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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科书中的朕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渲洇
“你们是打算将我随便找个什么地方关起来,还是打算带我去见太后?”
那宦官咧嘴,露出了一个森冷的笑,“太后命我们将你就地格杀。”
赵游舟也笑了,“我不信。”
“为什么不信。”
“因为陛下不会让我死。”杜银钗如果执意要杀他,等于是想要与自己的女儿撕破脸皮。赵游舟对于自己在嘉禾心中的分量估计得很准确,他于嘉禾而言不算特别重要,却也不必可少。
那东厂的宦官没说什么,一言不发的命人将赵游舟缉拿,带上了一辆密封住了的马车。
约莫两个时辰后,赵游舟出现在了紫禁城,慈宁宫。
赵游舟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太后,他是端和三年返回京师的,但在那之后他一直待在嘉禾身边。嘉禾刻意不让他去见她的母亲,一则是害怕赵游舟见到仇人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二则是担心杜银钗心狠起来会杀了这个赵家遗孤。之后她奔赴宣府,赵游舟跟着她一起去了那里,后来虽偶尔有时也会回到京师办事,但嘉禾也会让他尽量避免于慈宁宫接触。
不过她多虑了,时隔两年,赵游舟与杜银钗相遇,氛围相当和睦,彼此之间都没有谁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
杜银钗备下了茶水果品招待,与赵游舟闲聊了嘉禾在宣府的生活,以及在大同的近况,又笑语盈盈的问赵游舟,她杜氏族人在狱中可好。
赵游舟语调恭敬的答道:“有杀害杜康氏之嫌的犯人都关在刑部,我没有去看过他们。”
“听说赵大人你善于刑讯,你果真没有进过刑部去拷问他们什么?”
赵游舟笑,“臣倒是想去拷问,可现在臣身在太后您的慈宁宫,向谁去拷问?倒是太后您,想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拷问臣?”
“你很紧张么?”
赵游舟不置可否。
“年轻人做错了事情,哀家不是不可以原谅。你年少得志,难免轻狂了些,只要你及时悔改,哀家可以既往不咎。”
赵游舟慢条斯理的抿茶,“太后,臣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没做错,那便是哀家做错了?”
周遭的风似乎一瞬间冷了下来,杜银钗还是笑容温和,然而赵游舟可以敏锐的从她身上感受到杀机。
他放下杯盏,说:“臣只做陛下命令的事情,对错不论,忠君而已。”
杜银钗大笑了起来,“好、好个忠君而已。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下场?”
赵游舟摇头,“没想过,也不愿去想。”
“你可真是像贤妃。”杜银钗以一种复杂的神态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赵游舟眨了眨眼睛,好久不曾听人说起过自己的姑母,他有些恍惚。
“你们长得不像,但性情真是十足的相似,一样的疯癫、神经质。哀家也知道拦不住你。既然内阁六部都卷了进来,杜家又确确实实做下了不少脏事,那么这回是怎么都逃不掉了。不过赵游舟,你也要小心玩火自焚。赵游舟,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句话是在暗示赵游舟,杜家谋逆之事,她最多可以容忍他推几个不重要的杜氏子孙出来顶罪,可要是伤及杜氏筋骨,她会让他生不如死。
“长公主要回来了。”赵游舟却没头没脑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她回来的太迟了,而你动手太早了。”杜雍怀揣着怎样的心思,她不是不清楚。杜银钗同意将这个女儿嫁入杜家,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让荣靖吃下杜家全部的积蓄。在山林之中,人若是遇上老虎,就该毫不犹豫的拔剑杀之,杀完之后还得剥下虎皮,物尽其用才行。
而荣靖吞下杜家,是为了替嘉禾稳住皇位,制衡朝堂。
十五岁的赵游舟看穿了杜银钗的心思,但他并不愿意去信任荣靖与嘉音之间的姊妹亲情。他想,也许对于杜银钗来说,反正这两个皇女都是她的孩子,无论是嘉禾杀了嘉音,还是嘉音杀了嘉禾,只要即位即位的是这对姊妹中的一个,她的太后之位就不会动摇,所以她才能够放心的纵容荣靖势力膨胀,去玩什么制衡。可他赵游舟是站在嘉禾这一方的人,他必需要保证嘉禾皇位的绝对稳固。
“太后,您以为想要谋逆的只有杜家么?”赵游舟问。
端和三年,宣府城内的刺杀的的确确是杜家人所谋划。
可是端和五年,不久前嘉禾在大同城前遇伏,他却怎么查也查不出杜家插手其中的证据,反倒是线索越来越指向荣靖。
杜氏一族因杜康氏之死而乱,族中大半子弟牵连入狱,料想近来掀不起什么风浪。因此嘉禾一行人从大同出发赶往京师的时候,并没有料到,他们又会遭到一场袭击。
大同城前发生过的一切再度重演,只不过这一次,嘉禾没有防备。
第185章 、四十三
马车疾驰于边疆的荒原之中,嘉禾按住佩刀,紧盯着车后的追兵。
是她大意了,未曾料到她离开大同之后竟会再度遭遇这些贼子。大同城内的反贼她自以为已被肃清,京中杜氏一族又陷于囹圄,她还当自己安全了。回京本就是仓促之间做出的决定,备下的兵马不足,不能应对突如其来的逆贼,由锦衣卫组成的防线被冲破之后,她只能果断的下令逃命。
不过就眼下情形来看,这些人追上来也是很快的事。他们人数不多却个个装备精良,骑着西域的良马,手持东瀛的刀剑,做北戎人打扮,杀死她之后,史书上只会这样记上一笔,某年某月,端和帝死于胡虏之手。
但嘉禾清楚,这群正在追击她的,绝对不是什么北戎人。她在战斗间隙听见了他们的交谈,他们用的是纯正的汉语。若真是北戎胡骑散乱在大同城外,碰上了她这个夏朝皇帝出行,想要趁火打劫,也绝不会对她痛下杀手,而是会设法俘虏她。而这些一上来就用最猛烈的攻势朝她发起冲锋、火炮不要钱似的往她的车驾招呼的家伙,显然是欲置她于死地的反贼。
是杜家的残余人马,还是归属于别的什么势力?她飞快的思索着这一切。混乱之中她听见车窗外接二连三的传来惨叫,是那群逆贼追了上来,射杀了为她驾车的驭者。
为数不多的锦衣卫护卫在她身侧,竭力护着她逃生,可她所乘坐的马车分量不轻,拉车的马又在混战中受了伤,因此跑起来格外的艰难。
也许她应该舍弃这笨重而华丽的金根车,直接跳上马去,这样还能跑得快些,嘉禾如是想道。
可是,她虽然苦练了多年的马术,但如果想要抱着一个人一起骑马逃生,恐怕还是有些难度。
嘉禾看向了车内的苏徽。
他仍在昏睡中,即便车驾颠簸,也始终是双目紧闭,对世事懵然不知。
嘉禾有些庆幸自己在上车的时候将苏徽带上了她的身边,虽然身为臣子与她共乘于礼不合,但她当时实在是害怕苏徽会在她看不见的时候消失,所以执意如此。
假如苏徽不在她的车上,恐怕现在早就死在了乱军之中。
但也说不定,他能够逃过一劫。
毕竟如果前来追杀她的真的不是胡虏而是反贼的话,那他们的目标就只有他一个,其余人的生死反倒不那么重要。
车厢内此刻只有嘉禾与苏徽,车内侍奉的宫女有几个在战斗开始的时候就死于流失或者枪炮,剩下几人则被董杏枝带着跳下了车,董杏枝那时抢了嘉禾身上的龙袍,披在了身上佯装是她的模样,在那几名宫女的护卫下骑马跑了,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嘉禾听着越来越近的枪炮声,缩到了苏徽的身边,抱住了他。
她有些害怕——不,说不上是害怕,更多的是茫然。这场袭击发生的太过突然,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嘉禾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会死,会因皇帝这个身份送命,但那时候的她以为自己好歹是体面的在深宫之中走完最后一程。于荒野之中被乱军分尸?这算什么死法。
骏马的嘶鸣让她心中一颤,是又一匹马倒下了。他们现在已被敌人追上,就在对方的射程之内,下一箭或许会贯穿她的脖子。
车帘上溅了血,是一位护卫在车外的锦衣卫被追上来的敌人斩杀,那逆贼挥刀朝着车内砍,却紧接着又被另一名锦衣卫砍下了头颅。
嘉禾抿紧了双唇,惊叫哀嚎在这个时候除了损伤她的颜面之外没有任何用处,她默不作声的整理自己身上早就换好的铠甲,调整了一下佩刀的位置以便自己能够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拔出它,同时将车内藏着的小型火.器也藏在了身上。做完这些后,她凑到了苏徽的耳边,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酷,“再不醒来,朕便要将你从车上推下去。”
苏徽没有反应。
“与其让你死在逆贼手中,不如朕帮你解脱。”嘉禾将匕首对准了苏徽的喉咙。
这人还是安然的睡着,不知周遭危险。
嘉禾颓然的叹了口气。
再这样下去,或许她真的就不得不抛下他了。
过去读史记,见汉高祖刘邦在逃亡之时屡次将一双儿女从车内推下,当时愤愤不平,只觉得高祖残忍,不明白做父亲的人怎么可以心狠至此。现在看来,高祖固然残忍,但这份残忍她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利己乃是本性,这世上有什么生灵是不贪生的?
嘉禾将手按在了苏徽的肩上,心里想着,等到下一发弩箭再来的时候,就干脆用苏徽来挡箭。然而想归想,却怎么也狠不了心,就这样怔怔的看着苏徽发呆。
就在这时,敌方的火炮直接砸在了马车侧畔,掀起的气浪使整座马车都翻了过来,一瞬间天地颠倒,嘉禾下意识的想要抓住什么维持平衡,最终却只是将苏徽抱了个满怀。
落地的时候却并不十分疼痛。
嘉禾睁开眼,发现自己是躺在了某人的身上,而那人的右手护在了她脑后。
当她向他望来的时候,他朝她微微笑了笑,说:“好险哪,总算还能见到你。”
嘉禾想要问什么,但眼下显然不是谈话的好时候。有逆贼绕开锦衣卫,追了上来对准嘉禾就是一刀劈来,苏徽抓着嘉禾就地一滚躲开,然后拽着她从地上爬起,“跑啊——”
苏徽和脑内的ai达成了一个协议,它放他暂时醒过来,他在救到嘉禾之后,就立马跟随ai一起回二十三世纪。
之前苏徽之所以昏迷,是出于ai的强迫。
ai只是一个普通的辅佐型ai,跟随苏徽一起来到夏朝,原本的任务是帮着苏徽采集一下数据,传递一下信息之类,谁知道一系列奇奇怪怪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先是端和三年,夏文宗周嘉禾莫名其妙的赶赴宣府,偏离了历史走向,接着是它的使用者苏徽为了保护夏文宗而身受重伤。它当机立断的选择带着苏徽回到二十三世纪,结果碰上莫名其妙的时空风暴,它直接被迫关机进入修复模式,等到它好不容易把自己修好了,重新开机一看……
ai差点被吓到死机。
历史的偏转居然已经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庙号为“文”的女人在边镇当着指挥官,它的使用者还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不停的剧透,一副恨不得把未来几百年的知识全部灌输进夏文宗的脑子,好让她三十年之内实现全国工业化的架势。
ai在震惊之下选择了把苏徽强制关机——切断了苏徽大脑对其肢体的控制权,让他进入了类似于“植物人”的状态。
历史已经偏转的够厉害了,某失职穿越者就不要再添乱了。ai很心累,如果它有“心”的话。
但历史的偏转已经发生,该怎么修复是个问题。ai陷入了沉思之中,并且联络了二十三世纪,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没有收到回复。
而苏徽被ai连续电击多次之后,也总算恢复了部分记忆,想起了自己是谁,要做什么。他直接告诉ai:“不用费心想着该怎么修复历史了,反正平行时空是存在的。”
ai:你一个搞史学的懂个屁的平行时空,一堆顶尖物理学家都还没论证出结果来呢。
苏徽:“因为我已经去过一次平行时空了啊。”
ai:……在我关机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总之在苏徽“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他和ai进行了一系列的交涉,ai起初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再度醒过来,并且要求把他直接带回二十三世纪,理由是:就算平行时空的确存在,可一旦历史发生的偏差太大,他们很有可能会迷失在时空之中,找不到原本的坐标。
苏徽说,找不到就找不到,他反正也不想回去。
ai提醒他:你忘了时空排异反应了么?
说到这里苏徽才猛地想起了这件事。
说起来,在他恢复记忆之前,时空排异反应虽然存在,但起的效果很小。那时候他不知道被谁催眠,植入了虚假的记忆将自己当做了夏朝人,骗过了自己之后,时空的规则仿佛也一起被他骗过去了。
那么问题来了,是谁把他催眠的,又是谁在他第一次出现排异反应的时候救了他?
这是个未解之谜,也许需要等到他们返回二十三世纪之后才能解答。奈何这段时间嘉禾天天看着苏徽,ai实在不敢带苏徽走——大活人凭空消失,对于生活在夏朝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可怕了。
就在这时,嘉禾遇上了袭击。
苏徽:“你不是害怕历史偏移程度过大,我们回不到原本的时空么?夏文宗要是死了,这段历史岂不是要彻底改写了?”
ai:……





教科书中的朕 第109节
无奈之下,它只好放苏徽醒了过来。
至于苏徽会不会遵守与它的约定……谁知道呢。
嘉禾遇袭并失踪的事情,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京师。
皇太后当即震怒,但现在不是问罪的时候,而是赶紧找到她的女儿。
才被关了没多久的赵游舟从牢中被放出,在听说了嘉禾出事之后,他不加掩饰的露出了惊骇与愤怒交织的神情,接着抓起佩刀便往殿外走去。
“站住!你要去哪?”
“自然是去寻找陛下。”
“哀家已经派人前去搜寻,你又能做什么?”
赵游舟冷笑,“我至少知道,谁最有可能谋害陛下。”
杜氏满门身在牢狱,可还有一个人是例外——杜榛。
当赵游舟带人赶到公主府的时候,杜榛将白绫搭在了房梁上。
第186章 、四十四
长公主府的家奴拦在门外,阻止锦衣卫闯入。他们也无愧是荣靖一手驯养出来的奴仆,论起忠诚度与战力,比起寻常官邸的小厮门房不知要好上多少。十几锦衣卫在门外试图强闯,竟然几次尝试无果。
最后还是赵游舟带着皇太后的懿旨赶到,这些人才不得不退下。
也多亏了赵游舟带着皇太后的懿旨及时赶到,再晚一些,杜榛怕是尸身都要凉了。谁也没有料到杜榛会自尽,就连公主府的仆役都没有猜到他们的主子这些天里心中在想什么。赵游舟闯进来的第一件事是呼喝杜榛出来,公主府的下人虽心有不满却也只能看在太后懿旨的份上暂且忍耐,退下去请驸马,谁知便看见了房梁之上晃晃荡荡的人影。
一时间公主府内哭号不绝于耳,原本在会客厅内等候的赵游舟闻声连忙赶到了杜榛的书斋,在那里他首先是看到了空荡荡的书格——杜榛是个文人,这书房的东西,未免太少了些。之后才看向地上杜榛的“尸体”。
赵游舟见多了死人,即便看见堂堂驸马倒在他面前也无动于衷,府上管事哭得他有些烦了,他于是一把将杜榛从他怀里拽了过去,平放在地,用力按压了对方的胸口。管事愣在原地忘了阻止,没过多久便看见驸马面色痛苦的醒了过来。
“断了你两根肋骨,救回了你一条命,不用谢我。”赵游舟冷笑着说。
这是长公主的丈夫和女皇的“面首”第一次正儿八经的会面,两人对视了片刻,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并不友好的情绪。
杜榛捂住自己的胸口,在断骨的疼痛中竭力维持住了镇定与尊严,“想不到锦衣卫来的这样快。”
“我也没想到驸马居然拖到这个时候才寻死。”赵游舟说话半点也不客气,“还以为驸马您是专程挑着我上门的时间里来寻死觅活演戏给我看呢。”
杜榛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是嘴尖舌利的公子哥,此刻听到赵游舟的讥讽,却也只是垂眸淡淡一笑,“这世上谁人不怕死,若不是被逼到绝境,谁又会去寻死。”
“这么说,是我将您逼至绝境的?我做了什么,您非得要死要活的?”
“镇抚使捉拿我的族人,欲置他们于死地。我救不了自己的同族,难道还不能用死来成全孝道了?”
这样的狡辩之词让赵游舟听后不由发笑,“驸马果然还是不肯认罪。”
“我何罪之有?”
“大同城外,设下伏兵暗算陛下的人是不是你?”赵游舟忽然冲上来攥住了杜榛的衣襟。才从阎王那里捡回一条命的杜榛被勒得再度面色青白,公主府的侍从急忙上前将他们分开,“我家驸马素来不问世事,怎么可能做出这等谋逆之举。镇抚使莫要听信了风言风语,便来污蔑驸马。”
赵游舟被推开之后冷冷的注视着地上的杜榛,也懒得哆嗦什么,只道:“将他带下去,送入锦衣卫狱。”
“大胆!这可是驸马——”公主府管事仍试图阻止。
赵游舟打断了管事的话,高高举起手中杜银钗亲笔写下的懿旨,“我有皇太后旨意,谁敢违抗?”
管事又道:“杜府上下因韩国公夫人之死下狱,可我家驸马近来不曾回过国公府,与康氏之死毫无瓜葛。打仗讲究师出有名,锦衣卫抓人也总得有个证据,大人今日不说出驸马究竟犯下了什么罪行,恕我等不能容忍大人带走驸马。”
赵游舟不欲再与他废话什么,一声令下,同行的锦衣卫立时拔出了佩刀,逼得在场之人不敢多言。
杜榛捂住脖子上的伤痕,苦笑。太后肯写下这份懿旨,意味着她果然还是站到了皇帝那一边。
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能站起,跟在了赵游舟身后。没能早些狠下心来是他的过错,如果他昨夜就下了决心自尽,今日便不用受这种屈辱。
说到底,是因为他还想再见自己妻子一面。可惜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荣靖。
听说她很快就要回来了,可这几天赵游舟只怕会将各式各样的刑罚都施加在他的身上。他未必熬得过去。
在与这个十五岁的少年人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他听见他咬牙切齿的说道:“驸马就不要指望长公主能赶回来救您了,你们意图害死陛下,这笔账我一定会好好的算。”
杜榛侧首,在赵游舟的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他很像他。至少在某些方面他们是相似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女皇一出事,赵游舟首先便能猜到是他下的手,因为假如换个立场,他也会为了他所在意的那个人做出同样疯狂的事情来。
可惜,赵游舟终究还是太年轻,没能猜出整件事情的原貌来。踏上前往牢狱的路途,杜榛默默的想道。
这几天的生活对于嘉禾来说,如同是幻梦一般。
作为自幼长于宫闱的金枝玉叶,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穿牧民的衣裳,过流离的生活。
为了从反贼刀下活命,她带领着一小股锦衣卫突出重围,但代价是失去了大部分属下的音讯,茫茫荒原之中,她一个皇帝和一个草原上长大的牧女也没什么区别。
离开大同时身上穿着的那件龙袍早就在董杏枝为她引开追兵的时候脱了下来,之后头上的钗与冠、身上的玉佩、绣巾等物件,早就在逃命的时候丢得差不多。因为不知道前路是否仍有反贼潜伏,她和剩下的那部分锦衣卫换上了商贾和牧民的装束,往京师方向行进。
夏朝边镇一线半农半牧,偶尔也有行商的队伍经过,他们这一行人穿行在茫茫草原之中,倒也并不突兀。不过旅途上的辛苦,却是无法避免。既然扮作了寻常百姓,那么衣食自然得按照百姓的规格来。嘉禾已经接连吃了好几日粗糙干涩的麦饼,忍受了好几天的日晒风吹。
其实她如果受不了这样的苦也没有多大关系,大同至京师一线,还有不少军屯分布,总之只要去到一个有官署的地方,她大可以在锦衣卫的保护之下大摇大摆的闯到品阶最高的那个长官面前,让他们好生招待自己,并且派人飞奔去京师求援,运气好的话,不用多久她的母亲便会派遣军队过来护送她回京。
但嘉禾不愿如此。
遭遇伏击已经让她颜面大失,再让杜银钗派人护送她回京,更是在向世人表现她的无能。脱离了主部队的她,游荡在草原既危险又安全,若是利用这个机会快马加鞭赶回京城,说不定能杀那些反贼一个措手不及。
好在这时已不是冬天,草原再怎么气候恶劣,至少也不会有被冻死的危险。嘉禾结果一名侍从递来的水喝了一口,干裂的喉咙略有些疼。
不远处苏徽正坐在一块石头上歇脚,眺望着远方,神态宁和。这几日风餐露宿的生活并不好过,嘉禾是在勉力忍受,而苏徽则更像是在享受。
“你的伤好了么?”嘉禾觉得有些奇怪,明明在大同城的时候,他看起来那样痛苦,可是醒过来之后,他看起来又好像一点事都没有。
“哪有好的那么快的。”苏徽说。
其实何止好不快,他的伤口已经停止了进一步愈合的进程。时空排异反应正在一点点的作用在他的身上。不过这些他不打算和嘉禾说。
“之前路过那几个军屯的时候,朕说了让你留在那里,你非要跟着朕。你倒是说说,你跟着朕能做什么?”
苏徽低头,只是微笑但不说话。
他什么也做不了,但他想再多送送她。以及,他想要见杜银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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