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请见谅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青山羡有思
熺微已经九岁了,于是老太太又给她加了三堂课,琴艺、刺绣、丹青,灼华亲自授琴艺。
熺微以为温柔的姐姐授课应该也是温柔的,却是没想到看起来温柔的人,也可以十分“凶残”。
每日里宫商角徵羽,方圆半里之内,魔音穿耳可惊鸟兽。秋水长天没事找事做定是离的远远的,倚楼听风表情可怖,尚能脚下坚定不逃。灼华淡定如常,笑容温和耐心教导,丝毫不被魔音影响。
整整一月过去,沈熺微姑娘手中弹出的曲子,才稍微能够被称为音律。期间,不得休息一日。
“阿姐,我的手指都肿了,明日能休息一下吗?”小丫头举着小手可怜兮兮的瞅着灼华,大眼眨巴眨巴,“肿了,可疼呢!”
灼华让秋水取了冰块来给她敷着微微红肿的指尖,然后温温柔柔的告诉她,“不行哦,既然学了就要坚持。你看大哥哥读书,何曾因为严寒酷暑而间歇一日?”
“……”熺微皱着眉头。
虽然她很想说她又不用考状元,但是她知道姐姐一定会有一长串的话塞到她的耳朵里,而且自己一定会被说服,是以,最后啥都没有说,乖乖的点头,“我会好好学的阿姐。”
秋水和长天:“……”不战而屈人之兵?
倚楼和听风:“……”姑娘果然是姑娘,就是厉害!
灼华笑眯眯,继续教授琴艺。
沈煊慧出嫁后,老太太就开始紧锣密鼓的置办起沈焆灵的嫁妆,当初置办煊慧嫁妆的时候有些东西已经一并采买进来了,是以尽管时候有些紧,也并不怎么手忙脚乱的。
沈焆灵继续安安静静的窝在她的恒华苑里,总是低眉顺眼的样子,愈发的沉静,与去年这时简直判若两人。
时日忽忽的过,平静的日子总是千篇一律的。
八月初二是沈焆灵的好日子。
云家一路大红喜庆的队伍来了北燕接新娘子。
原本七月下旬的时候就要回京的,老爷子来信说世子的身子忽的沉重起来。原想着把沈焆灵的婚事办在国公府里,可是陛下又让沈祯继续打理北燕政务,让他待到腊月底再回京。女儿成婚,也没有说父亲还不在场的。
商量之后决定,等云家把新娘接回京里后,让一对新人在国公府打个溜儿,国公府再摆一次宴席,算是冲喜了。
老太太心中焦急长子,定下了跟着迎亲队伍一同回京,却又放心不下灼华,想着京里冬日暖和些适宜修养,便将孩子们一同带了回去,让沈祯腊月时自己回京。
柳大人的任期要到明年六月时才满,煊慧是柳家新妇自是要留在北燕与夫家一道的。
如今周恒无有官职在身,焯华随老太太一同回京,周恒自然跟着。
新人拜了堂,门口鞭炮声响起,大红的屑子伴着灰茫茫的硝烟灰子如浪潮翻滚,喜气洋洋的一片。焯华背着沈焆灵上了花轿,周恒一双漂亮的眼睛死盯着焯华,恨不能把烺云丢过去替了焯华。
大红色的队伍蜿蜒了整条街,沈祯亲自送了老太太上了车架,又拉着几个小的细细叮嘱着。灼华正在队伍的后头查点物件、人员是否妥当,“阿姐!”
伴着一声甜腻腻软糯糯的叫喊,一个小团子扑进了怀里。灼华被扑了个踉跄,险些栽倒,好在一条胳膊及时揽了上来。
灼华左手拖住他的小屁股,右手急慌慌的去抓一旁的倚楼,好容易稳住了,笑叹一笑,“三郎啊……”
无奈又亲密的称呼让身后的人忍不住挑起了眉尖。
小团子搂着她的脖子笑的一脸灿烂,“阿姐,我都好些天没见着你了呢!祖母不叫我来吵你休息,你的病好些了嘛?”
“好了。”站稳后灼华挨着听风的胳膊,收回右手去拖住颇有分量的熠州的后背,轻轻颠了颠,“三郎好似又重了些呢!”
“四姐也说我长高了,也、也长胖了。”小熠州不好意思的红了脸,眼神飘了飘,发现身旁还有个人,忙从灼华身上落了下来,小小人儿有模有样的行了礼,“悦表哥。”
“额?”谁表哥?
灼华一回头,瞧见的不是听风,而是一张美貌和煦的脸庞,笑意深深,如玉温润标致。
不、不是听风么?灼华眨眨眼,寻了一圈,发现听风正站在徐悦的身后,黑着脸,负着手,而倚楼快速收回了拉着听风的手,然后眼神东飘西飘,一脸的欲笑不笑。
灼华一眯眼,倚楼立马憋回笑。
“……”搞半天她一直靠着徐大美人的手臂讲话么?灼华退了两步,干笑了声,“失礼了。”
再一回头,周恒和焯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靠了过来。
不知为何,灼华的眼神总会叫焯华的脖子吸引过去,忍不住的摇头,没眼看啊!就不能含蓄点么,红点也忒明显了。
周恒红唇微勾,看看徐悦又看看灼华,然后对着她身边的人喊了一声:“徐三郎啊……”
“咳……”灼华叫那一声徐三郎生生呛了记口水,咳红了眼,感觉有那么一丝丝的尴尬。
周恒哈哈一笑,拉着焯华跑了。
卿卿请见谅 第96章 病重 传言
徐悦润泽一笑,恰似圆月时的清辉月色,清敛而清澈:“比前两个月胖了些。”
灼华笑嗔了他一眼,浅色的眸子里有明亮的光影,“这算是夸我呢?还是羞我呢?”
徐悦温温抿了个笑意在嘴角,黑眸微亮,摸了摸鼻子,显然是不擅于和姑娘说笑的,不着痕迹挪了挪脚步,将灼华的身影遮在身前,拿了个盒子出来,打开一角给灼华瞧了一眼。
灼华一看,顿时心头闪过不安,拧眉道:“怎么会在你这里?”
里头是一支人参,而下头垫着的却是她的锦帕!上头绣的是一只雏燕,想来不会那么巧有人与她有同样的心思。但她也晓得定不是徐悦偷偷拿去的,可这帕子什么时候没得她竟全然没有注意到。
她的屋子自来只有少有人进,可她也十分确定这几个人是绝对不会背叛她的,那这条帕子何时被拿走的?电光火石间灼华想到了她中毒时,苏氏曾在她院子里进出数回。
“谁拿着的?”
徐悦见她眼中闪过光亮,便晓得她有所猜测,将盒子交到她手中,小声道:“煊慧表妹成婚那日,你府上的婢女带出去的,我那日正巧行过,见她将锦帕从后门塞了出去。隐约记得是你用过的,便取了回来。”
“好在你瞧见了,否则也不知是要闹出什么乱子来了。”灼华接过盒子,指腹磨砂着盒子上折枝玉兰的刻纹,眉心微蹙:“可有看到是什么人来取东西的么?”
徐悦比她高出一个头,清晨金色的阳光打下来,在她的面上形成半明半暗的阴影,半似天真半似深沉,极致的矛盾极却是极致的好看。初秋的微风吹过,青丝飞扬沾在了唇畔,纤白的手指拨了两回没有拨开,徐悦抬手,以修长指节轻轻替她挑开。
灼华微楞,心下忽觉漏了一拍。好在他侧身将她遮住,大家都忙着看新人、忙着告别,无人注意到她们这里。
徐悦似未察觉有何不妥,只点头道,“来取锦帕的是普通商贩,他只以为是帮人将东西带回京去,其他并不晓得。”
灼华默了默,笑道:“她们不动我到害怕,如此反倒叫我安心了。”
徐悦却是有些担忧的,她虽聪慧,到底年纪还小,京里的那些人却是生在阴谋诡计中的,计谋之阴险恐怕是她闻所未闻:“京里形势复杂,你的功劳过于显眼了,会盯上你的人不会少,此番回去,万万小心。还有那个女使,右手手腕有一胎记。身边之人,亦要留心防范。”
身旁路边的花树潋滟,石榴树在晴线里开的惊心动魄,有迷红的光晕,灼华眨眨眼,一时间有坠入岁月长河的错觉:“我知道。”如今竟是徐悦来叮嘱自己,果然人生是奇妙的。
素华栀子盈满枝头,有浓郁的凉香,徐悦看着她,神色润泽:“我给了那商贩另一条帕子,上头绣的是兰花。她们要你贴身之物,必不是为了赏玩罢。盒子里有一条一样的,或可将计就计。”
灼华扬眉,粲然一笑,道了声谢,“原来你也会算计人呢!”
徐悦看了她一眼,垂眸浅浅一抿唇,道:“……为了活。”
灼华心中微凉,未语。
一路车马换船只,再换车马的折腾,待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到国公府时已经是八月十四,倒也是巧的,赶上了中秋佳节。
国公府张罗的十分喜气,世子夫人早已经将事情打点妥当,请了京中不少亲朋一同吃酒,沈焆灵和云家姑爷给老爷子磕了头,这才回去云家继续婚礼。
京都处南方,气候比之北燕要温暖许多,自来体弱的焯华无事,倒是灼华甫一入京却大病了一场,直接在喜宴上就倒了,又是吐又是起红疹又是高热不退,来势汹汹。
昏过去前灼华心底闪过一句话:装病果然使不得,会成真的!
好在盛老先生随同回京,第一时间为灼华来诊脉。
老先生捋捋长须表示:大约是水土不服的缘故。
原该回京第二日进宫谢恩,但灼华一病便也只能暂时推后。国公爷亲去宫里请罪,皇帝自是不会怪罪的,只叫好好养着,谢恩也免了,然后又遣了太医正来给灼华诊脉。
两撇小胡子看了眼乌衣飘飘的盛老先生,万万是不敢托大的,小心表示:县主底子弱些,水土不服的反应便也大些,待高烧退下去便无有大碍,好好养着即可。
好些旧识便来看望,自是包括了李彧、徐惟等人,可惜灼华那时候都烧糊涂了,自是不知道的。男子不便,老太太只让郑云宛和宋文倩进了内屋去看了她。
宋文倩如今是都督夫人了,皇城就这么大,左都督洪家和定北侯府郑家的府邸离定国公府也不远,如今也都算是邻居了。
蒋家大夫人带着儿媳蒋邵氏和蒋楠、蒋韵第二日也一同来看望,老太太陪着说了一会子话,却没让任何人去看灼华。
原本京里就在传元宜县主战场重伤,虽捡回一条性命却是命不长的,她如今这一入京便大病一场更是坐实了传言。原本想与国公府攀亲的人户吓退了不少。
原是觉得谣言没什么可在意的,哪晓得竟是越穿越离谱了,什么“元宜郡主长相似门神能辟邪”、“身材魁梧如关二爷”、“药石罔矣病的快要死了”都出来了。
饶是北燕旧识出来极力辟谣,可惜人家不信啊!
两撇小胡子的太医正回家后竟也病了,然后谣言更是疯狂了。
老太太气的不行,老太爷却觉得不算坏事。
老爷子捋着他油亮长须,望月道:“七丫头风头太胜,多少人盯着嫉妒着,传她病重也好,她弱一些,人家便觉得上天公平,心底舒服了,嫉妒什么的也就过去了。”
“你个老爷们儿是不急,阿宁是姑娘家,再过几日十三岁了,传她病重还有哪家感与她议亲?”老太太白了丈夫一眼,“感情她不是你的心头肉。”
老爷子不服气,斜了老妻一眼,哼起的气儿扬着长须飘啊飘:“满府里也就她敢剪我胡子了,我这还不疼她么!可你想啊,前头有苏家赵家都遭了她的算计,后有赵家和三皇子警惕她,她这时候要是还活蹦乱跳的占尽了风头,可不得招人眼红了。”
“十三怎么了,就凭咱们丫头的模样家世,还怕嫁不出去么?就是看在她守住北燕又让兀良哈替朝廷训练铁骑的份上,皇帝也会护着她,给她某个好婆家的。示弱些,能保平安。”
“躲能躲过去了么!”老太太恨不能拿手去戳丈夫的脑袋,越是示弱,就怕那些人越觉得小丫头好欺负了,“皇室宗亲赐婚你瞧见哪家小娘娘嫁的称心了?还不是成了皇帝手里平衡朝政的棋子。你再看上回的赐婚,三皇子娶了五皇子外祖家的姑娘,那应家女过的什么日子,整日回娘家哭诉。”
应家女嫁了三皇子为侧妃,皇帝赐婚三皇子明面上自是不敢对应家女如何的,却是可以冷落无视的,皇帝管天管地还能管到儿子的房里去么?应家女几回哭诉到娘家,应家能如何?只能劝她忍。
国公爷前几日进宫正见着了那应家女,整个人暗沉无有生气,哪里有新妇的青春气息。
老爷子啧啧了两声,觉得老妻说的有道理,那应家女还是个厉害的,能吵能闹。灼华可不同,她是大家闺秀又惯是得体能忍的性子,怕是受了委屈都不会说的。
若是皇帝赐婚,还不能和离,那怎么能行!
他就两嫡子,传下来拢共就两个嫡孙女,当初为了嫡长孙女的婚事他可谓是千挑万选了。小孙女更得他喜爱,她的婚事他哪里能马虎了。
又一想小孙女柔弱苍白的样子,老爷子哪里还坐得住,立马开始跟老妻清点认识的世家少年郎。
“父亲那里你可去过信了?崔家的儿郎定是不错的,也不能放过。”
老太太捧了茶盏吹了吹,吃了两口才慢慢道:“等国公爷操心阿宁的婚事,阿宁都要成老姑娘了。”呵,男人的机敏只在朝堂上。
一听老妻悠哉的口气,老爷子狐疑的看向她,“怎的,有人选?除了蒋家那个娃娃,你还在观察谁家的?”
“谁家相看只相看一家的。”老太太笑了笑,微微挑了挑眉:“武将之家的心思便是开阔得多。少年郎我也见着了,模样气度都是不错的,家中长辈也利索。国公爷还是想想办法平息谣言才是。阿宁水土不服身上出了疹子,红印子一时间是消不下去了,那便不能出门。三人成虎,可别真把人都给吓跑了。”
老爷子的长须落在中秋后稍缺的灿灿月华里,有淡淡的悠远之色,好一会儿才品出妻子话中重点,“武将家?一有战事就要提心吊胆的,那怎么行?”
老太太拨了拨珠串,“文官倒是不用生死打杀,可如今朝堂形势,哪个能逃得开?武将的肠子倒还好猜些。阿宁是以军功得的封赏,在武将宅院里自是得敬重的。”
国公爷语塞,摸摸鼻子又对妻子道,“那蒋家侄孙儿看着还是不错的,真的不再考虑了?”
老太太掀了掀嘴角,她捧在心窝里疼着的女孩儿,为大周牺牲却叫男方嫌弃身子不好,心里说一点都没有不舒坦肯定是不可能的。此番蒋大夫人亲自来,倒是表达出结亲之意,蒋邵氏倒也热络,但老太太还是听得出来的,每每蒋大夫人提及少年人的婚事,蒋邵氏便顾左右而言其他,大约还是有自己的心思的。
她不想娶,沈家的女儿不是可叫人挑挑拣拣的!
老太太淡淡哼了一声,“到最后谁会后悔还难说呢!”
定国公深表认同,自家的娃自然是最好的,错过的都是傻子!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灼华的十三岁生辰便是在一碗又一碗的汤药中度过的,待老太太放她自由走动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底了。
甫一病愈便听到一些叫人无法开怀的消息,浙江连连暴雨,河堤出了缺口,淳安县等三个县,几乎全被淹了,九月底了,即将收获了,瞬间全没了,可想而知百姓有多崩溃了。
皇帝在朝堂上大为震怒。
说来也是,甘肃去年花了三百万两修建了两条河堤,今年也遭了两次暴雨,依然固若金汤,而浙江去年花了两百一十五万两只修了一条河堤,却冲出了两个大口子。
工程质量不可谓不差了。那么,户部拨出去那么多银子,都用到哪里去了呢?
河堤垮了,总要修吧,户部尚书宗越,也就是静王殿下的老岳父便问了,需不需要再从户部拨出款项来,加固堤坝?
他不问还好,他一问,皇帝更是怒不可竭,直叱户部于银两使用监管不利,工部官员贪赃枉法,浙江官员手脚脏污,置百姓生死、生计于不顾!
“河堤要修,你们工部和浙江的官员自己想办法,吃进去多少,全都给我吐出来!问责留待河堤修筑完成之后,谁也别想跑!”
然后,又有官员提出,既然两县的田地已经淹没,索性来年全部改种桑树,让百姓养蚕,织成丝绸卖出的价钱,远要比种田高上十来倍。
“到时候待蚕吐丝成茧,由官府统一买下百姓手里的蚕茧,送去织造局,除去上等丝绸进贡宫里,其余可卖出去,换取银两。”
“陛下让工部官员自己想办法筹钱,难保又有宵小私心之辈趁机搜刮百姓,不若先从户部拨出款项来,待明年卖了丝绸,所剩的银钱便用来归还户部款项,岂非正好?”
“至于被贪墨的银两,一道一道查实下去,总能追回款项的。”
皇帝与众阁老商议后,觉得可行,浙江本就是生产丝绸做多最好的地方,若能顺利推行,于国库而言也是好事。于是,旨意三日后发往了浙江三司长官手中,委任浙江布政使赵镇汝兼任总督。
户部拨出去五十万两的银子用以加固河堤的缺口,限令年前完成加固。再拨了二十万两,用以去别省采买粮食,供那三县百姓过冬之用。
卿卿请见谅 第97章 各房塞人 看不懂的态度
内室的梳妆台就靠着小轩窗,日头好,开着通风,灼华坐在境前,秋水在给她梳发髻。
“浙江,那可是块敛财的好地方。”
秋水不解道:“待河堤加固完成,皇上还要问责的,这时候还敢再贪?疯了不成?”
宋嬷嬷端着热水进来,正好听了一耳朵,肃正道:“贪,是种不会被威势吓跑的病,且是无药可救之症。”
灼华一笑,“嬷嬷说的是。再者,若此提议能给国库带来收益,便是大功一件,陛下那边就算交代过去了。”抬手拂过妆台上细颈瓶里的一束桂花,细嫩的花朵不胜触碰,洒洒而落,有清逸的香味,“虽说浙江离京都相去不远,到底皇帝是去不了的。浙江的官员早已经结成了网,千户所设在那里也未必是干净的。涉及到那么多人的荷包,就是利剑去破,大约也是破不了的。”
长天收拾了床铺,拧眉道:“可百姓种桑养蚕,市场标价的买卖,还能怎么贪?户部的款项总要还的,还不上,老百姓可不会担干系。”
秋水想了想,道:“奴婢想着,若想要陛下不追究去年河堤贪污之事,便得创造盈余供到国库去,让陛下高兴。叫他们吐出来去年吃下的修筑款项是不可能的,那么只能从百姓头上来算计了。比如说,压低蚕丝的收价。”
灼华赞了一声,“聪明!”
宋嬷嬷接着道:“寻常时候一斤鲜蚕茧是半两银子,可你要知道三个县同时养蚕,到时候产量必定十分可观。可丝多了,自然是要压价的。若是官府再出具文印,禁止民间买卖,百姓手里的蚕丝还能卖给谁?还不是由着官府定价。”
捻了一朵小小的桂子在鼻间嗅了嗅,“虽说蚕丝价高了普通作物十倍,但那些贪官怎么会放任白花花的银子被百姓拿走?半两,怕是百纹也未必会有。”眸光幽幽落在庭院里的一片晴光无边,叹道:“而他们当官的可以谎称产量低,私吞了鲜蚕茧。江南之地当官的手底下谁没几家织造的作坊。一加工,到时丝绸销去外省,银钱可就全数进了他们腰间的口袋了。”
秋水和长天听得心惊,“外放的官员这有这么大的权利么?爷在北燕做了六年的布政使,倒只见了贴出去银钱的。”
灼华笑道:“每个朝代都有贪官和清官,父亲心地好,怎忍心盘剥百姓。越是富庶之地,越容易出贪官,有太多的诱惑吸引他们去花钱,可俸禄就这么点,怎么办?只能从来百姓的身上想办法了。”
“要知道三斤左右的鲜茧才能出一斤的生丝,大约三到四斤可得一匹绸,而一匹中等料子的绸可卖二十两银子。除去各项人工、折旧、收鲜茧的费用,亦可有十五两可赚。可若是鲜茧压价的厉害,那便不止十五两可拿了。算算,三县之力产丝,得有多大的利润。都是千年的妖精,贪的惯了,哪里受得住这诱惑。”
“贪官可恨,可姑娘也说了,利剑也未必破得了。”长天掰着指头算了算,担忧道:“一般人家养一次蚕,以最终三十斤的生丝为产量,百纹一斤的价,那便是三两银子,倒也未必不能扛过这一年,毕竟过冬的粮食朝廷不是拨了银子去采买了么?等到来年春暖花开了,一切都能好了。”
“不对。既然浙江都是贪官,他们又怎么会把朝廷拨给了二十万两都用来采买粮食分给百姓?”替灼华斜斜簪上一根赤金坠长流苏的牡丹发簪,秋水摇头道:“三县无有米粮,那么大的粮食量需要出卖给百姓,你以为那些贪官就会好心放过那笔钱了?官商勾结,奸商就不去江苏甚至徽州去屯粮?不涨价了?”
长天瞪大了眼,怒道:“这也太可恨了!”
投了帕子到热水里,揉搓了两下,绞干了替灼华净了面,秋水道:“二十万两的过冬银,能有五万两用在百姓身上就算不错的了。”
宋嬷嬷端了兑了花水的洗手水过来,冷笑道:“不会,一分都不会。他们会用这笔钱采买粮食,但是一定会高价卖给百姓。”
“是啊。没钱没粮食了,下一步便是逼着百姓贱卖土地,然后再卖儿女了。圈地百倾,于贪官而言,容易的很。”灼华将手泡在花水里,温热的氤氲含着幽幽花香,“贪官两下里的赚着,百姓两下里的被算计着,扛过冬日都是难。弄不好,还要生出民变来。”
秋水惊道:“就不怕捅到陛下那里去么?”
灼华摇头,垂在耳边的金色流苏摇曳出微冷的风流光华,水微凉,收了手细细擦干:“浙江、江苏,向来都是赋税的重中之重,没有哪个皇子能独自吃得下。秦王、静王的人早就占据了浙江,大约咱们的雍郡王殿下也有人手在里头呢!他们几个都在争位,而争位便要银钱打点,为了能更多的得到银钱,他们会很好的合作,确保事情不被捅到皇帝面前去。”
长天收拾了东西,端在手里,恨道:“会遭报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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