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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金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楚剑吴钩
她正这样想着,脑后便猝不及防地传来一阵钝痛。
这些人动起手来,还真是简单粗暴。
这是风茗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
玉衡不紧不慢地走在通往邙山金仙观的山道之上,不出意外地受到了看守山道的金吾卫的阻拦。
“站住,什么人!邙山封山,不得通行!”
她想起自己前几日在洛河之畔的行径,大致地猜到了如今“廉贞”在金吾卫的心中大约是怎样的形象。
既然如此……
玉衡取出自己的绣衣使令牌,看似随意地抛向了这两个金吾卫。其中一人赶忙接住了令牌仔细看过,脸色僵了一瞬,陪笑着双手将令牌奉回:“原来是廉贞大人。”
虽然如此,他们似乎也并没有就此放行的迹象。
玉衡露出了一个无辜到让人有几分恶寒的笑容,施施然询问道:“早在千秋节刚刚开始置办之时,裴统领便将监督炼丹之事交给了我……不知两位可有什么异议?”
“咳……没有没有,”另一个金吾卫拉了拉自己的同僚,让开了山路,笑道,“您请吧。”
玉衡摆出一副不屑的模样,笑着接过了令牌走过了金吾卫的封锁,佯装走出几步后又突然回身:“等等,既然邙山封山至此,金仙观的膳食与炼丹原料,又能从何处得来?”
“自然……自然是由承办此事的缀玉轩来负责。”
“这样啊……”玉衡依然带着这副无辜而温柔的笑容,转身走远了,“多谢。”
她走出一段距离后,方才听到了身后的私语声:“你这是也想学着前几天的那个郎将一样挨一鞭子吗……”
玉衡在不禁心中嗤笑了一声:谁让自己前几日唱了这么一出盛大的白脸戏呢?
不过做一个“行事乖张玩世不恭”的廉贞使,似乎也不错——至少看起来,没有任何长远的威胁。
她抬眼看了看山顶树木间露出的金仙观檐角,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闪身走入道旁的树林之中,继续向着山顶走去。
她与苏敬则前一晚才发现了城隍庙中的玄机,第二日邙山便封了山,看来……确实是他们打草惊蛇了。
事情仍旧要从三日前的夜里说起。
那小半截的蜡烛燃尽后,两人便已打算就此下山,也就看见了山下路口的灯光。
玉衡远远地眺望着那盏沿着山道缓缓接近的灯光,冷笑:“看来今天可真是不巧。”
“何谓不巧?这可是——”苏敬则也望着那个方向,笑意明明温和如常,却在夜色之中莫名地带上了几分令人不寒而栗的意蕴,“送上门的线索啊。”
“哦?苏公子有何计划?”
“我们回去将庙里的脚印踩乱,调整尸体头部的朝向。然后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之事,他仍旧笑着,“不妨绕到城隍庙后听一听。”
玉衡一时失语,片刻后方才笑道:“这方法还真是……有些意思。”
于是当那一行人赶着马车来到城隍庙处歇脚之时,便发现了此处的异常。为首的人一面嘀咕着为何尸臭如此浓烈,一面点起一根蜡烛领着一行人走入城隍庙之中查看。
不出意料地,在看清城隍庙中的乱象和惨不忍睹的尸体后,有几个胆小的人已然是衣服几欲呕吐的模样。
那几具尸体浮肿腐烂的脸都不一而同地看着刚刚走入庙中的人。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中有鬼,领头人说话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别慌,大概……大概只是又有哪里的乞丐歪打正着找到了这里,这几天务必蹲点处理掉他们。”
“可……”此时一行人已全部走入了城隍庙中,其中的一人壮着胆子说道,“哪里会有乞丐会将这些神像一个个地打碎……还放出尸体让他们都看着门口?”
这一下为首的人也说不出缘由了,半晌才道:“难不成是三司的人发现了这里……可他们也没有这样吓唬人的必要,将我们一网打尽捉起来还差不多——”
他话音未落,庙外似乎是起了一阵风,将那破破烂烂半开着的门吹得“砰”地关上,带起的风又吹灭了领头人手中的烛台。
城隍庙中顿时便想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回忆起离开前听到的惨叫声时,玉衡恰巧远远地经过了那座破庙,即便是在白日,它也依然阴森得格格不入。
这最后的那一阵“阴风”自然是玉衡的兴起之作,原本想进一步地唬一唬他们,却没想到他们如此胆小。
不过打草惊蛇也无妨,只要能将此事捅到崇德殿上,她便有足够的把握置之于死地。
为炼丹而试药或许还能让含章殿选择囫囵过去,但……若是以谋害皇室为由头呢?
玉衡不禁冷笑。
一辆马车哒哒地沿着山道向山顶的方向跑去。玉衡驻足,看着那辆马车扬起的尘土,心下忽然升起了几分不详之感。





洛城金粉 第五十九章 长生乐第五折下
连续两日无所收获的打捞让渡口的官吏们都有几分懈怠,无奈上峰并未下达停止的命令,他们也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干下去。
沈砚卿挤在一群无所事事的观望百姓之中,远远地看着码头边的劳作。他实在是一个太过会引起对方警觉的存在,故而也只能在计划之中担任这样一个虚晃一招的角色。
更何况自始至终,也根本无需他亲自动手。
沈砚卿并不担心玉衡的执行能力,反倒是邙山突如其来的无故封山更令他担忧。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也让他十分在意——督办打捞之人的选定。事发当日原本是由秦江城一派的绣衣使即刻封锁河道,而流民生乱之事传入大朝会时皇后明确表达了不满,并有意改由左民部接手此事的后续。
但最终接手的还是御史台。
皇后这样虚晃一招,究竟是在试探哪一方?她是否已经有了煽动流民之人身份的眉目?
正思索间,码头处忽而传来了一阵嘈杂的惊呼之声。沈砚卿循着其他人的目光看过去,正见码头上的人们手忙脚乱地抬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其他人或许看不真切,但沈砚卿已分明地看清了那是什么。
官银。
身后有商会下属极低的耳语声响起:“沈先生,有缀玉轩的消息。”
“如何?”
“九小姐私自借了先生的名义接手了那边的任务,如今已然……随他们进了山。”
他蓦然地回过身来。
……
“敬则,我记得廷尉寺似乎正为好几个案子头痛着,你倒是悠闲。”孟琅书一面细细地刮去茶饼的膏油,取出一小块放入银制茶碾之中研磨,一面笑道。
“度支部近来不也接手了河东郡的案子?孟左丞倒也并不繁忙。”苏敬则回以微笑,“尚有闲情在此品茶作乐。”
“此言差矣,这个案子长秋宫既然有意要彻查下去,自然也只会让崔尚书为首的亲信全权负责才放心。”孟琅书研好茶末,在一旁的茶炉上煮水候汤,“我呢,为他们写写文书,算是个富贵闲人——这案子很是棘手,留给他们去头痛也罢。”
“卷宗尚在廷尉寺时我也粗略地看过,确实是了无头绪。”苏敬则取过一旁的茶罗递给孟琅书,看着他细细地筛着茶末,笑道,“如此数目巨大的官银,很难只用一次便神不知鬼不觉地窃走或是藏匿。”
“这倒是被你说中了,按他们的调查,确实并非只有一次失窃。”孟琅书听得汤瓶声响,便将茶末抄入墨色瓷盏之中,注入热水调制着茶膏,“算上这一次,一共有四次失窃,都发生在一个月之内。”
苏敬则想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反问了一句:“四次?”
“不错,你有什么线索?”孟琅书一副饶有兴趣的神情,又补充了一句,“我记得分别是——五月二十三,六月初一,六月十四,六月二十。”
“算不上线索,只是我有一个直觉。”苏敬则沉思片刻,不觉笑了起来,似乎已洞悉了此间种种,“也许廷尉寺和度支部正在调查的,其实是同一个案子。”
……
风茗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已是一片漆黑。她试着挣扎了一番,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手足都被紧紧地反绑着,几乎无法动弹。
她所处的地方正颠簸着,隐隐还有马蹄声与吆喝声——看来多半是在马车之上。风茗沉默地听了片刻,感觉出马车似乎一直在走着上坡,而这马车车厢之中,不止她一个人的呼吸之声。
马车车身猛地一晃,停了下来。风茗略微一惊,赶忙继续地装作昏迷未醒。
看起来,已经到地方了。
“这几日的货都送来了?”马车外,男人的声音慢条斯理地响起。
“送来了,还请道长过目。”
这声音有些熟悉。
“都是洛都的流民?”
“自然,都是些没什么见识的。”
“另一辆车呢?”
“他们的马车出了些问题,恐怕要过上半日才能到,”
“嗯,干的不错,把货卸下来吧。”那个男声思索了片刻,又道,“正巧丹房那边炼出了今日的药……弄醒他们吧,你知道该怎么做。”
货?指的是……她和这些流民?也对,既然是为宫里炼丹,便无需再从民间采购原料,那么所谓的“货”自然便是用来试药的人了。
流民与乞丐无亲无故,哪一日失踪了也会被当做是去了别处,即便是死了,也很难有人认得出来。
只是想不到,云掌柜居然也这么着急地便将她连同之前几日的流民送来了,反倒是给了她机会。
风茗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无端地凉了凉,听起来他们还用了些致人昏睡的药物,若非她事先有所防备,岂不是……
她又细细地回想了一番,终于想起了自己在何处听过这另一人的声音——那是怀秀园宴饮席间她借故离席透气时,听到的几个声音之一。
她感觉到自己被人抬下了马车,松开了手脚上的绳索,
“都醒醒,别睡了!”
没有听到其他人的响动,风茗索性也不做任何动作。
岂料空气沉默片刻之后,一盆冷水当头浇了下来。
当真是……简单粗暴啊。
……
“不知廉贞大人来访,有失远迎。”长发飘飘仙风道骨的道长领着一众道童站在金仙观内的大殿前,甩了甩手中的拂尘,高声说道。
金仙观的道长素来喜好清谈,在闭观一心为兴平帝炼丹前,也曾时时出入洛都名士的雅集,因此博得了一个“竹道长”的雅号。
“我不过一介绣衣使,何必劳烦竹道长如此隆重相迎。”玉衡心知此前对金吾卫的那副画皮在此处难以奏效,索性规规矩矩地向着对方一揖,说起了谦辞。
岂料对方却并不打算与她虚与委蛇:“廉贞大人以为,这是‘相迎’?”
玉衡瞥了一眼大殿后两侧的厢房,便毫不退让地直视着对方:“哦?愿闻其详。”
竹道长冷笑:“贫道自然是为了——问罪。”
玉衡不言,只是微微地一挑眉。
“贫道奉旨炼丹,阁下却不顾禁令,又以女子之身私闯洞府,”竹道长故作高深地顿了顿,居高临下道,“惊扰了贫道事小,倘若惊动了神尊耽误了陛下的仙丹炼化,该当何罪?”
“该当何罪?”玉衡笑了起来,一字一顿地说着,流光潋滟的眸子里是明明白白的讥诮,“道长何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我本就是受皇命监督此事,而金仙观中又岂无坤道,如何谈得上——惊扰?难不成,是陛下热切向道的心,惊扰了贵观么?”
她故意顿了顿做出一副话已说完的模样。
竹道长果然立即开口试图反驳:“廉贞大人,贫道之前可没见你来……”
“我说过了,我是奉皇命前来。”玉衡打断了他,依然笑着,“此前呢,我自然是对贵观十分放心。只是近来洛都险象环生,陛下忧心金仙观受到惊扰,定要人前来查看一番,我推脱不得。”
竹道长沉默半晌,态度依然倨傲而强硬:“如今仙丹将成,廉贞大人也看到了,观中根本没有什么异像,请回吧。”
玉衡没有回答,而似乎是为了“应和”竹道长的这句话,大殿后方不知何处传来了隐隐的嘈杂之声。
“这就是竹道长所谓的……没有异像?”玉衡的笑意更深了些,这笑容明明无害,此刻却偏偏让人很是不适。
“哼……”竹道长的底气弱了几分,“不过是道童毛手毛脚了些而已,有何稀奇之处?”
“那么不知道运往贵观的这些‘货物’,算不算稀奇呢?”
玉衡有几分诧异地回过头来。
苏敬则跟在陆秋庭的身后,微笑着踏入了金仙观中。
陆秋庭冷冷地看着竹道长:“原来金仙观需要的所谓‘货物’是活生生的流民,本官今日真是长了见识。”
“陆寺卿?”竹道长只是愣了片刻,便立即道,“两位,未请懿旨便擅闯禁地,罪同谋逆。”
陆秋庭有几分嫌恶地瞥了他一眼,冷笑:“本官竟不知,何时逮捕重案嫌犯也需要懿旨了。”
竹道长怒道:“你红口白牙可有证据?”
苏敬则此刻才再次开口,语调中带着不卑不亢的笑意:“竹道长以为我等因何而通过了金吾卫的封锁?你好不好奇,另一车的‘货’为何还是没有到?”
“你们……”竹道长心中一惊,“你又是何人?在此胡说些什么?来日崇德殿上对峙之时,定要治尔等一个诬陷之罪。”
也正是在这时,有不少穿着格格不入的道袍的流民乞丐,面色或是正常或是泛出紫黑,从大殿后跌跌撞撞地拔足狂奔出来,口中混乱地喊着“救命”。
玉衡明白了此刻的情况,笑道:“比起这个问题,竹道长最好先解释一下,他们又是怎么一回事?”
“还用问么?自然是这位竹道长则逼迫着他们吃下所谓的‘仙药’。”
竹道长还未开口,便见一名容色昳丽、仪态端方的少女也身着道袍,紧随着流民之后分花拂柳款款走出,她一面说着,一面扬了扬手中那支崭新的玉垂扇步摇:“可惜您的门锁不太可靠,我用这步摇的尖端挑了一番,便打开了。”
“哼,细作……”竹道长微微皱眉,冷笑道,“可惜诸位的擅闯之罪,依然无法洗脱。而贫道么,炼制仙丹的过程中难免会有牺牲,我想陛下也是能够理解的。”
“那么我等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来日崇德殿上相见之时,自有分晓。”
“哼,好说,贫道在此,先祝各位好运了。”




洛城金粉 第六十章 长生乐第六折上
次日清晨,崇德殿之上。竹道长所谓“祝各位好运”的时刻已然到来。
风茗作为那日的人证之一,得以能够入偏殿待诏。她偷眼看着殿上冗长的礼仪,不由得神游了起来。
……
昨日那金仙观的道童泼下水后,那些流民纷纷惊醒,风茗自然也不便再装作昏迷,便也就顺势睁开了眼,只做是面色震惊地混在一众流民之中,默然不语。
流民们虽身在洛都,却到底只是混迹于逼仄腌臜之地,乍见得这一座座雕梁画栋的神殿与广袖生风的道人,皆是呆在了当场,几乎以为是误入了仙境。
而金仙观的几人似乎也对他们的这一般反应见怪不怪,几番巧言令色之下,便哄骗得这些并无太多见识的流民们深信自己已有仙缘,只需按时服用仙丹,便可有成仙之日。不多时,便有侍应的童子领着他们去金仙观后院的厢房之中安置下来,又换上了道观之中洁净的广袖衣裳。
风茗随着流民之中的数名女子安顿下来,仔细打量着这间厢房之中的另外几人。她们在榻边或坐或卧,除却神色之中有着不一的恍惚,似乎便再无其他的异样。
她们应当已服了一段时间的药,却又为何看起来一切如常?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厢房的门再一次地被打开,道童们端着托盘,为她们一一奉上了所谓“仙丹”,看着她们服下后方才离开厢房。
风茗玩了个小小的把戏,假作是与其他人一样乖乖服下丹药,暗地里将那仙丹快速地藏入了衣袖之中。待得那几人走后,才不动声色地退到墙边,暗自端详着那颗丹药。
丹药通体棕黑,在白日的阳光之下似乎隐隐泛着淡金色的光泽。细细嗅来,草药味之中似乎隐隐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金属气息。
厢房中的流民服过丹药后,不多时便都神思不属地卧在榻上睡了过去,面容呈现出了淡淡的青灰色,更有中毒深重之人脸色已是隐隐发紫。
风茗不觉握了握手中的丹药,将它收回袖中,而后取下了藏于发中的步摇,上前探了探厢房金币的门,试图挑开外面闩上的门闩。
然而不待她取得什么进展,门外远处便传来了一阵逼近的脚步声。风茗蹙着眉心中暗暗一惊,反手将步摇收入袖中,就近倒下闭上了眼佯装昏睡。
来者打开了门闩后推门而入,却在盘桓了一番后,径直向着风茗走了过来。她骤然明白了自己的破绽所在:脸色。
风茗只觉得自己全身一阵发凉,袖中的手本能地攥紧了那支步摇,只待对方靠近后作出殊死一搏。
但预料之中的下一步并未发生。
她甚至不曾听清是怎样的一声轻响,那迫近的脚步便倏忽一顿,随之而来的是身体委顿着倒下的声音。风茗一时惊疑不定,也不知是该睁眼一探究竟还是该继续装作不知。
下一刻,她在熟悉不过的低沉而悦耳的嗓音,含着几分忍俊不禁的笑意在她耳边响起:“风茗,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
她略微抬了抬眼睑,正见得沈砚卿在眼前倾身半跪在她的身侧,略微偏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里摇曳着碎金,恍惚如晴日的海。
“先生?”风茗惊讶地睁大了眼,“你怎么……在这里?”
沈砚卿却是站起身来,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剩下来的你都能胜任,别让任何人知道我来过这里。”
风茗还不及再说什么,他便已退出了厢房不知所踪。厢房内一阵窸窣轻响,而后便有惨烈的呻吟响起。
风茗悚然回过头去,正见先前那面色发紫之人皮肤上已渐渐泛出了紫黑色,整个人痛苦而无力地挣扎着迅速委顿下去,其他人也在这声响之中陆续醒来,纷纷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心知机不可失,风茗立即便站起身来,略微扬声道:“诸位,且听我一言——”
……
殿中冗长的礼节仍未结束,今日之事本当由帝后共同入殿审问,却不料兴平帝前日里因太子的不肖行径再次大病了一场,此刻也仍旧是无法前来。
为此,入殿的礼仪便又临时变动了些许。风茗偷眼看着玉衡等人严肃的神情,心知今日或许将会是一场苦战。
然而思及此事,她不由得又想起了昨日的情形。
那时两方不欢而散之后,风茗随着他们一路下山,总算没有受到金吾卫的阻拦。
在与其他几人道别过后,她在山下便再次遇见了好整以暇的沈砚卿,他此刻看来已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看来你们的配合还算顺利?——呵,这身打扮倒是不错。”
“或许吧……”风茗愣了愣,没想到他会出现在此处,“先生怎么仍在这里?说起来,廷尉寺怎么这么巧地遇上了另一辆马车?难道也是……”
“只允许你去缀玉轩涉险,不允许我派人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么?”沈砚卿笑着反问,“缀玉轩的后院里出来了几辆马车,我还是有办法查到的。”
看来是沈砚卿在潜入金仙观前,还第一时间联络了廷尉寺。
“可方才在山上,即便亮出了所有证据,那竹道长似乎还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风茗微微蹙眉,“若是来日对峙崇德殿……真的有把握?”
沈砚卿答得十分干脆:“有,我可以打赌,长秋宫的那位,不会救他。”
风茗一头雾水:“为何?”
“因为她不喜欢的事情,这两位恰好都干了。”
风茗一脸不明所以的神情。
“何况他们的罪名可不只是草菅人命,已经涉及了谋害皇室了。”沈砚卿却也没有多做解释,轻飘飘地带了过去,“总之,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逆鳞?
风茗并没有想明白那两人之间的事情,而此时,崇德殿上的人声已然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内常侍得了座上韦皇后的旨意,高声质问着:“大胆陆秋庭,你无旨率众擅闯禁地,咆哮于堂,该当何罪?”
昨日一众人里便是陆秋庭官职最高,今日自然便是从他开始下手问罪。
“谋逆之罪。”不待陆秋庭开口,竹道长首先向着皇后的方向稽首一拜,一反先前的倨傲,语调恳切颇有声泪俱下之意,“都怪贫道无能,没能及时拦下他们。他们几人胆大包天,连懿旨也不顾,擅闯禁地,怕是要冲撞了神灵——贫道不怕得罪什么人,只怕有人居心叵测挑拨离间。”
“中宫殿下明鉴,究竟是谁居心叵测,恐怕还有待商议。”玉衡依礼跪在一旁,闻言瞥了竹道长一眼,懒散之中不乏讥诮。
“廉贞大人也是,回禀中宫殿下,她还说……”
“好了,”皇后抿了一口茶,搁下茶盏,唇边掠过意思意蕴不明的笑影,“让他们三位解释解释,为何平白无故闯入邙山,又为何要将道长押上崇德殿?——谁先来说一说?”
她转而又瞥了他们一眼,又补充道:“最好想好了再说,本宫想要听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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