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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雪薇沈羲遥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猗兰霓裳
“臣谨遵娘娘教诲。”大哥躬身退下。
我重重靠在大迎枕上,有片刻的放松,但眉头难以舒展。端起床边黄杨木五蝠捧寿矮几上的茶喝一口,这才叫了蕙菊进来。
“安顿好了?”我挂了温和笑容,眼里有着与故人久别重逢的惊喜。
“回娘娘的话,都安顿好了。”蕙菊垂首道。
我点点头:“很好,本宫还是喜欢旧人服侍身边。”顿了顿又惆怅道:“本宫的病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大好啊。”
蕙菊甜笑着:“奴婢见娘娘气色润泽,想来不日便能大好了呢。”
我笑一笑唤芷兰进来:“芷兰姑姑,本宫觉得闷,想出去走走。”
芷兰面上显出犹豫神色,但还是点头恭谨道:“娘娘请注意身体,简单散步即可。”
“本宫自有分寸。”我说着伸出手给蕙菊:“蕙菊,你陪本宫随意走走吧。”
蕙菊稳当当拖住我的手臂:“娘娘请。”
蓬岛瑶台虽不大,但处处精心栽植了奇花异树,那些向来娇贵地摆在殿阁中的珍奇花草,在此仿佛寻常草木一般载种在檐下道边,绽放出最艳丽的花朵,最奇特的风姿。
远瀛殿后有一处小花园,此时蔷薇遍地盛开,一条碎鹅卵石铺就的蜿蜒小道通向尽头的八角亭中,之后,便是望不到对岸的碧波荡漾。
踏上小道的第一步,我随意看一眼跟随在身后的八名宫女太监,声音十分温和:“本宫不喜人多,你们在此守着。”又看了蕙菊:“你在身边伺候。”
宫女太监退到一边,我走到亭中,静静看着那一池春水上被夕阳撒下的片片金斑。微风轻拂,带来花香渺渺,吹起水波粼粼,这一切,令人浑身都舒畅极了。
“蕙菊,这么多年没见,你没有变。”我的声音比那轻风还要柔和。
“娘娘也依旧风华绝代。”蕙菊声音里含了笑意:“奴婢日日期盼再见到娘娘,现在娘娘就在眼前,奴婢真觉得自己在做梦呢。”
我转过身,对上她激动含泪的双眼,轻轻伸出手,递上一方丝帕。
“若没有你帮本宫做那些事,本宫也不能这么快调你到身边。”
蕙菊的笑容谦卑柔和:“是奴婢的福气,能在那天遇到娘娘。”
我点点头:“也一定是本宫的福气,遇到你。”
那天清晨,素心陪我在九曲长廊上散步,远远一个女子,穿件最普通的深紫色宫女服,蹲在一丛开得正艳的山茶边,那深紫服色在雪白山茶中便格外显眼。
彼时还未到各宫主位晨起的时刻,除了莳花宫女,鲜有人在御花园。我对低等宫人的服制稍有了解,伺候嫔级以上妃嫔的宫女着深紫色,嫔级以下着深蓝色,而低等洒扫浣洗宫人则是新柳色。但在妃嫔身边的宫女的穿着,只要不僭越,不鲜艳便也是可以的。因此多数宫女还是喜欢穿主子赐下的其他服饰。
沈羲遥封了高位的妃嫔并不多,故而乍见到这深紫服色,我心中一惊,生怕遇到认得我的人。
我将帕子故意落在地上,趁着素心帮我捡的片刻,小心地踏前一步躲在一根廊柱后,想从那花瓣枝叶的间隙中辨出那人是谁。正巧,那宫女微微抬手擦了擦额上汗珠,仰头的片刻,我一眼认出她正是曾朝夕跟在身边的蕙菊。
“素心,”我轻轻揉了揉眉心,声音稍稍高了些。
那边蕙菊身子一颤,连忙隐在红色的花丛里。
“娘子怎么了?”素心递上手帕,只顾关注我,并未注意那边还有人。
我略显无力地靠在廊柱上轻声道:“我有些不舒服。”
“娘子可要回去?”素心一脸担忧地扶住我。
我摇摇头:“冬日一场风寒后就落下这个毛病。”我尽量扯出一个笑容:“有时会突然无力和眩晕。”
“那可怎么办?”素心焦急地看着四周,不知所措。
我扶着她的胳膊坐在栏杆上,微微喘气道:“太医说是身子虚空所致。不打紧,休息一下吃些甜食便会好了。”
素心一脸为难:“奴婢疏忽了,不曾带甜点出来。”
我摇摇头:“不怪你,我也很久没犯了。”我抬头看看日头:“可能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
“嗯,娘子今早也没吃多少。”素心满眼担忧。
我拍拍她的手:“这里离养心殿有些远,我怕支撑不回去。要么,你回去取些点心来。”我看看南边暗沉的天色再道:“看样子怕会下雨,记得带伞来。”
“可娘子一人在此?”素心颇有些不放心。
我一幅淡然笑容:“这里皇上不让人来,无妨的。你快些回来便好。”
素心犹豫片刻,毕竟张德海嘱咐她要与我寸步不离。可见我面色愈发苍白,终于点了点头:“娘子稍后,奴婢很快回来。”
“有劳了。”我浮上浅笑,柔声道。
当素心的身影在九曲长廊的转角处一消失,那边蕙菊迅速站起身,带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向我走来。
我站起身子,露出开怀的笑容。
“娘娘,”蕙菊几乎要立刻跪在我面前:“娘娘,您不是?”
当年芷兰到坤宁宫为我整理行装,是蕙菊帮的忙。想来从收拾的东西里,蕙菊猜到了些什么。
我摇摇头:“我回来了。”
蕙菊眼里立刻落下泪来,她想拉我的手,但又因身份不敢僭越。
我却直接牵起她的手,这么多年我最担心的人里,也有她一个。我一直担心她会被太后灭口。因此当今日看到她完好地站在我面前,并且气色,服饰皆不差,心中一块大石总算放下。
蕙菊的手柔软温暖,令我被冰封的心有一丝融化。
“蕙菊,这几年你还好?”我的眼里充满久别重逢的欣喜的泪水。
“托娘娘福,”蕙菊的泪水也不断落下来。“娘娘走后,王公公没有为难奴婢。”
其实她心里也清楚,知道那样的秘辛,怎么会被留活口。
“那就好,那就好。”我点着头:“如今在哪里当差?这么早就来御花园,可是新主子对你不好?”
蕙菊微笑起来:“奴婢来御花园是为了收集露水,以后给娘娘煎茶喝。”她狡黠一笑:“至于新主子,奴婢从来只有娘娘一个主子。”
我不解地看着她。
蕙菊笑道:“当日芷兰姑姑来收东西,奴婢就起了疑心。之后王公公私下问奴婢想去哪里,奴婢百般追问下他吐露了一点点,奴婢便知娘娘离宫了。王公公说,娘娘托他照顾好奴婢,但奴婢只愿待在坤宁宫。”蕙菊抹抹眼睛:“奴婢对王公公说,若哪日坤宁宫易主,那么奴婢不愿侍奉新主,做个洒扫宫女便可。”
“你真傻,你明知道我不会回来了。”我感动她那份痴念,又愧对于她的痴念。
“娘娘如今不是回来了么?”蕙菊的笑容愈发明亮:“看来当年奴婢的选择是正确的。王公公见奴婢执着便护着奴婢留下。坤宁宫里其他太监宫女也都在。”蕙菊解释道:“不过后来您‘久病不愈’,甚至宫中传闻您已仙逝。别宫的太监宫女渐渐也敢给我们气受。几个后来的不甘守着空空的坤宁宫,都想办法调走了,如今也没剩下几个了。”
“都还有谁?”我问道。
“只有最初娘娘亲自选出来的几个。”蕙菊微微低头小声道。
“看来当初我没选错人。”我重重握了握蕙菊的手,感慨道。
“不过现在娘娘回来了,我们以后也不会被人欺负了。”她上下打量了我,突然笑道:“看起来皇上对娘娘还不错。”
我摇摇头:“再不错,我也只能被称为‘娘子’而已。”
“娘娘是想?”蕙菊看着我。
我点点头。
“可有什么奴婢能帮得上的?”蕙菊目光里全是忠诚。
我沉静一笑:“确实有。”
蕙菊立刻跪在我面前,她的举动突然,倒令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蕙菊愿为娘娘赴汤蹈火。“她抬起头,一双秀目满是忠诚与坚定。
我抑制住心中的激荡,忙扶起她,语气郑重道:“可我需要你做的事,一旦被发现可是死罪难逃的。”
蕙菊的笑容比晨光还要耀目:“蕙菊的命早就是娘娘的了。”她朝我拜了拜,笑道。
我想了想,突然有些犹豫起来。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必须抓住。
“那么我需要你替我出宫一趟。”我垂下眼。
“急吗?”蕙菊道:“正好我这个月有一次出宫的机会。”
我突然觉得老天对我十分眷顾,当下也不再多想,便在她耳边细细嘱托过。
“娘娘,您!”蕙菊一脸吃惊且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眼里有纠结之色。
我淡淡道:“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说如果被发现,我们都得死了么。”
蕙菊咬着唇点点头。
“我并不强求你,蕙菊。”我的笑容依旧和煦:“毕竟这太凶险。”
“我不为娘娘做,娘娘还有其他人选吗?”蕙菊的笑容十分淡然,好像我之前所讲此时已不会令她震惊。
我摇摇头:“没有了,但总有办法的。”
“如果成功了,娘娘便会再度成为皇后吗?”蕙菊问道。
我不敢轻易点头,但是我知道,如果事成,哪怕如今沈羲遥视我如草芥,也会将我这粒芥子当做牡丹来供着。于是,我微微点头:“会的。”
末了又怕牵连到她,心思翻转间,随手摘下身边一朵洁白山茶。
“蕙菊,”我看着那莹白如玉的花瓣,语气也如那花瓣一般单薄:“其实,即使不做这样的事,我应该也能再回到坤宁宫,只是要多花费一些时日和精力罢了。所以你不必为难。”
蕙菊咬得嘴唇都发了白,我能感受到她心中的犹豫,毕竟那是大罪。
终于,她笑起来:“只要是娘娘吩咐的,便是刀山火海奴婢也会去的。”她朝我拜了拜,“蕙菊先行告退。”
我看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眼帘,天际间传来“隆隆”雷声,顷刻间大雨倾盆落下。我倚在廊柱上,有雨丝飘洒在身上,那清凉的雨水打在脸上有微微的冷意。而天空乌云密布,间歇有闪电一道亮光。我看着那打在地上的雨滴,知道将有一场大风雨袭来。
“娘子,娘子。”素心气喘吁吁地跑来,声音远远便能听到。
我慢慢回过身,笑容亲切:“慢着点,小心摔倒。”
仿佛正是应了我的话,素心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手上东西掉出去,她不由“哎呦”叫起来。
我快步上前扶起她,看着她因吃痛流出泪水的眼睛,微微责怪道:“都让你慢点了。”说着看看大雨:“这里地滑,最容易摔倒了。”
素心吐吐舌头,不过想来摔得狠了,她忍不住皱眉,那吐舌头的动作看起来便滑稽一些。
我使劲扶起她,“怎么样,能走吗?”
素心连连摆手:“我可以的,娘子,怎能让您扶我呢。”
我扶着她胳膊的手没有撤下,只是带她走到栏杆上坐下,四顾无人便蹲下挽起她的裤腿,头也不抬道:“有什么不能?”
“娘子,奴婢担不起啊。”素心见我蹲在她面前被吓到了,连忙要拉我起来。
我抬头朝她温和一笑:“怎么当不起?你是宫女,我连个名分都没有呢。”说完再不管她,只看她腿上伤势。
九曲长廊上虽然铺着坚硬的青石,但素心跌得不算重,此时膝盖上只蹭破些皮渗出血丝,四周有些青肿。我见伤势不重也放下心来:“还好不厉害,上点药过几天就好了。只是伤在膝盖,这几天走路行礼难免要疼。这几天你好好养一养,不用时时在我跟前伺候了。”
素心感动地对我道:“多谢娘子体恤,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呢。”
我点点她小巧的鼻尖:“疼的时候可别偷偷哭啊。”说着看着廊外如注的大雨道:“雨这样大,我们等等再回去吧。”
素心指指地上散落的点心,惋惜道:“可惜这些点心了,今天的芙蓉糕特别好,是奴婢特意去小厨房拿的呢。”
我随意瞥了一眼,有芙蓉糕、核桃蘸、桂花蜜糖,都是我喜欢的点心,此时它们从食盒里落到地上,沾了不少灰尘,确实是可惜了。
我拾起食盒,里面倒还幸存了两块核桃蘸,正想吃了,素心“啊呀”一声道:“娘子,都脏了还是别吃了。”
我本是找借口支开素心其实并不饿,此时便将核桃蘸丢回食盒里。外面雨小了些,素心走到我面前撑起一把伞道:“咱们回去吧。奴婢来时备了热茶呢。”
我与她并肩走在雨中,不经意一回头,不知哪来的野猫走向那些散落的点心要以此裹腹。
我转过头去,与素心慢慢走回养心殿。走到一半,突然想到自己之前为蕙菊擦泪的手帕拉在栏杆上。那手帕是我亲手绣的,若是落在他人手里,难免有危险。
“素心,我的手帕落在长廊上了。”我忧心地看着她:“得回去取。”
“我陪娘子。”素心道。
“也没多远,你伤了就少走动。我去去就来。”我将素心安排在近处一间小亭子里,撑了伞走回九曲长廊。
九曲长廊两旁的山茶在大风中打颤,才一阵工夫,那柔美娇嫩的花叶便被骤雨打落在土中,零落成泥。雨水顺着檐角“咚咚”流下,好似止不住的眼泪积在廊下。一方如意纹水色绢帕被风刮到一丛玫瑰上,湿透的丝绢与花枝纠缠在一起,玫瑰尖锐的刺从丝帛中扎出,看上去令人触目惊心。
我的发髻被大风吹乱,几缕发丝缠在面上,勒得人不舒服。衣裙湿了大半腻腻粘在身上,那潮湿冰凉的触感令我不由打着寒颤。我的手微微颤抖,一不留意雨伞“啪”地掉在地上。我的目光死死落在长廊中央,那里,一只将死的猫半抽搐地躺在地上,嘴边有白沫,还有未吃净的,芙蓉糕的碎屑。
我不知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走过那只猫的尸体,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在风雨中将死死缠在花枝上的手帕解下,更不知自己是如何在倾盆的大雨里走回亭子,甚至,我也不知道自己竟能做出一幅完全无事的样子面对素心。
也许,并不是她做的。我极力说服自己。可她之前阻止我吃核桃蘸时眼底的恐惧没有逃过我的眼睛。不过,无论她是有心也好,无心也罢,养心殿已经不再安全了。
我咬着下唇,慢慢撑开手中的雨伞。这样大的雨天里,我得自己保护自己。
“娘子怎么湿透了?”素心看我走来,忙走到亭边。
我将伞递给她,理一理被雨水打湿的鬓发,接过她递上的帕子擦擦脸和手才道:“取手帕时淋到的,不妨事。”说完就连打了两个喷嚏。
“快回去吧,娘子恐怕着凉了。”素心拉过我的手,立刻就要往养心殿走。
“哎呀,”素心看着我的手:“娘子的手怎么也破了?”
“啊?”我这才低头,手指上果然有道道血痕,此时才觉出疼来。
“手帕缠在玫瑰上了。”我移开目光,无所谓道:“没事的,快回去吧。”
素心一路都在责怪自己不小心,直说该是她去取手帕,这样我就不会淋雨又受伤。我心里五味陈杂,知道她说的话是发自内心。只是,素心是否想过,如果我在长廊里用了点心,此时恐怕已经被埋进泥土里,又何来淋雨受伤呢?
所以我不说话,慢慢走回养心殿。从那之后,除非是与沈羲遥一同用膳,素心端来的东西我一概不碰。还好,因处在多事之秋,沈羲遥在养心殿里的时间更多,每日至少能陪他用一餐膳食。但长此以往不是办法。所以,我想了一个解决之道,一来试探素心是否也是同谋,二来,也算给暗地里筹谋害我的那些人,一个警醒。
“娘子,奴婢送点心来了。”素心提了小食盒走近配殿,我坐在窗下绣一只荷包。这日清晨我听到前线的战报,知道我请蕙菊为我做的事,她办到了。
金黄色的丝线在墨蓝色的缎面上下穿梭,一丛沉甸甸的麦穗逐渐成形。我没有看素心,仿佛专心于手上的活计顾不上其他。
“娘子喝口茶吧。”素心斟了杯茶递给我,那茶水是我自己煎的,便没什么问题。
我将针别在衣襟上,揉揉酸胀的眼睛,接过茶盏慢慢抿一口,眼睛瞥向食盒,仿佛发现什么好东西般,愉悦道:“今日做了松瓤鹅油卷啊。”
素心见我感兴趣,忙夹起一块放在斗彩飞花小碟上,笑吟吟道:“这是刚做下的,娘子若喜欢便尝一尝。”
我莞尔一笑接过盘子搁在小几上,仿若无意般将桌上的线团拂到地上,趁素心弯腰去拣时,拿起筷子在点心侧面戳了几下留下记号。
待素心将线团搁到绣架上时,我做出一幅娇羞神色:“这是皇上最爱吃的。这几日皇上都在此批奏章,你搁在这里,我等皇上来了一起吃。”
“皇上来了奴婢再去取。”素心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我看着她,目光尽是温柔:“你且搁在这里,我与皇上最爱彼此间的分享。”我神秘一笑,压低声音,仿佛是对最贴心的人吐露秘密一般:“你别看皇上富有四海,但其实他更喜欢分享多于施舍呢。”
说罢也不管素心神色间的愕然,站起身往床边走,“我有些乏了。”我回过头,素心的眼睛还停留在那碟点心上。
“我想眠一眠。”我的目光也随着她落在那金色的鹅油卷上,露出甜蜜神色:“你先下去吧。待会儿皇上进来见到,一定很高兴。”
素心唇都抿白了,但她无法违抗我的命令,便强作了笑容施了一礼:“那娘子好好休息。”
我躺倒在床上,“嗯”了声,便闭上眼睛。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有门被推开的微响,以及衣裙轻微的沙沙声。我微微眯了眼,玉色裙摆有水样的颤动,盒子打开又关上,之后,一切恢复了宁静。
我睁开眼,食盒里的松瓤鹅油卷已被换过。我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巨大的失望涌上来,即使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次日,与素心在御花园散步时,我借故让她去折一朵花,将字条留在与蕙菊约定的地方。她们一定会再想其他办法害我,我必须主动出击。而此刻唯一的方法,便是恢复自己的身份。
半月后,前方传来粮草被劫持的消息,前朝有大臣建议派二哥去西北协助。同时三哥在江南联络巨贾筹措粮草。沈羲遥不得不再次依仗凌家,我也被送上蓬岛瑶台,做回我名正言顺的皇后。
我感激素心对我的照顾,也不愿打草惊蛇,便按照约定送她出宫回乡去了。临走前,我又赏了她千两银子,再暗中派人守护她的安全。希望有朝一日她能为我所用。
回顾当日种种风险,再看眼前虽兵行险招,但终于如愿以偿的自己,我并不后悔。
“蕙菊,你送信出去可遇到风险?”我问道。
“托娘娘福,一切顺利,没人被人发现。”蕙菊低声道:“奴婢以母亲病重的理由求了张总管,他便放奴婢出宫了。”
我点点头:“那就好。但凡事还是要小心。那些东西一定要毁了。”
蕙菊悄声道:“娘娘放心,早毁掉了。”
“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不然,真不知皇上何时才愿意给我名分。”我唏嘘着,轻轻叹了口气:“最终,我还是得依仗自己的出身啊。”
“娘娘,水边风凉,您大病初愈还是回屋休养的好。”蕙菊将一件明黄银丝凤凰的披风披在我肩上,那凤凰华美的长尾上颗颗碎晶石发出夺目的七彩光辉,我微微昂起头,风雨过后的阳光,分外灿烂耀目。
“我们回去吧。”我自己系好披肩的绦带,这明黄色是唯皇后可用的颜色,象征着皇后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无上尊贵。
“奴婢听御前的人讲,皇上已下诏,召集民间巨富进京呢。”蕙菊小声向我透露她打听来的消息。这对于我是非常重要的,毕竟,沈羲遥一旦召集民间商人,自然少不了三哥。
“嗯。”我不甚在意,自那日我跟沈羲遥提及后便猜到会有这一天。
毕竟之前几年都是丰年,民间一定有余粮。虽然九五之尊向百姓开口有失身份,但今时不同往日,战事和赈灾重要,便也顾不得皇帝的面子了。
三日后,蕙菊伺候我在书房画画,张德海走了进来。我画画喜静,门只虚掩着。他轻轻一推,我在声音中抬了头,夕阳的余晖洒在张德海身上朱红团福锦袍上,那福字纹便显出隐隐光华来,有着吉祥的味道。他面上是温和喜庆的笑,朝我深深一躬:“老奴给娘娘请安。”
我搁下毛笔微笑道:“张总管不必多礼,蕙菊,看座。”
“谢娘娘盛恩,老奴来传皇上口谕,稍后便得回御书房。”张德海满面堆笑。
我正要跪下听口谕,张德海一把拦住:“娘娘,皇上吩咐,娘娘接口谕时不必行礼。”
我微微垂首:“还请张总管传旨。”
“皇上赐浴龙凤泉,请娘娘准备一下便过去吧。”张德海的脸上满是恭敬。
龙凤泉,是只有皇帝和皇后在出席重要的场合之前才能使用的温泉。此处漾漾水面上浮着缥缈的白色雾气,那水波在四周巨大的乳香巨烛照映下更是柔光点点,舒缓人心。
一只莲花般白皙光洁的脚试探地伸进了冒着徐徐白雾的水面,又猛地收回来,稍停了片刻,薄纱月白刺绣粉合欢浴衣下一个颀长有致的身影缓缓步入水中,当那纱衣在水面上漂浮起来时,四周落下芬芳的花瓣,蔷薇,还有兰花,素馨,香草……
我在里面泡了很久,连日来的疲惫逐渐退去,手慢慢揉着身上的肌肤。这段日子里,我渐渐恢复了当初的身姿,虽依旧清瘦,却不再是嶙峋瘦骨,而是风致楚楚,惹人怜爱了。
霞绯色金凤络云薄丝绉纱裙,高挽天仙髻,斜垂一缕如墨云丝,饰以鸾凤缧红珊瑚流苏金步摇,珍珠珞花簪如拱月的群星散落在乌黑的云鬓之上。行走间袅娜蹁跹,摇曳风流,却不失皇家大气,高贵威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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