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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金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楚剑吴钩
裴绍的府邸之中,一名绣衣使正恭恭敬敬地向他回报着今日玉衡的行踪。
“她倒是很会享受,行了,你回官署值夜吧。”听罢,裴绍轻哼了一声按了按额角,说道。
“这……恕属下愚钝,统领不担心她去勾栏又调查起崔府的案子了?”
“她有没有调查不重要,看起来不是,那就不是。”
那名绣衣使一时疑惑,但还是在瞥见裴府家仆匆匆走进来时,应声告退了。
“统领大人,秦御史来访。”
裴绍的表情僵了僵:“他来做什么?……让他进来吧,你去外面看着,任何人不得接近,”
“是。”
不多时,秦江城走入了主厅之中:“看起来裴统领很有些苦恼——是因为长秋宫的信任动摇了?”
“秦御史辗转避人耳目造访府上,不会只是为了说几句风凉话吧?”
“是为了定襄伯府的那事。”秦江城正了正神色,“长秋宫重新开始着手于四世家的事情,看来是慕容氏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所以?”裴绍皱眉,似乎已经想到了什么。
秦江城无奈道:“这么大的事情却没有让你这个昔日的得力干将插手,你该不会还无所察觉吧?”
“我当然没有这么愚钝,”裴绍有几分心烦意乱地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自从使团之事开始,长秋宫就有这样的迹象了——裴姚陈常诸氏本已是中原望族,白手起家的韦氏原本便不敢给我们放权。秦御史这是打算游说?”
“双赢之策罢了,不是吗?即便你不担心绣衣使的处境……你便不需考虑日后裴家的处境么?”
裴绍淡淡地看着他:“那么依你所见,如何双赢?”
秦江城从容道:“很简单,我不过需要一个完整的绣衣使而已,至于绣衣使统领这个并无品级编制的名号……你便不觉得该像谢行止一样换一换了么?”
裴绍轻笑一声,并不否认:“秦御史何必心急?不如先看一看……独孤家的这场闹剧?”
“闹剧?”秦江城见他并不反对,也笑了笑,“你信得过那个小姑娘?要知道你也算是经历过当年之事的人。”
裴绍冷笑一声:“此事我原本便出不得面,何况还是给长秋宫当一枚棋子?她也还算是个聪明人,只是偶尔地……自作聪明。”
“拭目以待,上一位‘自作聪明’的廉贞使,尸体可还没凉呢。”秦江城笑了笑。
“那是一个既自作聪明又妄想着攫取大权的人,而那场火背后的东西……那时还碰不得,白白葬送了那么多人命。”裴绍也不反驳什么,“秦御史既然得到了答复,不妨……也给出些诚意来?”
“我若是没有诚意,只怕今日就没那么容易走出去了吧?”
“……”
“谢徵在定北军中处境还不错,这次西羌之战结束后,只要含章殿依例召见,他应当会随主帅入京。”
“这些我当然知道。”
“别着急嘛——重要的是,他似乎对‘那个秘密’一无所知。”
裴绍对他的话似乎终于有了几分兴趣:“一无所知?不应当如此,谢行止做事不会有这么大的纰漏。”
“所以这至少说明了……谢家嫡系,还有其他的知情者活着。”
就在这洛都之中。





洛城金粉 第六十八章 玉山颓第三折上
因为此案与宁州一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故而即便崔府强调了息事宁人,苏敬则仍旧是得到了陆秋庭的首肯,能够随时查阅一些早年的旧卷宗。
卷宗正册所载是调查所得易氏欺压贪墨、乡绅投毒易晨自尽的始末,这些内容苏敬则已在昨日细细地看过。
正册的扉页以标准的楷书写着:宁州易氏案,主审官度支尚书崔荣,赴宁州查办官度支右丞祁臻。
他将正册小心地放回,又取出了宁州案卷宗的副册,第一次仔细地翻阅了起来,这其中记载的是易氏的一些其他罪名,及调查起讫时间等杂事。
宁州的案子发于平康十六年的十一月,结案之日却是一直拖到了次年的三月。此类地方官员贪墨的案子若是上达天意,无一不是全力调查尽快结案,而卷宗之中对于拖延的理由亦是语焉不详。
是因为案子的结果遇到了什么人的反对吗?……廷尉寺的反对?
他将卷宗又向后细细地看过了十余页。
易家的罪名除却侵占私产、贪墨府库官银以外,竟还有行贿京官。
苏敬则的手指在划过“行贿”二字之时顿了顿。
看起来是贪墨有败露之象时,易晨想要用钱财将此事尽快地压下去,最后失败了。但奇怪的是,京中收取这笔贿赂的人却——没有记载。
以易氏当时的处境,洛都权贵想来也不敢出手去保他,有什么人收取了易晨的钱财,却在这之后成功地全身而退了。
或者说,这一笔无人收取的“贿赂”,原本并不是贿赂。
“当时整个案子中下落不明的不仅是形制和此次凶器完全相同的匕首,还有这笔钱。也许可以想一想,如今刀出现了,钱又在何处?”
苏敬则回过头来,正看见陆秋庭踱步到了他的身后,淡淡地看着他手中的卷宗。
“陆寺卿。”他转过身去颔首作为行礼,微笑,“不知陆寺卿对此可有什么见解?”
“不必如此谨慎,你觉得此事如何?”
“下官以为这笔赃款无论去向何处,都需要‘洗干净’才能用,如此一来,不免会有蛛丝马迹。”
“只要这笔钱仍在周转之中,相关之人便脱不了身。”陆秋庭点了点头,转而正色问道,“不过你能确定,这两个案子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大致上是可以确认了。”
“那么不论你查到了什么,卷宗上都不可有多余的记录。”
“……”苏敬则似是有些惊讶,一时不语。
陆秋庭觉出自己的语气似乎太过强硬了一些,叹了一口气转而又道:“这桩旧案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便不要再牵扯出来,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不然这语焉不详的卷宗放了许久,我为何不去查?”
苏敬则笑了笑,也不做辩驳,答道:“陆寺卿放心,下官明白此中利害。”
陆秋庭正要再说些什么时,已有一名主簿急匆匆地走入卷宗库之中,见陆秋庭也在此处,略有几分惊讶,仍旧行礼道:“陆寺卿,苏少卿。”
苏敬则微微侧目看向陆秋庭,对方看着来人,皱眉问道:“出了什么事?”
“昨日那名死者的尸体,消失了。”
“什么时候的事?”陆秋庭神色不觉凝重了几分。
“今日早晨。”
苏敬则几不可察地瞥了一眼陆秋庭的神色,而后才问道:“崔尚书呢?他打算如何处理?”
主簿答道:“时近中秋,此事崔尚书没有声张,不过他还是希望廷尉寺能派人私下来做些调查。”
苏敬则再次以征询的目光看向陆秋庭,后者只是点了点头:“谨慎行事。”
……
明日中秋,宁帝将依开国时的旧例,于邙山山麓的祭坛之上祭祀先祖,届时文武百官无论品秩皆需随行。
此时的皇家祭坛之下,玉衡依照着往年的旧例,刚刚部署完明日在此护卫的绣衣使人员。
“廉贞大人。”
玉衡循声看过去,见来者是独孤询,便客套地回应着:“原来是独孤寺卿,看来太常寺也已做好祭祀的准备了。”
“中秋祭典本是大事,诸司自然不敢怠慢。”独孤询说罢,转而又问道,“明日的祭典约是卯时三刻开始,到午时方能结束,不知这之后绣衣使可有什么要事?”
“看来贵府遇上了什么麻烦?”
“不是麻烦,是邀请。”独孤询不觉笑道,“明晚府中的中秋宴,家母希望阁下可以出席。”
玉衡思忖片刻,心下拿不准韦夫人究竟有何打算,问道:“中秋宴?不知贵府还邀请了何人呢?”
“只是邀请了平日里交往较多的三两家而已,譬如崔尚书。邀请廉贞大人前来,也是为了答谢先前的叨扰。”
听到“崔尚书”三字时,玉衡不自觉地挑了挑眉:答谢?听起来更像是为了应对凶手的下一步行动。或者更多的是,韦夫人想借机插手一番重新被翻出来的宁州案吧?
这个案子,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答谢?”玉衡笑着摇了摇头,反问了一句,“贵府似乎与尚书府交情不浅?”
独孤询颔首:“崔尚书于我有举荐之恩,故而时有来往。”
“原来如此。”玉衡依旧笑着,稍稍压低了声音,“那也难免想趁着宴会替他查出凶手究竟是何人了。”
“正有此意,只是此案不便牵涉到明面,唐突之处,希望阁下包涵了。”独孤询见她似已会意,索性也便低声答道。
“老夫人有邀,我又岂敢推脱?”玉衡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不过若是真的打算如此处理,贵府与崔尚书,恐怕还需与廷尉寺交涉一番。”
既然明面上只是一次寻常的中秋宴,玉衡便也乐得去凑上一次热闹,何况……
她想起了那幅《清明雨》。
倘若真如沈砚卿所言,这场宴会是否就是所谓“定襄伯府的大事”?
“此事阁下大可放心。”
玉衡在心中暗自冷笑,既然连绣衣使和廷尉寺都暗里请去了,想必定襄伯府是有了的充分准备,他们前去也不过是做一个凶手“自投罗网”见证之人。
不过……昔年宁州案始末并不见独孤氏的身影,他们能从中获得什么?
“好说,”玉衡面上仍旧是一副浑然不觉的笑容,见绣衣使们已经布置完毕,便抬手作揖打算就此告退,“我也很希望,能早日找出这位凶手。”
独孤询见此,出言道:“廉贞大人既然应下,那么还有一事需得告知阁下。”
“哦?”玉衡的动作顿了顿,有几分好奇,“何事?”
“昨日送归崔府入殓下葬的尸体,今日在灵堂里神秘消失了。”




洛城金粉 第六十九章 玉山颓第三折下
崔府之中临时设下的灵堂并不算宽敞,粉刷得白花花的屋中垂着白色的帐幔,两根素烛颤巍巍地摇曳着微弱的光芒。此时灵堂中除却那一口大而沉重的黑色松木棺,便只有崔荣与苏敬则两人。
“尚书大人,府中今日是如何发现尸体消失的?”苏敬则绕着棺木查看了一番,并未发现异常之处。
崔荣答道:“早晨本官命婢女取了些她的生前之物,准备放入棺中随葬,也就是那时发现尸体不翼而飞。”
“那名婢女如今在何处?”苏敬则一手扶在了棺木的一角,似是在考虑着是否需要打开一观。
崔荣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苏少卿,你也知道这事太过怪异不好声张,棺木恰巧又是空的……”
“……下官明白了。”苏敬则顿了顿,将抚在棺木一角的手收了回来,“昨日尸体入殓之后的情况,崔尚书可否说一说?”
崔荣回忆了一番,答道:“说来惭愧,昨日度支部临时有些公务需要处理,故而入殓之时本官并不在场。不过还是可以确定,直到盖棺后都没有出现任何异常之处,”
“那么此事在当时又是何人负责的?”
“自是交与了家中的仆人——对了,独孤寺卿也帮上了些忙,挑了一具好些的棺木。”
“独孤寺卿似乎与尚书大人颇为熟稔。”
“崔氏昔年为长秋宫所提拔,而独孤寺卿的官职是本官当年所举荐……也算是有几分世交。”
“原来如此……”似乎是觉得这其中确实难有什么纰漏,苏敬则思索片刻,问道,“那么灵堂昨晚的情况呢?”
“灵堂外有守卫彻夜换班守着,窗户也是从屋内锁死的,想要从外面进入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崔荣疑惑道。
“那么守夜之人是否可靠?他们昨晚可曾听到什么响动?”
“都是府上忠诚可靠的侍卫,何况即便有人心怀不轨,其余也绝不可能无所察觉。”崔荣摇了摇头,“昨晚灵堂没有出现任何异常响动,他们至今都还不知道尸体已经消失了。”
“那么昨晚灵堂之内有谁来过?”
“只有本官和平日里在府中服侍过她的婢女,过了戌时便都离开了。”
苏敬则听罢微微颔首,沉思着:“多谢尚书大人解惑。”
“苏少卿可有什么发现?”见苏敬则并不多说什么,崔荣有几分心急。
苏敬则摇了摇头,沉声道:“依照尚书大人所言,不论是何人,想要在昨晚窃尸,几乎都是没有任何可能的——此事确实太过蹊跷,连对方是何人、有何动机都尚且不明。”
这却并不算是实话,若说动机,苏敬则至少可以确定的是,窃取尸体的人极有可能是因为尸体上留下了什么致命的线索。
比如……死者其实并不是轻鸿。
崔荣又问道:“依苏少卿所见,窃尸之人可是与行凶者是同一人?”
“没有证据,”苏敬则无奈地笑了笑,“行凶者若是真的需要这具尸体,何不在那时便直接设法取走?但若说与凶手完全无关,似乎也并无可能。”
崔荣颇为苦恼地叹了一口气:“明日便是中秋,无论如何,也只能先将这棺木葬了。”
苏敬则端详着眼前的棺木,忽而又想到了另一种与尸体身份无关的可能,便索性开口说道:“尚书大人稍安勿躁,若此事当真是凶手所为,那么下官猜测——尸体还另有用处,或许会再次出现。”
崔荣点了点头,似是想到了什么:“苏少卿所言有理,但愿能够如此守株待兔。”
“虽然不知对方有何用意,但……”苏敬则牵了牵嘴角,“他们的目的还没有达成,尚书大人万不可掉以轻心。”
“此事么……本官已有了计较。”提及之后之事,崔荣露出了几分神秘之色,“就在明日,只是不知苏少卿愿不愿意相助呢?”
苏敬则微微笑着:“洗耳恭听。”
“明晚本官将赴定襄伯府的中秋宴,届时行凶之人多半会借着宴会人多口杂而有所行动。”
“尚书大人希望下官以赴宴之名前去调查?”苏敬则心下明了,笑着反问道,“自然并无不可。”
“苏少卿果然一点便透。”崔荣也笑了起来,“到时苏少卿只管一心调查便是,定襄伯府的侍卫可不是摆设,何况……韦夫人想来也会去请来绣衣使。”
“绣衣使?如此甚好。”苏敬则颔首,“只是不知到时候尚书大人打算如何处理行凶之人,廷尉寺又该如何定案较为妥当?”
“苏少卿不必如此拘谨。”虽是这样说着,崔荣的语气之中仍是难免透露出了几分心下的满意,“陆寺卿想必也说过,宁州旧案不宜牵扯过多,便……判做是私人寻仇便好。”
苏敬则淡淡地笑着:“尚书大人自可放心。”
……
入夜,枕山楼。
“尸体消失了……还真是新奇。”风茗叹了一口气,随着沈砚卿在中庭信步走着,“我真是越发好奇幕后的人想做些什么了。”
“洛都权贵素来喜爱在中秋夜邀请各自的‘世交’飨用盛宴,而崔氏依附长秋宫,与其妹所在的定襄伯府也关系匪浅。”沈砚卿一面走着一面漫无目的地摆弄着小径一旁的花卉,“凶手在这时候生事,难保不是想在明晚有所动作。”
“但若只是为了报复崔氏,何必又偏偏要扯上不相干之人?未免打草惊蛇。”
沈砚卿兀自笑了一声,慢悠悠地反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何这么多年,四世家依旧屹立不倒?即便是谢氏……也没有被斩草除根。”
“想来是顾及到他们根深蒂固的势力,倘若不止于此的话……”风茗沉思着,忽而有几分惊疑地问道,“他们手上是有什么洛阳宫想要得到的东西?这样想来,谢徵活着便是因为他们尚未找到那件东西?”
“是啊,”沈砚卿笑着,一副事不关己的看戏做派,“如今西羌之战告捷只是时日问题,这之后谢徵多半会随着主帅入京朝觐,而秦氏又常年任职于朝堂——对独孤氏动心思,看来是等不及了。”
“可……不应当,为何偏偏要拖到现在?而且依照先生的猜测,难不成这是宫中之人授意的凶手?”
“你若是长秋宫,近来日日面对着卧榻之侧的两把利剑,难不成还能高枕无忧?”沈砚卿的脚步顿了顿,微微侧目看向风茗,笑道,“而且我猜,此事多半还有另一个原因——四家之中有人松口了。”
风茗立时明白过来:“先生指的是——难怪他在洛都逗留了好些时候……谈判么?”
“不好说。”沈砚卿耸了耸肩,“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洛都的太平日子,只怕是要结束了。”
“……”
“比起这些,你还是多担心担心风城的局势吧。”沈砚卿道,“平衡崩溃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风茗心下有几分不安:“北城……有什么变故?”
“变故谈不上,据我所知,三公子风蔚早已及时回城辅助城主协理诸事。但很不妙的是,城主本人已经有些日子没有露过面了。”
“什么……”风茗的脚步猛地一顿,“先生的意思是?”
“南城迟迟没有动手无非是忌惮自己名不正言不顺,而城主又颇有威望,”沈砚卿恍若不闻地又向前走了几步,驻足赏玩着小径边的花丛,“但若是……到那时三公子根基未稳,而南城又是由城主的亲弟弟掌管,胜负,可就不好说了。”
“南城在中原的势力也多在暗处,”风茗很是担忧地看了沈砚卿一眼,“我担心他们倘若还与‘利剑’有所合作,到那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是啊,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沈砚卿意蕴不明地笑了一声,轻飘飘地掐下了一根花枝,转过身来看向风茗。
风茗这才看清,那是一枝正盛放着的白色昙花,清影幽幽如月下美人。
“天下这些年的安定繁华便如昙花一样转瞬即逝,可惜……”沈砚卿拈着花枝缓缓地将它转了转,淡淡地笑着,眸中曳动着迷离莫测的碎光,“很多人却妄以为这是长久不衰。”
“……没有任何方法?”风茗垂眸,自顾自地问了一句。
“前面已是湖畔了,回去吧。”沈砚卿不置可否地笑着举步走过来,在与风茗擦身而过之时,手指一挑将那枝昙花插在了她的鬓边。
洁白的花瓣在夜风之中轻轻摇曳着,被月光镀上了一层如玉的色泽。
……
与此同时,西市秦风馆。
今晚正是“点花魁”的时日,秦风馆中华灯璀璨,红如酡颜的灯光与飘摇的轻雾细细地勾勒出了这座寻欢作乐之地柔媚秾艳的轮廓,勾勒出往来之人欢愉的面目神情。
一片人头攒动之中,楼内的灯光暧昧地暗了几分,正中央莲台上的鲛绡帷幕缓缓地升起,而台下之人皆是翘首以待。
这其中便有楚王与汝南王营中前来寻乐的军士。两方之中,有所察觉之人互看了几眼,均是选择默不作声。空气中飘浮着的脂粉香气悄然地掩去了这份涌动着的针锋相对。
莲台之上一直是空空如也,寂静无声,直到众人都等得有几分不耐烦时,四下的灯光方才又暗了暗。一名红衣的女子便在这时缓步走上了莲台,面目朦胧,身段姣好。
暧昧的暖色灯光之下,只见女子以轻纱覆面,一双酥手弹拨着琵琶,足尖轻盈曼舞。靡丽奇瑰的乐音萦绕耳畔,缠绵不绝,令人不觉想起豆蔻枝头的繁华春梦。而她兀自翩转腾挪,眼波如醉,又如风流名士笔下旖旎绮艳的情诗。
人们置身于衣香鬓影之间,一时均是忘却了言语。而那旋律之中的每一个音符,都在极力撩拨着观者心中本能的欲望。
空气中浮动着的暗香宛若吐着信子的游蛇,馥郁而又不过于浓烈地逡巡着、蛊惑着,令人在不知不觉之中便沉醉其间,心旌动摇,直至忘却本性。
四弦一声裂帛,乐声终了,红衣女子翩然步入帘幕之后,只留给观者们一个瑰姿艳逸的缥缈身影。
而秦风馆的老鸨也在这时恰到好处地拈起一只花球,媚笑着:“诸位公子,可有人愿意乘着今日这花好月圆之夜,与我家阿萦……荡漾?”
在场的人们这才如梦初醒,在青楼特有的催情香料的鼓动之下,忘我地高呼着。
老鸨见此,满意地笑着,双手一扬将花球抛出:“谁得此花,便是拔了头筹!”
台下应声便有无数道身影刷刷地跳起,而后便是混乱的皮肉碰撞、以至于金铁交鸣之声。
“这里是西市,谁让你们汝南军营的人来瞎掺和的?”
“凭什么你们能来我就不能来?”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个下作货色。”
“呸!混账!还不给我滚!”
场下渐渐混乱,多是两王营中的军士在互相争抢。
“我抢的那一半儿花大,你那一小角不算数。”
“我今天非得砍了你这走狗!”
一片乱象之中,有血光乍现,不知是哪个客人见此高声尖叫着:“啊啊啊!快跑啊!杀人啦——”
在其他客人们四下的尖叫逃窜之中,两方人马混战作一团,鲜血飞溅。
帐幔撕扯着飘转坠落,高烛倾倒熄灭,唯有一缕香气经久萦绕在血腥味之间,靡丽而诡异。
兴平八年八月十四,楚王军营并汝南王军营士卒数十人罔顾朝廷禁令,于西市秦风馆争妓相殴,死伤数人。以此日故,二者此后屡有相争,两王斩以数人,亦不能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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