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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科书中的朕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渲洇
“陛下是在说……云微吗?”苏徽听清楚了嘉禾的喃喃自语,梦中所见的内容在这时再度翻涌上心头,他忍不住急切的问道。
“是。”嘉禾简短的答了这样一个字,之后再没多说什么。乖觉的宫人为她搬来了椅子,她在苏徽床榻之前落座,目光意味深长的盯着眼前的少年。
苏徽看得出她不是很想说起云微,可为了解开心中的迷惑,他不得不将这个问题问出口:“陛下能为臣多说一些云微的事么?”
这可真是出乎意料却又并不让人意外的大胆请求,嘉禾斜睨了苏徽一眼,说:“云微此人没什么好讲的,她曾服侍过我,然后失踪,仅此而已。朕不曾让她干涉朝政,也没有派她去做过什么显赫事迹。紫禁城六局一司,多得是她这样的女官。”说到这里,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过于敷衍,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无可奈何的补充道:“云微过去如你一般行事跳脱,目无纲纪,朕那时年少,没见过这样性情的女子,觉得有趣,便待她格外好。现在仔细回想起来,此人早就该杀了。”
嘉禾语调并不冷厉,“该杀”那两个字出口时却让苏徽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她犯下了什么罪么?”
“她来历不明,只凭这一点,你说该杀不该杀?”嘉禾故意问苏徽,“她是两年前朕在京城白鹭观偶遇的女子,说是偶遇不大妥当,她是作为刺客被带到朕身边的。当时白鹭观明明已经戒严,她却莫名其妙的现身于观内,不是刺客还能是什么人。朕那时候不杀她,是因为……”她咬了下唇,“她与朕从前最信任的心腹十分相似。”
“那个人叫云乔。”苏徽插花:“我听人说起过。”见嘉禾眼神冰冷,他连忙闭嘴,示意嘉禾继续。
“她说自己是云乔的妹妹,朕那时候信了。可是后来才意识到,这样一个身份或许是假的。”
“为什么?”
“因为她是男子。”藏了多年的秘密脱口而出。
苏徽吓得呼吸一顿。
“服侍云微的宫女亲眼所见,云微是个男人。不过朕并没有机会验证此事真假,因为在那之后云微便失踪了。可一个寻常的宫人,即便与云微有仇怨,又何必以这样荒诞的借口构陷她?后来两年的时间里,朕一直在不停的回忆,回忆云微平日里的一举一动,回忆她面容的每一个微末细节,越想越觉得她的确是像个男人。”
苏徽记起梦里的自己正是装扮成了女人的模样,嘉禾唤他云微。
于是他忐忑不安的问了一句,“那依陛下来看,臣有没有可能就是那个云微?如果云微真是男人的话……”
嘉禾瞥了他一眼,“你们年龄对不上。”
这倒也是。两年前失踪的云微据说是十五岁,而现在的苏徽也是十五岁。假如他真的就是云微,那他一定是有驻颜不老的灵丹妙药。若真有这样的灵丹妙药,又何愁不能得幸于君王。
“陛下怨恨云微么?”苏徽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嘉禾越发的烦躁,正想拂袖而去,可对上苏徽的目光后,却莫名不忍,“这不好说。云微她……”是友人?是臣下?是叛徒?
想了许久,她回答:“朕不知道云微究竟是什么人,接近朕是为什么目的,也不清楚她是男是女,可直到她下落不明为止,她的的确确未曾害过朕。”
苏徽长舒了口气,从床上跳了下来。
“你做什么?”嘉禾惊讶的问。
身着寝衣披散头发的苏徽在房内找了一圈,最后无可奈何的坐到了桌边,用木箸从瓷盘内的点心上刮下了一把芝麻。
“陛下,假设这是一队蚂蚁。”苏徽将芝麻一粒粒的摆好,“陛下见过蚂蚁吧,小小的,常常是许多工蚁一同外出觅食,在协力将食物运回巢穴。假如……”他将一粒芝麻拈起,“假如这时有个顽童抓住了一只队伍中间的蚂蚁,这小小的虫类能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吗?”
嘉禾本不想理会这等幼稚的假设,苏徽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她完全猜不明白,不过既然他这样认真的看着她,她也只好没好气的答道:“当然不能。”
“没错。”苏徽用力点头,“蚂蚁只有这么点大,如果从蚂蚁的视角来看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大概就是二维的……”他不自觉的又说出了一个陌生的名词,怔愣了片刻后,继续道:“蚂蚁不能意识到自己的同伴去了何处,它们只会觉得它是失踪了。这时候假如……”苏徽将方才拈起的芝麻又放在了点心上,“假如那个顽童将蚂蚁丢到了蚁穴附近,外出的蚂蚁回来之后发现失踪的同伴已经到了家门口,会不会以为这同伴有什么奇怪的能力,譬如说什么神行千里、瞬移之类的。”
苏徽这番话说得十分古怪,看似时无聊之中的一个无趣故事,可深思起来却叫嘉禾不寒而栗。
“我刚才举的是空间的例子,但这个例子可以类比时间。”苏徽又补充了一句。
“你究竟是谁?”这一刻嘉禾几乎控制不住的想要拔出袖中藏着的短刀,倒不是想要杀了苏徽,而是在极度的恐惧之中,想要自保。
苏徽摇头,眼神平和而纯粹,“我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人人都和我说,我是宋国公府的小少爷,乳娘说她曾经喂养过还是婴儿的我;府上的小厮说,他们曾经抱着我趣斗蛐蛐;父亲说他曾握着我的手叫我写字,祖父说他是看着我长大的人。可我始终没办法将他们所描述的‘我’与我本人等同。我脑子里好像还存在着另一个人的记忆,那段记忆就像是藏在水下的井绳,只有偶尔才会露出水面。”
他到底是谁,是宋国公府的康彦徽,还是……梦境中被称为“苏徽”的那个青年。他想不出答案,可脑子却越来越痛。那个来历不明的声音在他的思维深处喧哗吵闹,不停的发出警报。





教科书中的朕 第107节
嘉禾豁然站起,之前坐着的椅子因她猛烈的动作而摔倒在地,“你……”短时间内太多超出她认知的东西被灌输进来她的脑海里,她不得不需要时间来好好整理一下思绪,“来人,将此人严加看管!”她撂下这道命令之后大步离去,虽然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命令有没有作用。
蚂蚁渺小,而她又何尝不渺小呢?
韩国公夫人杜康氏暴卒,在消息还未传开的时候,刑部便得知了此事,并以此为借口在锦衣卫的协助下闯入了杜家,带走了杜康氏的尸身,并缉拿了杜家一干子孙。
杜康氏并非死于疾病,验尸的仵作一解开她身上那件做工精良却稍显宽大的寿衣便能看到贯穿了她腹部的致命剑伤。
毫无疑问杜康氏死于他杀,于是针对杜家上下的拷问理所当然的展开。除了尚在重病之中的杜雍及公主府的杜榛,其余人等皆身陷囹圄。京都之中的灼然大族,一夕之间尽悉数沦为阶下囚。
这样的大事自然传到了杜银钗的耳中。
韩国公杜雍带病入宫求见杜银钗,而慈宁宫中的杜银钗在听了兄长的哭诉之后,一方面好言安抚,命宫人将杜雍带去偏殿休息,另一方面则派遣了宦官前去刑部,介入刑讯。
想要捞出杜家子孙是不切实际的,杜银钗看得明白,这一次不仅是刑部,而是整个内阁都意图置杜氏于死地。杜康氏之死乃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为今之计就是在杜氏一族之中推出几个替罪羊来,火速完结此案,不叫人利用杜康氏之死再生是非。
思索了一阵之后,杜银钗下了两道命令,其一是让仍然捏在她手中的东厂出动,找借口扣押从大同赶来的赵游舟,其二是让人赶赴她小女儿身边,告诉嘉禾她母亲病重,强令她回京城来。
第183章 、四十一
嘉禾从苏徽住处离开的时候,因为心中慌乱,没有注意到苏徽过分惨白的脸色和神情中藏着的痛苦。
待到大门关上之后,苏徽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浑身都是冷汗。
疼,背后的伤口在疼,四肢百骸在疼,头部更是一阵接一阵的传来剧痛,好像有一把锯子要锯开他的颅骨。
他疼痛中逐渐意识恍惚,在恍惚中见到了一幕幕奇异的画面。
他看见有人问他,你知道史学的价值在哪里吗?
他看见有人神情肃穆的为他送别,告诉他,作为时空穿梭计划的志愿者,你很有可能在行动的过程中丧命,即便是这样,你也还是愿意签下这份协议书吗?
他看见有人对他说,坚持有时候并不是一种很好的品质……
他还看见历经数百年的帝陵被掘开,数十个摄像头对准最深处的墓穴,华丽的金丝楠木棺椁因岁月而黯淡,腐朽的木板之下,森然凄冷的白骨。
他又看见有个女人在他的面前饮下毒酒,他拼命伸出手想要去救她,却只能看着她无力的倒下。
……
他还看见了、看见了春日的庭院,看见了满院的枯叶,看见稚嫩的孩子迈着轻盈的步子朝他走来,问他:“你是谁,胆子挺大的。”
“我叫云乔。”他开口答道。
幻象与真实交织,疼痛逼得他几乎就要疯癫。
[警……告]
[警告……]
[警告。察觉时空波动异常。察觉宿主异常……]
在痛苦之中,他听见脑子里那个声音一遍遍的这样对他说道,天地间所有的声音他都听不清了,包括自己的嘶吼,他只听得见这个声音。
“大人!”殿外侍奉的宫女听见了苏徽挣扎时撞动桌椅所发出的声响,一个个急急忙忙的奔来,接着被眼前的苏徽狠狠的吓了一跳。有人愣在原地,有人神情慌张的跑去请太医,有人则上前扶起地上的苏徽,想要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陛下……”苏徽抓住离他最近的宫女,用最后的神智的神智对她说道:“去请陛下来!要、要快——”
他在混乱之中隐约预感到了什么,他好像想起了一些东西,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回忆起来。只有一个个零散的片段告诉他,危险。
嘉禾这时收到了北京城送来的急报。
眼下已是深夜,可慈宁宫来的使节依然叩开了大同城门,将皇太后病重的消息送到了嘉禾这里。
京师之内,锦衣卫正协同刑部一起彻查杜家,这样一个关键时候杜银钗忽然重病,怎么看都像是在天下控诉女儿的不孝,身为晚辈却对舅父下手,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左右为难。
向来甚少在人前动怒的嘉禾在听完母亲病倒的消息之后,沉默许久,周遭侍从不明所以,唯有站在她身侧的董杏枝看着她攥紧且微微发抖的双拳,意识到了她此刻的盛怒。
“皇太后希望陛下能够回京。”慈宁宫的使臣还在继续火上浇油,“为人子女,孝敬父母乃是本分。太后病重,就希望能看陛下一眼。”
董杏枝再度瞥了眼嘉禾,从帷幕后走出,对那宦官说:“陛下听闻太后病倒,心中甚是悲痛,以至不能言语。容公公稍作歇息,待到陛下缓过神来之后,再做考量。”
打发走了慈宁宫来的宦官,董杏枝又将殿内其余的宫人悉数调去殿外,而后匆匆奔至嘉禾跟前,“陛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杜银钗这时将嘉禾召回北京,显然不是因为思念女儿。嘉禾离京这两年,一直在发展和壮大自己的势力,而现在一旦回到紫禁城内,便只能再度被杜银钗所控制。
“母亲的身体状况究竟怎样,杏枝你知道么?”嘉禾深吸口气,疲惫的按住了额角。
“据宫内的线人来报,皇太后凤体康健。”
“这么说,是真的没病。”嘉禾苦笑,“她没病,朕却是要生不如死了。”
“陛下切莫说这样的话。”董杏枝连忙出言劝道:“您是太后的亲生女,虎毒尚不食子……”
“朕没说她会杀朕,但将朕拘在深宫继续做个无用的傀儡,朕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嘉禾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毫无权欲的宁康公主,若她还是宁康,她会对母亲篡权的行为乐见其成,虽然知道妇人干政不应当,但她不碰玉玺便不会脏了自己的手。她或许只会专注于自己的岁月静好,最多矫情的感慨几句自己做了皇帝高处不胜寒、没有办法像正常女人一样相夫教子实在遗憾之类的。
可现在的她相较于过去的她早已性情大有不同,沾过权势之后任谁都不会愿意再放手,即便要和她夺权的人是她的亲生母亲,她都不会容忍。
“当年母亲一手扶持朕登基为帝,朕不能不对她心存感激。可她当初让朕这个次女即位,究竟是因为长姊不在京中只能将朕推上龙椅,还是因为她自己想做吕雉武后?”嘉禾冷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说完之后自己都觉得不妥,于是用力的抿了下唇,不再言语。董杏枝垂眸不语,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嘉禾靠着床柱喃喃:“‘孝义’二字自古重如山峦,她让朕回京,朕还真就毫无办法。然而若是就这样低头回到囚笼,朕又实在不甘……”
这时门外忽然宫人的通传声:“司礼监秉笔梁覃求见。”
嘉禾强压住心中情绪,平静开口:“宣。”
不多时大门打开,一个身形矮小佝偻的老人走了进来,隔着重重纱幕朝着嘉禾行礼,姿态恭敬。
“梁公公快请起。”原本已经入睡,身上只着寝衣的嘉禾不便直接面见梁覃,只在帷幕后如此说道。董杏枝则以尚宫之身亲自从帘后走出,为梁覃搬了把椅子。
这位历经两朝的太后心腹却一脸诚惶诚恐,说什么也不肯落座,对嘉禾说:“我等家奴,蒙陛下之恩能够站着就以然感激不尽,怎敢坐下,忘了自己的本分?”
嘉禾不知道这个老太监葫芦里买的究竟是什么药,她实在是已经乏了,也懒得再与他绕什么弯子,直接问:“不知公公来朕这里是要做什么?难道也是听说了太后病重的消息,心中关切想来一探究竟?亦或者是劝说朕回京看望太后?”
梁覃躬身答道:“老奴已然听说了太后病重的消息,心中十分惦念,但料想太后洪福齐天,必能平安。陛下向来仁孝,必定会返回京师侍奉太后汤药,老奴也无需多嘴多舌。”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帘后的嘉禾无声的冷笑了一声。
却听他又道:“陛下若是要回京,还请带上老奴一起。”
嘉禾并不意外这个恳求,梁覃原本是杜银钗派来监视她的,她若是都不在大同了,梁覃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正想说些什么,却见梁覃再度跪下,郑重的朝着她拜了下去。
嘉禾几乎就要从床上站起,“公公这是在做什么,如有什么大事,直说无妨。”
“老奴侍奉过先帝,效忠过太后,曾看着陛下长大,心里不由自主的便亲近陛下。这里壮着胆子想与陛下说几句贴己的话,还望陛下不要怪罪。”苍老的声音自帐外幽幽传来,“老奴知道雏鸟有振羽之日,陛下也自当有真正君临天下那一日。老奴虽已是朽迈之躯,但仍愿为陛下肝脑涂地,万望陛下能够一展宏图,名留青史。”
这是投诚效忠的意思。嘉禾吃了一惊,暂时没有回答。
便听梁覃继续道:“老奴之前为太后做事,或许与陛下有些生分了,可做宦官的,都是陛下的家奴,又怎会不忠于陛下?老奴拳拳之心,还望陛下能够知晓。这里有一句话老奴需说与陛下听——这京城,陛下非得回去不可。一来是百善孝为先,庶民尚知侍奉父母,何况天子?二来是陛下终归是陛下,紫禁城才是陛下真正归所。陛下这些年在宣府做了什么,老奴知道,太后其实也知道。然而陛下纵容是在军镇过得恣意自由,也不可能真的将都城迁到这样的地方。陛下终归是要回到京师的,不回则不利于朝纲,不利于社稷。”
帘后嘉禾沉默须臾,再次开口时音色沉稳:“公公为朕操心良多,朕领情了。”
梁覃不知道有没有说服嘉禾,索性心一横,又道:“老奴方才既然已经向陛下承诺,愿为陛下驱使。回到京中之后,这句诺言也依然作数。陛下有什么不便的事情,大可交给老奴去做。”
作为在杜银钗跟前服侍了数十年的老人,梁覃最是明白那个女人的心思。也许在嘉禾看来,自己的母亲心中只有权势,可梁覃看得清楚,太后爱权不假,可太后却也不是为了权势不顾子女的狠毒妇人。这天下终究是要交还给嘉禾的,梁覃是聪明人,所以再三思量之后,果断的投靠嘉禾。
说是投靠也不大准确,因为皇太后与皇帝,从来就不是处于对立的两方。梁覃的私心是为自己谋富贵,可谋富贵的同时,他却也希望能够斡旋于这对母女之间,为她们居中调解。
第184章 、四十二
梁覃半夜面见君王,那一番话究竟是肺腑之言还是胡说八道,待日后验明。
嘉禾并没有当即给梁覃什么答复,只让这名老人先下去休息,之后她坐在床上沉思,久无睡意。董杏枝过来问她明日行程如何安排,她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轻轻说:“明日……自当是在归京的途中。”
“陛下已经下定决心了?”
“朕是不情愿回去,可梁公公说的那些倒也有几分道理。杏枝你去安排吧。反正大同这边的战局已经不需要朕来操心了,长姊大破北戎王庭,短时间内朕不信还有胡人敢于南下扰边。”
“是。”董杏枝低头应道。
屋内的灯烛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即将燃尽的时候,火焰闪动了几下之后变得微弱,嘉禾在朦胧昏暗的光线中眯起双眼,似睡非睡。董杏枝原想上前更换一支新的蜡烛,但见嘉禾仿佛昏昏欲睡的模样,打消了这个念头,无声无息的退出了大殿。
才一打开门,董杏枝便险些与一位步履匆忙的宫女撞个满怀,董杏枝将那宫女拉到一边低声喝问:“你是不曾学过规矩么?这样鲁莽无礼,冲撞了我还好,若是冲撞了别的什么大人物,你有几条命送?”
宫女委屈得眼眶发红,不自觉的拔高了声调辩解,“非是婢子不识礼节,只是情况紧急,婢子怕晚一些就要出人命了!陛下走后,锦衣卫的康大人好像突发疾病,看起来、看起来着实吓人,他拼着最后一口气叫婢子等人去请陛下来,婢子从他身边离开的时候,他已经人事不省,婢子实在害怕——”
害怕他死了。
这句话小宫女还没来得及说完,殿内忽然传来清脆的一声响,是嘉禾猛地打翻了什么。
大同城不比京师,她眼下所居住的地方虽被冠以“行宫”之名,但实际上不过是座寻常的官邸,因此殿外人的说话声很轻易的就传进了她的耳朵,在听说了苏徽的病情之后,她直接披着一件外衣便从殿内走了出来,“带朕去见他!”
“陛下!”董杏枝吓了一跳,她在嘉禾身边服侍多年,很少见她如此不顾仪容的时候。
看样子那个人在陛下心中,果然是地位不一般哪。她这样想着,叹息了一声之后朝嘉禾点头,急忙去备轿辇。
实际上不止是董杏枝,就连嘉禾本人都惊讶于自己的失态。她清楚自己原不该如此惊慌失措的,但不可否认今晚苏徽说的那番话对她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他用蚂蚁打的那个比方,让嘉禾纠结了差不多大半个晚上,如果他所说的是真的,那么……她不敢再想下去。
她现在之所以这样焦灼,是因为她有种预感——只要迟一点点,或许就来不及了。
就好像两年前一样,她赶到他曾经停留过的地方,面对的只是一间空荡荡的房屋。
黑夜之中脚步声急促的就像是心跳,嘉禾在轿辇之上坐着,紧紧的掐着自己的掌心。
幸运的是,苏徽还在,他没有消失。
假如他故事中那个会抓住蚂蚁戏弄的顽童真的存在,那么祂或许这一次是终于放过了苏徽。苏徽仍然好好的待在住处的,不过……
嘉禾奔到他跟前时猛地又停了下来。
情况应该算不得好。
苏徽没有像往日一样抬眸朝她微笑,甚至不曾看她一眼,他静静的躺在床上,就像是死了一般。宫人们站在他身侧,一个个的低着头不敢出声,氛围寂静得可怕。
嘉禾面无表情的走上前去,她仿佛看见了云乔、看见了云微,但印入眼中的,终究是此时此刻的他。她握住了苏徽的手——这是极不符合礼仪的一个举动,不管是从性别来看还是从君臣的身份来看,她都不该与他这样亲密。
苏徽的脉搏还在跳动,这让她长长的舒了口气,接着又探向了他的鼻息
毫无疑问他是活着的,并且没有任何虚弱的迹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不肯睁开眼睛,就好像是活着的死人。
“太医来看过了吗?”嘉禾听见自己哑着嗓子开口问道。
宫女回答:“来过了,然而都对康大人的病情束手莫测。说是从未碰见过如此古怪的病症。”
嘉禾握着苏徽的手,久久的沉默。
“陛下……”董杏枝看了眼仍然漆黑如墨的夜空,上前半步想要劝嘉禾去休息。




教科书中的朕 第108节
不是她没有眼色,而是为嘉禾的身体着想。嘉禾既然已经决定了天亮之后赶赴京师,那么她最好趁着现在好好休息。
“明日朕要带着他一块走。”嘉禾忽然开口说道。
董杏枝吓了一跳,劝道:“康大人最好还是留在大同养病为妙……”
“不,朕要将他带在身边。”嘉禾以不容置疑的态度开口说道:“他必需无时无刻都在朕的视线之中,这也是朕答应过他的。”
东厂抓人从来不需要什么名正言顺的借口,在京城,他们想带走谁就带走谁,哪怕是锦衣卫的镇抚使也不例外。
在遇上东厂番子的时候,赵游舟的属下原是想反抗一番,可是赵游舟命令他们收回了刀。他大大方方的走到了为首的阉人面前,问:“是太后叫你们来的?”
气质阴柔冷冽的宦者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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