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金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楚剑吴钩
玉衡转头看过去,见他正一手将床榻上的枕头移开,另一手从枕下小心翼翼地拿起了一把入鞘的匕首。
她走上前去,仔细端详着:“制式倒是很特殊,但也不能就此确定这就是凶器吧?”
“房中似乎并无他物。我也只是偶然发现,这匕首……倒像是西南一带的制式。”苏敬则说着将匕首抽了出来,只见刀刃寒光凛凛,刀身上有着繁复的阴刻纹路。
玉衡见状叹息一声:“果然并非凶器。”
苏敬则笑了笑,旋转了一下刀柄,以刀身对着窗外的日光:“仔细看。”
刀身繁复的纹路中难免会有几处狭长的死角,玉衡定睛细看之下,果然在其中看见了不曾除去的新鲜肉屑。
“匕首的材质确实不错,看起来不易沾血也不易留下气味。”她微微抿唇,又抬手弹了弹刀身:“但凶手这样大费周折的目的又是什么?总不会是想伪装成自杀。”
“也许……”苏敬则沉吟片刻,“是想将这匕首伪装成死者的贴身之物?它的制式很特别,或许有什么寓意。”
“这样吗?”玉衡看着匕首,总觉得这其中颇有些蹊跷。
正在此时,屋外宅门处传来了嘈杂的人声。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举步走出了里屋。
“这里是怎么回事?轻鸿人呢?”
两人行至院中之时,正看见了度支尚书崔荣正带领着几名亲信家丁,被廷尉寺衙役领入宅子中,随着他一同来到此处的还有另一名年轻的公子。
玉衡见到这同行之人,一时有几分惊讶,而后想起了此前韦夫人欲言又止的话语,不由得轻轻地笑了一声。
那人正是韦夫人所要寻找的独孤氏二公子,亦是如今的太常寺卿,独孤询。
苏敬则不禁瞥了她一眼:“在笑什么?”
“在笑……正愁着去哪儿寻人,他便自己送上门来了。”玉衡向着独孤询的方向微微扬了扬下巴,笑道。
不待二人再说什么,崔荣已然发现了他们,走上前来:“苏少卿,廉贞大人。这里是怎么一回事?”
苏敬则点了点头,礼节性地含笑作揖道:“简单地来说,是尚书大人的这位妾室疑似遇到了仇杀。”
“仇杀?”崔荣皱起了眉头,似乎并不太相信,“她此前不过是勾栏里的一个伶人,哪里会有什么仇人?”
“其实这也正是下官所好奇的。”苏敬则一面说着一面将那把匕首取出,“不知崔尚书可认识此物?”
玉衡注意到崔荣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惊讶,但也并未多说什么:“似乎是宁州一带的制式?本官昔年接手一起当地的案子时似乎见过。”
苏敬则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目前看来,凶手在杀害她后特意将此物收好放在了她床榻的枕下,不知何意。”
“苏少卿有何高见?”崔荣的语气之中并未再流露出什么异常。
玉衡却是从中感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戒备,而苏敬则也仍是恭谨地笑着:“依下官愚见,既然被害人并未结仇,那么这行凶之人多半是有意对您动手,或者至少是在提醒威胁着什么。”
崔荣深深地看了苏敬则一眼:“多谢提醒,本官近日会加以防范,还望廷尉寺能早日破案。”
紧接着,他又看向了玉衡:“只是不知这等区区小案,为何还劳动了绣衣使?”
“说来巧合,我并非为此案而来。”玉衡从容地向着崔尚书一揖,又看向了一旁的独孤询,微笑,“寺卿大人几日不见归家,贵府的老夫人很是挂念。”
独孤询有几分尴尬地笑了笑:“这等小事母亲竟也麻烦了你么?廉贞大人无需劳心,我到时自会去与她说明。”
玉衡听得他语意之中颇有避重就轻之意,便又作不经意道:“只是不知独孤寺卿今日为何会在此处?太常寺那边缺下的点卯只怕不好处理。”
“点卯么?看来这个月需得多忙些事情补上功绩了。”对方仍是笑道,“说来惭愧,我与家母前几日有些龃龉,正巧有几位友人邀我前去雅集,便不告而别了几日。今日在回城途中恰遇见了崔尚书,便结伴前来了。”
似乎是猜到了玉衡想问什么,他又说道:“廉贞大人若是不信,大可寻我的几位友人一问。”
“独孤寺卿何必如此?”玉衡微微眯了眯双眼笑着,眸光里是一派懒散随性,“既然您已经回来,其他的我自然不会多问。”
独孤询自是出言谢过了玉衡,而另一边,苏敬则与崔荣的对话也仍在继续。
“如此说来,崔尚书并非是受到家仆通报才来到此处的?”苏敬则听罢崔尚书的一番叙述,道,“那倒是证实了下官的一个猜测。”
“哦?”
苏敬则将此前那几个仆从对门口守卫家丁的寥寥叙述告知了崔荣。
崔荣自然并不是得了那几个仆从的讯息才动身前来的,他在这些仆从外出久久不归之时便起了疑心。
“想不到竟有此事,看来本官近日得多加防范才是。”崔荣闻言眉头紧锁,不似惺惺作态,他停顿了片刻,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说道,“此案虽看似平平无奇,还是要谢过苏少卿如此尽心。”
“下官愧不敢当,”苏敬则沉黑的眸中有一线透亮的微光,一如刺破夜色的晨曦,“近日需要上报左民部的卷宗业已交付,下官也不愿终日尸位素餐,故而有此一行。”
苏敬则又大致问过了些宅子相关之事,崔荣也并非不识大体之人,待得说完,便寻了个由头,与独孤询各自离开了。
两人次第离开后,玉衡方才露出了一副看热闹的神情,促狭笑道:“看起来,这个案子还真与宁州有几分关联呢……寻仇么?有些复杂。”
“或许吧,崔尚书也已同意协助追查那二人,想来很快便会有个‘结果’。”苏敬则略微咬重了“结果”二字,偏过头含笑看向玉衡,“玉衡姑娘意下如何?”
“既然独孤寺卿安然无恙,我自然也没有什么继续插手的必要了。”玉衡自然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语调似笑非笑,“找出‘凶手’自然有廷尉寺操心,不过此案有些不寻常,苏公子还需谨慎行事。”
“廷尉寺办案不宜叨扰,我便先行告辞了。”玉衡说罢这一句,便举步向着宅门之外走去。
她听得苏敬则在她身后轻笑一声,以同样的方式反击道:“韦夫人的委托只怕不是找回一个人这么简单,玉衡姑娘同样也需——谨慎行事。”
洛城金粉 第六十六章 玉山颓第二折上
玉衡自然很清楚韦夫人多半是另有其他目的,不过顾及此时绣衣使的微妙处境,她并不会在麻烦找上门之前妄动。
当然,这所谓的“妄动”,是在她以绣衣使的身份出现时。
任她本人再如何想要追查下去,也得等到入夜之后再去死者生前所在的勾栏一探究竟。
所以在看到枕山楼又推出了新菜品时,百无聊赖的玉衡便索性走了进去。
不过很快她便发现,这里也是另有玄机。
“真是稀客,”沈砚卿推门走入中庭一间看起来并无特别之处的雅间,一派悠闲地笑道,“廉贞大人临时寻我来此,是有何要事?”
玉衡看着他反手关上了雅间的大门,这才似笑非笑地遥遥指了指墙上挂着的那幅《清明雨》:“有意思,沈先生遣楼中之人将我安排在这个雅间,难道不是有邀于我?”
沈砚卿好整以暇地在一旁坐下,继续装着一无所知:“原来廉贞大人也喜欢品鉴丹青?”
“是啊,尤其是——这位应少卿的丹青。”玉衡见此,倒也并不着急,慢悠悠地取过一碟梅花糕尝了起来,“想不到沈先生竟有这样的藏品。”
沈砚卿索性顺水推舟:“廉贞大人喜欢?其实赠与你也并无不可。”
玉衡直到细细咀嚼着吃完了一片梅花糕,方才不紧不慢地笑道:“赠与?虽然枕山楼也不差这点铜子,但沈先生可不像是会这样吃亏的人。”
“廉贞大人此言差矣,我想你近日会需要它的。”沈砚卿亦是笑道,“而我想要的,不过是共享这背后的秘密。”
“沈先生的提议,倒也有几分趣味。”玉衡说着,看向了墙上的画卷,“听闻昔年‘二十四友’中的清明似乎便是出身于定襄伯府中,但究竟是何人,却不得而知。”
“其实她究竟是谁并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沈砚卿一副故作神秘的模样,“定襄伯府中若是出了什么大事,那么多半便与她有关。”
“看来沈先生知道几分内情。”
“不过是猜测罢了,毕竟这可是四世家之一的府邸呢——那么廉贞大人以为,这个交易如何?”
玉衡这一次倒是答应得非常爽利:“成交。不过相应的,若是我带回了更多的消息,沈先生似乎也应当有所表示吧?”
“哦?风氏商会需要经手他人调查消息,我倒是第一次听闻。”沈砚卿已大致猜到了她言下所指,却并不挑破。
“不是商会。”玉衡的语调扬了扬,复又沉了下来,“是你。风城对下属商会的权利限制颇多,沈先生想来即便有人手可以调动,也很难亲手调查司州以外的事情吧?”
“不算难,”沈砚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冷笑,“不过我接受这个得寸进尺的交易。”
玉衡听了“得寸进尺”四字后,笑吟吟道:“多谢夸奖。”
沈砚卿一面将那幅画取下,不紧不慢地卷起交到玉衡手中,一面颇有深意地笑着:“不过廉贞大人也需知道,真相总是伴随着危险和死亡——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你到时还有与我们交易的资本。”
敲门之声笃笃地响起,沈砚卿听得此声,便顺势走到了门边:“看来是廉贞大人点的菜品到了,那么,我便不多做叨扰了。”
……
天色向晚之时,崔府之中。
“不知冒昧请苏少卿前来,可有打扰?”崔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摆出一副标准的笑容。
苏敬则便也客套地向着他一揖,道:“无妨,此时已是散值时分。”
待得下人将书房的门关上,崔荣才再次开口道:“不知苏少卿在今日的调查之中,可有发现什么眉目?”
“下官今日除却勘察现场,还调取了卷宗库的几册卷宗看过,”苏敬则微微颔首,似是明白他想知道的究竟是什么,“简单来说,那把匕首确实是凶器,也颇有些古怪。”
“此话怎讲?”
“刀身上的镂空花纹流行于宁州一带,而这把匕首的形制经由比对……”他有意无意地顿了片刻,观察着对方的神色,“和宁州易氏案中的一把凶器几乎是一模一样。”
崔荣的面色却再也不曾像初时那般显露出一瞬的惊惶:“竟然会和宁州的这个案子有关?是其中的哪一件?”
苏敬则于是也不动声色地答道:“据下官比对,应是建宁郡守自尽所用、事后不知所踪那一把匕首,不知大人可还有印象?”
前任宁州建宁郡守易晨因屡屡侵吞商铺田地而得罪了不少当地的乡绅,然而朝廷以彻查贪墨之名委派前去调查的度支部官员刚到建宁郡时,易氏一家便在一夜之间被灭了门。
死者均有中毒迹象,没有死于中毒的则被人割破了喉咙,而他们最后找到的凶器,正握在自刎而死的易晨手中。此案最终以乡绅怀恨长期投毒、易晨不堪最后的毒发之苦杀死中毒未死的亲人定论,凶手伏法,而易氏家产亦收归国库。
“此案当年便是本官代理,自然有几分印象。”崔荣点了点头,看向苏敬则的目光有一瞬的阴翳。
苏敬则反倒是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仍旧如常地话锋一转说道:“但若说是相关之人向尚书大人寻仇,似乎也只有凶手亲属最为合理了。”
“苏少卿所言极是,”崔荣闻言也是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微微笑了起来,“既然是本官手上昔年旧案的遗存,那么本官也自当尽心尽力。”
“那么下官便在此先谢过尚书大人了。”苏敬则拱手道,“今晚下官还需去西市勾栏探访一番被害人的生前交游,便先行告辞了。”
“那么本官也不多挽留了,请慢走。”崔荣说罢,便着人来到书房,带领苏敬则离开。
事实上,崔荣比任何人都清楚宁州这桩旧案的真相,不过只要廷尉寺的人愿意装傻,他还是不打算有什么动作的。
只是……
易氏幸存的后人用昔年易晨自尽的凶器来戕害崔府家眷,还真是极致的报复。
洛城金粉 第六十七章 玉山颓第二折下
晚间的西市勾栏之中,依旧是繁华盛极。
任是轻鸿再如何红极一时,也不过是众多的伶人之一,如今早已有新人替上了她的角色。而看客们则永远比其他人更为喜新厌旧,如今还会谈起她的已是寥寥无几。
这是玉衡在四处听了一番戏客们的闲谈后,心中的想法。
不过似乎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轻鸿遇害的消息,看起来,廷尉寺将消息封锁得很好。
事后细细想来韦夫人先前的那一席话让玉衡很是在意。她那时问及的所谓“落脚之处”,其实是一个再笼统不过的说辞:从常去的酒肆茶楼到京中好友的府邸,都可以算作“落脚之处”。
但韦夫人却偏偏只提及了轻鸿所在的东郊宅院,这在她看来应当是不可为外人所道之处,亦不是独孤询去向的唯一可能。
那么便只能说明……她知道些什么秘密,而且是让她必须要去借手调查此地的秘密。
那么她又和这个看似全然无关命案有着什么样的关联呢?
玉衡思索着,一时不得其解。
“听说了吗?那个进了尚书府的轻鸿,似乎出事了。”
前方几名戏客的闲谈声猝不及防地闯入她的耳中,玉衡打起精神,凝神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这怎么可能?我记得之前她进尚书府时,虽说不过是个妾室,也很是风光。”
“听说还一度做起了崔府家眷的管事娘子呢!我看呐,是她命里注定没有这等福分。”
“你们倒是说说,她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
“据说是今日一早死在了崔尚书为她购下的东郊宅院里,唉……竟然到现在都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吗?我可是听在廷尉寺当差的叔叔亲口说的。”
……看来廷尉寺的消息封锁得也并不算好。玉衡一面听着一面默默地想道。
“哟,那凶手有没有找到?她可是结了什么仇?”
“若是找到了我哪会不告诉你们呢?据说凶手虽然没找到,但很有可能是尚书府昔年结下的旧恩怨呢!”
“尚书府的恩怨?”
“我猜这事儿啊,说不好还是先帝年间的,只怕是没有多少人能知道了。”
“反正啊,我看崔府近来是得多加小心了,可别让什么可疑人等混进了府中。”
“这倒是……”
宁州易氏的案子……玉衡暗自叹了一口气,有几分疲惫地垂下眼去。
若当真是易氏的幸存之人前来报复,崔荣只怕是当年在此中做了相当一番手脚。那么连这桩先帝年间的旧案,她也得设法翻出来调查了。
这是如今处境之下的绣衣使绝不能做的。
但她有这样的直觉:宁州案,定襄伯府,还有沈砚卿交给她的那一册画卷,一定有着什么隐秘的关联。
那几名戏客的闲谈仍在继续着。
“你这样说我倒是想起来,今晚的戏开场前,我似乎看见那位新晋的廷尉寺少卿往勾栏的后台去了,好像现在也不见出来。看起来……是要来调查什么啊。”
“嘁,你看错了吧?廷尉寺查案哪一次不是大张旗鼓地将地方一封锁,然后挨个地传去询问?”
“也是,也是,说不定啊是我看走眼了……”
“你们也真是的。怎么?朝廷的官员就没有一点儿私人的爱好了?这半年以来,我也没少在勾栏里见过他……”
“哟,看来你是知道些什么啊……”
几名戏客的话题渐渐地转入了无关紧要之处。
廷尉寺调查死者的生前交游自然是无可厚非,但如此低调地私下调查……玉衡不禁微微蹙眉,难不成崔府有意要封锁调查消息?这样一来,岂非是证实了自己方才的猜测?
抑或是苏敬则有什么不可宣之于众的打算?
这样的想法让她不觉心中沉了沉,最好的方法自然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跟着看一看,但……
玉衡抬眼四望,倘若那几个戏客说得没错,她盯好几处通往后台的偏门,总归能找见他。
不多时,苏敬则果然出现在了戏台旁的一扇偏门处,不紧不慢地走入了喧闹的大堂之中。
玉衡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越过熙熙攘攘地人群向着那扇偏门走去。然而勾栏之内向来是喧闹繁华、人流如潮,不过是在戏目幕间涌入的来客之中拥挤了一番,再抬眼时她便失去了目标。
玉衡神色不禁一凝,行至方才苏敬则的所在之处装作不经意地四处瞥视了一圈。跟丢了?不应当。还是说……
下一刻,少年熟稔带笑的声音便在她身后施施然响起:“玉衡姑娘也有兴致来此偷闲?”
“这句话似乎该是我来问才对,”玉衡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已是一脸若无其事的戏谑笑容,“毕竟……绣衣使近来倒是没有亟待调查的命案。”
“玉衡姑娘还是这么喜欢说笑。”苏敬则道,“我来此地自然是为了调查,反倒是你……似乎白日里刚刚说了‘没有插手的必要’。”
“觉得没有必要的是绣衣使,”玉衡很是自然地答道,“至于我,还是很有兴趣看一看这两件事究竟有什么关联的。”
“关联?看来玉衡姑娘似乎知道些什么。”苏敬则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楼上的雅间。
楼上的雅间隔绝了大堂中喧嚣的人声,只勉强能听见而戏台上若有若无的乐声。
“苏公子今晚前来,可是调查到了什么?”
“相比而言我更好奇,是什么样的消息竟让玉衡姑娘背着绣衣使前来调查此事?”
“若我说……这是对方嘱咐了不可告知他人的呢?”玉衡取过了桌上的一只青瓷茶盏玩弄着,笑吟吟地反问道。
苏敬则对她的这一番话也不气恼,不紧不慢地说道:“不方便说?那么我不妨来猜一猜。”
“哦?”玉衡挑了挑眉,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嘱咐你不可多言的,想必是定襄伯府的老夫人。”
“自然。”
“你那时既然是第一时间来到了案发之处,自然是如你当时所言,独孤询与死者,或是经由她与崔府,有着不浅的交情。”
“……”
“若是她觉得这种交情不宜外传,那么便排除了后一种猜测,这样一来,她所说的应当是……”
玉衡依旧笑着,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发出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声响:“那么苏公子觉得,老夫人说的是不是实话呢?”
“至少在你看来,不是。”
“不错,这种事情本该慎言,我那时不过随口一问独孤询有何其他落脚之处,她却是答得十分笃定。”
“何况依照独孤询所言,虽然有人能为他证明这几日的行踪,今日他离开友人别院后的行踪,却是不好证明。”
“我也有此怀疑,报案的仆人也提到了其中一个凶手似乎是男子。”
“不管是这母子中的谁隐瞒了什么,他们身上的疑点都不小,”苏敬则沉吟片刻,转而笑着问道,“不好奇我方才查到了什么?”
“求之不得。”
“我问过了这里的班主,轻鸿和不少伶人一样,当年是被伢子辗转卖入此处,究竟出身于何处只怕是无从查明。”
“伶人歌姬之类大多皆是如此,应当也不足为奇。”
“有趣的不是这里。”苏敬则笑了笑,继续说道,“自轻鸿进了崔府后,有好几个女伶不知用了些什么法子,也让情人将她们赎身了。此外又有一个素来与轻鸿交好的女伶,据班主所说,是羡慕轻鸿的好运气却又没有找上个好男人,索性带着家当跑了。”
“真有意思啊……”玉衡虽是这样说着,眉头却是微蹙,“看来尸体也是会说谎的——轻鸿根本没有死,颜宣对付祁臻的那一套法子,她倒是学到了几分精髓。”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死者会在搏斗中完全处于下风——她原本就没有轻鸿那样的底子。”
玉衡轻叹了一声:“那么她的目的……洗清自己的贱籍身份?”
“恐怕不止如此,你忘了那把凶器了吗?凶手将匕首上的血迹擦去,但偏偏留下了一些痕迹让我们发现。”
“再想到宁州的案子,她想借此洗清的,不止是贱籍身份,还有……宁州案相关之人的身份?”
苏敬则不置可否:“或者是,她的合作者与宁州案有关,”
依照凶手在案发现场的布局,调查之人在枕下找到那把宁州制式的匕首之时,首先想到的多半便是被害人与此有关。但若是仔细地看过匕首,便一定会觉得这其实是凶手故意如此放置、用以陷害被害人身份的凶器。
这是最为寻常的思路,很难想象凶手在此又玩了第二个把戏——“死者”其实并不是他们所以为的死者,“凶手”也不是他们所以为的凶手。
玉衡这样想着,深吸了一口气:“如今,那具尸体在何处?”
“被崔府的人领了回去入殓,想必还需停几日再下葬。”
……
勾栏之外的洛都于夜凉如水之中褪去了一层喧嚣,更显得静谧而肃穆。
“回禀统领,今日廉贞自案发宅邸出来后先是去了枕山楼用餐而后回到官署,傍晚散值之后,又去了勾栏里听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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