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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雪薇沈羲遥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猗兰霓裳
前方两名红衣宫女手执玉凤衔珠金柄宫灯,身后十二名赭衣宫女各托了三对金八宝双凤纹盘和六只龙泉窑青釉刻划花瓶相随。宫女们身上的小金铃在漆黑的夜里发出清脆的“叮当”声。低头,脚上一双和田白玉底蜀丝绣花缎面鞋上两颗硕大的东珠在我舒缓的步子下丝毫不动,发出莹润的光泽。再抬头,栖凤台已在面前。
我思量着,三哥该是入宫了。
刚走上栖凤台,只见漫漫金纱后一个我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坐在侧首,与上面的沈羲遥言笑晏晏,相谈甚欢。
金色的纱帐被宫女用金勾撩起,一个小太监尖声道:“皇后娘娘驾到。”
甫听见“皇后”二字,我惊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两年多的时间里,我虽时刻提醒自己要重回后位,却不知不觉间不再习惯这个的称呼了。
殿内的人皆起身叩拜,我这才发现还有几位朝臣,大哥也在其中。另外一些人,看穿着打扮应是大羲有名的商贾了。
我正了正神色,摆上仪态万千、端庄明丽的微笑,款款上前,盈盈一拜:“臣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头上珍珠璎珞微微摇晃,我知道即使没有十分的美貌,也必有十分的惊艳,更何况美貌,又岂止十分。
“平身。”沈羲遥从螭龙金座上走下,与我携手登上高高在上的御座。
“参见皇后娘娘。”那些达官显贵、民间巨贾拜倒在我的面前,这是我从入宫到现在第一次出席有外官的廷宴,也是第一次以皇后的身份,俯瞰我的子民。
“众卿平身。”我和煦地笑道,目光已落在下方的三哥身上。
自我还在闺中时,三哥已独自下江南经商,偶而会因生意来京城,有时一年也没有一次。入宫前一年,我应三哥之邀去江南赏荷,不想他因生意去了西北,便错过了。本说好在次年他进京再见,可我却在暮春时节嫁进了这与世隔绝的皇宫。由此,我们兄妹二人,也有五六年没见了。
上次见他,面上还带着青涩气息,观之更似一介书生而非商人。可如今他身上的青涩虽完全消失,但从小令我喜爱的书卷之气依旧萦绕。如此,他坐在殿堂之上,与身边其他商贾别有不同。
沈羲遥带着君王和善博大的微笑,放低了姿态,与下面的商贾闲谈,但主旨离不开两个字,借粮。
我知道这场谈判不会容易,毕竟国库中可动用的银两有限,而粮价在此刻却能水涨船高,以商人的精明怎会白白放弃。穷苦的灾民在一些商贾眼中怕不如真金白银珍贵,毕竟,再受灾,他们也永远不会有饥寒交迫、居无定所、顷刻死去的担忧。
国库银钱不能一次耗尽,需留一部分以备来年不时之需。沈羲遥希望能先向民间储粮大户借粮,之后分年偿还。
此刻前线有战事,灾情过后沈羲遥又会免去大笔赋税,因此这笔粮食怕得等上三四年才可还清。这些商贾如何不懂,三四年后,谁又知道粮食是个什么价钱?
所以,谈判便在沈羲遥的“借”与商贾的“卖”之间进行。
“皇上,如今的市价是一斗米五文钱,灾疫出现之前是三文。小民们知道国家有难急需用粮,便商量着可以二文一斗出售。皇上以为如何?”一个胖胖的商人恭敬得说着,带着谦卑的微笑,但掩不去眼里的精明。
沈羲遥面上一直挂着和煦的微笑,但我从他微微皱着的眉头看出他心中的焦虑。其实之前沈羲遥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他希望能够借粮,之后分年偿还粮食。
我端起面前一盏金枝缠花釉彩碗,里面盛着碧绿的甘草凝霜露,甘草微甜,霜露稍凉,可以压一压沈羲遥心中焦躁。
“皇上,请用甘露。”我说着将碗捧给沈羲遥,又对下面一众人道:“各位也请尝尝。”
众人自然不敢违抗,便都端起来品尝,眼中发出吃惊神色。
“皇宫中食物果然不同啊。”一位赭衣男子赞叹着,复与旁边人道:“恐怕是十分珍惜的食材。”
我含一抹淡然悠远的笑容:“其实此物做起来十分简单。”我指一指碗中碧色甘露:“不过是以甘草混合晨露淬出精华,再添三年藏的甘草酒、桂花蜜调合而成,最后加上冰块即可。都是最常见的食材。”
我微微垂下眼帘:“如今国家遭遇天灾,前方战事吃紧,皇上忧心,一想到灾区百姓食不果腹,便食不甘味。”我的声音轻淡如云烟,仿佛只是在话家常:“皇上总说前方将士粮草不济、灾区百姓食物不足,他要与战士百姓同疾苦,下令将皇帝往日循例的膳食均减成普通的四菜一汤,更不许用珍贵食材。”
我站起身,朝沈羲遥拜一拜:“皇上,臣妾想着,二文一斗已足够表明几位商贾的深明大义,但战场和灾区所需粮草众多,银钱所耗甚巨。灾情之后必有瘟疫,不得不备些以防万一。臣妾与后宫姐妹商议,今日起至灾情瘟疫、战事全部结束,后宫份例均减去三分之一,再献出所藏珠宝,算我们区区妇人能为国所出的绵薄之力了。”
我卸下头上红珊瑚金步摇高举过头,叩首道:“还请皇上应允。”
沈羲遥扶我起身,“皇后请起。”他的声音清朗:“朕代百姓谢过皇后。”
我的面上一片恭谦:“这是臣妾们该做的。毕竟,”我抬头看了看下面众人:“国家有难,人人有责。”
大哥站起身,施了一礼道:“臣愿献出三年俸禄。”
三哥也站起来,举起手中的酒杯:“国家有难,人人有责。”他遥敬我与沈羲遥,三拜道:“小民愿将家中所有存粮全部献出,以解大羲燃眉之急。”
沈羲遥大哥道:“鸿渐不愧为国家栋梁!”又对三哥道:“望舒的好意朕心领了。但朕说过是向各位借,待灾情过去一定会如数偿还。”
三哥微笑,迎上沈羲遥如朗朗晴空的目光,一揖道:“不瞒皇上,小民这样做也是存了私心。如果国将不国,或者民生凋敝,我们这些商人的生意反而难做。如今能够为国家出一份力,其实也是为我们自己出力。只有国泰民安,我们的生意才可顺利地扩展到大江南北,来财八方。”他俯身跪下:“所以还请皇上允了小民的心意。”
“凌公子可有其他愿望,若朕能实现,一定为你达成。”沈羲遥微笑道。
三哥沉默片刻,缓缓道:“小民确有一个不情之请。”他的面上有热切的笑容:“自古以来,商人地位不高,虽有家财万贯但受人歧视,与下九流沦为一等。不得穿戴绫罗,其子不得为官,其女不得嫁入高门。在各州府行走需官府批文,手续繁琐。自由不如普通百姓。虽然去岁皇上开恩选了商人之女入宫,但我们的地位并未因此提高。所以,”他正一正神色,恭敬地向沈羲遥行了大礼:“还望皇上看在我等此次为国效劳的份上,稍微提高商贾的地位。”
沈羲遥略一沉吟道:“那朕就依卿所愿,自即日起商贾可穿绫罗,可与高门通婚,出入各州府的手续简化。”他的笑容亲切,仿佛盛放的太阳花:“朕再赐卿‘大羲第一商’称号,后代可参加科举,若通过考试,有真才实学者,不计出身,可为一方父母官,造福百姓。”
三哥自决定从商便不得不与凌家断了关系,不能享受为官子弟的种种优待,日后其子女也只能是商贾后人不能得凌家福荫。
当年我不懂,三哥为何要放弃出身和状元身份去做最低等的商人,也曾扯着他的袖子问他为何。三哥只说,为官为将有大哥二哥即可,但要国家昌盛,商人的地位须得增强。他愿等待机会,来完成这样一桩大事。
如今,他真的等到了机会。
这是无上荣耀,给了商贾之家提升地位一条通天大道。底下几人互换了眼色,纷纷跪拜在地,愿意献出囤积的粮食以换取这样的殊荣。
沈羲遥应允了,但他坚定道:“朕不愿各位觉得朕是拿商贾地位交换,所以今日朕仍是向各位借粮,来日悉数奉还。” 他明黄的龙袍在百只明烛之下闪着耀目的光芒,衬托出他的帝王气息。此刻他心中大石落下,整个人更散发出一种夺目的光彩来。只是,他面上的微笑疏淡起来。
我看着眼前的沈羲遥,他本是明亮耀目的年轻男子,却又是深沉内敛的孤家寡人。他是帝王,有些话没办法开口,那会伤了自幼养出的尊严来。所以只有我,也只能是我,来为他办到。
扬手,有宫女端来紫檀木盘,每个上面皆放了一只墨蓝金穗的荷包。那些宫女停在下面商贾面前将托盘呈上。
我蕴一层最得体大方的笑容在面上,声音清越。
“这是皇上与本宫向各位下的订金。”我拿起一只荷包道:“里面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只是妃嫔们嫌出的一样小物。荷包是本宫亲手绣的,还望各位收下。”
众人跪谢天恩,一时间之前的尴尬气氛消失,和乐融融取而代之。一切难题已迎刃而解。
我看着沈羲遥舒展的眉头,以及他向我投来的赞许目光,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不安起来。
之后的宴席沈羲遥要大家随自在,不用拘于礼数,那些商贾得到了身份心中愉悦,不免好奇地打量四周的装饰,面露惊叹,啧啧称赞。
我端坐在沈羲遥身边,挂着最端庄和煦的微笑,扮演完美的皇后角色。听一些年长的商人在沈羲遥的询问下侃侃而谈自己的经历,或者专心欣赏一场美妙的歌舞。沈羲遥神情开涤心情大好,于是在宴席的最后,他允了大哥与三哥四日后进宫探望我的奏请。
这天夜里,我又回到了坤宁宫,这个我阔别近三年的地方。
蕙菊率一众太监宫女侯在门外,远远见到凤辇便跪拜下去,山呼“娘娘千岁”,我示意他们平身,只见都是当年旧仆,个个挂着喜极将泣的笑容。
我步下凤辇,蕙菊上前一步稳稳扶住我的臂膀,带我缓缓走进坤宁宫中。
坤宁宫里的一切都没有变,依旧是琼殿琳宫,飞阁绣闼,雕鸾纹凤,金鼎熏焚,香雾缭绕。东暖阁里仍满是大红的装饰,甚至那床幔上所系的鸳鸯金丝双绶带都是我离去时的样子。床上平整铺着百子千孙被,空气中没有长久无人的冷涩味道,仿佛这里每日都住着大羲的皇后,从未改变。
“夜深了,娘娘是直接去寝殿休息,还是?”蕙菊小心地问我。
我看了看来路:“稍后皇上会来,先在西侧殿歇一下吧。”
进去西侧殿,我对其他人道:“你们先下去吧,留蕙菊一人就好。”末了又吩咐道:“让小厨房炖些粥来,稍后皇上来恐怕会用一些。”
众人皆退下,蕙菊跪在我身前轻轻为我捶腿。我的目光一直落在屏风旁一只五斗柜上的木匣上,抚弄着缠枝宝相锦缎绣榻边上垂下的金丝,仿佛自语般低声道:“之前让你打探的,可有消息?”
蕙菊虽不知我为何打探羲赫的消息,但素来我的命令她都不会违抗。她一边一心一意地为我捶腿,一边回话,声音只我二人能听到。
“奴婢打听了,娘娘离宫这几年,裕王其实也不在京中或者西南。”她下意识四下看了看:“据说,裕王先前存有异心,囤兵数十万,还笼络了负责京畿安全的提督,又秘密收买了一部分大臣,意图取而代之。”
我的心猛地一跳,抚弄着金丝的手也紧了紧,但还是克制住了语气中的波动:“之后呢?”
惠菊神色放松:“据说太后察觉到裕王有异心,与他交心了许久,后来裕王意识到自己的过错在慈宁宫外跪了一整夜,之后去了五台山思过。皇上对外宣称裕王游览名山大川去了。”
我心中叹了叹气,我相信很多人一定不信那个游历的解释,但是一定会相信羲赫拥兵自重,不臣之心被皇帝发现后,监禁思过。
羲赫背负了不忠不义的罪名,实在令我心中愧疚。他本是那样一个男子,清朗如月,温润如玉,即使身为将军依旧有文士气质。他本是这天下最衷心的臣子,却因着自己的爱情,毁了忠君的名誉。
可是,太后之前的那番话又响彻耳畔,她曾说,羲赫有了不该有的想法……
羲赫也曾说过,我既生来为后,那么若他是皇帝??
难道……
我内心纠缠伤感着,若真是如此,还是我害了他啊。
摇摇头,只是想将那些过往置之脑后,此时我宁愿懦弱地将他们掩藏心底,却再经不起回忆的伤痛了。





凌雪薇沈羲遥 第六十四章 闲花落地听无声
沈羲遥走进西配殿时,蕙菊已出去取宵夜,因此,西配殿里只有我一人。
满室悠悠红烛的光晕仿佛一段最柔美的月光晕在地上,徐徐散开的安息香的白烟,又为满室坠出最轻软的云纱,令一切都显得飘渺而不真实。
此时我已经换过一袭杏色并蒂莲花云纹倭缎寝衣,光滑润泽的长发从肩上散落,逶迤到长榻上,看上去十分惊艳。我坐在长榻上专心读一本《饮水词》,甚至连沈羲遥走进来都没有查觉。
“在看什么?”沈羲遥爽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一惊,书一个不稳落在地上。
沈羲遥弯身捡起,“《饮水词》?”他翻了翻那本书,闲闲笑道:“还不错。”
我从他手中抽过书随意搁在小几上,微微嗔怪道:“皇上进来也不说一声,猛地一说话吓了臣妾一跳。”脸上浮出小女儿神色,拉了拉寝袍的衣襟:“还以为皇上不来了才换了寝衣。”我说着要往屏风后面去:“这样面君实在不雅,容臣妾去换身衣服来。”
沈羲遥一把拽住我,他的眼里有温柔的情欲:“这样就很好。”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别有风味。”
我娇羞一笑,轻轻推开他转身去了屏风后,迅速披上一件湘黄色银线绣百蝶的绢衣,披一条印染牡丹水红披帛,随意挽一个堕马髻,手边没有头饰,只好折下花瓶中一朵杜鹃戴上,这才走了出去。
蕙菊已送了宵夜进来,熬得稠稠的小米粥,配了五香熟芥和桂花辣酱芥两道酱菜,还有一道鲜蘑菜心,简简单单清爽可口。
我一面将披帛拉一拉,一面温柔浅笑道:“方才在宴席上见他们敬酒,皇上都没有拒绝,但菜却吃的少。臣妾担心皇上夜里胃不舒服,便吩咐他们煮了粥。别看小米常见,却最是养胃。”
说着走到桌前为沈羲遥盛出一碗,又细细吹凉,这才递给他:“皇上尝一尝。”
沈羲遥眼里全是满意,就着我的手尝了一口,赞许道:“这粥稠而不腻,味道甘甜,薇儿也喝一点。”
蕙菊很有眼色地要盛一碗给我,我摆摆手,用牙著夹了点桂花辣酱芥在嘴里慢慢嚼着,端起茶杯笑道:“臣妾让他们放了红糖。红糖暖胃,但臣妾不喜欢那个味道。这是专门给皇上做的。”
“薇儿有心了。”沈羲遥与我相视一笑,“朕还真有点饿了。”他说着喝起粥来。
“对了,那荷包里你都装了什么?”沈羲遥一面喝粥一面与我闲话,目光落在榻上一只与先前赐给商贾同样的荷包上,随口问道。
我朝蕙菊递了个眼色,她便将那荷包呈给沈羲遥。沈羲遥一面看着上面的麦穗,一面道:“薇儿的绣工真是好,恐怕民间找不出能与你的绣工比肩的绣娘了。”
我不动声色地垂下眼,以掩饰心中被这句话牵起的关于前尘往事的一点忧伤,抬起头时,已恢复了惯常的宁和笑容。
“臣妾也只能为皇上尽这点绵薄之力。”我继续道:“里面也没什么。不过一些如意、玉佩之类,也有些珠花。都不是很贵重。但由皇后钦赐,有宫廷造办处的印鉴,在民间就变成万金难求的宝物了。”
沈羲遥“唔”了声,将碗中的粥喝干净了。他挥手要宫人将碗碟撤下。之后上前揽住我的肩,带我入他怀中。
“薇儿,”他的声音如风拂金铃一般充满愉悦:“此生有你,夫复何求?”
我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撞了一下,一时间有说不出的心酸、委屈、动容。而隐藏在深处的一点不安,令我不由就也环抱住了他。
轻软的羽帘不知何时被放下,遮住了西配殿里长榻上纠缠的两个身影,也隔绝了男女低沉的呻吟。
次日清晨,为沈羲遥细细穿戴朝服,明黄色衣裳相连属的四开裙袍上,两肩前后五爪金正龙各一条,衣前后并列有十二章。这是我时隔多年,再度站在坤宁宫中与龙袍接触得这样近。这昭示着,我终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完完全全。
我从小太监手里的托盘上取下沈羲遥惯用的东珠朝珠,踮起脚尖为他挂在脖子上,后退一步仔细打量,又伸手将袍角扯平,这才满意地对沈羲遥笑道:“皇上,可以了。”
沈羲遥立在一团明黄的光晕里,俊逸高贵的身姿面容仿佛从九天走下的神祗,他的笑容在这样的光晕里难免带了疏离,声音也多了帝王的威仪。
“今日起,复六宫请安之仪。”
我没有回应,只躬身送他离开,这才招呼蕙菊为我匀面梳妆。
正红色立凤八幅绫罗阔边裙上缀一层浅金色嵌银丝软纱,软纱上是一等绣娘用最纤细的银丝绣出的繁花怒放,远远看去,那裙上的凤凰傲立群芳,看起来如在仙境之中,更添一层遥不可及的华贵。金色凤凰玉带在行走时向两边拂起,带出最妩媚的流影。
蕙菊用犀角梳子一下下仔细为我梳发,我闭了眼淡淡道:“飞燕髻即可。”
蕙菊应了声,不多久,镜中女子乌黑的发髻上缀了一支平展纤丝镂空金缕凤,点缀金色珠花在鬓间。耳上一对金翡翠蝴蝶珍珠流苏的耳坠。看上去虽清减但不失雍容。
毕竟,按照皇帝对朝堂的昭告,皇后大病初愈,回坤宁宫执掌六宫。我要做好 “初愈”的姿态,不能戴过于繁多的首饰。但作为皇后,又必须端庄高贵令人不敢直视。除了华丽繁复的贵重饰品外,与生俱来的气质也十分重要。虽然民间和冷宫的日子消磨了我的风姿,但重新踏上坤宁宫汉白玉地砖的一刹那,我便不再是谢娘。
我是凌雪薇,凌雪薇从生下来的一刻起,就不缺少高华端庄的雍容大气。
“娘娘,后宫妃嫔已到鸾凤殿。”紫樱走进来恭敬道。
我将最后一枚蝶形贴金压鬓戴好,缓缓起身,看着镜中那个女子,她的脸上有捉摸不定的高贵笑容,但眼神却透出冷意。
东暖阁的大门缓缓推开,暮春明艳的阳光倾洒在我的周身,我呼吸着这弥漫在后宫之中充满了权力与争斗的空气,戴上了威仪端庄的面具。
这繁华旖旎的世界再次朝我打开,但我,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而单纯的女子了。
“蕙菊,”我的声音如同叮咚溪水:“我们去会一会她们吧。”
鸾凤殿近在眼前,我看着那飞翘的檐角,好似鸟儿的翅膀般透着轻灵,檐角一挂铜铃在和风吹拂下发出空灵的声音,带给晨曦一抹祥和的气氛。这后宫哪里来得什么祥和,一切和睦不过是在帝王面前做出的假象而已。
我迎着朝阳走进鸾凤殿,里面妃嫔皆跪拜在地,声音份外恭谦。
“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们的声音整齐划一,格外响亮。殿外合欢树上一双燕子扇着翅膀 “扑棱棱”飞向一望无际的如洗碧空里。
我在她们的请安声中一步步走上凤榻,那把鎏金龙凤呈祥椅是我身份的象征。以前我对它不屑一顾,如今我也对它无甚兴趣。但我需要它,需要它代表的权势。
我缓缓坐上凤榻,声音低沉:“平身。”
众妃起身后都不敢说话,甚至不敢朝我望上一眼,只私下里交换着眼神。我仔细看去,和妃、柳妃、丽妃、怡昭容、皓月都在其中。
和妃一袭丁香色色葡萄石榴六幅齐胸襦裙,罩一件同色短袄,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的面容,发髻上簪一根小童钓鲤鱼的金钗,小童神色顽皮可爱,鲤鱼仿佛刚刚从水面被拉起,又作为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地晃。这支金钗造型生动,人物栩栩如生,一看便是皇家珍品。那鲤鱼一晃,不经意间流露出她有孕在身的倨傲。
柳妃一身湖色彩蝶穿花齐胸襦裙外披了件浅金色薄纱披帛,那薄纱我一眼认出,该是西域进贡而来的,这显示了沈羲遥对她依旧宠爱,她平静的面容被一双不甘的眼睛出卖。而满头超出她品阶的珠翠,更显示出她心底对我回来的不甘。
丽妃脸色灰败,连装束都不若往昔富丽。一件玫红绣浅一色桃花朵朵的对襟,仅在领口袖口滚了两道宽阔的团福镶边,点了水钻与粉晶。乌发也不过梳了个高髻,连步摇都没戴,只是几根朱钗花钿,选的也是十分简单的桃花样。她的这份灰败,我想与我并无什么关系,而是源自她此时已在狱中的父亲。
怡昭容身上的杏林春燕对襟我看着十分眼熟,仿佛是自己曾经穿过的,又像当初我在黄家村为李家小姐修补衣服时绣的那件。但是妃嫔穿戴皇后旧服乃是犯上,我想怡昭容不会不知。穿皇后做出的衣服虽更是僭越,但毕竟没人知道那是出自我手,况且她此时神色恭顺,低垂的眉眼里只有谦卑与紧张,想来这件衣服不过是个巧合。
皓月湖蓝浮光锦上裳上有银丝绣出的并蒂蝴蝶花,下裙选了素净的月白色,看上去清秀乖巧。只是,她闪躲的眼神和不时揪紧丝帕的双手,都显出她内心极大的不安来。
这不安是自然的,她曾经想要置我于死地,甚至大意地在以为我已服下毒酒后说出了心中的秘密。但她绝对想不到,我从那地狱中爬出来,又回到今日这高高在上的位置。我想她清楚,我虽良善,但却爱恨分明。所以,在经历了那样多的事之后,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我的目光从她们身上慢慢扫过,再落到下面其他妃嫔身上,这里面,我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安阳郡守吴大人的女儿,以及陈佐领的女儿。见我的目光在她们身上停留,蕙菊借奉茶的当儿低声道:“紫衣的是吴答应,粉衣的是陈常在。”她停了停又道:“陈常在歌声婉转,又能识字作诗,是当年入宫那批里最受皇上喜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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