偷走了属于别人的东西,却能活得那么得意!
凭什么!
她右手骨节上的梅花胎记在拂动宽大水袖的动作间仿佛清扬飞舞了起来。
微微一笑:“臣妾先祝贺娘娘,马上就能有儿媳给您晨昏定省了。说来,连慧贵妃都还没有当上婆婆呢!”
皇后脑中嗡了一下,面上激起波澜,双手紧紧握着凤座的扶手,极力自持道:“华贵妃越发没有规矩了,太子的婚事也是你一介妾室能置喙的么!”
邵滢似乎惊讶的掩了掩唇,狐疑的语调轻轻扬起:“哦?娘娘还不知道啊!”
皇后额角一跳:“你到底想说什么!”
邵滢柔柔一笑,像能掐出水来,一字一句道:“上个月初九晋怀长公主嫁嗣女,太子与我妹妹已经在长公主府行了周公之礼,已然有了夫妻之实。”
东太后心疼年轻守寡的女儿,自晋怀长公主李郯归国后便从宗室里挑了个姑娘过继在她膝下养着,免她常日寂寞下心迹枯败。
东太后的母家英国公府周家乃是武将世家,此番征战南方,英国公及其六子的功劳无人能及,更何况还战死了个周恒。
长公主嫁女,皇帝自然将面子文章做的足,还特特册封了那位嗣女为县主,更叫内务府备了丰厚的嫁妆,以示对东太后这位嫡母的孝心,更是与长公主的兄妹之情。
如今西太后式微,皇帝接连训斥、禁足皇后,偏外家不得力,沈家又厌弃皇后和太子,近年来更是处处作对,将他的幕僚、支持者一个个扳倒。
这种能拉拢东太后和英国公府的宴席,太子自然也是要亲自出席。
而邵家家主虽只有五品,但好歹是伯爵了,又是宠妃的母家,自然也在长公主府的邀请之列了。
皇后乍然而起的惊叫,仿佛是毛刺的指甲刮过半透明的烟罗扇面,发出行将就木的破碎之声:“贱人!你放肆!竟敢污蔑储君!”
邵滢仿佛是受不住如此厉声呵斥,明媚的眸中缓缓盈上水雾,白腻的双手轻轻捂着心口,惶惑欲泣:“娘娘何故这般粗俗谩骂!是不是污蔑娘娘大可召见隆亲王妃一问究竟。”
“当时瞧见他们躺在一处的人可不少,我妹妹的落红也明明白白留在了太子爷的中衣上。太子当时许诺了尽快给个没名分,转脸就避而不见。”
比之皇后的失控,她慢条斯理的语调有更强的杀伤力:“若是叫百姓晓得堂堂储君,竟也是个言而无信的,也不知心里头都是什么想了。”
毓秀听着她不紧不慢的语调,却字字刺中皇后的软肋,不免心惊,难怪皇后这两年里节节败退,这些年轻的妃嫔果然是厉害!
未免皇后被彻底激怒,忙上前两步道:“华贵妃!这些话其实你能同皇后娘娘说的!”
邵滢笑盈盈的目色落在毓秀的面上:“本宫与皇后说话,何时轮到你一个奴婢来插话!”
旋即以一目沉静的得意刺激着皇后难以掩饰的慌乱失措:“没有办法,家父也不过五品官见不到圣颜,只能去求慎亲王爷做主了。王爷昨儿就进宫来同陛下说过此事了,还以为娘娘也晓得。不想却是什么都不知道。”
卿卿请见谅 第493章 倾覆(三十三)东宫
日头慢慢升起,大抵是照在了嵌在垂花门上的各色琉璃石上,反射起一抹鲜红的光芒在一壁白墙上掠过。
仿佛是某一年某一日见到的那场大火,让她心底舒然得意的那场大火。
那抹光亮与当日的火同样红,红的叫人想要尖叫。
儿子出了那么大事,她竟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可见着后宫里全是那些狐媚子的天下了!
又闻此事还有那京中霸王慎亲王在里头,眼角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
那位爷,有东太后和皇贵太妃撑腰,有整个百年世家的卢氏一族撑腰,什么不敢管,什么不敢说,怕是一巴掌甩到太子的脸上,大抵皇帝还会说:多谢皇叔教训!
皇后用力一拍手边的青莲纹的桌儿,蹭的站了起来,几步上前,涂了鲜红蔻丹的指几乎戳进邵滢的眼中:“不可能,你胡说!太子怎么会看得上你邵家低贱门户,分明是你们这起子贱人算计的!”
东宫正妃一,侧妃二,都是极为重要的拉拢朝臣的棋子,然而华妃母家虽有了个伯爵的名头,邵伯爷原不过是五品郎中,在朝中并没有什么地位。
皇后地位不稳,太后怕是熬不过今年了,太子如何肯娶一个完全没有助益的妃子。
更何况还是将自己害的频频见罪于皇帝的死对头的亲妹妹!
若是娶进了门,但凡有个三长两短,看在皇帝眼里还不都是她们母子蓄意谋害了!
日光皎皎若流素倾泻入殿中,邵滢妆容清韵而柔美,在宫中岁月的浸润里,渐渐脱去在母家时事事被打压算计的挣扎之意,更添了一丝稳重与雍容,那是心有目标的踏实与坚毅。
邵滢缓缓眨了眨眼,对于那样带着杀意的尖尖指尖,不为所动。
殿外那抹一闪而过的血红光芒在她眼底点燃了一簇兴奋的火焰。
她起身,接了宫女送进来的茶水递到皇后的手里。
在仿佛敬畏的伏首姿态里,与皇后几乎抵着额。
她微笑如秋水生波,低语莹然:“是啊,就是算计他,你又能如何?”
话锋一转,“这两年大皇子仿佛开了窍一般,也不愚笨了,功课也大有进益,陛下甚是欣慰,同意让他参与朝堂听政。听闻,与赈灾之事也颇能出得了主意,这段时间里倒是比太子更讨陛下欢心了。”
“可惜啊,原本这太子妃之位是用来拉拢英国公府的,如今却要成为废棋了。你说,太子的地位还能稳固多久?”
皇后心底的惶惑与怒火无法压制,掌心被茶盏滚烫的温度,像一柄雪亮的匕首,慢慢的、慢慢的划破她最脆弱的心脉。
太子如今是她最大的软肋,被人动了,还如何能控制得住惊惶与怒意!
她失控的将滚烫的茶水砸在邵滢的身上:“贱人!你们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算计太子!”
“太后能给你们伯爵的封赏,便也能让你们邵家彻底消失!凭那不知廉耻的小贱人,也配给太子做妻室!本宫非要叫你们知道什么是厉害!”
“来人!来人!”
“传本宫口谕,赐死那贱婢!”
皇后的话仿佛暴雨急急而来,用力打在舒展的芭蕉叶上,噼里啪啦,越来越急,越急越怒。
朱玉看到邵滢去捧了那盏茶就知道,最后一定泼到她身上,可看到皇后竟恶毒到往她脸上泼,顿时吓了一跳,忙将她护在身后:“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如今竟是什么体面也不顾,就这样出手毁妃嫔容貌了么!”
毓秀根本来不及拉住皇后被激怒下的冲动,赐死邵家女,皇帝将会怎么看皇后?又如何看待太子?
毁人清白还要杀人灭口?
看着滚烫的茶水在贵妃侧颊和颈项当初一片绯红,那落在皇帝的眼里就是“虐待无罪妃妾”的铁证了!
忙差了宫女去请太医,总要把姿态做足了,否则待会子皇帝的怒火怕是皇后要承受不住了!
接着便扑通一声跪在了贵妃面前,磕头声在厚厚的魏紫姚黄的地毯闷闷的,停在耳中直教人觉得心中憋屈。
毓秀一叠声地告罪:“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拿稳茶盏,烫着了贵妃,还请贵妃恕罪!”
朱玉冷笑:“毓秀姑娘这张嘴一张一合就像扭曲事实了?别你自己忠心不二,最后落得和潮云一样的下场!”
潮云是皇帝亲自下将其杖毙,可她死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椒房殿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因为林宽当日晚上被暴毙在了庑房里,没人能再给皇后通风报信了。
而之后皇后再想办法收买御前的人,都没再成功。
可皇帝自此对皇后的厌弃却是摆上了明面,对怀了“妖星”的华贵妃却依旧恩宠有加。
背后的深意哪怕是再无心计的宫人,也晓得是什么意思了。
如今再听人提及潮云,椒房殿的宫人皆是一副要把脑袋垂道胸口去的姿态。
生怕自己被扯进算计里,也落得被杖毙的下场。
皇后的目光、神色皆如被风猛然扑着的烛火,摇曳不定,惹人心慌意乱:“贱婢!贱婢!”
“既是做奴婢的,自然忠心主子,就不劳你们长春宫来操心了!”看着皇后盛怒下又要伸手去裹掌华妃,毓秀没办法,只能抓住暴走的皇后,拔高了声音道:“皇后娘娘息怒,此事还得陛下同意才算数!殿下是储君,陛下不会同意邵娘子做太子妃的!”
“您冷静点!冷静点!”
毓秀高扬脆生的喊叫总算将皇后的理智拉回来一些。
皇后急喘着气,胸脯似随时会卷起巨浪的海面,起伏不定,目色宛若深山老林中阴鸷的孤鸮,散发着阴毒的光芒:“想让邵家女入主东宫,你们做梦!”
看着茶叶似舒展的花朵零零落落的泼洒在身上,带着馥郁的清香,抬手抚了抚颈项间的火辣辣,邵滢仿佛并不觉得有多痛,望着皇后的眼底有灿烂流光。
“毓秀姑娘说的不错,万事得陛下做主。臣妾与皇后,就各凭本事!”唇角挑起一抹笑纹,扶着朱玉的手缓缓转身:“回宫!”
皇后眼皮突突的抽搐了几下,饶是她再没城府,见贵妃如此神色,也知道自己是中计了!
卿卿请见谅 第494章 倾覆(三十四)李郯
骤然沁了一身冷汗,让她顿时冷静了下来,那种冷,仿佛寒冷钻进骨骼,带着寒彻心骨的痛!
她以为自己会声嘶力竭,却不想出口的怒扭曲成了惧:“你敢算计本宫!”
而回应她的,是邵滢裙幅曳过台阶时晃起的明霞万丈。
华光曳在眼底,成了刀锋了利,皇后的神色惶然仿若被秋雨浸湿的落叶,腐烂就在眼前:“你去,马上就去,告诉太子亲自去杭州接倾禾,不要立马回来。再去庆安候府,告诉父亲,把那小贱人处理掉!没了那小贱人,看狐媚子还怎么闹!”
毓秀开始明白太后为何不肯再为了皇后铲除异己了,因为那样的结果是皇后无法承受的,可她、似乎永远也不明白太后的良苦用心。
她只能以年轻而清脆的声音安抚皇后的激怒与慌乱:“娘娘!今日华贵妃来闹这一出,安知她们不是等着咱们动手!”
不知何时,铺陈规整的地毯被掀起了一角,露出这座几百年的皇城在岁月里经受的战乱与更迭里慢慢生出的裂纹。
那裂纹在皇后的眼底无限的蔓延、蔓延,就似她心底的惶恐,无法抑制:“那小贱人进了东宫,但凡有半点伤损,陛下一定会把账记在本宫和太子的头上。可你要本宫眼睁睁瞧着东宫再被邵家的贱人把持么!做不到!做不到!”
毓秀知道自己无法再劝,只能先应下,安抚了她平静,待稍后去西太后那里回禀此事。
在一场晨光熹微里,空气如雾,隐约有万物复苏的芬芳与入肺清新的水气如游龙交缠。
阳光带着朝霞薄薄的红流泻在琉璃瓦上,璀璨熠熠。
庭院里,晋怀长公主的发髻上沾在晶莹的露水,也不知在清晨里站了多久,在晴朗的眼光下,那样星星点点的水珠有晶石的光芒,将她拢在一片虚幻里。
她的唇角微微挑着一抹薄薄的笑纹,手中慢慢的温柔的磨砂着一枚玉佩。
玉佩上有一脉血丝蜿蜒出绵柔的弧度。
细细瞧去,才发现那条血丝并非原本就属于玉佩,而是开了列,深深嵌进了鲜血。
悄君那绢子轻轻擦拭了她发髻上的水迹,看了眼玉佩,温和道:“公主的这块玉佩,似乎很久没见过了。”
有清风吹过,枝条上的嫩叶摇曳着一星一星的温柔。
李郯容色里的明艳不再,却在岁月里平添了淡然的面上缓缓一笑,语调里似乎隐了几分哽咽:“二十四年前,在我和亲南楚的前一天晚上,赠给了一个少年郎。”
悄君是自小伺候她的,自然晓得她心底的少年郎是谁,也懂她声音里的伤怀与寥落:“如何又回来了?”
李郯摇了摇头:“忘了。”
什么时候回到她的手里?
如何能忘,知道那一刻她才晓得,原来那个少年郎一直都记着她,直到、死。
闭目,听着莺儿滴沥,她问:“悄君,你说、那个少年郎如今在做什么呢?”
悄君站在她的身侧,遥望着天际的朝霞,缓缓一笑:“卸去武将的职责,大抵做了个平凡人吧,平凡而幸福的人。”
阳光透过交错的枝条与细嫩的枝叶,洒落了斑驳的光影在李郯身上,晴明不定:“若当年……”
默了默,她垂眸看着瑰丽的裙角曳在脚边,似夏日夕阳下的云霞,美的叫人沉醉。
她又想着,这样的繁华需要多少心血织就?
在绣娘的手底下一针一线成就锦缎的美丽时,它又是否有知觉?会否有旁人不晓得痛??
就好像她这一生,享受了旁人无法享受的富贵,于是这一生承受的痛,便也是旁人无法承受的。
到临了,扯去这层天家富贵的布,她好像什么都不曾得到,却失去了太多太多。
最终,她彷徨而失落的一笑,“罢了,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月湖里,青萍初生,舒展着稚嫩的身姿婷婷摇曳,几只鸳鸯在碧叶下交颈细语,悠然而恩爱。诗文里总说,只羡鸳鸯不羡仙,却又有几人能正视雄鸳原本就是最最薄情的动物呢?
还是作出那句诗的本就是男子,本就没有考虑过女子的感情?
邵滢嗤笑了一声,便丢开了描绘了鸳鸯图纹的珐琅圆盒。
朱玉拾了圆盒打开,沾了药膏轻轻替她上药。
看着她雪白颈项间一大片的烫红,不由皱起眉来:“皇后娘娘真是一点国母的体面也不顾了,竟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翠竹葱茏,映在窗纱上,影影绰绰。
邵滢抬手揉了揉额角,余光望见殿中垂下的重重烟柳色轻纱在乍暖还寒的春风里轻轻晃动着,好似涟漪,蕴漾出一抹若隐若现的身影。
缓缓垂了垂眸,她的指漫不经心的拨了拨暗香疏影桌旗下坠着的暗紫色流苏:“不要让我听到这种话从长春宫任何一个人嘴里说出来。叫人听去你这样的言论,谁救得了你。”
流苏的丝丝缕缕中掺杂着金线,晃起微微的光点,朱玉看了一眼,点头道:“是,奴婢知道。奴婢是替娘娘委屈。”
邵滢的眼底一片淡漠的风轻云淡,一把乌黑的青丝以一把镂空松绿石挖簪高高挽起,连鬓角上亦是生冷的光晕:“有什么可委屈的,她是皇后,我是妃妾,她是主,我是奴,如何能比。哭哭啼啼去找陛下诉委屈么?忒没意思了。”
朱玉微微蹙眉:“陛下这样宠着娘娘,娘娘有什么可怕的。”
更漏滴答,在沉静的殿中激起一片空茫,慢慢的随着涟漪一圈又一圈的蕴漾出去。
邵滢澹道:“我,在这后宫里容色不是最佳的,不热闹,不爱讨好,又于国事社稷无助益,陛下喜欢我什么?不过这张年轻的皮囊罢了,若真以为靠这个就能得到陛下所有的维护,那就是自己傻。”
“她是皇后,再不好也是陛下的妻室。”
薄薄一层的膏子将泛红之处涂好,如脂的膏子接触道温热的皮肤化了莹莹的水润,慢慢渗进皮肤。
等着第一层膏子被吸收,朱玉半跪在她身后的软垫上,小声道:“奴婢听宫里的老人说,娘娘的性子与当年的沈娘娘颇有几分相似。”
邵滢淡淡哦了一声,眼底却有温软的笑意自缓缓煽动的羽睫下一闪而逝,“是么。”
朱玉咬了咬唇,轻轻的语调里有难掩的疑惑:“可沈娘娘当年是因罪被废的,不是说陛下深厌么?”
邵滢的目色清冷如霜,优美的唇线微微一掀,却无半点温度:“当年什么罪?”
朱玉气音道:“蓄养军队,且腹中为妖星。”
“妖星?”邵滢淡淡一嗤,抚了抚平坦的小腹,语调清冷而忧伤:“想来同病相怜,我的孩子倒了地下,也能得沈娘娘照应了。至于蓄养军队,给谁养?给定国公?还是沈娘娘自己当女皇么?”
朱玉嘶了一声:“是诬陷?”
邵滢把玩着一直南玉簪子,触手温润,然而玉石在能工巧匠的精雕细琢之下也有了尖锐的一面,簪头在窗棂间透进的一缕阳光里闪烁出一抹凌厉:“瞧太后偏宠皇后的样子不就知道了。”
朱玉好大一惊,似被风雪扑了满面,忙伸手虚掩了她的唇:“娘娘!您叫奴婢不要说这样的话,怎么您自己这样不当心!”又取了白玉瓷瓶,以轻纱沾了药水细致为她上第二层药,“咱们宫里的嘴,可未必都干净!”
邵滢的手用力拍在案上,簪子断裂,惊起一声清脆的伤痛:“我有什么可怕的!若不是她,这会子我的孩子都能跑能跳,能叫我阿娘了!我的孩子是不是妖星,宫里都心知肚明,可我又能如何,我还是留不住他!只怪我没有一个权势滔天的姨母罢了……”
卿卿请见谅 第495章 倾覆(三十五)演戏
“娘娘息怒,别气坏了身子。”朱玉捡走了她掌心下断裂的簪子,默然了须臾,叹息道:“可惜两位小公主被太后寄养在了颖妃和庆妃膝下了。”
日头挂上了柳梢,殿内的一缕光线慢慢偏移,落在了她搁在妆台的腻白皓腕,腕间的翠色手钏汪着一壁绿水,沉静而通透,便似殿中人的心思。
邵滢眉眼微微一挑,淡淡道:“那两位是从潜邸出来的,娘家也厉害,我如何与她们挣。何况不是自己的孩子,养着有什么趣儿。”
朱玉悠长一吁:“为了皇后,大娘娘也是用心良苦了。”旋即道,“叫太医院好好调理着,娘娘还会有孩子的。”
有风自半隙的窗户间吹进,邵滢嗅了嗅空气里若即若离的水仙芬芳:“调理?把自己调理成德妃那个下场么?”
德妃比邵滢早进宫两年,当时也算盛宠,可惜一直不能有身孕,叫太医院调理了年余,结果却被诊断服用了太多的芜草,再不会有子嗣了。
皇帝自然盛怒,可太医却在秦宵去拿人的时候先一步暴毙了。
还有什么不懂,德妃分明是被人算计了。
谁算计的都心知肚明,也不过眼睁睁看着娘家越见得势的赵贵人被打入了冷宫罢了。
“出去吧,让我安静会儿。”
收拾了状态,朱玉福身退下,刚掀开了第一重轻纱帷幔便见一男子身影站在第二重之后。
面上似有一惊,刚要屈膝行礼,却被皇帝摆手制止了。
霞影纱将照进殿内的光挡了一下,变得朦朦胧胧起来,像是拢了一层淡乳色的薄雾在眼底。
邵滢从妆台下的笸箩里取了件小儿的肚兜在手中轻抚,是福寿三多的吉祥纹样,可惜,那孩子一样都没沾上。
听到有缓慢的脚步声靠近,不耐的低叱:“出去!”
皇帝并未因她的不敬而生怒。
缓步进了暖阁,明黄盘金线的袍服在阳光下透着流水般起伏的光泽,映的那张玉山般的面孔愈加温和:“怎么了还生起气来了?”
邵滢攥着肚兜的手微微一怔,转头望过去:“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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