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田园泡
美人关 第3节
“小姐……”宝珠立在一旁,也是一副戚戚然之相。
她自小跟在小姐身边,小姐的苦她最知道。
窗棂格子层层叠叠,四方正正,将陆白玉半个身子框在里面。陆婉吟站起来,眼神在日落西山的悲壮天色下也浸上一层灰败。她的手抠上窗棂,指尖陷入格子里,仿若要将这格子撕烂。
只是她青葱白嫩的手不管再怎么用力,哪里能徒手掰断结实的木头,除非舍了这双手,这副身子,不顾一切的往前冲去,撞烂这窗棂,让外头倾斜的晚霞照入书房内。
陆婉吟的呼吸渐渐急促,然后又被她生生压抑。
还没长成的雏鸟,是能离开笼子,更上一层楼的。
第3章 忘恩负义
翌日,吴楠山突来兴宁伯爵府。
“人到哪了?”陆婉吟从绣床上起身询问。
过来传信的宝珠奔得额角冒汗,气喘吁吁道:“刚过仪门。”
陆婉吟赶紧收拾妆面,穿戴齐整,用脂粉遮掩眼底青白之色,急匆匆出去,穿过抄手游廊,立于檐下,领宝珠守在吴楠山必经之路处。
前方廊下,男人穿青色圆领大袖衫,戴四方巾,巾环上竟还镶了玉,腰背笔挺,与平素那副畏缩的模样大相径庭。
陆婉吟假装路过,吴楠山一眼看到她,赶紧唤,“表妹。”
陆婉吟沿廊而来,春衫细薄,冰肌玉骨,腰骨纤细。
两人立在檐下说话,因着是表兄妹关系,故此也没避讳。
“这是此几年内,表妹接济我的银钱,应该是只多不少的。”吴楠山不敢去看陆婉吟,只将手中银票塞给她。
他是爱表妹的,表妹这般漂亮又善解人意,可出身……出身实在是低了些,且兴宁伯爵府又是这样的光景。
他已入翰林,前途无量,便是夸大一句,日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是有机会的。
兴宁伯爵府不止不能为他的仕途带来任何好处,还会成为阻碍他前途的顽石。
这场赌博牺牲太大,他不敢赌。
吴楠山想,男人顶天立地,光宗耀祖才是大事,他并没有任何错。
陆婉吟看着手中的一百两,气得发抖。
为了她的名节,她不能指着吴楠山来骂,说她除了此些银钱,其余花费的这么多时间、精气,哪里就值这一百两银票!这过河拆桥也拆得太离谱了些!
她几乎咬碎一口小银牙,却无法发作,只以帕掩面,露出一双美眸,黛眉轻蹙,眸中蕴泪,一副困惑之相,嗓音软糯颤抖,“表哥这是什么意思?”说话间,一行清泪落下。
“没,没什么意思。表妹,你别哭了,当心伤了身子……”美人落泪,着实令人心疼,吴楠山手足无措。
“我是替表哥高兴,表哥如今出人头地,总算是有人替我与弟弟做主了。”陆婉吟软绵绵的截断吴楠山的话。
听到陆婉吟的话,吴楠山露出迟疑之相。
他是不愿意淌兴宁伯爵府这摊子浑水的。
兴宁伯三代单传,自小宠溺无度,养成奢靡跋扈之性,最是迷恋美色,一把年纪还在招惹年轻小媳妇,家中妾室、通房不知蓄了多少,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的好不快活。
由此无度,府中内外混乱,账目亏空,前些年实在支撑不下去,这兴宁伯竟想出一个绝妙的好主意,将府内好几位适龄的庶女给了权贵人家做妾,这才靠着女儿们又穷奢极欲了一段日子。
此事如今还是京师内的一桩笑谈。
而另外那位伯爵大娘子亦是个私欲极强的妒性之人,她管不住兴宁伯,就去管那些被兴宁伯沾染过的丫鬟、媳妇,手上还沾了几条人命。
如此这般的伯爵府,谁敢沾惹?
吴楠山抿唇不言,惴惴看向陆婉吟。
早就猜到,又何必心寒。
陆婉吟垂首,掩帕冷笑一声,再抬眸,又是一副依赖的楚楚可怜之相,美眸之中蕴一汪春水,潋滟波光,更衬柔弱之态。
见此美色,吴楠山心中一荡,万分不舍。可想到自己的前程美景,他立时又狠下了心。
“表妹,我先去拜访伯爷。”顿了顿,吴楠山见陆婉吟泪光闪闪,委实可怜,心中不忍,又低声道:“表妹,你放心,我定不会负你。今日过来便是要与伯爷商量你我之事。”话罢,遂敛袖而去。
陆婉吟却是眉头狠狠一皱,心脏骤然紧缩。
“宝珠,快跟上。”
陆婉吟抄小路,穿过花障,先一步入了花厅,躲在那大理石插屏后,猫着身儿贴住,想听里头在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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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宁伯昨夜吃得烂醉,听说吴楠山来了,勉强洗漱更衣来见。
从前的吴楠山,兴宁伯是不屑见的。如今的吴楠山野鸡变凤凰,入了翰林,未来十有八九就是中央内部的集权核心人物,是兴宁伯高攀不上的。如今人既然来了,兴宁伯自然要见。
花厅略小,几上焚着香,旁边是一山石盆景,有小丫鬟端着小洋漆茶盘过来奉茶。
兴宁伯的视线往那丫鬟身上一转,意犹未尽的回到吴楠山身上。
“伯爷。”吴楠山拱手请安。
“坐吧。”兴宁伯挥了挥手。
吴楠山落座于一张交椅上,轻呷一口茶。
算起来,这倒是吴楠山第一次与兴宁伯正经坐在一处说话。
“伯爷近日身体可好?”吴楠山率先开口寒暄,从前的局促不安仿若一瞬消失。
“还算健朗。”兴宁伯打量吴楠山一眼。
吴楠山下意识挺直背脊。
兴宁伯四十出头的年岁,从前虽也是风华俊茂的美男子,但随着年纪渐长,又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一袭锦衣华服也掩不住其身形瘦弱,眼底泛青。他眉眼微微下垂,耷拉出一股疲态,嗓音也是哑的。
“承光,你近日身子可也还好?”吴楠山,字承光,取继承祖业,光耀门楣之意。如今看来,他倒是没辱没了这两个字。
“劳烦伯爷关心,尚好。”吴楠山双手置于膝上,挺直坐着。
兴宁伯又问,“听说你得了个陛下亲封的庶常?”
“是。”吴楠山的下颚抬得更高。
兴宁伯起了兴致,正欲开口,那边吴楠山却先开口了,“我今日前来,其实是想与伯爷商量一下我与表妹的事。”
屏风后,陆婉吟的心提到嗓子眼,用力绞紧了手中帕子。
兴宁伯眉头一皱。
吴楠山继续道:“表妹都十七了,我觉得是时候该谈谈大事了。”男人紧张地蜷缩起手指,说出此番前来的真实目的,“我,我想纳表妹为妾。”
屏风后,陆婉吟双腿一软,赶紧扶住身边的宝珠,这才没跌倒。
她是被气得。
这吴楠山今日来,居然是要她做妾!
宝珠赶紧扶着陆婉吟到一旁廊下的美人靠上坐下。
陆婉吟缓了好一会儿,才觉那头晕目眩之感稍消退。她朝宝珠道:“我这眼睛、嘴巴可好?”
宝珠盯着看,眸翦出水,鼻如悬胆,唇若琼瑶,美不胜收。
“很好啊,小姐。”
幸好,幸好,她没被那吴楠山气得眼歪嘴斜,失了最后一份资本。
“你再去听听……”陆婉吟朝花厅内指了指。
“是。”宝珠立时去了,半响后出来,脸上带着喜色,“小姐,伯爷没同意,还说做正头大娘子都舍不得呢。”
陆婉吟盯着宝珠的笑脸,脸上突显出哀色,然后嘲讽一笑。
她早就猜到了。
兴宁伯指望着将她卖个好价钱,怎么会同意?虽说吴楠山确实不错,但毕竟太穷,兴宁伯爵府又是个吃金洞,哪里等得起他慢慢赚。
第4章 鸿鹄之肉
陆婉吟想到她那些个庶出姐姐,哪个不是被扔进了虎狼窝。
现在,她最自信成功的一条路,就这样断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
隔着一层碧绿油油的窗槅子,陆婉吟伏在黄花梨木梳妆台上,杏腮贴于藕臂之上,轻声啜泣。
宝珠满脸焦色,柔声劝道:“小姐,其实吴郎君对您一片真心,便是做妾……也不会太委屈吧?”总比在兴宁伯爵府这大染缸里头的好。
陆婉吟动了动趴僵的脖子,歪头看向宝珠。
她的眼珠子极黑,蕴着水雾,像猫儿似得略过来,静悄悄地看她,不知为何,宝珠心头突然一紧,身上发毛。
陆婉吟缓慢侧头,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略过小巧鼻翼,浸入耳边稍凌乱的青丝鬓角。她歪斜着身子,看到镜中自己泪雾朦胧的可怜模样,稍侧身挺胸,指尖滑过青丝,拉扯下来一缕,垂在白皙额前。
脸上戚戚然,心中却想:这样哭的样子更好看,还能显出身段。
做完后,陆婉吟又要哭,却突然觉得乏了。
她已经哭了半柱香时辰,再哭下去,连最好的脂粉都遮不住眼睛周边的红。
虽她哭起来比平时里更加动人,但如今身边只一宝珠,哭得太多,亦是浪费。
陆婉吟用帕子轻按脸,坐直身子,揽镜自照。
哭这么久,胭脂竟没花半分,只是久哭,眼睛有些肿,可眼眶周围这抹红却更显肤白如玉,唇若含丹。
发髻上的首饰未除,不过一珠一翠,疏散画意。这是今日她为了见吴楠山特意精心打扮的妆容发髻,还有身上这件今春她最相中的水绿色春衫。
这绿染得极好,颜色微亮不显老气沉闷,翠玉一般又不觉轻挑,反在端庄之中衬出几分小荷才露初芽的娇嫩。
可如此精心打扮,却抵不过旁人一句,“听说县主看上了翰林院内庶常馆中的吴庶常。”
陆婉吟红着美眸忆起吴楠山临考前让宝珠传过来的铮铮话语,柔情蜜意,句句在耳,本以为苦尽甘来,却不想最后竟落得这番结局。
陆婉吟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
美人关 第4节
水绿色的衫子贴着肌肤,隐约露出一层凝脂玉色,勾勒出精心养护出来的身段。陆婉吟抬手,腕白肤红,指如削葱,甲长三寸,指尖新染的红甲已然微褪,露出粉白润色,那是她指甲本来的颜色。
陆婉吟动了动,因着懒怠,也就懒得装,所以身子像没骨头一般软着,她哭得久了,嗓子微哑,开口时尚带哭腔,虽未刻意,但就是透出一股子可怜来。
“宝珠,染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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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吴楠山的妾,不如再寻人。他那样的软弱性子,日后娶了正头娘子,她可是要被磋磨死。
陆婉吟看着自己染好的指甲,颜色纯正红艳的像火。
她的眼神瞬时凌厉起来,平日里蕴在眸中的水波潋滟仿若浸入了一层寒潭冷意。她没有时间继续在吴楠山身上浪费,她必须立即重整旗鼓,重新寻找目标。
陆婉吟将京师内正值待娶之龄的男郎、公子们都列了出来,记在小本子上。
春日刚刚开头不久,她就一头扎进忙碌里。
她积极参与各类诗会,只是碰到的却都是些吹嘘之辈,没真本事不说,样貌难看,品性低劣,家世又低,简直不堪入目。
陆婉吟怒摔小本本。
这日,吴楠山派人送来诗社帖,宝珠犹豫着递给陆婉吟,“小姐,咱们去吗?”
陆婉吟捏着请帖挑眉,“去,为什么不去?”
真阳县主那边信未定,吴楠山又不想失了她这位貌美贴心的小表妹。志得意满的男人,鱼与熊掌皆想得,故此两方交好。
陆婉吟哪里猜不出他的心思,只嘲讽一笑。
现今这吴楠山便是倒贴给她,她都不要!他当全天下就他一个男人了吗?当她陆婉吟是真嫁不出去了吗?
陆婉吟气骂罢,突又伤感。
她已经十七了,再过小半年,就是十八。
大周女子,十五及笄始议亲,她为了等吴楠山,硬生生磋磨两年,耗费青春。
京师内最不缺的就是貌美女子,她们一茬一茬,跟春日里的花一般冒出来,或出身名门,或诗才横溢,比她优势太多。
陆婉吟抬手抚面,揽镜打量。
她有什么?一副再过几年怕是就撑不住的娇美面容。
这是她唯一的资本。
幸好,幸好她生得美。
这是陆婉吟的幸运,又是她的悲剧。
因为她美,又有才名在外,所以兴宁伯抬高了她的价钱,并未让她像其她的庶女一般,到了年纪就往外头换钱,而是多留了她两年。
陆婉吟趁着这两年光景,将赌注下在了吴楠山身上,却不想输的一败涂地。
她知道,父亲再等不得了,最多不过一年,她就要像旁的庶女那般被送进某些权贵家中,换来了银钱继续维持兴宁伯爵府的门面,而她,则会像块腐烂的木头般,一直在那深宅腐坑里烂到死。
陆婉吟不甘心,她不甘心啊!
小娘子红着眼,咬住一口贝齿。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她就成功了。
陆婉吟气得身子哆嗦,缓了好一阵才松弛下来。她吐出一口浊气,攥着手中洒金的诗社帖,镇定下心神,一边开始盘算,一边让宝珠梳发。
参与吴楠山诗社的人定然比她现如今够得上的某些小诗社好多了,如此机会,她为何不去?她不仅要去,还要精心打扮再去。
那些文人雅士,最喜清丽素雅,天性柔婉的女子,她就往这方面装扮吧。
陆婉吟重整旗鼓,开匣上妆。
她生得美,便是不施粉黛也清丽脱俗,可女子自然希望自己更美。
陆婉吟梳了个松鬓扁髻,发际高卷,临风吹拂,甚是雅丽。再添青黛细眉,脸上梅花钿,珍珠耳坠,衬出颈后线条。
选一件天水碧色的春衫,削肩细腰,衬出一股雅倩风味。腰佩白银条纱挑线香囊,四穗连坠,内装玫瑰花蕊并排草。行走之际,袅袅娜娜,暗自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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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楠山的诗社开在京师一处桃林内,正是上次真阳县主开设诗社之处。
宝珠看着这漫山遍野的桃花,怔愣半响后道:“这吴楠山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陆婉吟道:“不是他有钱,是真阳县主有钱。”
宝珠立刻皱起脸,骂道:“恶心!”
陆婉吟摆手,“人之常情,算了,咱们这次还沾他的光呢。”
虽说沾光,但其实陆婉吟也没沾到多少。
吴楠山的诗社内确实多了许多高门,除了某些赏脸过来的女郎,男郎却是没见多少,尽是些年迈的老头子,书生酸气的紧。
而虽说年老,但有些人的眼神却黏糊的厉害,偷偷摸摸,意欲明显。
陆婉吟恶心又难受,不欲浪费时间,领着宝珠就走。正转过桃林要离去,便瞧见前头有位小娘子。
年岁不大,穿桃红春衫,低鬟金珠,珍珠半臂,奢华非常。
陆婉吟当下立断,此小娘子身份不一般。
“这位娘子,可是需要帮忙?”陆婉吟抬手抚面,提裙,走至小娘子身边。
小娘子急得面颊冒汗,杏腮微肥,有梨涡两点,双眸黑亮,不施脂粉,如朝霞映雪。光说容貌是极好看的,再说眼神,干净澄澈,一看便知是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掌上珠。
“我的簪子掉了。”小娘子声音带哭腔,“那是舅舅送我的。”
“什么样的簪子,我替你一起寻。”陆婉吟语气柔和,面容温婉。
小娘子比划道:“就,就是一根金色的簪子。”
陆婉吟:……行吧,金色的簪子,这桃林总不至于到处都是簪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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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连天,野火烧云,陆婉吟直起自己酸胀的腰,“你的簪子真掉在这了吗?”
“唔……”小娘子沉吟半刻,“或许还有可能在别的地方?”
陆婉吟:……
“宝珠,你在这里找,我与这位小娘子去前头看看。”
穿过一小半桃林,前方有一小土坡,桃花树下,沿坡生了许多黄梅花。不远处还有三间挂着帘子,靠水而建的敞室。
日光透过细薄帷幔射入敞室,敞室下头水波纹纹,衣饰华贵的女使们穿梭其中,里头满是华衣美服的男郎和女郎们在玩笑。
若她没有看错,吴楠山也在其中。他正卑躬屈膝的与一头戴金叶冠的赤衣女子说话,看那女子身型装扮,陆婉吟想着,果然是真阳县主吧。
陆婉吟迅速反应过来,不是这诗社里没有年轻的男郎,而是好的男儿郎早已别聚它处,她压根就没有碰见的机会。
这一刻,陆婉吟突然感觉到了自己跟吴楠山的天差地别,并且明白过来吴楠山请她来诗社的目的。
他会忘恩负义是有原因的,他看到了更为广阔的天空,自然是再看不上她。他要让她看到的,就是他与她之间的差距。这是兴宁伯拒绝他后,他给陆婉吟的报复。
陆婉吟觉得心中悲苦,更多的却是愤怒。
因为吴楠山进入了一个她无法企及的圈子,所以这就是他能说出让她做妾的底气和理由。
可男儿能走仕途,她们女子呢?出生决定了上半辈子的命运,婚嫁决定了下半辈子的生活。她已然因为劣势的出生而比不得旁人,如今连婚事都要被人压着作贱。
“这位小姐?”身边传来一道清脆声音。
陆婉吟眼神呆滞地转头,那小娘子道:“我方才就在这里玩的。”
陆婉吟镇定心神,眸中仍有浑噩,她胡乱走了两步,突然感觉脚下一硌,想着难不成这么巧,就这样被她踩着了?不想低头一看,竟是一个被埋了半截在土里的……金子小人?
陆婉吟认得这种小人,最近京师内很是风靡,专门用来诅咒怨恨之人,上至宫闱,下至普通百姓之家,随处可见。不过大家都用木头的,金子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实在是难得啊。
陆婉吟看一眼旁边还在寻找金簪的小娘子,弯腰把金子小人扔进了宽袖暗袋内。
这个金子份量这么沉,又这么软,应该值不少钱。
陆婉吟这样想着,脚步又轻快起来,觉得今日运气着实不错,然后走了没两步,眼前金光一闪。
找到了!那金簪竟是在一堆黄梅花中。
这黄梅花是金色的,金簪也是金色的,怪不得难找。
陆婉吟弯腰,伸手去拿,不防另外一只手更快,陆婉吟没抓到那簪子,反倒抓住了男人的手。
这只手修长白净,比她的大了一大圈,却并不显得粗实,反而秀竹一般漂亮,养尊处优,连指尖都透出细白的粉。春日是暖的,他的手却没什么温度,跟他身上冷欲的白皮一样。
“哥哥!”身旁小娘子娇声一喊。
陆婉吟迅速收手抬眸。
只见自己眼前不知何时站了一男子。
宽肩窄腰,身型挺拔,一套宝蓝长衫,束白玉冠,眉如墨画,色若春晓,一双丹凤黑眸狭长含情,可偏面相薄情,肌肤又极白,是那种毫无瑕丝的雪白,硬生生将那股风韵压了回去,只觉外貌极好,周身清冷,不堪亵渎。
他站在那里,像棵伫立在青山顽石之中的扶桑树。
“你的簪子?”男人手指修长,捏着那根金簪转了转,动作轻挑却不下流,反添风流贵气。他的目光穿过陆婉吟,落到她身后的小娘子身上。
陆婉吟觉男子声音耳熟,只一时想不起来。
“是我的。”小娘子高高兴兴蹦去,拿过簪子,噘嘴道:“幸好寻到了,不然舅舅可要生气的。”
男人笑了笑,嗓音低沉暗哑,眸中冷色褪去,显出宠溺,甚至伸手摸了摸小娘子的头。
小娘子看向陆婉吟,“今日多谢你,对了,我叫扶莲华,你叫什么?”
扶?姓扶?那这男人就是……扶苏!
陆婉吟稳住呼吸,以团扇掩面,露出一双翦水秋瞳,细声细语道:“我叫陆婉吟。”话罢,陆婉吟微侧身,有光从团扇中透过,漏在她脸上,透出玉色。
团扇稍下移,动作细微不可见,姿态却已然与之前明显不同。
她似在避嫌,后退一步,正站在最靠近的一棵桃树下。陆婉吟将垂落长发拨到耳后,露出莹白脖颈。
春香摇曳,花如锦,重重叠叠,风起花落,美人翩然。
她笑得很美,却因着面容纯善,所以并不显突兀心机,反而透出一股娇嫩可爱。
可惜,男人始终未看陆婉吟一眼,也没有跟她说一句话,仿佛她只是一根草,一滩泥。
“走吧。”扶苏声音冷淡,携扶莲华从陆婉吟身侧而过。
美人关 第5节
扶莲华娇憨点头,朝陆婉吟道:“多谢你。”
春风起,花香溢,男人侧身而过,陆婉吟听到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声,也闻到男人身上熏衣后散出的冷檀香味。
男人走远,陆婉吟身上竟热出一身汗。她抬手,抚上自己缺了一只珍珠耳坠子的耳垂,紧张兴奋的情绪缓慢平和。
陆婉吟转身,遥遥望向扶苏。
男人漫不经心地走着,袍踞略过地上青草,划出“簌簌”之音。前方霞光仿佛在为他开路,身后艳桃成了他的陪衬。
桃林开在河边,夹岸桃花蘸水开。一片桃花落,贴在扶苏脖子上。
那极白的肌,极红的艳。河面有水鸟略过,其声鸿鹄。那是养在桃林内的一对鸿鹄(天鹅)鸟。
鸿鹄的脖子极美,扶苏的脖子也很好看。
陆婉吟死死盯着扶苏的脖子。
她什么都毁了,她只剩下一个人,若是她泼出脸面来,去摘那天上的月亮,去抓那水中的鸿鹄,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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